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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表白

2010-11-11 45页 doc 114KB 11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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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表白随意表白 一九八五年的秋天令人心碎。   在春天一个恍惚的早晨,我写下这句话。我相信很多人看到这一行会觉得别扭,但在某一座城市里的某一个人,他却会感到一阵心颤。因为只有他才能读懂这句话全部的内涵。   雨吟坐在我的对面,我这样为她的故事开了头,她感到满意。她说我知道你能为我写好。   雨吟依然像我十年前认识她时那样满脸光彩。她的笑容依然甜美迷人。只是她的眼角已浅浅地爬上了纹路。时光是犁,谁也摆脱不了它的耕耘。我们有很久没有来往了,什么原因都没有,只是日复一日简单而苍白的日子莫名其妙间就磨蚀了人们交往的兴致。而在那之前我们是极好...
随意表白
随意白 一九八五年的秋天令人心碎。   在春天一个恍惚的早晨,我写下这句话。我相信很多人看到这一行会觉得别扭,但在某一座城市里的某一个人,他却会感到一阵心颤。因为只有他才能读懂这句话全部的内涵。   雨吟坐在我的对面,我这样为她的故事开了头,她感到满意。她说我知道你能为我写好。   雨吟依然像我十年前认识她时那样满脸光彩。她的笑容依然甜美迷人。只是她的眼角已浅浅地爬上了纹路。时光是犁,谁也摆脱不了它的耕耘。我们有很久没有来往了,什么原因都没有,只是日复一日简单而苍白的日子莫名其妙间就磨蚀了人们交往的兴致。而在那之前我们是极好的朋友,在一间集体宿舍里同住过三年之久。   雨吟靠在我的沙发上,优雅地抽着一支烟。她微微地嘬起唇,一缕青烟便从她朱红色的唇圈中徐徐上升,仿佛有一只手正牵引着它婀娜的身姿。   雨吟说我好想我们从前那个小房间呀。   我惊异地望着雨吟,不由问:“真的?”   雨吟认真地点点头。有阳光从窗户射入,在雨吟脸上落下两块光斑。   我想起一九八五年那个湿热的夏天。想起雨吟从豪华旅游船归来的那个晚上。正是那天雨吟对我说,她厌倦住集体宿舍了。她要争取一个单间,让自己有一块自由的空间。我以为她又在呓语,又在想入非非,不料她却行动了。那之后,她到处游说,凭了她的名气,凭了她主持了这么多年的电视节目,凭了她日益加大的工作量,她应该有自己的房间。暑气未尽,雨吟的目的达到了。她搬到了我的楼上,原来住那儿的一对小夫妇刚刚调查到遥远的南方城市。搬家的那天,雨吟像一只顶欢乐的鸟儿,在屋里唱进唱出,起劲地捆着行李,仿佛全世界的幸福都被塞入了她那个小小的行李卷。一个模样儿很男性化,脸上显露着浓浓的成熟感的男人帮她把行李一件一件拎到了楼上。我一直斜躺在床上看着雨吟忙碌,雨吟阻止了我意欲帮她的念头。直到临出门一刹那,雨吟坐到我的床边,望着我说:“我不是不想同你合住,我实在是太想要一个自己的房间了。”   我说:“这很自然。你也成全了我,有空还来玩。”   雨吟点点头,飘然而去。行至门坎,她忽而转过身羞涩一笑,说:“他叫肖石白。”   雨吟的笑意向我说明了一切。她使我感到一阵阵惆怅,孤独感由四面八方袭来。此后许多许多的黄昏,我都碰到雨吟同那个叫肖石白的男人一起散步。雨吟瘦削的肩叫肖石白揽着,那姿势显得很是温柔体贴。雨吟侧着脸跟他讲话,一脸的甜蜜,一脸的娇嗔。这情景很容易让人生出感动,觉得爱情真是美丽动人。      雨吟留给我一个凄清的房间和无数个寂寞长夜。虽然我能静心地读书;能在一个晚上处理掉从四面八方寄来的许多无聊又无用的电视剧本;能快意地躺在床上嚼着口香糖闲翻一本杂志,让柔情如水的轻音乐起伏荡漾在整个房子里;还能让喜欢我的男人久久地坐在房间惟一的椅子上陪我聊天,甚至在他们当中某个忍不住拥我入怀时也不必担心有人突然归来。这份自由是雨吟为我腾出来的。然而,我却还是一次又一次感到雨吟的离去是我生活中的损失。我的失落超过了我之所得。我自小没有自己的单间。上大学后仍是六人一室。同雨吟的合住,已是我居住房间人口最少的岁月。我十分满足,我已习惯不自由,为此对到手的自由反倒生出些恐惧。雨吟不理解我,她成手而去,她的笑语,她的硕鼠般吃零食的咀嚼声,她没事找事地长嘘短叹,还有她一遍遍练习演播稿的普通话也都在那一天随之而去。黑洞洞的单间,阒无人声,使我为之不安。每逢那时,我便回想雨吟住在这儿的情景。回想夜晚关灯后隔着夜的幔布各各躺在自己的床上絮絮叨叨聊大天的那种氛围,真让人心驰神往。别人的隐私,领导者们之间的微妙关系,男人们的可笑以及我们自己的情感,都在那个小小的却是温馨的空间展开。有时是满屋月光,有时大风哐哐地吹刮着窗子,有时雨水漫过门槛将床下的脸盆和鞋全都漂起,有时屏息着听老鼠在墙角磨牙以及凶狠地啃门。那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嵌在记忆之中,挥之不去。很多年后,我才意识到,我反反复复地将那间小屋当做一种美丽来回味,实际是在回味我永去不回的少女时光,是回味我余韵无穷的青春岁月。我在雨吟走后又在那间小屋里住了五年时间。后来终于在一个温暖的冬天跟着我的丈夫住进了他的两室一厅。  记得那天,丈夫用三轮车载走了我的行李和书,而我却一步三回头地向我的旧居告别,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嘻嘻嘻哈哈的女孩笑闹着往里搬。她们红润饱满的面庞,黄得十分灿烂的超短裤和有意耸得又高又尖的胸脯都在向我显示着青春。如我初去时一样。我曾带进一盆文竹和一副羽毛球拍进那小屋,出来时,文竹已早被老鼠啃光而球拍弦弦断尽,木框亦在潮湿的墙角腐烂。那间小屋把我的青春噬尽,现在又来噬她们的了。   现在想来,一九八五年的秋天并无什么惊人之事。该谢的花依时而谢,该落的叶依时而落。在无垠的时光之中,它实在平凡也实在短促。这一年甚至没有什么传奇故事供人闲谈,很轻易地它流失在千千万万个人记忆的沙漠之中。曾经,我问过一些朋友,关于一九八五年你们还记得些什么?朋友们皆茫然相视,无言以答。只有一个女士忽而说,一九八五年她生下了一个儿子,有七斤半重。   然而对于我,一九八五年却是非同一般的年头。这一年我的心被一双有力的手撕揉碎了。现在的心脏,乃是好几年好几年的时间经线缝合而成的。每一年西风扬起,落叶纷飞的季节,都有血悄然地渗出缝线,向周身蔓延。悲凉总是比冬天更早地袭击着我。   在一次我和雨吟同坐在一间小小的酒吧里聊度寂寞时光时,我忍不住说了我的感受。   雨吟那一刻深深地勾下头,良久方说:“我也是。”   雨吟在一九八五年中改变了她的装束。曾经在很长的时间里,雨吟喜欢黑色。她一口咬定黑色是高贵的象征,而她的气质中最缺少的便是这个。我曾力劝她不要刻意去追求高贵,自然最好。一个人自然适意,自会有独特魅力。雨吟不睬。雨吟出生于贫寒之家,父母都是工人。天生丽质使雨吟一再起运,直至三十岁她几乎没有失败的经历。她之所以匹马单枪未曾被一个好男人带走,实在是因了她的浪漫和幻想。她从电影和书本中为自己虚构了白马王子的形象,而这个人在她的生活中一直未曾出现,一直到她遇到肖石白。没人知道肖石白是不是她梦里的那一个,就我的观察来说如果正是,那么雨吟地想象力也太一般化了。因为,我眼里的肖石白并不是那么让人觉得富有魅力。他的眼睛中流露出的优柔寡断和软弱无能的神情令人怀疑他魁伟的肩臂是否正像它的外观一样,能让人稳稳地倚靠上去。我对雨吟说过我的直觉。雨吟明显表现出不悦。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道理对每个人都起作用。   想必肖石白是一个不喜欢黑色的人,雨吟为此而改变色彩。当雨吟身着天蓝或大红衣裙飘飘然地在办公室亮相时,所有的眼睛都被这蓝色火苗或是红色火光照得发亮。于是议论纷起,说雨吟又换一套法子来勾引男人了。   仍然是夏天的一个中午,天空无云,四周极其极其的明亮。太阳把整个世界都照耀得刺人眼目。电视台的汽车在宿舍院子里呼进呼出。没有停车场,院内的空地便是它们的憩息之处。轮胎一次又一次卷带起灰尘,再三再四地让步行于斯的人们两眼迷离。   我站在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前。我要陪我的主编去长江边上。那里有一个电视剧正如火如荼地铺展着场面。女主角虽然才二十五岁,却也是一个准明星人物,艳丽无比。与之相应的是派头也大而无比。我们这个小小的影视刊物得靠如她一样的人来扩大发行量。我们总希望她们能有数不尽的花边新闻供我们每月撷取。如此,我们的奖金额更能水涨船高。风闻这位年轻的女主角与一个香港歌星往来密切,我们很想抓住这个新闻。主编的朋友的舅舅和女主角的姨夫是同事,他便只好亲自出马。主编让我一同去,听他采访,尔后为他执笔。至于稿酬,主编说因是内部稿酬,钱不多,全由我得。我站在面包车前,正等我那迟迟不到的主编大人。   我的身边站着几个亦在等人的司机以及将同去江边看热闹的闲杂人员,他们高声武气地谈论着关于女主角和香港歌星你来我去的故事。其实在靠着大海的南方城市,这种故事已繁多和大众化得引不起人们多少谈兴,而在我们这座远离大海的南方城市,却很容易使一根根呆滞的神经兴奋起来。   雨吟便在这时从大门口娉婷而来。她脸上依然挂着永远固定并永远甜美的笑容。笑到什么分寸才能使面部最美,是雨吟长久研究的课题。在与我同居一室时,她每天至少有一小时时间专门用来对着镜子做各式各样的微笑。这是职业训练,如同书法家早年的临摹。   雨吟穿了件粉色的蝙蝠衫,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紧紧包裹着屁股。乳白色的高跟鞋“的的笃笃”地敲击着水泥路面。见到我,雨吟美丽一笑,翻起手掌很淑女式地在胸前摆了两摆,尔后大大派派登上一辆乳黄色伏尔加。雨吟飘逸优雅,风度迷人,令我们这边站着的一排男士两眼发直。   伏尔加屁股冒着烟消失在墙外。我感觉到好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我猜想那是为自己今生得不到雨吟而作的叹息。我不觉心底一阵暗笑。在暗笑尚未结束时,我听到一个声音,那仿佛是刚刚喘完粗气心情尚未平伏便又提高嗓子发牢骚的声音。   司机小墨说:“骚!看她那两瓣大屁股,松得直往下垮,起码有十个男人碾过。”   小墨的话令我骇然。   然而却引得适才叹息的人们的狂放大笑。笑声在明亮的阳光下如波浪起伏。和小墨站在一起的司机小师笑完说:“你看人家……”他点了我的名字。他说:“怎么看浑身上下都紧绷绷的,一次都没有开花。   于是又有人笑,而且一律扭过头来打量我,仿佛审视我可如小师所说一般含苞待放。   我羞愧难当。只几秒钟,我想起什么,毅然钻入车内,将车门狠狠地关上。狭小而闷热的车厢里,一阵阵寒气从我心底袭来。   一九八五年的雨吟和我已是台里为数不多的单身女人了。二十五岁一过,人们便开始在茶余饭后议论我们,把我们起了青萍之末的点滴事情当做无聊日子中的文化娱乐。我老早就对雨吟说过,我们得赶紧嫁人。否则,因为我们,他们的嘴会起茧皮,而腮肌也会发酸的。这种伤害他人健康的事我们不能再继续干下去了。我们得人道一点。雨吟说是,这也很影响形象,影响城市美容。外国人一来,看满街都是厚茧壳的嘴唇,还不都给吓回了国?   在那一年的夏秋之交,雨吟正热恋着肖石白。应该对那些背后胡说八道者作一点反击的是:漂亮而且高傲的雨吟是头一次迎接她生命中首场爱情暴风雨。记得所有的一切归于平静后肖石白同我深深谈了一次。其间他谈到当他在床单上见到雨吟因他而出的鲜红鲜红的血之后,他才知道他并不是十分了解雨吟,也才明白,他是头一个进入雨吟生命中的男人。从那时他便明白他一生中必然有一个他永远也对不起的人。   然而在那个太阳发亮,尘灰飞扬的夏日中午,人们在魄的面包车旁大声且放肆侮辱雨吟时,雨吟尚是一个真正的处女。所有的关于“碾”的故事都发生在那之后。  显然,一切起因都来自那艘著名而豪华的旅游船。   我从来没有去过那艘船,放弃过很多次上那儿的机会,我总觉得我生命中许多东西都无形中与船发生瓜葛,久而久之,船在我心目中成了一个死结。在一艘船沉了之后,又有一船漂来,让人无奈的是,由船载来的总是短暂的欢乐和长久的痛楚。在我心里很空荡的时候,我便不由自主地往江边走走。沿着江堤,溯水而上,总幻想我熟悉的船能再次鸣笛而来。一九八五年的秋天,我记得隔着很多的人我看见了他。他扬起手臂欢乐地叫喊我的名字。船上的铁链哗啦啦地响在各式各样的呼喊欢叫中。在那些喧嚣里,他的声音具有着格外的穿透力,它直奔我而来,鼓荡着我的耳膜。一瞬间,在我心里沉睡了很久很久的意识忽地涌上了心头。我微微地笑着,通红着脸,将他迎下船弦。从此后,我一走上船,便想起那个场景。那是一场改正恒久的苦难的开端。   雨吟则一次又一次摩登地走上豪华旅游船。每至盛夏,这里都要举办“盛夏清风”晚会,雨吟年年来此做节目主持人,将她固定的一成不变的微笑化为清风一股,传及他人。   夏天的夜晚,繁星无限。江上清风徐徐,头上明月高照。大船如虫,缓缓地爬行在平滑的水面上。曼舞轻歌,莺啼燕啭,一如蔚蓝的天空环绕地球一样,那些声音也包裹着船,令船上的人比岸上的人更易于遐想。雨吟做了多年节目主持人,她的面孔人人熟悉。走到哪里,总有喜欢她的人簇拥着她。这使雨吟十分地渴望安宁,渴望一个人在夜色茫茫的长江上静思。为此,节目一结束,舞会刚开始,雨吟便一个人悄悄地走出了炫目的彩灯之下。她走到了船头。   也有别的人同雨吟想到了一起,远离难得的热闹,寻找另一种感受。船头正伫立着一个男人,一个满腹心事狠狠地吸烟的男人。雨吟走近船头时,他正将那支烟蒂扔出手。雨吟看到一个小红点在漆黑的江面上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尔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雨吟在刹那间心头陡然一顿,她想我的一生是否包含着如此的意味?她不由抬头看了看扔烟蒂的人。恰那时,那人也正看着她。于是,雨吟很职业性的嫣然一笑,算是致意。那人便回笑着走近她,且说:“我叫肖石白,晨报副刊的记者。”   雨吟说:“你好。”   两人一时便无话了。雨吟没有介绍自己的习惯,她的潜意识里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应当然地认识她。   肖石白仿佛是等了一两分钟,方说:“你不把你自己介绍一下么?礼尚往来呀。”   雨吟诧异地一瞥他,淡淡一笑,说:“可见你不大看电视。”   肖石白说:“我常看的。但是我认为电视里和生活里的人应该是两种样子的。”   雨吟又一次诧异,说:“为什么?”   肖石白说:“在电视里得端着架子,为了形象美好,让各式各样的人喜欢,她必须得考虑灯光呀,拍摄角度呀,诸如此类外在问题。所以我在电视里看到的主持人或者播音员什么的,总觉得他们经过太刻意地塑造,如同大半个艺术品似的,缺少人天然的鲜活之气。而生活中的人则是真真切切的,随意的,活蹦乱跳着放射着本性光彩的,她不必让人操纵,让诸多的外在因素操纵。”   雨吟说:“你倒像个雄辩家。不过我随便问你一句,在生活中你是真实的,随意的,由着自己本性而不被任何外在东西操纵的人吗!”   肖石白怔了怔,无言以对。   雨吟笑笑,说:“所以,人生的道理是不可以妄谈的,谁都懂得,谁又都得装不懂。人人都得备几张面孔几套心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叫靳雨吟,三十岁,未婚,在电视台工作。行了吧?”   肖石白也笑了,说:“到底是训练有素,好厉害的嘴!我从前有个邻居能言善辩,大家都叫他马铁嘴,我看不如叫他把专利卖给你,叫你靳铁嘴算了。”   雨吟拊掌大笑。是镜头上决不允许的那种咧开大嘴的笑法。   笑时,雨吟觉出肖石白的目光不同于别人的目光。   雨吟从船上回来的那个晚上神情异常。她的脸红扑扑的,有一种意外的兴奋。她带给我的一些糖果瓜籽水果之类,坐在我的床沿滔滔不绝地谈她在江上凭栏,听涛声暗流涌动的感觉。对于一个以主持节目为职业的人,一个普通的晚会能引起她如此激情显然必有他故。 2007-3-21 11:48 回复 将臣的猫 1位粉丝 18楼   我笑道:“独自凭栏?”   雨吟一怔,笑了,说声:“鬼东西!”脸上随即露出几分羞涩,又几分茫然。这是落落大方惯了的雨吟少有的表情。   我继续打趣她,说:“欲笺心事,独语船栏。凉风起,撩起万般心事,一身俱寒。恰有白马王子,温情相向,及时送衣衫,凭栏之意,终有人知晓,眉头大展。自此后,铁栏杆,不怕有人拍断。”   雨吟扑过来尖叫着欲撕我的嘴。我们便在窄窄的床上扭打。   那天,雨吟没对我说关于肖石白的事。   “缘分”这东西真是没人能够说得清的。它从何而来又为而去,它来时凭借什么,去时又依据什么,预兆何在?踪迹何在?仿佛伸手可捉,又仿佛飘渺无影。人人都知道它,人人又都不知道它。它存在于每个人的生活之中,又让人无法看到它的存在。有时我想,缘分这东西,揣摸久了,就能让人嗅到禅味,就都让人觉得这之中隐含着什么机锋。曾经,为了这两个字,我专门查过字典。我想从中再参出点含义来,字典上说:“迷信的人认为人与人之间由命中注定的遇合的机会;泛指人与人或人与事物之间发生联系的可能性。”   读罢此释义,我哑然失笑。我想看了这解释恐怕更让人不解缘分究竟为何了。   爱情有时是轰隆隆而来,一开始便是排山倒海的架势;有时却是不动声色,悄悄然然地走进你的心里,甚至你自己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雨吟大约属于前一种形式,而我很可能属于后者。   在很多的会议或很多次的旅行中,我也曾与至少十个以上的人有过眉来眼去的历史。我们彼此都脉脉含情,隔着人头暗送秋波,用目光挑逗,用眼睛交谈,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但是一旦分手作别,这种情意便随时空之变很快作烟云散去。那仅仅是不甘寂寞的心在寂寞的时光里寻找一点乐子,就如同为一碗清汤添上几粒味精一样。勿需伤情,不必断魂,人人的眼前皆绿树斜阳依旧。再次邂逅,仍不过一熟人而已,甚至忘却早先曾有过的默契。   但是,对于他就不是这样。我认识他很久很久了,心里以为已过去了一百个年头。我却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爱上他或者他也爱上我。相遇时,彼此都很高兴,分手后,并没有惆怅抑或伤感。纵然在孤独中编造自己应有的浪漫史时,亦未有他的音容笑貌在心头浮起。他只是记录朋友姓名地址的小本上的一行笔迹潦乱的文字。他住在距我生活的城市很北很北的地方,印象中那里的冬天应该有着很厚的雪层,一脚踏上,会有吱吱的响声。然而有一天他去南方,返回时顺水而来。我尽东道之谊迎接了他,接待了他,陪伴了他,一切均按正常的方式进行。只是,只是在风景区宁静的中午,在我们走近一家亭台楼阁式的饭馆时,他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一瞬间我便全面崩溃。在惊慌失措中眼泪如泉水汩汩地涌出。从那之后,他便如一块石头横在我的心里。永远驱之不去,也永远融化不了。   他解释:“这是缘分。”   缘分使他潇洒着来又潇洒着去,缘分却使我欢喜地接而悲伤地送。缘分使他在远离我的北方为他小小的三口之家苦心经营着柴米油盐,以一片深情维护他的平静安宁,缘分却使我柔肠寸断,每天每天到收发室去等待若有若无的一纸短信。或许缘分只是南方的缘分,如南方之桔,逾淮而化枳。   一九八五年阳光下的飒飒秋风,将缘分吹刮得如同尘埃,再也没人看得清它的真实存在。 2007-3-21 11:48 回复 将臣的猫 1位粉丝 20楼   雨吟却在秋天一个雨如粉末的黄昏之中投入肖石白的怀抱。   “盛夏清风”晚会之后,肖石白开始对雨吟进行专访。记者的权利无处不在,无怪人们称之为“无冕之王”。那时的雨吟正欲搬出我们合伙居住的小屋。肖石白对雨吟的采访总是在演播厅隔壁的小休息室里。那是公共场所,闲人又极少进去。地点的选择自然得不露痕迹。雨吟一连好几天的下午都与肖石白絮叨她三十年来的人生故事。她的奋斗她的理想她的欢乐她的痛苦她的人生观她的座右铭,诸如此类。肖石白很耐心,听时总是专注地凝视雨吟。雨吟说那眼光真让人不断想起“柔情似水”这个词。   肖石白在晨报上为雨吟写了篇一千五百字的文章。文笔很漂亮,雅而不俗,给雨吟凭空地又增添了无数光辉。雨吟为了这个专门从她的新居跑到我这儿一趟。雨吟说:“他才华横溢。”   我问:“帮忙搬家的那个家伙?”   雨吟“嗯”了一声又补充说:“在晨报副刊,是那里挑大梁的。”   我说:“马屁真是拍对了地方。”   雨吟便使劲地笑,且说:“他采访了我好几天哩。”   我笔道:“这点狗屁文章得好几天采访?可见这人愚钝。”   雨吟说:“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我说:“那在什么?”   雨吟说:“那还用我说吗?”   这时候的雨吟十分得意,露一副胜券在握的派头。   再聪明伶俐的女人一旦为感情所俘虏,就会变得极其地“猪”,猪得连那些施放感情网络的男人们都会忍不住惊呼:怎么一个好女子一恋爱就会变得那么蠢。不等牧人鞭子扬起,便傻乎乎像头羊跟着走进圈子。   我深知我自己如此过,而雨吟也是如此。      雨吟有了自己的单间,肖石白便成了那里的常客。有几次我去找雨吟,雨吟播音去了,只有肖石白一人在到里。他便如主人一般,为我煮咖啡,随随便便地拉开雨吟的抽屉,帮我寻找我欲向雨吟借用的电吹风抑或裙带。然后全然以保护人自居,向我讲述雨吟。仿佛是他在三年前即是雨吟的朋友,而不是我。我很不习惯他这套作派,常常趁他不在场时对雨吟小小嘲弄他几句。雨吟知道我爱嘲笑别人,并不介意。终于有一天,我按捺不住好奇,问雨吟:“你和肖石白是不是……”   我的话是半截的,但后面的意思显而易见。   雨吟红了脸,脑袋摇得如拨浪鼓。她连连说:“没有没有,我连碰也没让他碰一下。”   我说:“没接吻?”   雨吟说:“没有。”   我说:“你这么冰清玉洁呀。”   雨吟说:“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谈过他自己。而且,也没有向我求婚。”   我说:“那他,爱你吗?”   雨吟说:“当然。那种眼神,那种表情,还能瞒得了谁?”   我说:“他难道没有亲近你的欲望?”   雨吟说:“有的。可是,我感到害怕,总觉得不知道哪儿有一种恐惧感。”   我惊讶她的这种感觉,不觉问了一声:“是吗?”   女人的直觉常常让人不可理喻。有些事情什么征兆都没有,女人的直觉却能分明地告诉她这事哪里对头哪里不对头。没有什么理由,仅是一种感觉,却往往正确。这种直觉,甚至有一种天然的防御能力,于细微处于潜意识里嗅出危险所在。   雨吟的恐惧从这一点上看,至少不是没有理由的。她有了感觉,却没把这种感觉变成清醒的意识,为此她走到了她今天的境地。而我却没有。   一九八五年的秋天最让我明显感受到的便是性欲的存在。而在此之前,这种欲望却一直在沉睡之中。那天他离开他下榻的饭店到我的小房间来看望我。他坐在一张破旧的单人沙发上静静地吸烟,那沙发是我们主编家的淘汰产品,我将它搁在雨吟原先放床的地方。我说我来下点面条吃吧,尽管是煤油炉子,但我会用鸡蛋加蕃茄沙拉加味精把味儿调得很好。他却无声地摇摇头,尔后站起来用手臂圈我入怀,他说他只想吃我,于是他的踌便触到了我的脸。我们都成了对方的晚餐,而且吃了没晚。他的热烈的亲吻和温存的抚摸使我如陷茫茫深渊,无以自拔。最后我们一起倒在小床上。那床真窄小呀。他使劲地挤压着我,小床不时发出咯吱吱的声音。   在一刹那间,我从迷茫中清醒。我心里最后一份冷静对自己说: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这样的行为不会让我感到幸福。   于是我推开了他,整整我的头发和衣衫,我说你不可以这样。   他说:“你怎么啦?你怎么会这样?难道你不渴望?”   我坐在我的小床边,默默地淌了一会儿眼泪。然后我说:“我想,但我不愿意。”   他的声音充满了焦虑和急躁,他说:“你怎么是这么个死脑筋呢?”   我说我也不明白,只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好久好久,他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叹口气,说:“你会后悔的。”   我记得当时我回答他说:“也许。”   几天后,我送走了他。他离我而去时十分凄厉地咕了我一声。那一刻他正在火车卧铺车厢的窗口,眼睛里饱含着分离的痛楚,一瞬间我看清他满脸流露着的真情和爱意,我忽然明白他并不是把我这儿当做寂寞旅途中一个解闷的驿站,我很想对他说对不起,我有点后悔。然而火车却在我几欲启齿之间以它排山倒海的气势朝遥远的北方开始了行进,在我的朦胧泪眼中它只一忽儿便不见了踪影。 雨吟现在仍然形单影只地过着单身女人的日子。以往那种矫矫不群的自负被一种淡淡的忧郁和一种表面上的玩世不恭所代替。她很少来我这儿,偶尔来时,却总好找我要一两口酒喝。然后学着电影里的外国女郎呷一口酒再大模大样同我说几句话。言谈中充满了对整个世界的不屑。让人觉得这世上除了她自己,别的什么都不值得。我丈夫喜欢看漂亮女孩但却十分不喜欢雨吟,他说看她那副做作矫情的样子,整个心态扭曲变形,让人汗毛立正。我便笑他是吃不着葡萄的狐狸。丈夫说:“你这粒葡萄未必不如她么?”   但我有时还是忍不住去找找她。这多是在年节时候。我想请她来改善一下伙食。只是我常常失望而归。雨吟如一只鸟,来去无踪。好不容易在办公室捕到她,诘问她时,她却不说什么,只是诡谲地笑笑。她的同组的女孩们总是说每天都有陌生男人来找她,差不多一天换一张脸。   去年一个春天的晚上,我专门去了雨吟那里。我想告诉她有一个年龄同她相当的博士想同她认识一下,问她可有情绪。   雨吟穿了一件十分精美亦十分性感的睡衣为我开了门。她懒懒散散一副神态,对我的光临并不很热诚。屋里还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一望而知不足三十。雨吟对他头一偏,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那男人说:“什么时候再来?”   雨吟说:“随你便。”   那男人耸了一下裤子,充满怨气地瞪了我一眼,悻悻而去。   我说:“打碎了你的鸳鸯梦了?”   雨吟说:“没关系。我正想上床,他来了。反正也无聊,就随他调情。”   我说:“这种小男孩有什么意思,亏你看得上。”   雨吟说:“玩玩吧,又不当真。要当真,他会来找我?不都这么回事。”   我说:“你呀,你呀,我好为你担心。你就不能好好找个人结婚吗?”   雨吟说:“反正他们不是说至少有一百个男人上过我的床吗?我索性凑足一百个,免得他们犯冤枉好人的错误。”   我说:“我有个邻居,他的弟弟是个博士,没有结过婚,和你同年。”   雨吟说:“他这么大年龄不结婚不是有赞美就是性格怪,不好缠的。”   我好笑,说:“那你呢?”   雨吟说:“我?我不一样呀。我的外在条件和他不同,当然是挑肥拣瘦才到这一步的啦。算了,不说这些。”   我说:“你何必呢,有时很聪明,有时又蠢得过分。一个人夜里是不好过的,上帝让男人女人结合在一起,不光是为繁衍后代,更是为了让人在夜里可以两个人共同抵抗黑暗。”   雨吟一笑,片刻掀开她的枕头,说:“喏,我其实过得很好,有人帮我抵抗黑暗的。”   她的枕下除了避孕药避孕套之类物件还有些我说不上来的东西。她笑笑说:“你别以为我是堕落,用时髦的话说,这叫享用人生。”   我望着她,觉得无话可说。   雨吟忽而面呈伤感,说:“只是,他们都不如肖石白。”   一九八五年深秋一个无风的夜晚,雨吟在她的小房间里结束了她冰清玉洁的生涯。   几乎是半夜,一阵“哗哗哗”的水声使我霍然惊醒。我一跃下床,拉开了电灯。水声之处我看见左侧的墙壁上已如瀑布般正哗哗地淌水。我贴在墙上的孟特芳丹的回忆这幅画已被水冲脱了一角,蔫蔫地垂了下来。幸而是印刷品,无须心疼。我披上衣服,冲上楼,起劲地敲打楼上的人家大门。好半天,方有一个迷糊者揉着眼睛出来。我说家里发水灾了,你们半夜冲什么地?那迷糊者说没人用水呀。我说你快看看吧。他又进去,一忽儿方道歉再三地出来,说是晚上洗衣,停水了,便去睡觉,忘了关水管,水漫了整整一厕所。我扭头下去,心里涌出好多恶心。邻近的人都被我闹了起来。雨吟亦到我房里来问出了何事。雨吟斯时两腮通红,眼睛放射着奇异的光。我向她诉说事前事后,说完,打量她一眼,又道:“你好像不太对劲。”   她脸红了,她半天才吭吭巴巴告诉我。她说肖石白这天在她那里过夜。   我吃惊地望着她,我说:“你可真行。” 2007-10-30 18:36 回复 将臣的猫 1位粉丝 24楼   雨吟说:“他这也是第一次。”   我说:“真抱歉,搅了你的新婚之夜。”   雨吟说:“要不是你的事,我才不会出来呢。”   我笑了,我说:“那我还得谢谢你的关心了,只是,告诉肖石白,叫他别恨我。”   雨吟捶了我两下,又娇嗔地笑了笑。突然她一把搂住我的脖子,把嘴凑到我的耳朵边,轻声却是兴奋地说:“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快乐极了。我现在才懂得为什么那么多女人愿当妓女,绝对不仅仅是为了钱。”   雨吟的话,使我发愣。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应该对她说点什么。她却在我的面颊上拍了一下说:“快找个男人一起过夜。”说完,她便转身跑出。   这一夜我浑身发烧,辗转不能入静。我和他在一起的情景一幕幕从我眼前晃过。我仿佛感到他温软的手掌仍缓缓地抚摸着我,使我无法自制。我想我真该把自己交给他。   于是,我彻底失眠。   次日,我见到两眼布满血丝的雨吟,我打趣道:“一夜没睡。”   她笑笑说:“那当然,你会有这一天的。”   雨吟说那天傍晚她到一个朋友家去借几盒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磁带。朋友家正在放录相,爱情片子,外国的。外国人爱情片难免没有做爱的镜头。雨吟看后便有几分激动。   回到家,她便开始放音乐。屋里很静,只有充满情调的钢琴曲弥漫在整个房间。一会儿,她听到了敲门声,那是肖石白的节奏。雨吟冷丁打了个寒噤,她觉得她想同肖石白一起做点什么。肖石白用一个饭盒装了几支奶油雪糕进来,他知道雨吟爱这玩艺儿。   雨吟一边剥纸一边说:“过几天别买这来了。”   肖石白说:“为什么?”   雨吟说:“过几天我不能吃冰东西。”   肖石白盯着她,说:“要来好事?”   雨吟点点头,不觉红了脸。她想肖石白实在太聪明太懂得女人了。   肖石白便不说什么,将雪糕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又寻了块后面揩净桌子。并且把雨吟的毛巾拿到卫生间冲了冲,又递给雨吟擦擦脸和手。雨吟那一阵便靠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看他忙忙碌碌。录音机里的音乐一直在响,的确很有情调。忽然间,雨吟觉得心里好感动。   肖石白忙完,便走到录音机前,凝神地听了一小会儿音乐。有意无意地看上雨吟一两眼。看了几次,便站到雨吟椅子一侧,把雨吟的头揽到自己的胸前。雨吟听得见他的胸冬冬的跳动声。她觉得肖石白宽阔的身体正是她一生遮风挡雨的墙。肖石白的手抚过她的发际,又抚过她的脸。那一刻的雨吟已进入迷迷糊糊状态。当她感觉到肖石白滚烫的唇从她的面颊上轻轻往嘴边滑过时,她已忍不住在用自己的唇寻找他的。后来他们便像最热烈相恋的情人一样接吻起来,相互吮吸着对方。   雨吟激动万分,不断挣脱出来,哆嗦着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肖石白说:“是缘分。是我们相爱。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   雨吟被肖石白抱到床上时,她已经酥软得没有半点力气。肖石白一边抚弄她一边解着她的衣扣。雨吟没有了恐惧感,她只是温柔地等待着。   一切的过程都十分顺利十分美丽,比雨吟自己曾经臆想过的要快意得多。雨吟说当一种激情像波浪一样向外荡漾开后,她禁不住欢声地叫了起来。叫完她想她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妇人了。她和肖石白头挨头地躺着,第一次认识到粗糙刚硬的男人原来也可以这么温柔。这份温柔比他的热烈更令人销魂。   然而肖石白在看到床单上的血后却骇然满面。他用发抖的声音说:“原来……你……你是第一次?”   雨吟笑盈盈望着他,说:“你以为我是风月老手?”   肖石白无语,他匆忙穿上衣服,坐到椅子上点了一支烟。录音机里的音乐已经停了,没顾上为磁带翻面,里面正发出轻微的嗡嗡之声。   肖石白一手拔了电源,目光有些发涩,他说:“对不起。”   雨吟说:“怎么会对不起呢?我们相爱,而且刚才都很快乐,这就行了。”   肖石白说:“我希望你不会因为这个而恨我。”   雨吟笑了,说:“怎么会?我愿意天天和你这样。”   肖石白说:“我太冲动了,当然也是太爱你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爱。”   雨吟说:“我明白。我也是。”   肖石白说:“我相信你。我们都过了而立之年,都会为自己的行为负。我得到一个纯洁的你,但我真怕有一天会对不起你。”   雨吟说:“我也相信你不会的。我会让你永远像现在这样爱我。”   肖石白笑了笑,感动地望着雨吟,说:“我会的。”   雨吟伸出手,说:“再来,行吗?”   肖石白迟疑了几秒,又回到床上。但他不再激情万丈,却只是小心地拥着雨吟,像呵护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纵然雨吟整个身心都还在燃烧,肖石白则没有再一次融化。   下半夜了,肖石白欲走,雨吟缠绵万般地拘留他,但他还是执意要去。肖石白说他明日有个采访,一大清早便有车去接他,再说怕天亮了再走,被人看见对雨吟不利。雨吟便放了他。   肖石白走后,雨吟仔细回味着曾经发生的一切,兴奋未已。她按捺不住要把她的幸福与人共享。雨吟说:“只有你可与我分享这份幸福。”   我说:“你大大错了。如你说的这样,我岂不是成了第三者?这个幸福是你的独份。我只有……羡慕。”   雨吟说:“快找一个男朋友吧,恋爱多么好,做爱,”她说此词时一顿,又笑笑再说,“也是极有趣的事。”   我默然了,浑身似有一股暗火在燃烧。片刻,我问雨吟:“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雨吟说:“今天没顾上谈这个,他再来时恐怕非谈不可了。”   我不知怎么,总觉得肖石白的话中有一种不祥之兆。又不便说,便只是打趣雨吟。我说:“得抓紧点,小心乐极生悲,叫人抢去了。”   雨吟说:“不会,我对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想起雨吟当年的那份自信,我真佩服。她把自己总想得太高大太完美,总觉得人人都会爱上她。她的择偶,不存在别人会不会相中她而只存在她是否看得上别人。一旦她看上了别人,便如同是对那家伙的恩赐,他欢喜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有节外生枝的事呢?   在这份自信心上,我的确远不及她。我总得以别人会不喜欢我,对所有的暗示我都装作不知,害怕有朝一日错上大当。我比雨吟活得累多了,纵然无甚人说我什么闲话,而很多人喜欢背后奚落她,但实在是未见得我就比她过得好。我为自己这份谨慎和矜持错过了许多我喜欢并且细想来也很适合于我的人。当他们一个个同我擦肩而过,与别的女孩过上幸福或不幸福的日子时,我才会产生深深的失落感,为我自己的胆怯和回避而暗暗叹息。在不眠的长夜里我只能将那些暗示作为一种怀想来慢慢地品味,就仿佛邀他们与我共走这无边的夜路。   我太自尊,为此易受伤害。我害怕被伤害。害怕感情一旦遭挫,我自己会痛不欲生。为此索性将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这一来,我最易犯的错误便良莠不分,真假不辨。   我想,在一九八五年那个秋天的夜晚我坚决地拒绝了他,便是出于如此心态。而当我终于意识到他是真情的是认真的时候,一切都已太晚。我到底还是后悔了。我痛恨自己竟费那么大的劲去看完一处本不必要看完的域地。我为自己在有着自由之身时却束缚这种自由而痛惜。我既全身心地爱恋他我又在乎什么呢?我很崇拜那些为了爱而无所畏惧而奋不顾身的人。比方宁要爱情不要江山的温莎公爵;又比方将所爱之人于连·索黑尔的头颅放在膝盖上,乘上披着黑纱的马车走向墓穴的玛特儿;无数无数,这些浪漫的故事和人都极令我神往,甚至幻想着有一日可以效仿。然而当真的有一日到来时,我却什么都不敢。自尊、名誉、贞操、道德、责任,种种我自小接受的观念从四面八方袭来,如一股强大的气流,迫使我不得不踉跄着后退。我自慰自己道:如果他像我爱他那么爱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   是的,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因为,他不仅是别人的丈夫而且也是别人的父亲。   在我的新婚之夜,我使我的丈夫自尊心得到大大的满足。此后,他总是很信任我。他说我是个生活作风很严肃的人。我面对他的夸奖很难说心情是轻松还是沉重。   只是,倘有再见到他的机会,我会拉着他的手,真真切切地告诉他说:“我好后悔。”我想在那个时刻我一定是双泪长流,为了我曾经有过的漫长漫长的失恋的痛苦。   把自己敞开着奉献给自己所爱之人的雨吟在几天后便陷入了痛不欲生之中。那些天我恰随一个摄制组到山里看外景去了。我去那里纯粹属于消遣。山里的风光委实令人流连忘返。想到古时文人雅士动辄隐居山林,啸嗷烟霞,弄月嘲风,何等潇洒自在。按自己的意愿活着的是人生最美丽的事,不似我们,牵一发而动全身。放眼望去,满世的绳索,条条都能束缚你制约你,以致你习惯它依赖它,离了它反而不会独立去活。导演和我们闲杂人员一起在美丽的山景里感叹万千,六天后,还有几个点未曾看到,便打道回府了。因为司机小墨说他老婆马上要倒夜班了,他必须夜里带孩子。小墨便是我们的绳索,而小墨的老婆和孩子又是他的绳索,世界就是这样。   回到我冷清的小屋,一切又都距我遥远起来。屋里静得让人感到这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将灰尘拂去,录音机打开,一任音乐把我淹没,我便坐在沙发上,呷着茶,抄起一本闲杂志漫不经心地翻阅,日复一日单调的生活又归到它几天前的轨道上。   两三天后,我在办公室接待了一个作者,他写了一篇有关几个著名电视剧演员的花边新闻。尽管我极力表示可以用,他还是絮叨不停地说他认识社会名流中的谁谁谁。这些名流我均不识。他似乎很惊讶,说:“胡春霞你也没听说过?”   我说:“没有。”   他说:“她是省报副社长啊,省里的三八红旗手,很有名的。”   我便说:“别说是省报副社长,就是省长副省长是谁我也不晓得。“ 2007-12-29 19:20 回复 将臣的猫 1位粉丝 36楼   他于是十分奇怪,说:“那怎么肖石白跟你很熟呢?”   我说:“这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他说:“肖石白是胡春霞的女婿呀。”   我大惊,连问:“什么什么?”   他又说了一遍。他说:“肖石白是胡春霞的女婿。”   我说:“晨报的记者肖石白?”   他说:“是他,怎么?”他为我的态度所疑惑了。   我忙掩饰了一下,我说:“我倒从来没听他讲过。”   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他当然是不会在外面多提这个事的。”   我打发走了这个令人讨厌的作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找雨吟。然而雨吟办公室的人说雨吟差不多有三天没露面了。我想这事不妙,便匆匆奔去雨吟的房间。   我使劲地敲打雨吟的房门。无人回应,但我的直觉反复在说雨吟正在屋里。我敲着敲着,邻居们不时探头窥视,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最后我说你再不开门就撬门了。只听一忽儿响了一声轻微的“叭嗒”声。   我推门进去,雨吟已回到了她的床上。她面色苍白,如一张风化了的白纸,给人一触即碎之感。下巴已尖了,两个眼睛却红肿如桃。我拉了张椅子在她床边坐下。她闭上眼睛不看我,眼泪却从眼角一串串往枕巾上落着。   我说:“雨吟,我刚刚听人说肖石白的事。”   雨吟说:“别提他。”   我说:“你过去一点也没觉察到他有家室?”   雨吟道:“别提他!”   我便不再好多说什么。雨吟的屋里一派混乱,四处飘浮着阴森气。我拉开窗帘,新鲜空气呼啦啦地涌进,我看见雨吟长长地舒口气。我将屋子收拾了一下,又用雨吟的小电炉煮了两袋方便面,再用麻油辣酱以及蒜瓣调了一点佐料。   我说:“雨吟,这碗面你得为我吃,我还有话跟你讲。”   雨吟缓缓地坐起,她捋捋头发,然后端起了碗。我知道她会吃完这碗面的,因为她已饿极了,而且她不想自己饿死。雨吟还不属那种为爱而献身的人,这一点她与我大致相同。   雨吟吃完面,搁下碗时说:“你看,我栽了个大跟头。”   我说:“这话还不能这么讲。”   雨吟说:“我被人玩弄了,我还不知道!”   我说:“可你并不是没有享受呀?”   雨吟说:“我好恨他呀!”   我说:“他是很可恨,他大概是个色鬼,故作深沉状,然后一个个地玩女孩,先玩普通女孩,然后再玩弄你这样的名人。这样他就可以到处跟人吹牛,说:‘看呀,我把省电视台漂亮的节目主持人雨吟给睡了。’他可以够上枪毙的资格了!”   我用一种阴险刻毒的口气说。我想与其你雨吟这会儿来骂肖石白,不如我来替你骂好了。   雨吟哀哀一笑,说:“不,他不是那种人,他是真心爱我的,我感觉得到。”   我说:“那他为什么又骗了你呢?”   雨吟说:“他没骗,他是主动告诉我他的事的。他一直想跟我说,可是总开不了口。他怕一说出就失去了我。”   我说:“现在他还没失去你吗?”   雨吟不语。我说:“你还是爱他是不是?”   雨吟说:“是。”   我说:“其实也不难,只要你不介意他是否有过婚史,叫他离婚就是了。”   雨吟说:“我没提这事。他那天刚一说出口,我就懵了。我不想再听他说任何话,叫他滚了。”   我说:“他就真的滚了?”   雨吟点点头。   我说:“一滚就不回头?”   雨吟说:“他天天晚上来。他敲门,我没开。”   我说:“你还是同他谈谈,与其自己这么受折磨,不如谈开,问他到底打算怎么办。”   雨吟不语,似乎在想  雨吟知道肖石白有家室的那夜,我正在山里。我记得那天的月亮很好。我之所以记得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是因为我住的那个房间涂的是大红色的墙壁。那房间简直令人不敢住,只要定睛站几秒,便给人欲烯的感受,让人浑身躁乱不已。为此,夜晚我便在山脚下长久散步,听泉水淙淙和山风轻啸的声音。散漫地想着心事,以排遣心头郁积的忧愁。 那天肖石白却脸色异常地同雨吟约会。雨吟因为有了第一次体验,见他便迫不及待地钻入他的怀里。经不住雨吟擦来擦去的扭动,肖石白便又将雨吟抱上了床。肖石白怀有心思,一心想让雨吟高兴,便很有耐心很细腻温柔地与她做爱。他们换了很多姿势,时间拉得很长,最后的结果是两人都满意地软倒在床上。雨吟说:“我不会怀孕吧?” 肖石白说:“不会,你现在是在安全期内。” 雨吟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而且那么老练,那么懂,好象结过一百次婚一样。” 肖石白说:“你想听我说吗?” 雨吟说:“你说吧。是不是说你的艳史?” 肖石白说:“我没有任何艳史,但是……”他顿住了,带着一种悲哀的表情望着雨吟。 雨吟说:“但是什么?” 肖石白面对雨吟清澈的目光,一字一顿地答道:“但是,我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女儿。” 对于雨吟,这无疑如雷劈顶,她一下子翻下床尖叫道:“不——” 肖石白面色苍白,他亦下床,想扶一扶浑身发抖的雨吟。雨吟却使劲地推着他。他结结巴巴地解释自己,心神已乱的雨吟却容不得他的解释。 雨吟说她最后只记得自己爆喊了一声“滚”,就不记得别的事了。后来她就一直躺在床上,不吃亦不喝,想到自己这一惨败,觉得不如去死。可又一想,这一死万事俱休,肖石白还是他肖石白,便又不那么甘心,于是便不死不活地躺着,任思绪流淌。 我觉得我很能体会雨吟的心情。在此之前我也有过同样的悲哀。我无助地躺在床上看窗外的秋天一日日深入,看着蓬勃旺盛的树木一天天地萧瑟。那时的雨吟正每天每天同肖石白一起在江边散步,或流连于舞厅,或往返于公园。她幸福得顾及不到我这个朋友在感情上出了什么事故。 我则在床上翻来覆去,拼命地嗅着他尚且留在这小屋子里的味道。那是我十分喜欢闻的味道。然后我盘算,他的火车已走到了哪里,在车上他可曾想念我。我漫无边际地推测。他下了车,他搭公车回家,他洗尘,收捡行装,他吃饭,同他的妻子孩子说着关于南方城市里流传的故事,及至傍晚他伫立窗前,望着北方深不可测的天空,在想一个南方女子对他的全部柔情。那个似乎在地球之一隅的北方小城已开始下雪。在南方秋意尚很深浓缠绵的日子里,冬天已开始从这座北方之城出发,一寸一寸地向南扫荡。飒飒的秋风声正朝着呼啸演变。便是这夹着冬意的风在窗外呼来啸去之时,他打开了书桌上的灯,光线很柔和,一如他此刻柔和的心。他拿起笔,开始给我写信。他在信上怎么称呼我呢?My Dear?或是昵称,或是我的乳名?他都是知道的。他将要在信里对我说些什么?他的思想和爱?或是他同我在一起的感受?幻想常是一种安慰剂,我深知此,但我仍愿自己幻想。因为它使哀愁和痛苦随着因幻想而生出的振奋淡了下去,它使企盼代替了一切,而企盼乃是为前面有希望才滋生。 好几天后,我起了床,开始每日每日跑收发室。 我和雨吟默默相对,月光从窗口涌入,挤满了屋子。停了电,雨吟没找到蜡烛。 我拼命鼓励雨吟,既然你那么深刻地爱着肖石白,就不必在意他的婚史,就应该把他夺过来,如果他也正如你爱他那般爱你,他应该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雨吟有些惶惑,说:“可他,结过婚,人家背后会不会嘲笑我?” 我说:“笑你什么?” 雨吟说:“笑我没人要,找个结过婚的。” 我说:“笑也是短期的,可你自己的幸福是永久的。” 雨吟说:“可是一想到石白跟别人结过婚,而且还有小孩,我心里就硌得慌,总有一股火苗子往上窜。我未必会幸福。” 我说:“也许他那个婚姻有他不得已的原因,或是家里包办?你总该问清楚才是。要不,最后你害谁,害你自己。” 雨吟叹息一声,说:“我的确是害了自己,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我说:“这又是属于鬼话了。没有谁是谁的。你永远是你自己的人。” 我离开雨吟家时,天很晚了,电还没来。楼道里漆黑漆黑,像所有的筒子楼一样,两边摆满杂物,稍不小心,便得绊一个趔趄。在这黑暗之中行走,心底莫名其妙会生出些忧郁和惆怅。 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雨吟,虽则我鼓动她将肖石白挖过来,但我心里老是划过另一个女人哀伤的面孔和一个小女孩泪汪汪的眼睛。随着她们一次又一次地划过。我的心有些发紧。走出楼道,我想起我晾晒在外面的衣服未曾收进,便出了宿舍楼。我站在了溶溶月光之下,那一日我恰穿了一袭白色的绸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十分地美丽,宛如仙女。我收捡衣服,月光下的影子却如同婆娑起舞般。便是那时,我想到我永远不可能成为第三者。我没有勇气承担我对另外的人造成痛苦的内疚,我会为自己的犯罪意识而夜夜发抖。 但我却鼓励了雨吟。 我对城市生活时而生出些厌倦感,因为在那些喧嚣之中,愈加显示出我的寂寞和孤独,有时我想这种寂寞是与生俱来的,即令你有无数亲人和朋友,有很爱惜你的丈夫或情人,你的寂寞和孤独仍然如影子一样伴随你,没有人为你排遣开来,正如没人能代替你去思想代替你去认识代替你去感知世界。那些东西同你的生命融在了一起,生命永在,它们便永在。如此一想,亲人又算什么?朋友又算什么?丈夫或情人又算什么?你永远拥有的你是无人知晓的你心痛的感觉。你在人海茫茫之中,你在无限的欢乐环绕之中,你最终感觉到的还是你漫无边际的孤独感,它像一只巨掌,永生永世抓你在手中,你甚至不必去挣脱,因为你根本挣脱不了。 于是,我总是关自己在屋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到办公室逛一圈,取一摞稿件回来,花一两个小时处理完,填上处理笺,尔后一个个信套,丢进收发室。干完后,我便发呆,仿佛自己的青春正一点点被邮寄而去。 一九八五年从秋至冬的一段日子,我每日每日陷入在一种无端的空虚之中不能自拔。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不知道干得了什么,更不知道什么值得一干。外面的世界那时正热闹,许多人摩拳擦掌欲干一番大事业的气派。在他们的雄心壮志面前,我的确显得十分小家子气。我很惭愧,但却无力将惭愧变为一种动力,驱使自己打起精神。 有一天,我的一个女同事忽然用她死鱼一般的眼睛盯着我说:“去找一个男人睡上一觉,你的精神便打起来了!” 她的声音阴冷而刻薄,令我一连好几个夜晚心惊肉跳。 我的主编说是要给我介绍一个对象。那人是个师,刚刚离婚。主编说他一表人材,年纪也就三十出头,配我是再合适不过了。主编用的是一种斩钉截铁的口气,我很惊异他的自信,便答应去见个面。 约会地点定在江边公园进门第六棵大树下,他着蓝格短裤衣而我则穿一身淡黄色的裙子。每人手上一张电视报。一切均如地下党员的接头形式。然而我去的那天,临行前穿衣服时突发奇想,我未按约定穿黄裙而是特意套了条紫色的裙子。我旁若无人地进了公园,装做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溜溜达达,有意无意地经过第六棵树。然后我谁也没看到。我恐那老兄有事耽搁或正在找地方。便远远地寻了一处坐了下来。直至天黑,我仍未见到任何一个对第六棵树有兴趣的人。这使我十二万分地沮丧。 我只好沿原路返回。在大门口,三两个蹲在地上下棋的人中,我突然见到肖石白。大约蹲得累了,肖石白站了起来,他伸伸懒腰,然后突然发现了我。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朝我走过来。 我说:“真潇洒呀。” 肖石白说:“你不也一样?” 我说我这是无聊哩,他说他也是。我想起雨吟苍白憔悴的面孔和她红肿的眼睛,不觉话语出口,即带尖酸。 我说:“你不是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吗?怎么会同我们这种孤家寡人一样呢?” 他说:“你以为那能解除你内心的空虚吗?” 我说:“所以你找情妇?使自己充实?” 肖石白说:“你像雨吟一样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 我说:“我告诉你,雨吟从来就不是我的对手。” 肖石白说:“可能,所以她总是听你的。” 我说:“是呀,我推了她一掌,害得她上了贼船。” 肖石白说:“你们都这样看我。” 我说:“不,是你逼得我们只能这样认识你。” 绕着公园大门的彩灯,循环往复地游走着。微风将小孩们嬉戏的欢笑和哭啼一阵阵吹过来。隐隐地,公园里露天电影院有关杀人或被人钉的打击声亦可耳闻。一个看门老头坐在阴影里看着人们把门票扔进一个大木箱内。凡俗的生活总是固执地一览无余地展示在我们面前,使人总不能将自己年复一年所臆想的一切变为现实,如树之根最终还是在土里。 肖石白叹口气,出人意外地对我说:“你去告诉雨吟,我要离婚。” 我十分惊异,有几分感动,又有几分怅惘,我想了想,说:“这对她是个好消息,还是你自己去对她讲吧。” 我瞥见一个穿蓝格短袖的人从我背后走向马路,他手上仿佛拿了件别的衣服。我的心动了一下。 我的主编第二天见我时满脸铁青。他吼道:“你开什么玩笑,人家等了你一晚上。” 我说:“他是穿着蓝格短袖,手上拿一张电视报等的我吗?” 主编怔了怔,说不出话。 我笑了,说:“你最好去问清楚再来吼我。” 我想世界上居然还有一个人在某一件事件上同我想到了一起,而且同我采取了一样的方式。我印象中的那个蓝格短袖有一副魁梧的身材,走路很沉稳。我见到的只是他的一个背影,而他则更惨,连我的背影也未见到。我们是真正的擦肩而过。 2009-5-28 12:53 回复 将臣的猫 1位粉丝 54楼   五年之后在一个画展上,我正欣赏一幅名为“意味”的画。我揣摸画家给我们提供的是怎样一种意味时,我的一个朋友随意地叫了我一声。她让我去推测另一幅比“意味”更抽象的画。这时一个魁梧的男人走到我的面前,他喊了我一声,然后说出了他的名字。 我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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