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人面鱼纹_新探

�人面鱼纹 � 新探 杨 玥 (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考古系, 北京 100089) Abstract: The f ish pattern w ith human face o fY angshao cu lture represents an idea o f cyc le of life and death� As themedia of the cycle, f ishm akes the soul rebo rn� A legent about Zhunxu andH ou ji in the shape of a fish back from the dead prov ides h istorialmaterial for the idea� Key words: The fish pattern w ith human face; Yangshao cu lture; cycle o f life and death 摘 要: 仰韶文化的 �人面鱼纹 �, 代着一种生死轮回观念; 鱼作为生死轮回的媒介, 引导灵 魂重生; 上古传说中颛顼、后稷化身为鱼, 死而复生的故事, 为鱼作为生死轮回的媒介的观点提供了 文献资料的支持。 关键词: 人面鱼纹; 仰韶文化; 生死轮回 �人面鱼纹 � 从出土的那天起, 就引起众 人的关注, 对它的解读多种多样。有学者认为, 这反映了仰韶先民对鱼的崇拜, 鱼是他们的图 腾; 另有学者以为, 鱼的繁殖较快, 鱼纹寄托着 先民们繁衍后代的希望; 还有学者则认为, 图案 中的人面是史前巫师的形象。无论如何, 仰韶文 化的鱼纹不仅具有令人折服的艺术魅力, 蕴含着 深邃的研究价值。 一、最著名的 �人面鱼纹� 仰韶文化的 �人面鱼纹�, 以西安半坡遗址 出土的一件人面鱼纹盆上的最为著名!。 (图一 ) 不少学者认为, 这种绘 �人面鱼纹� 的陶盆应 是儿童瓮棺的棺盖。仰韶文化流行一种瓮棺葬的 习俗, 即把夭折的儿童置于陶瓮中, 以瓮为棺, 以盆为盖, 埋在房屋附近。 我认为, 作为在棺盖上的纹饰, �人面鱼 纹 � 表现的应该是半坡人对生死的特殊理解。 从这件彩陶盆来看, 两条鱼和两个 �人面 鱼纹� 组成了一个圆形, 相同的图案两两相对。 两条鱼的鱼头朝向相反, 与 �人面鱼纹 � 人面 右上方的白色图案的方向连接起来, 就形成了一 个可循环的圆。 既然这种纹饰可能代表半坡人对生死的特殊 理解, 那么我们可以大胆地做出这样的推测: 这 种纹饰代表着一种生死轮回观念。 图一 人面鱼纹 生死轮回观念在我国很早就产生了, 神话故 事中就有很多关于 �生死轮回 � 的内容。所谓 �生死轮回 �, 是指人在死后可通过特定的渠道 转世为人, 亦可转世为动物、植物, 反之亦然。 这种观念在古代神话故事中多有表现。例如, ∀山海经 #北次三经 ∃ 中有一个关于精卫的记 载: �北二百里, 曰发鸠之山, 其上多枯木, 有 鸟焉, 其状如乌, 文首, 白喙, 赤足, 名曰 %精卫 & , 其鸣自詨。是炎帝之少女, 名曰女娃。 25中原文物 2009年第 1期 女娃游于东海, 溺而不返, 故为精卫, 常衔西山 之木石, 以堙于东海。漳水出焉, 东流注于 河。� 相似的还有 �杜宇� 的传说, ∀四川通志 ∃ 卷 201中载: �望帝自逃之后, 欲复位不得, 死 化为杜鹃。� 在这些神话故事中, 以鸟代表的动 物成为了轮回转世的媒介。 图二 �人面鱼纹� 人面上方图案与人面 两耳旁鱼纹的关系 从这些神话故事中, 我们发现 �轮回转世 � 必然要有媒介。现在有一个问题, 如果我们说瓮 棺棺盖上的 �人面鱼纹 � 代表了半坡人的生死 轮回观念, 那么在他们的时代什么是转世的媒 介? 从纹饰上看, 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鱼。 现在又产生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这也是本文 讨论的核心问题, 即 �人面鱼纹� 究竟是什么? 代表着什么? 现在, 我们把纹饰中人面上方的三角形图案 和人面两耳旁的两条鱼的图案相对比 (图二 ), 我们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 人面上方的三角 形图案就是两耳旁的鱼的俯视图, 两个图案的结 构、花纹、颜色几乎完全相同。 由此, 我们可以推出 �人面鱼纹 � 很有可 能就是人面鱼身的神, 或者说是 �鱼神 �。它口 衔两条鱼, 两耳旁有两条鱼。从作用上来看, 这 个 �神 � 极有可能掌管生死轮回, 但是它也很 有可能不只有一种作用。从这种 �神 � 形象, 我们能够看出半坡人对鱼的崇拜。这种崇拜大概 与当时他们的生活环境和生活习惯密切相关。从 当时的地理环境来看, 他们所生活的地区河湖交 错, 鱼类众多, 鱼类成为人们重要的饮食来源。 同时, 人们从鱼的身上得到灵感, 把鱼的形象用 于生活用具的器形、纹饰的现象屡见不鲜。可以 说鱼不仅与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而且在他们的 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因此, 如果说他们以 鱼作为神也就不足为奇了。 二、 �人面鱼纹� 与庙底沟鱼纹的关系 �人面鱼纹 � 中人面上的图案虽然有所不 同, 经过仔细观察对比, 我们发现这些图案都与 庙底沟的鱼纹∋有关系 (图三 ) , 有鱼头、鱼尾。 这就从另外一个角度印证了 �人面鱼纹 � 与鱼 的关系。 同时从中华民族的丧葬传统来看, 我国很早 就有在死人口中放置物品的习俗, 而这种物品往 往是人们认为具有灵性的东西, 通常带有引导灵 魂重生的作用。七窍中口的作用在丧葬文化中是 十分特殊的, 其中应用最为普遍的是玉蝉。因为 蝉能入土生活, 又能出土羽化。汉代以来, 皆以 蝉的羽化比喻人的重生。将玉蝉放于死者口中, 寓意精神不死, 复活重生。在大溪文化的墓葬中 曾经发现墓主人口中含鱼, 显然这样放置的鱼不 是单纯意义上的陪葬品, 很可能具有更深层次的 含义。既然鱼和玉蝉放置的位置相同, 那么它们 的功能应该有相通之处, 即作为生死轮回的媒 介, 引导灵魂重生。 三、 �人面鱼纹� 与 ∀山海经∃ ∀山海经 ∃ 自古以来多被认为是荒诞不经之 作, 司马迁曾说 �山海经所有怪物, 余不敢言 之也 �( , 胡应麟则说 �山海经, 古今语怪之 祖 �)。他们都忽略了 ∀山海经 ∃ 的价值。其实 从 ∀山海经 ∃ 中我们能得到许多关于远古社会 的信息, 所以 ∀山海经 ∃ 是我们研究远古时代 很有价值的参考书。 实际上已经有了一些 ∀山海经 ∃中的信息和 我们今天考古学资料相吻合的范例。比如说, ∀山海经#海外西经 ∃中关于 �轩辕国 �有这样的 记述: �轩辕之国在穷山之际, 其不寿者八百岁。 在女子国北。人面蛇身,尾交首上。�这与甘肃出 土一件仰韶文化庙底沟时期的彩陶瓶的纹饰极为 相似∗。再比如, ∀山海经 #海外东经 ∃中记载了 一个 �黑齿国 �,国中人皆黑齿。这恰与后来考古 发现的大汶口人多黑齿的现象相吻合。 下面我们就从 ∀山海经∃ 中的资料来 �人面鱼纹�。 ∀山海经 #大荒西经∃: �有鱼偏枯, 名曰鱼 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 天乃大水泉, 蛇 乃化为鱼, 是为鱼妇。颛顼死即复苏。� 鱼妇半人半鱼, 是颛顼死而复生后所变。传 说大风从北方吹来, 地下的泉水因风暴而溢出地 面的时候, 蛇会变化为鱼; 那死去的颛顼便附在 鱼的身上, 死而复生。这种半人半鱼的生物, 叫 26 考古研究 图三 �人面鱼纹� 与庙底沟鱼纹的关系 作鱼妇。陆思贤认为: � %有鱼偏枯 & , 正是生育 女神行动僵化的形态, 待鱼子化为小鱼, 群鱼游 于母鱼之傍, 颛顼又二次 %死而复苏 & , 此知先 民以生育为死而复生+ + �,在以上论述中我们 可以看到颛顼的转世是以鱼为媒介的。 ∀淮南子 # 坠形篇 ∃ 也记载了一则后稷死 后, 半体化生为鱼的故事: �后稷垄在建木西, 其人死即复苏, 其半为鱼。� 陆思贤也认为, 在半坡人看来鱼有 �生死 轮回� 的作用: �后稷在古史中是周民族的先 祖, 正是活动于渭水流域的先民们的子孙后裔, 其身为 %半鱼 & , 则与半坡彩陶器上所画 %人面 鱼纹 & 相同, 故 ∀西山经 ∃ 又说 %西望大泽, 后稷所潜 &。后稷原本是渔猎之神, 有潜水的神 功, 与半坡出土有一定数量的渔猎工具也是吻合 的, 说明渔猎生产有相当大的比重。 %其人死即 复苏 & , 也是水生动物冬眠的习性, 春天苏醒过 来, 便是 %死即复苏 &。�− 上古传说中颛顼、后稷化身为鱼, 死而复生 的故事, 为鱼作为生死轮回的媒介的观点提供了 文献资料的支持。 ∀山海经 #海内南经 ∃: �氐人国在建木西, 其为人, 人面而鱼身, 无足。� ∀山海经#大荒西经∃: �有互人之国。炎帝之 孙,名曰灵恝。灵恝生互人,是能上下于天。� 氐人国即互人国, 其人人面鱼身。氐人是炎 帝的后裔, 人面鱼身, 胸以上为人, 胸以下为 鱼; 没有脚, 却颇有神通, 能上通于天, 下通于 地。氐人属人鱼类, 有关的神话故事不少, 据 ∀竹书纪年 ∃ 记载, 禹观于河, 有长人, 白面鱼 身, 长人对禹说自己是河精。由此可知, 在古人 眼中, 氐人又是河神。 从这则材料中, 我们注意到, �后稷垄在建 木西� 与 �氐人国在建木西 � 惊人地相似。几 乎可以肯定, 两则材料所指的是一个地方。这个 地方的人, 人面鱼身, 能沟通天地。我认为可能 古代在 �建木西 � 这个地方的人 (即 �氐人 � 或 �互人� ) 是以 �人面鱼身� 的纹饰作为部落 的象征。在他们看来, �人面鱼纹 � 是神的形 象。所谓氐人能 �沟通天地 �, 表现的就是鱼作 为生死轮回的媒介和以 �人面鱼纹 � 为形象的 �神� 的神性。根据 ∀竹书纪年 ∃ 的记载, 这种 �神� 极有可能就是所谓 �长人 �。 ∀山海经 #海内北经∃: �从极之渊深三百仞, 维冰夷人面,乘两龙。一曰忠极之渊。� 水神冰夷, 又名冯夷、无夷, 即河伯。传说 河伯冯夷是华阴潼乡人 (今陕西省西安临潼 县 ) , 曾服一种名叫八石的药成仙而为水神 (见 ∀庄子 #大宗师∃ 司马彪注 )。关于河伯的形貌, 一说 �河伯人面, 乘两龙。又曰人面鱼身 � (见 ∀酉阳杂俎 #诺皋记上 ∃) ; 一说 �白面长人鱼 身 � ( ∀尸子辑本 ∃ 卷下 ); 又说 �人面蛇身 � (见 ∀历代神仙通鉴∃ )。由此看出黄河水神的原 始形态是鱼蛇之类。 由上我们推测, �人面鱼纹 � 所代表的 �神� 很有可能就是 ∀竹书纪年 ∃ 中的 �长 人 �, 而 �长人� 说自己是河精, 这与 ∀尸子辑 本 ∃ 中记载, 河伯 �白面长人鱼身 � 的外貌、 名称完全相同。由此我们就可以断定 �人面鱼 纹 � 神就是河伯, 或者说是河伯的前身。需要 特别注意的是, 据文献记载, 河伯是华阴潼乡 人, 潼乡即今之西安临潼。 �人面鱼纹 � 盆的出 土地主要包括西安半坡、临潼, 这也许并非偶 然。 ! 张朋川: ∀中国彩陶图谱∃, 图谱 1507号, 文物出 版社, 2005年。 ∋ 张朋川: ∀中国彩陶图谱 ∃, 图谱 51号, 文物出版 社, 2005年。 ( ∀史记# 大宛列传∃: �至 ∀禹本纪∃、∀山海经∃ 所 有怪物, 余不敢言之也。� ) 胡应麟 (明 ) : ∀少室山房笔丛# 四部正论下∃。 ∗ 马昌仪: ∀古本山海经图说∃,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 社, 2007年。 , 陆思贤: ∀神话考古∃, 127页, 文物出版社, 1995 年。 − 陆思贤: ∀神话考古∃, 126页, 文物出版社, 1995 年。 (责任编辑: 张锴生 ) 27�人面鱼纹� 新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