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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树下(何志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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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树下(何志恒) 菩提樹下 何志恆 香港 出生 。 曾於英國游學及工作, 回港後從事電影美術指導及 服裝指導工作 “ 他偏愛電影 ,至今已自編、 自導四部電影 ;偶爾撰寫電影劇本。 新作 《我初戀的兩個男友》 菩提樹下口何志恆 從來沒有人知道這個小鎮的名字;在地圖上亦找不到它的位 置,就只知道它大概坐落於大西北邊埵一個偏遠而不知名的地方。 小尤來到這裡才住了幾天便立即掀起了一股凌厲的旋風:鎮裡 的人都因為她而弄得男的瘋、女的癲。只不過是過了短短的幾天, 鎮上便沒一個人不曉得小尤這名字。 「她直像隻幽靈似的從那些濃霧中飄然...
菩提树下(何志恒)
菩提樹下 何志恆 香港 出生 。 曾於英國游學及工作, 回港後從事電影美術指導及 服裝指導工作 “ 他偏愛電影 ,至今已自編、 自導四部電影 ;偶爾撰寫電影劇本。 新作 《我初戀的兩個男友》 菩提樹下口何志恆 從來沒有人知道這個小鎮的名字;在地圖上亦找不到它的位 置,就只知道它大概坐落於大西北邊埵一個偏遠而不知名的地方。 小尤來到這裡才住了幾天便立即掀起了一股凌厲的旋風:鎮裡 的人都因為她而弄得男的瘋、女的癲。只不過是過了短短的幾天, 鎮上便沒一個人不曉得小尤這名字。 「她直像隻幽靈似的從那些濃霧中飄然而出,走到鎮口那塊廢 田時她就忽然一蹲身就往地上挖了起來,然後在口袋裡掏了把不知 是什麼的東西灑往那坑裡去。」 在鎮口那處開餃子店的老許已記不清楚每天要複述多少遍這個 故事,說那天還是懵懵亮時他走往開店碰見的情境。每次客人要他 複述這故事時,不論聽過或是沒聽過的坊眾都總會屏息靜氣地聽他 把整個故事由頭到尾的說一遍。 「那她跟著幹什麼呢?」一名食客接著問道。 「跟著⋯⋯」老許瞪了他一眼,「吥!跟著我還不連滾帶爬的 跑回店內嗎?操他娘的!我還以為我見鬼啦!哈!哈!誰知道原來 是老天爺許這仙子來賞我們眼睛的褔氣呢!我告訴你們— 」老許 忽然把話打住 ,回頭往身後瞧了瞧,見老妻剛走進廚房內,他隨即 第61期·2007年7月47 作家月刊 總第 61 期 2007 年 7 月 小 說 回過頭來,雙眼已露出淫邪的眼光。 坊眾們即意會老許將要說到最精彩的那部份;大伙兒的頭腦隨爭先恐 後地緊擠在一起,住誰都連屁也沒敢放一個的兩眼盡瞪著,像小孩等派糖 兒似的吃緊地盯著老許。 老許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再掃視了他們一遍後才悄聲續道 ,「我告 訴你們,早兩天她在門口上香奉神時,她一蹲身⋯⋯我操!那鼓得漲滿滿 的屁股差點就掙破那件小旗袍!看得老子他媽的火也給勾上來啦!」 老許每次說到這完場話時,店內又總會爆起一陣大笑聲。 大家一下子地對小尤的一舉一動都那末關心,還不是因為這個窮小鎮 除了每年粟米收成後前來的幾個買家外,從來都沒幾個外地人跑來光顧這 個鬼地方,就連距離這小鎮最近的一個縣市也好像要刻意避開它似的相距 幾佰多公里。現在竟有這麼一個漂亮的單身女子忽然闖進這鎮上來,又怎 會不令大家關心起來! 其實小尤也沒幹出什麼大不了的事;她只不過在鎮上的大街辦了一間 小店。但最讓所有鎮民大感不惑的是:以小尤這般俏麗的姑娘怎會跑來這 又窮又僻的鬼地方辦起一間髮廊呵? 多年來,鎮上的人要是有什麼頂上的煩惱,還不是在老黃那前鋪後 耕、佔在鎮邊那條唯一通外的黃泥路旁的破舊屋子裡解決嗎。這麼多年 來,每有客人光顧,老黃總是不厭其煩地在幹活時抓緊機會,重複他那套 令人哭笑不得的小把戲:他每次都是首先造作一番地擺起個不動如山的架 式,然後他忽然一跺腳就活像玩具公仔打著開關掣似的動起來,雙手一左 一右的揚起梳剪,不可一世似的朝天一瞟就搖起他那顆光禿禿的頭顱,再 一把口沫往地上一吐便破起那穿耳的雞鳴嗓門,然後就一邊幹活、一邊唱 起他那難聽得要死的家鄉小調。唱來唱去都是什麼的— 儂賣的可是儂那 黃家世代相傳的什麼上海技法。 其實大家早就對他這一賣一送的兩套活藝兒厭煩得要死了。要不是鎮 上就只得他懂這門活藝兒,他老早就像其他人般只能在粟米田裡賣命了。 小尤的出現起初確是讓老黃有點耽心— 他那會想到這麼一個像仙 48作家月刊 作家月刊 總第 61 期 2007 年 7 月 菩提樹下口何志恆 女下凡般的漂亮姑娘竟跑來這窮鄉僻壤跟他爭這口飯吃呢! 在小尤的店子還未正式營業還在整裝佈置期間,老黃便自作聰明地搞 起那窺探敵情的搞作起來。他喬裝農民,故作關心地跑往小尤的店子;誰 知他還未套出她什麼底蘊已被小尤那雙奪魂勾魄的眉眼漫不經意地瞟了一 眼。他就這麼的給嚇得全身晃了晃涼,倒抽了一口氣便氣急敗壞地往山裡 跑去,在亡妻的墳前大哭大鬧地哭訴著就快要來黃泉跟她相聚了! 自從與小尤一遇後,老黃不知怎地竟變得萬念俱灰起來,活像全心等 著餓死告終似的!但奇怪就奇怪在自小尤開店以來他的生意卻一點兒也沒 少過。也許老黃真是命不該絕吧!老天爺自有衪的巧妙安排嘛! 小尤開辦的雖是一所髮廊,但她賣的可不是像老黃的那套什麼「頂上 功夫」,卻又同是貨真價實、世代相傳— 她尤家獨有的「床上功夫」秘 技呢 ! 都說是老天爺的巧妙安排嘛!衪賞賜給這個小鎮的「小尤旋風」又怎 能不演變得愈刮愈烈呢! 要怪罪就怪那老天爺吧!誰許衪把一切最美的姿色都盡放在小尤的身 上,連在鎮上被譽為最嬌俏艷麗的白玲也說要甘拜下風;說她那天祇是跟 小尤在市集內閒話了幾句便著魔似的魂魄都給她勾去,差點就忘了自家還 是女兒之身而跟她回家去了。 小尤對於自己的美艷倒好像從不在意,雖說是幹起這種迎送的買賣, 但她可從不作濃妝豔抹的打扮。每天總是穿上那件藍藍的、雲南大理扎染 布造的旗袍,那身豐滿嬌小的身段給裹得像隻江南裹蒸粽樣兒般菱菱角角 的;一頭烏油油簡簡單單的短髮,額前和兩鬢垂著一小綹·一小緒的綣髮 緊貼著她的鵝蛋臉兒,十分爽淨;一雙靈透的鳳眼伴著翹翹的豬膽鼻,兩 片豐厚的嘴唇總是塗著一層嬌豔的嫣紅“一身的裝容都是那麼標緻、那麼 惹人遐想,總是令人看得血脈沸騰、看得痴痴醉醉的。 從來都沒有人知道小尤的來歷。但這刻的她可真是要比當鎮長的還威 風百倍;她像掌管著全鎮人民的生活秩序,好像只要有她的出現,這個小 鎮才算是活起來似的。每朝早,天還沒亮前,在小尤舖子對面的餃子店內 第61期.2007年7月49 作家月刊 總第 61 期 2007 年 7 月 小說 外便早已聚著一大起男子在等著她開門營業了。 在小尤未出現前,他們總是議論紛紛地吵得拆天似的,但只要小尤一 出現,那股嘈吵的喧嘩聲就霎然而滅,各人即屏息靜氣起來,活像蒼蠅見 血似的狠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另一邊廂跟餃子店相隔四、五間舖子的布店 前那一大起的女子又會隨即響起一片震耳欲聾、粗言俗語辱罵小尤的怨罵 聲。有時,兩起人甚至互相咒罵起來。女的總是咬碎銀牙地咒罵這是天神 降罰— 許這瘟風來襲:男的卻說是菩薩顯靈— 遣這再世玉觀音來拯救 他們瀕死的心靈。兩起人總是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叫罵到聲嘶力竭仍死 不罷休,直至大家再想不出什麼難聽話才作罷。過後,才各自返家幹活 去,但又總會忙裡偷閒地跑來溜躂一下,像生怕會錯過了什麼看頭似的。 於是,小尤的店外迅即變成鎮上最熱鬧的地方,每天總是併湊著幾大 起人群在磨蹭著,全鎮人的生活都像剎時給弄得忙碌起來。後來,大家才 注意到有些不妥當的地方:自從小尤開店以來他們就守在那裡,怎麼從沒 看到有人走進小尤的店內?大家都在關心著同一個點子— 究竟誰人享受 過小尤的服務? 小尤每天開店後總是坐在那長長內堂深處的一張太師椅上;從街外朝 她店裡看總是瞧不清楚內裡的乾坤。內堂裡不透一點兒光,黑霾霾的凝著 一片陰森的景象,而小尤總是不動如山、像尊神像似的嵌在一幅畫裡般靜 靜地遙望著門外街上的活動。不論人家怎麼逗她、罵她,她都只是凝著那 親親的笑容;從不跟他們撘訕,直至日落西山她才關店作息。從沒人在晚 上見過她在鎮上的任何地方出現過,亦從沒人敢走進小尤的店內。 一個早上,老許忽然壯起膽子的說今天非要去進小尤店內瞧過究竟不 可。他不理老妻一番死去活來的阻攔,著魔似的就捧著一大碗餃子硬說要 小尤嘗嘗他這絕活便走進她店內。他這一去竟一天一夜的沒回來,把鎮民 驚動得全都跑過來守在小尤的店外等著。 直至第二天早上才見老許如沐春風般昂首闊步走出來。一身老態都給 卸得乾乾淨淨,整個人像脫胎換骨似的返老還童過來,那頭班白的頭髮竟 變得烏黑黑的,臉上更回復了昔日那股彪悍有神的英氣。 作家月刊50 作家月刊 總第 61 期 2007 年 7 月 菩提樹下口何志恆 門外的坊眾見著莫不嘖嘖稱奇的起哄起來,旋即像群蜜蜂見著糖兒般 一股腦兒地擁向他,不停地問這又問那。但老許半句話也沒說,凜凜然地 擺脫過那一大起纏繞著他的人直走往餃子店;已守了一日一夜的老妻還不 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坐在門檻上打著盹兒。 老許走到她面前二話不說的便一腳踹得她直滾地上,瞧也不瞧她一眼 就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會再回來了!你不用等我。」跟著轉身就一徑兒 地朝鎮口的方向走去。 在鎮上以代寫書信為生的小張急急地跑往拉著他,「老許,她真那麼 值得嗎?」 老許回身盯著他,露出一絲冷笑才道:「你不會明白的!」 「你真的幹了她嗎?究竟要多少錢?」小張緊張得滿頭大汗地問道。 「小張,我在這裡再幹幾輩子的活兒也不夠供養她,我非走不可!我 要往城裡掙錢,發了大財再回來找她。」老許說完頭也不回就往鎮外走 去。 老許走後那一大起坊眾又一股腦兒地擁往餃子店去。傷心欲絕的老許 妻還在嗆天哭地的唾罵著老許就這樣一走了之。突然她像發起瘋似的,直 起眼嗚哇大喊一聲,顫巍巍地爬起身便拿起檯上的肉刀,左晃右晃地搖進 小尤的店裡去。 誰知過了不久,見她又春風滿臉地走了出來,跟外面正等得焦急的人 群喝叫起來:「那店子誰喜歡便要了它吧!我不會再回來了。我要找個真 正愛我的男人!」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鎮外。 老許兩夫妻離去後,小尤的店子那天也首次地提早關門。村民們見熱 鬧都看夠了才各自歸家散去。 第二天鎮上便發生了一椿奇事。鎮口那塊廢田的路邊竟忽然長出了棵 幾丈高的大菩提樹,跟小尤的店子相距不遠地對照著。 鎮民都莫不被這離奇怪象嚇得慌亂起來,到處議論紛紛,也不曉得是 誰首先傳起說小尤是什麼妖孽托世。正午還沒過,大家便一口咬定是天神 降罰派她來禍這小鎮的。可是大家除了求神庇護外,誰也不敢對小尤幹出 第61期.2007年7月51 作家月刊 總第 61 期 2007 年 7 月 小說 什麼,更沒有人再膽敢走近小尤店外。 鎮長為了安定民心惟有硬著頭皮壯起膽子,領同他那個早已怕得要死 的龜兒子走到小尤店外,把那些備好的祭品冥繈堆在店外就點火唸經起 來,誰知他那個龜兒子不知是有心還是沒意的,腳下一軟就撲跪在地上, 朝店內狠狠地磕了幾個響頭後便頭也不回、活像逃命似的連滾帶爬地跑回 家去。鎮長被那龜兒子嚇得一下子便發起慌來,回頭一望才發覺那些一直 在看熱鬧的村民亦已不知所縱,他連隨就想跟著逃跑而去,但那該死的雙 腳卻全不聽使喚的死嵌在地上。他再回頭便見小尤不知何時竟已站在他面 前 “ 小尤臉上仍是掛著那副一貫的親親笑容凝視著他。鎮長卻給嚇得雙眼 發直、嗚哇大叫一聲便昏倒過去。誰知他別的地方不倒下去,剛好就倒進 那堆正燒得烈火熊熊的冥繈。那幾條幾經辛苦才留下來的頭毛和一身的衣 服即被燃燒起來。他痛得嗚哇大叫一聲便又醒過來。但倒算他這次乘巧, 什麼也不敢再瞧了,祗死命地緊閉著眼便演出了那最正宗的連滾帶爬的典 範— 朝住四面八方的又爬又滾地逃離小尤的店外去。 小尤卻像沒事發生似的,瞧著他遠去後便轉身返回內堂深處的太師椅 坐下來,靜靜地遙望著門外那一片死寂的大街。 第三天鎮上又發生了另一樁奇事。一個四十來歲,俗家人打扮的和尚 竟在那棵菩提樹下賣起餃子來。過不了兩天,不知又是誰先傳起說這是彿 祖顯靈,遣了個彿門中人來降魔服妖·幾天後,村民們便忘了恐懼,祇顧 著湊這趟降魔服妖的熱鬧,紛紛趕來這菩提樹下又再併湊起來。每天各人 都期待那和尚會作什麼法事來對付小尤,可是那和尚卻什麼也沒做,只顧 著把他那賣酒、賣餃子的生意幹得風生水起,從不跟他們亂說無謂。每晚 待小尤關門後,他就送一碗餃子進她的店內,一會兒後,各人又眼巴巴地 看著他安然無恙的走出來。 村民問他究竟作的是什麼法,他卻總是羞怯怯地抓幾抓那烙了幾顆香 印的光禿禿頭殼頂,然後指著那棵菩提樹打起佛話來,「菩提樹下嘛“不 能多說!不能多說!」 作家月刊52 作家月刊 總第 61 期 2007 年 7 月 菩提樹下□何志恆 這一日,小張在省市轉了幾天後返來,在菩提樹下遇著老黃便跟他說 老許在城縣裡幹了幾票打劫買賣後,終給拿下打靶去了。 老黃聽後不禁長嘆一聲,眯起眼望著正坐在店內的小尤,搖著頭的笑 起來。 「她真那麼值嗎?」小張凝望著小尤,出神地說。 「吥!什麼值不值?小張,你的腦袋不是給那些四書五經讀歪了吧! 大家都是男人,你騙不了我的,難道你從沒想過要跟小尤來一手?」 小張給老黃搶白得那蒼白的瘦臉霎時漲得通紅,靦靦腆腆地四望著, 像生怕被人聽到似的謊謊張張地把老黃拉往一旁才問道:「你也想過?」 老黃猛然地厲眼瞅著小張,咬牙切齒地說:「操你奶奶!你這是在戳 我的瘡疤嗎?我可不是個天生吃齋的!要不是我早已是個廢人,那天便跟 老許走喇!還會像你們這起傻子般天天的呆在這兒就只懂干瞪眼嗎!」 「其實我也想得要死喇!可是我⋯⋯」小張欲言又止的頓下來。 「怎麼啦?沒錢。是吧?」 「以前是。但⋯⋯」小張小心地回頭四望一遍,再從懷中亮出一卷字 畫擎到老黃面前揚了揚才續道:「可是現在我有喇!」 「這是什麼鬼東西?」 「老黃,你就算沒讀過幾本書也該聽過李白這名字吧?」 老黃劈大著口、直起眼,吃緊地瞪著小張,「這是— 這是— 」 「這是他的真蹟。」小張一臉得戚地說。 「我操!你怎樣弄來的?」 「不能說!要不你跟人家亂說的,明天便見不了我喇!」 老黃忙欠身靠近,緊執著小張的手求他,「不,我不會的。來,告訴 我吧。J老黃像頭哈巴狗似的死躔著,「我誰也不說。好了吧。快告訴 我。」 「哎呀!你別煩我喇!總之是騙回來的就是了。」小張用力摔開老黃 雙手,忙把字畫收起。 「好,不說便算。那你還呆在這兒幹嗎?」 第61期.2007年7月53 作家月刊 總第 61 期 2007 年 7 月 小說 「什麼?」 「你現在不是有錢了嗎?小尤在等著你呀“快,快進去。」老黃露出 一臉淫邪的笑意推著小張往小尤店子去,「我就在這兒等你。要你回頭不 一五一十的跟我講小尤究竟有什麼戲法,我就把你騙畫的事通告天下。」 小張猛地瞪了老黃一眼便信步朝小尤店子走去,但才走了兩步便又呆 呆地站在原地不動,只盯著小尤的店子像在想著什麼似的,過了一會兒又 再回頭望著老黃。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彆扭的,進去吧。」老黃忍不住罵起來。 「不成呀。我還是怕!」小張又走回老黃處“ 「你怕什麼呵?」 「怎說我也算是個知書識禮的讀書人嘛!鎮上誰不尊重我幾分,要是 給人家知道我去了嫖妓,他們還能不笑我嗎?而且·一 }}J、張忽然頓著, 像若有所悟似的深深地吸了口氣,斜眼的瞄著老黃才續道:「再說,我這 痛腳若給你捉住,這輩子還能不給你做牛做馬、任意差遣嗎?不幹,不 幹。一夕風流便把我一生的君子名聲毀掉。划不來!」 「是誰在說划不來呵?這麼俏的婊子,和她睡一夜 ,死都願了。」一 把粗粗的聲音自倆人背後忽然傳來。他倆差不多同時回頭,卻誰也看不 到,只見到有個和尚懶洋洋的躺於一張掛在樹間的吊床上,好不自在地在 兩裸樹幹中間搖搖盪盪,嘴巴還叻著根煙屁股,冷冷地瞄著他倆。 「剛才是大師跟我們講話嗎?」小張禮貌地欠身作禮問道。 和尚懶洋洋地從吊床坐起來,打了個長長的呵欠,伸了個大懶腰才 道:「小兄弟,我跟你講吧,那臭婊子下面的東西直像個鯉魚咀。他媽的 把你的魂魄也弄到九霄雲外!你說是不是死了也值得?」 小張實在不敢相信見著和聽著的事,心想這人究竟是那門子的和尚, 說話不單下流,還有那身俗不可耐的舉止;那根煙捲兒好像縫了在嘴巴上 似的,說話時不停地上下抖動著,話後又叻垂在嘴角旁,煙霧熏得他眯起 那雙無神無氣的眼睛瞄著他們,那種下流相簡直跟那些下三流的市井之徒 沒什兩樣。 54作家月刊 作家月刊 總第 61 期 2007 年 7 月 菩提樹下口何志恆 小張隨就撇去剛才還對他僅有的一點兒敬意,吊起眼瞄著他,語氣不 善地說:「你是那門子的和尚啊?出家人不是不打誑語的嗎?難道你跟小 尤睡過?」 和尚一下蹤身跳落地上,一臉癲皮的笑吟吟地說 :「菩提樹下嘛。不 能多說!不能多說!」 老黃一擺手叉起腰喝道:「我吥!你別跟我們來那套佛話喇。我才不 吃你這一套!」 和尚突然露出炯炯有神的目光瞪著他,「說什麼的這一套、那一套, 佛話就是人話。有分別嗎?」 「你⋯⋯」老黃被和尚搶白得語窒起來,「我不跟你說那些。總之你 別騙我。你那有錢找小尤溫存。發夢吧你!」 和尚瞪著老黃,一口吐掉煙屑,「說對喇你!剛才我就是在夢中跟小 尤正在快活,要不是你兩個勞什子嘮嘮叻叻的把我吵醒 ;我還在那九霄雲 外樂著呢!」 老黃和小張聽到笑得前躬後仰起來,老黃搶道:「我求你作個好心別 再煩我倆喇 !你呀,簡直是個傻瓜。發夢就是發夢,怎能把它當真 的!」。 和尚聽得搖頭晃腦的大笑了幾聲,隨又豎眉瞪眼的凜然喝道:「有分 別嗎?你這個人沒半點好心的;強迫人家去嫖妓還瞎說自已是個廢人。你 是想女人想到瘋了吧?我看你在夢中跟你的死鬼老婆不知來個多少趟快活 也說不定呢?」 老黃像霎然被人狠狠地槌了心臟一下似的,整張臉都綠起來,眼巴巴 地瞪著和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全身的血都湧往頭上去,衝得他的 頭澎澎響;他難受得要死,想動卻動不了,走神似的呆站在那裡,茫然地 望著小張。過了半晌,才頹然地垂下頭來。 小張見他這般激動的樣兒,不禁有點慌起來。「老許,你沒事吧?怎 麼喇你?」 誰知小張不問還好,一問老許即抬起那張已是滿臉淚痕的醜臉,嗚哇 第61期·2007年7月55 作家月刊 總第 61 期 2007 年 7 月 小說 大叫一聲就頭也不回地朝住鎮外的方向拔足狂奔而去。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和尚念念有詞地頌道,神馳地遙望著 遠方,正眼也沒朝老許的方向望去。一會兒後,他才回頭望著小張,「小 兄弟,你還呆在這兒幹嗎?那勞什子也給我打發了。現在這裡已經沒人 喇。你還不進去?」 小張還沒定下神兒似的呆頭呆腦地望著和尚,「進去?我— 我還 要進去嗎?」 「這不是你朝思暮想的事情嗎?」和尚冷冷地說。 「我⋯⋯我⋯⋯」小張忽然猛地跪在地上,狠狠的磕了兩下嚮頭便喊 著:「有勞大師指點!」 和尚走至小張面前,兩眼卻是望往小尤店子那方,半晌後才說道: 「好!小兄弟,既然你叫我一聲大師我就說兩句話吧。依我看,你要進去 便進去,沒什麼大不了吧?但是如果你還為著那所謂的君子名聲費神,那 你還是省點好了。它不是早已給你毀掉了嗎?你那點兒名聲已經完蛋 啦 !」 小張嚇得猛地抬起頭,緊張地說:「大師,這話怎說?我還沒有進去 呵 !」 「小兄弟,我看你不知是自那天起想著跟小尤風流快活的當兒,你的 心便已經虛掉了;那你的行為還能不變得也虛偽起來嗎?要不,你也不會 神推鬼哄地把那件不屬於你的東西撈到手吧!」和尚振振有詞地說。 和尚每句話活像把尖錐似的一下一下地刺進小張的腦袋,聽得他冒出 一身冷汗,萬念俱灰。小張抬頭懇切地望住和尚,「多謝大師指點。望大 師能把小人收為門徒,好好道化。」說完又再磕起響頭來。 和尚呵呵大笑起來,一手拉起他,「沒那麼嚴重吧!再說,我看你這 個人的面相,跟佛祖應該是沒什麼緣份的了。你這一劫是命中注定的,還 是早點避一避好;要不人家來找你的晦氣,搞不好,青山也留不住,還好 說什麼入道的廢話!」 小張滿臉感激的望著和尚,從懷中取出字書送他手中,「冬謝大師指 作家月刊56 作家月刊 總第 61 期 2007 年 7 月 菩提樹下□何志恆 引,這東西跟我沒緣沒份,望大師不嫌收下。」說後便轉身往鎮外走去。 和尚收下字畫望著已遠去的小張。只見他佝著身,雙手像斷了似的動 也沒動的甩垂著,頹然地慢慢走著,整個人像不知蒼老了多少。 第二天的早上,天還是懵懵亮。兩名老者一前一後、相隔頗遠地走在 入鎮的爛泥路上。前面那女的背著個大布包,重重的把她壓得佝著背、吃 力地蹬著步走;後面那男的有點佝僂,腰彎成一把弓,一對鉤刀樣的腳展 著八字步,拄著拐杖一蹭一拐的慢慢地前進著。誰知他一個不小心,拐杖 插進了個浮泥坑,他霎時就失掉平衡,一頭便栽進那泥坑去。 倒算他是個硬骨頭,吭也沒吭一聲便顫巍巍地拄著拐杖撐起身,佇立 在泥坑中。一臉不忿的蟹殼臉鼓漲著腮,破起嗓門就大喊起來,「小燕, 你走那麼遠幹嗎?是不是不要我喇?是不是要我栽死在這臭坑子內?小燕 — 」 那女在前面遠遠的聽到即掉下大布包跑過來。雖已是一把年紀,滿頭 白髮,她卻像快沒命似的急急地跑至老者面前,吃緊地瞧著他,「大哥, 你沒事吧?J 「我沒事!只破了點皮。你想不要我嗎?跟我隔那麼遠的幹嗎?要我 在後邊摔死了你也不會知道!」蟹殼臉發起嘮囌,碌大著眼的瞪著她。 那女的見他安好沒事便定住心,遂由得他亂發嘮囌一下,但看到他 那滿面泥巴還在死瞪眼的趣怪相便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起來。那女 雖已是一把年紀,但盯著他雙眼時卻射出柔情的目光,那奔放的笑態更是 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少女的風情。 蟹殼臉見她竟笑起來更是氣得要緊,他一跺腳便罵起來,「你這個沒 良心!你還笑我呵!是不是要我死了就好啦?」 女這才收起笑容,「大哥,你別跟我再亂說呵。我怎麼會不要你呀? 你再跟我說那些話就要把我折剎喇。我走在前面就是要把那些大石頭搬過 路旁,怕它們把你拌倒。誰知你。一 唉—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老者這才咧嘴笑道,「小燕,是真的嗎?」 女的深情地望著他點頭。 第61期·2007年7月57 作家月刊 總第 61 期 2007 年 7 月 小 說 「你呀,誰叫你搬那些石頭呵?搞不好把你壓死了,那還有誰來陪我 走路?你好好地跟我一塊走就是了,別再理會那些石頭了。」老者拍了拍 身上的塵土,「還要走多遠?」 「不遠。你看到那棵大樹嗎?」女指著遠遠的路盡頭說道。 老者抬頭眛起眼望了一會便走出坑外,拄好拐杖便一手拉著她, 「好,小燕,我們慢慢地走吧。」 這一天,太陽不見了,天上竟出現了罕見的天狗食日的現象。大白天 卻到處都是漆黑一片,鎮民都給嚇得不敢走出家門。 隔天,和尚和小尤竟一併地在鎮上消失得無影無縱。奇怪的是鎮民像 並不在意這事,大家都又樂得清閒起來。幾個月來,鎮口那兒一直的熱鬧 景像一下子給吹得煙消雲散,只剩下那棵菩提樹孤伶伶地守在那裡。 老許妻子卻突然返回鎮裡,且還帶了個老伴一起在餃子店又再幹活起 來。 「他倆直像神仙似的自那棵菩提樹飛昇而去,穿過黑黑的濃霧便直往 天上飛去⋯⋯」老許妻子已計不清楚每天要複述多少遍這個故事,說那天 還是懵懵亮時返回鎮上碰見的情境。每次客人要她複述這故事時,不論聽 過或沒聽過的坊眾都總會凝神靜氣地聽她由頭到尾的說一遍的。 「那天小尤究竟跟你說了什麼?你本來不是要去砍她的嗎?」一名食 客接著問。 「小燕,別說喇?能不害羞的嗎?」正在包著餃子的一名蟹殼臉老頭 在喝著老許妻。 老許妻情不自禁地回頭望著蟹殼臉,面上露出滿足的微笑,「大哥, 我們一把年紀還害羞嗎?」然後轉身續道,「她跟我說,你的男人不愛 你,你殺了我也沒用!你應該去找個愛你的人才對。我說我已是一把年 紀,沒人會愛我的。可是她卻說:這不就著了麼!你就去找一個跟你一樣 沒人愛的人,那不就成了嘛!你好好的愛他·疼他,他還能不愛你嗎?於 是⋯⋯於是就不用我再說下去吧?」老許妻每次說至這完場話時,店內又 總會爆起一陣大笑聲。 作家月刊58 作家月刊 總第 61 期 2007 年 7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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