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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80年代(下)

2010-12-29 50页 doc 342KB 3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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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80年代(下)20世纪80年代(下) 孟浪,1961- ,原名孟俊良,祖籍浙江绍兴,出生于上海。出版的诗集有《本世纪的一个生者》(1988),《连朝霞也是陈腐的》(1999〕。 〖冬天〗 〖这一阵乌鸦刮过来〗 〖连朝霞也是陈腐的〗 〖冬天〗 诗指向诗本身 我披起外衣 穿过空地 在这座城市消失。铜象 我无法插足 诗指向内心 四壁雪白 这间空房子里可以住人 相反。我们还是一起穿过 这片空地穿过 这座城市穿过 诗本身 在那里我们也可以住下 升火,脱掉外衣 甚至内衣 露出我们本身。面对诗 或背离诗 〖这一阵乌鸦刮过来〗 这一阵乌鸦刮过来 象纷飞的弹...
现代诗80年代(下)
20世纪80年代(下) 孟浪,1961- ,原名孟俊良,祖籍浙江绍兴,出生于上海。出版的诗集有《本世纪的一个生者》(1988),《连朝霞也是陈腐的》(1999〕。 〖冬天〗 〖这一阵乌鸦刮过来〗 〖连朝霞也是陈腐的〗 〖冬天〗 诗指向诗本身 我披起外衣 穿过空地 在这座城市消失。铜象 我无法插足 诗指向内心 四壁雪白 这间空房子里可以住人 相反。我们还是一起穿过 这片空地穿过 这座城市穿过 诗本身 在那里我们也可以住下 升火,脱掉外衣 甚至内衣 露出我们本身。面对诗 或背离诗 〖这一阵乌鸦刮过来〗 这一阵乌鸦刮过来 象纷飞的弹片。 我还是迎了上去 我的年轻的脸。 在这片土地上 我把剩下的最后一点勇敢用完。 我不带一丝畏惧的眼瞳里 只有小小的天空在盘旋。 这一阵乌鸦刮过来 象一片足够用力的种子 在我身边的土地上撒遍。 我是伏在土地上死去的农民 小小的天空在我头顶盘旋 永不消散。 〖连朝霞也是陈腐的〗 1 连朝霞也是陈腐的。 所以在黑暗中不必期待所谓黎明。 光捅下来的地方 是天 是一群手持利器的人在努力。 词语,词语 地平线上,谁的嘴唇在升起。 2 幸福的花粉耽于旅行 还是耽于定居,甜蜜的生活呵 它自己却毫无知觉。 刀尖上沾着的花粉 真的可能被带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幸福,不可能太多 比如你也被派到了一份。 切开花儿那幻想的根茎 一把少年的裁纸刀要去殖民。 3 黑夜在一处秘密地点折磨太阳 太阳发出的声声惨叫 第二天一早你才能听到。 我这意外的闯入者 竟也摸到了太阳滚烫的额头 垂死的一刻 我用十万只雄鸡把世界救醒—— 连朝霞也是陈腐的 连黎明对肮脏的人类也无新意。 4 但是,天穹顶部那颗高贵的头颅呵 地平线上,谁美丽的肩颈在升起! 陆忆敏,1962-,出生于上海,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为第三代诗人代表之一。诗作收入《后朦胧诗全集》(1993)。 〖美国妇女杂志〗 〖年终〗 〖出梅入夏〗 〖美国妇女杂志〗 从此窗望出去 你知道,应有尽有 无花的树下,你看看 那群生动的人 把发辫绕上右鬓的 把头发披覆脸颊的 目光板直的、或讥诮的女士 你认认那群人,一个一个 谁曾经是我 谁是我的一天,一个秋天的日子 谁是我的一个春天和几个春天 谁?曾经是我 我们不时地倒向尘埃或奔来奔去 挟着词典,翻到死亡这一页 我们剪贴这个词,刺绣这个字眼 拆开它的九个笔划又装上 人们看着这场忙碌 看了几个世纪了 他们夸我们干得好,勇敢、镇定 他们就这样描述 你认认那群人 谁曾经是我 我站在你跟前 已洗手不干 〖年终〗 记住这个日子 等待下一个日子 在年终的时候 发现我在日子的森林里穿梭 我站在忧愁的山顶 正为应景而错 短小的雨季正飘来气息 沉着而愉快地 在世俗的领地飞翔 一生中我难免 点燃一盏孤灯 照亮心中那些字 在雾中升腾,被阳光熔化 仿佛黑木的梳子,燃妆台 吞吐蓝幽幽的火舌 到正午,空气也充满奇迹 牺牲的激情再度君临 无边的山谷、广场,那时 诗产生,传播瘟疫 皇帝哥哥,孩子们鞭打的 陀螺,为言辞的确切受苦 在他的脸上,我读出了 今天可怕的事实 因为流去的水,会流回来 逝去的灵魂,会再回转 花瓶会破裂,在黄昏 在一千四百年后 〖出梅入夏〗 在你的膝上旷日漂泊 迟睡的儿子弹拨着无词的歌 阳台上闲置了几颗灰尘 我闭上眼睛 抚摸怀里的孩子 这几天 正是这几天 有人密谋我们的孩子 夜深人静 谁知道某一张叶下 我储放了一颗果实 谁知道某一条裙衣里 我暗藏了几公顷食物 谁知道我走出这条街 走出乘凉的人们 走到一个地方 蹲在欢快的水边 裹着黑暗絮语 笑 哭泣 直到你找来 抱着我的肩一起听听儿子 咿叽嘎啦的歌 并抱着我的肩回家 这一如常人梦境 这一如阳台上静态的灰尘 我推醒你 趁天色未明 把儿子藏进这张纸里 把薄纸做成魔匣 陈东东,1961- ,上海人,第三代诗人代表,1981年开始写诗。是民间诗刊《作品》(1982—1984),《倾向》(1988—1991)和《南方诗志》(1992—1993)的主要编者。曾任海外文学人文杂志《倾向》的诗歌编辑(1994—1997)。出版的诗集有《海神的一夜》(1997),《明净的部分》(1997)。 〖未完成〗 〖时代广场〗 〖炼丹者巷22号〗(特长) 〖未完成〗 那地名还不能显现于屏幕 从常用字额头长出的独角还 未获确认。它被拒于一个 系统新世界,象麒麟 在动物学类属纲目的篱笆外对月 但新世界会为它迅速编码 好让它突兀地跳出电脑 不妨用一把刀代替那独角 象麒麟,在动物园 被只想吃嫩叶的长颈鹿代替 星期天你暂且离开键盘 也离开蹩脚的系统想象力 汽车驰出程控关卡,又甩脱 都市难看的水泥花边 轮胎急旋,摩擦乡村敏感的 体位,在短暂得近乎 或许的春天……你想起肯明斯 他的诗有几首仿佛错码 是因为在一个工商世纪 抒发不道德的田园情怀吗 但两边的田园风光确切 它的神是一个邋遢女人 浑身散发泥土的芳馨 比花朵更柔软,春天的胸脯 象一座坟,(难道爱情不就是 死亡?)疾行中诗行一再出错 而时间现在被更快地甩脱 汽车挺进,深抵那隐秘哦隐秘的 所在——地点在津湿的河流大腿间 被拱桥的七十二重阴影遮覆 ………… 〖时代广场〗 细雨而且阵雨,而且在 锃亮的玻璃钢夏日 强光里似乎 真的有一条时间裂缝 不过那不碍事。那渗漏 未阻止一座桥冒险一跃 从旧城区斑斓的 历史时代,奋力落向正午 新岸,到一条直抵 传奇时代的滨海大道 玻璃钢女神的燕式发型 被一队翅膀依次拂掠 雨已经化入造景喷泉 军舰鸟学会了倾斜着飞翔 朝下,再朝下,抛物线绕不过 依然锃亮的玻璃钢黄昏 甚至夜晚也保持锃亮 晦暗是偶尔的时间裂缝 是时间裂缝里稍稍渗漏的 一丝厌倦,一丝微风 不足以清醒一个一跃 入海的猎艳者。他的对象是 锃亮的反面,短暂的雨,黝黑的 背部,有一横晒不到的娇人 白迹,象时间裂缝的肉体形态 或干脆称之为肉体时态 她差点被吹乱的发型之燕翼 几乎拂掠了历史和传奇 〖炼丹者巷22号〗 ……永囚于自我…… ——加缪 白昼显形的土星是忧郁的 象一盏弧光灯空照寓言 象一颗占卜师刺穿的猫眼 它更加晦暗,隐秘地剧痛 缩微了命相的百科全书 当我为幸福委婉地措辞 给灵魂裹一件灰色的披风 它壮丽的光环是我的疑虑 是我被写作确诊的失眠症 不期而来了巨大的懊悔 它甚至是虚无,象我的激情 象激情留出的纸上空白 它因为犹豫不决而淡出 或者它从没有现身于白昼 那么我看见的只是我自己 是我在一本中国典籍里 在一面圆镜,在一出神迹剧 阴郁的启示下看见的我自己 ——啊土星——!漩涡 它壮丽的光环是我的幻视 是我混淆记忆的想象力 不期而来了意愿的雪崩 它甚至是悖谬,象我的精神 照耀我拒绝理喻的书写 …………………… 航空公司的喷气式飞机划过晴天 那漫长的弧线是一条律令 它延伸到笔尖,到我的纸上 到我为世界保持安静和孤独的 夜晚。——我坐在我的半圆桌前 我头上的星空因我而分裂 那狂喜的弧线将贯穿一颗心 如一把匕首在其中剜转 它是极乐的,并表现为痛楚 表现为持诫的全部苦行和背弃性 仰望。——我坐在我的半圆桌前 航空公司的喷气式飞机掠过乐园 我头上的星空因我而分裂 仿佛金钱豹内部的猫性破膛而出 而一只大张开翼翅的灰背鸦 其飞翔的骨骼被提前抽象了 ——我坐在我的半圆桌前 一个笔尖划出一条新的弧线 我沉溺于我的现实生涯 幻化生涯,那双重面具和 两难之境。我四周的风暴 来自我匕首剜转的内心 ——我坐在我的半圆桌前,上面的 星空,因我而象一副对称的肺叶 …………………… 然而我倦怠,在那些下午 古董打字机吐出又一份 应急文件。透过办公室紧闭的 钢窗,或者透过那形式开放的 夏季钢窗,我仍旧看见 乌有的土星在黄昏天际 下面是城市带锁的河流 ——那滞涩和缠绕 翻卷起夜色的只言片语 我知道是打字机将它们吐出 而吐出打字机铿锵键盘的 是公务神额角豁开的裂口 家神却更甚于至尊的公务神 他吐出有关真理的碎片 他令我快活,当我是恭顺的 我会于绝望间看到我梦中 丧失的可能性,我会以为 他给了我足够的世俗信仰 因而在一根虚构的手杖上 我刻下过——反面的野心和 征服的铭言,它或许能支撑 我在灰烬中苏醒的欲望。当欲望 是我的全部存在,那真实的手杖 就是我死后才到来的晚年 …………………… 一匹怪兽将获得速度,将变形为 往还于记忆和书写的梭子 它织出了我的颤栗和厌恶 我的罪感,对往昔的否决 它黄鼬般大小的身体疾掠,象一把 扫帚,魔幻女裁缝骑着它飞回 它不仅是时间,是刻骨的虚构 是童年噩梦的精神性异物 在环城路口的圣象柱下 它又带给我最初憬悟的性之 惊惧。女裁缝升起大蜥蜴面庞 自行车磨圆了拐向成长的懦弱街角 那怪兽也将获得翼翅,自行车将飞越 校唯一的沥青篮球场 朝向过去的龙头一偏,它又飞越了 夏季旗杆、招展的香樟树 红瓦屋顶下空寂的教室 和我在绸布店独享的挫折 钢圈急旋,啊急旋的表盘 急旋的指针抹去了隐秘 而另一根圣象柱指针之下 时间被歪曲、歪曲地重现 仿佛土星中变形的暗影 那黄鼬般大小的、我内部的异物 …………………… 教育却不是一对刹把,可以被捏紧 控制一个人向往疾病的发疯速度 教育虚设,象怪兽自行车锈死的 铃,象女裁缝多余的第三只乳房 在一朵压低的金云之下 少年时光被平庸覆盖 被假想的常识和禁忌光环 圈定于苍白、森严、点缀贫乏的 神圣无知。自行车又穿过午后广场 它撞翻了花坛、教堂玻璃门 晾晒着妓院风信子被单的竹头架阵 它再快一点,象体育课镀银的冲刺哨音 礼仪课浸泡于苦涩的酒中 礼仪的冰块,在社交欢宴间 溶化为喧哗。——我能够听到的 仍然是晴天下镀银的哨音 呵斥的篮球迅疾重击我坍塌的 肩。用以抵御的也许是词语 是作文簿里的扯淡艺术 或者,无言,窘迫地挺立 象一幅旧照片展示给我的 仿佛孤独和稀有的麒麟 古板、腼腆、局促不安直到颤抖 ——在众人之中我自我隔绝了 …………………… 一阵旋风也许塑造了环形楼梯 伸向混乱的通天塔高处。那里 浑浊的月亮蔑视着我,而我却因为 存在的过错,被罚站在冬夜的危楼阳台 一阵旋风,扭结冷却于胸中的火焰 父亲的火焰则如同旋风眼 是幽蓝深奥的训示之火、寂静 之火、震怒中到来的判决之火 它也是神圣的无名之火。啊无名 神圣,向上的途径是绊索铁丝网 是蛮横的否定和迎头痛击,是我在 阳台上,被旋风卷入的孤寂炼狱 我忍受的姿态趋于倾斜 在适于梦游的阳台围栏前 我有更加危险的睡眠。而睡眠 深处,我缺少一种必要的平衡力 我缺少父亲的闪电品质、雷霆品质 一个宇航员征服土星的自信和 狂妄。当一阵旋风实际上摧毁了 通天塔理想,那向上的楼梯也伸向 惩罚,伸向更深的意志黑暗和 权力迷宫。我相信我正一脚踏空 跌进了伤口,我豁开的额角渗出乌鸦血 将污染——神圣父亲额头的尊严 …………………… 于是我歌唱受辱的青春 那也是甜美中发育不良的 受控的青春。一只手怎么能 如一柄利斧?破开内心悠久的 冰海;一只手以它色情的抚弄 在走廊暗角,采撷少年的 向日葵童贞。流动的大气 又梳理出一个短暂的晴夜 ——于是我歌唱梦之摩托 骑着它我驰过水塘、游乐场 倒向混同于阳光的草垛……并且 写作,象一条姑娘蛇缠上了我 精神分裂的语言宿疾缠上了我 它不仅是青春病,是寓言中 奔向死角的猫之猎获物 因未及改变方向而毙命 它有如性隐患,欢乐的高利贷 仿佛写作者一寸寸靡烂的 全部阴私。它也是通天塔高处 另一路蜿蜒,另一根绊索 晴夜里另一只抚弄的手。于是我 要一行咬人的诗、刺杀的剑 ——要一记闷棍!于是我歌唱 受辱的青春、甜美中发育不良的青春 …………………… 流动的空气。任意随波逐流的光阴 有一天世界将转变为惊奇 有一天下午,我醒于无梦 日常话语的青色果实被抛进了 老虎窗。天井里盆栽的大丽菊上 一个中年妇女的唠叨,是果实酸涩 清新的汁液。——母亲,她搭着话 而我正起身去迎接黄昏 我看见光阴随波逐流 流动的空气里青春更瘦削 我看见我所歌唱的,在纸上 被透进老虎窗的土星光芒快速一阅 而屋子里,走廊上,潮湿的石块 散发一阵阵月亮气息。它曾经被称作 光芒之水汽,在比喻中由一个形象 代替。——屋子里,走廊上 潮湿的石块散发一阵阵青橙气息 我的苏醒再重复一次,我喃喃重复 仿佛大丽菊展示互相摹仿的花瓣 影子在迎来的黄昏里变暗 ——母亲,她搭着话。她赋予我 书写而不是讲述的能力,在纸上 唠叨。我看见我所疑虑的诗行 被透进老虎窗的土星光芒快速一阅 …………………… 继续梦游?——为什么要加上 犹疑不确定的手杖问号 ——在手杖上,新的铭言 已经被刻写,如一只乌鸦 (错误的海东青)成年,换上了 新的更黑的羽毛。在飞翔这梦游的 绝对形式里,无所依托的翅膀掀动 表明一个历程的乌有。那么为什么 继续梦游?为什么不加上 犹疑不确定的手杖问号?如果 空气是肺叶翅膀的不存在现实 而我的绝对雄心是栖止 绝对确定的仅只是书写,就象 木匠,确定的只是去运用斧子 ——他劈开一截也许的木材 从木材中显形的桌子难道 并不是空无?——犹疑不确定的 手杖问号又支撑我一次, 令梦游 继续,——穿越我妄想穿越的 树林;捕获我妄想捕获的 群星;而当我注目对街,如 眺望彼岸,……一座山升起 并让我坐上它悲伤的脊背 去检讨不确定的人之愿望 …………………… 光的缝纫机频频跳针 遗漏了时间细部的阴影 光线从塔楼到教堂尖顶,到 香樟树冠到银杏和胡桃树 到对称的花园到倾斜的 台格路,——却并不拐进 正拆阅一封信简的小书房 我打开被折叠的一副面容 她也是一座被折叠的城市 如一粒扇贝暗含着珍珠 她用香水修饰的肉花边 呈献阴蒂般羞耻的言辞 那女裁缝咬断又一个线头 她带翅膀的双脚从踏板上抽离 ——光的缝纫机停止了工作 女裁缝沿着堤坝向西 她经过闸口,又经过咖啡馆 她经过暗色水晶的街角 宽大的裙幅兜满了风 她从邮局到法院的高门 到一家杂货店到我的小书房 挽起的发髻将映上窗玻璃 她扮演梦游人身体的启蒙者 呈献阴蒂般羞耻的性 …………………… 我设想,我将累垮在一封信中 ——先于绿衣人递送的呻吟 在女裁缝腿间呼啸的沼泽里 我累垮过一次,又累垮 一次。震颤的字迹还原 回到它最早发出的地址 被折叠进——土星誓言和 戏语抚弄的漩涡城市 而那些已经被划去的部分 又再被涂抹,为了让急于却 不便表白的成为污渍 忍无可忍地——吐出那话儿 “但信即是性”,摹仿罗曼司 交欢的节奏,却企图变成 盲眼说书人弹唱给光阴的生殖 史诗,每一声问候里有一次死亡 “但信即是性”,每一次抵达里 有一个诞生。钢笔舌尖捅破阴私 邮递员进入我一个又一个 无眠之夜。——又一夜无眠 一夜无眠里我期待门环第二次 叩响,那不同的抵达和问候 不同的诞生和死亡,不同的信中 共同的性∶出自几乎已累垮的手笔 …………………… 叩响门环的却不是绿衣人 甚至也不是——恭歉友好的 瘦弱年轻人,或者那拥有 无边权力的命运占卜师 ——那占卜师此刻也许在 云端,在一座有着无数屋顶和 众多庭院的星宿禁城里 他是否能突围?他是否将 到来?下台阶的姿势仿佛舞蹈 象一架推土机!要奋力挤开 潮涌向通天塔遗址的人类 ——汗湿了揣进胸怀的天启 那么是风在叩响门环,是风 造访这炼丹者巷。它不仅叩响 它撼动小书房,它的锋刃 割破灯头上火焰的耳朵 ——“那不过是风”,我镇静地 写道,“然而我上面的光芒 摇曳”。光芒摇曳 光芒熄灭。——我听到绝对 我听到了绝对寂静的回声 如割破的耳朵滴溅开黑暗 “那确实只是风”,我还在书写吗 风中我写下我看不见的文字 …………………… 缓慢的城市。缓慢地抵达 建筑物弥留如一辆街车朝终点 蠕动,时间是其中性急的乘客 这性急的乘客曾咆哮在马车里 曾大声催促过有轨电车 其嗓门却压不下震颤轰鸣的 柴油机客车,而当一辆空调车 被阻于交通的半身不遂 他默然其中,一颗心狂跳 城市因为他则已经行进到滞涩的 中午。建筑物移开堤坝枕头 其实是江面上阴影在收缩 其实是江面上一群鸟转向 它们从灵魂长出的羽毛沾染 沥青,负重掠过轮船和旧铁桥 而我在它们巡警般多疑的盘旋上 试探,企图以高出倦怠的困惑视点 统览这中午的缓慢和性急、弥留 和抵达、意志之死和波澜般 活跃的欲望之蔓延。我企图站在 标志性建筑象征的屋脊,去迎候 突如其来的天启。土星呼拉圈 偏离轨道——被臆想成瞬间永恒的 超脱——一架飞机却低于期许 …………………… 也许,我继续上升,到更高处 俯瞰,——但已经被戏称为 膝盖的斜面我无法去攀爬 那是块脆玻璃,是薄薄的一层 冰,经不起沉重的精神性跪压 那膝盖斜面只适合安放我 夜半的四开本、滑翔的羽毛笔 无法绕道而行的诗句,和直到 黎明才略有起色的疲惫的 书写。——这书写成为我 真实的攀升,就象死亡 灵魂在其中真实地诞生了 城市又展现在书写之下。在书写 之下,城市的膝盖斜面被俯瞰 统览,仍旧经不起精神性跪压 但它有空空荡荡的品质,有空空 荡荡的明信片景观∶环形广场 空无一人,街道穿过空寂的屋宇 延伸进空洞静止的集市,那里的 咖啡馆座位空置,锃亮的空杯盏 反射阳光,反射阳光中空寂的 小书房。——小书房里,语言空自 被书写所书写,——在炼丹者巷 22号,我正空自被书写所书写 …………………… 幸福是飘忽不定的降落伞 要把人送回踏实的大地 谁又在半空中选择落脚点 象诗人选择恰切的词 事物的轮廓正越来越清晰 谁又在下降中提升了世界 象身体在沉沦中纯洁爱情 象一个写作者,以无端的苦恼 客观化苦恼。现在谁又从小书房 拐出,披衣散步,在炼丹者巷 谁的头脑中一架乐器正被试奏 带来跳伞般飘忽不定的音乐啊幸福 那乐器会试奏出谁的生活 那被设想的、在纸上也无法确立的 生活。——现在谁拐出炼丹者巷 迎面进入了纯青之境?城市或 宇宙,仅只是足够累赘的共鸣箱 可究竟谁是拨弄火焰者 他其实也拨弄着写作的琴弦 可究竟谁是那不安的跳伞者 他跟我一样,真的能踏上那 幸福之地吗?啊炉火!在炉火上 谁会是这个世界的炼丹者?他的 现身,在于从生活升华那虚无 …………………… 而纯青之境!纯青之境又正好是 他的虚无之境。炼丹者炉中的 火焰更抽象,如音乐抽象了 这个世界的时间和时间 他向我展示的,他以为我 觉悟的,也仅只是作为虚无的幸福 在他的幸福里我孤僻自我 在他的虚无里我营救自我 一个人散步,到更远的境地 骑马、游泳、划船、打短工 以木匠的手势斧劈本质乌有的黄杨 ——令书写的半圆桌显形于技艺 ——令一行诗句显形于无技艺 半圆桌上空的土星迂回融入又一夜 我头脑中试奏的乐器停歇,音乐 寂静,时间则依然。纯青之境里 显形的诗句是一次艳遇……是 炼丹者巷口一个小蛮腰女郎的妩媚 “我跟她有甜蜜的风流韵事”,“我 完全陶醉于她的节奏”,饕餮邮筒 生吞明信片,却无法消化我宁静的 醉意,我醉意背后宁静的厌倦 而半圆桌上空,诗行本身是守口如瓶的 只字不提那纯青之境的虚无啊幸福 …………………… 因此神迹剧演变为喜歌剧 弧光灯空照寓言乐池里断弦的 竖琴。因此爱情是必要的放逐 是赎罪的写作忍受的鞭挞 ——出现在纸上,那语言的惊愕 也将被文刺进克制的惊愕 引起一个精神恋爱的夜女郎 惊愕,惊愕地投入一个人羞愧的 人性怀抱,将色情理解为历炼的 怀抱,无非是惊愕之惊愕的怀抱 因此弧光灯空照命运,空照爱情 ——当爱情是命运深处的恐惧 ——但爱情是命运深处的溪流 它流经太多的肮脏和贫乏。如此 艰难,虚荣被逼迫,陌生的同情和 胆怯的肉欲,却要从速度加剧的 血液循环里抽取力量,抽取纯洁 也抽取意愿。留下的只会是一纸 婚约!婚约的神迹剧演变为寓言 一个丈夫将游离于事外∶他注定是 蠢才,随风飘逝。——而在他 遗憾地幸免的独身生活里,他也许 成圣,也就是着魔。不过他尽管会 戴上冠冕,结果也一样,在床上了结 …………………… 当一个炎夏展示它仅有的七天春光 象纠缠的未婚妻同意从热烈 暂且退步,我会获得我想要的一切 美景无我和书写无我,以及另一根 支撑梦想的梦想手杖——那正好是 一些梦,让我能梦见他,如梦见 不能复活的死人。或许他只是 白日飞升,从炼丹者巷到 城堡上空——在越来越缩微进 蓝天的迟疑里回看梦游者 回看梦游者即将醒悟的漩涡城市 漩涡城市的炎夏里仅有的七天春光 此刻是否已经是第六天?已经是 第六个黄昏此刻?纯青第六次 转变为幽蓝。一个不能复活的死人 注定会更暗,他贯穿城市上空的倒影 跟我的弧形笔划交叉,是否构成了 多余的判决?判决必然的武断和草率 美景无我和书写无我继续扩展 梦却要将梦还给无梦,如同春光 终于把自己还给了炎夏。“也许我又 捕获了自己”——绳索或镣铐 则正好是我的命运解放者……在 第七天,热烈又复活了我的沉溺 …………………… 复活。再生。从一种空灵还原为肉身 欲望又成为漩涡城市里带锁的河流 垂暮的日光,牵扯不易察觉的土星 ——这讲述的不是我 ——这讲述的只是我偶然看见的 隐约幻象,浮泛向晚,在 明信片反光的景观一侧,打上了 邮戳的红色印记。七天以前,我将它 寄出,如今那绿衣人已将它送达 ……由于送达,它更加被证明是一个 幻象,是我从幻象中终于获得的想象的 真实∶想象的复活和想象的再生 那么这想象的力量在生长 象几只灰背鸦飞回了旧地;象所谓 永恒,从枯枝催促一棵新树 一棵新树对风的招唤;象土星周围 月亮们壮丽,窒息公务神可能的感叹 我沉溺在我的多种生涯里 我不曾遇见的想象的炼丹者比我更 沉溺,一半欲望托附给性(也就是 信),另一半欲望是彻夜写作,彻夜让 神迹剧,在想象的寓言航线上飞翔 再飞翔,直到纸上的喜歌剧轰鸣(划去 余生),象航空公司的喷气式飞机 …………………… 局部宇宙,它大于一个未被笔端 触及的宇宙。土星局部的光芒内敛 在我书写的局部时间里。这书写的 时间,也是一个人抵达局部圣洁的 历程,也是一个人精神化局部器官的 意愿,——有如悬浮于黑暗的球 那面向灯盏的一半裸露,并且因裸露 成为大于黑暗的善;这又象 尚属完好的一半肺叶,承担了我的 全部呼吸,包括额外的另一类 书写,另一些宇宙,满布阴霾的 ——另一半肺叶的充血急喘 那额外的一半肺叶却并不多余 它的乌云和殷红晚霞几乎是必要的 局部的病痛命定,因为终于要 致命,要在我背后跟一个意愿 秘密幽会。这幽会带来局部复苏 一瞬间幸福,清新凉爽的少许良夜 ——纸张上局部的诗篇完美 而完美即纯青,即炼丹者炉中 单一的虚无。诗句蕴含的纯青火焰 又将被吐出,被诗句表述为 局部死亡。它大于——全体 如终极梦幻大于梦游人漫长的一生 …………………… 或许我仅仅缺少我自己 我捕获的只是我灵魂的局部 ——局部灵魂掩盖着我 一件披风,从灰色到荒芜 掩盖我写作的精神面貌 而那匹黄鼬般大小的怪兽 出入其间,或奔走于小书房 奇怪地显现在父亲的嗓音里 惊吓已经被催眠的儿子 它成为占卜师又一个依据 表明末日还没有来到。还没有 来到……还在行色匆匆的路上 死亡则早已来到了纸上,它被笔尖 播洒进诗篇,不再是一个 灰色的局部。它迅速扩展为 耀眼的白色,封住继续吟唱的 喉咙。死亡是更为无视的怪兽 黄鼬般大小的凶兆之猫 被占卜师刺穿了剧痛的眼睛 死亡的变形记更为直接 如弧光灯照亮的那一半黑暗 被黑暗隐去的,也仍然是 死亡——每一种邪恶、每一种 罪孽、剧痛中每一种巨大的安祥 …………………… 现在你来到这幽蓝的门牌,变幻之 猫,黄鼬般大小的土星之异物 现在我也重回这门牌,它的纯青 锈成了暗红。一阵风轻抚,一阵风 睡去。正午的烈日象炼丹者不慎倾倒的 八卦炉,浇淋一个回首的幽灵 一个丧失了形象的诗人。现在你来到的 几乎是炼狱,我来到的是一座 地上乐园。——火焰的蓄水池悠深 清澈,火焰的喷泉则残忍而激越 火焰是占卜师揭示的天启 ——令我的倒影……是你的无视 ——令我的倒影是你被刺穿的 无视之猫眼,隐秘的黑暗电击趾爪 你更为盲目,从门牌到屋檐,到 我的小书房,到鸟笼空悬的老虎窗哑然 你的皮色在夜晚混同于金钱豹星空 你的猫性负载大于宇宙的不存在 ——啊当我已不存在,你纵身一跃 你掠过的仍然是我的半圆桌,是 半圆桌上,我仍未合上的中国典籍 而当你仍然无视这典籍,无视这寓言 ——请杀死我吧——悖谬的典籍 说——否则你就是……你就是凶手 …………………… 万夏,1962-,出生于四川,1984年与李亚伟,胡玉,胡冬,马松等共创“莽汉主义”诗歌流派。1990年代初主编,出版《20世纪诗歌编年史--后朦胧诗全集》,并在当年全国图书节获奖。1993年起开始进入文化产业,经营范围涉及电脑制作,多媒体,广告,图书等众多领域。著有《丧--万夏作品集\小说卷》,《本质--万夏作品集\诗歌卷》等著作。现为北京紫图图书有限公司董事长。 〖彼女〗 〖渡湖〗 〖度光阴的人〗 〖彼女〗 彼女何时有我于你心中的独白 多日的铜皿已无水可盛了 而今你又澡身,以水亲近我 连我的面影也缩在发式里 而许多次哭泣 却与我无关 忧思于昨天的日子 昨夜如此宁静 以至你想死去,成纯粹的表情 再也不能暗伤与自卑 然而哭泣甚今 连我也崇高了 其后,你美貌无比 你的病态使所有的腰身都成了水妖 下雨的日子也正落着杏仁 手势已经用完而暗语不断 准确如默契 如你再次诛杀我 想死的女人永远忧郁而美 君临对岸又不敢正视 你是一簇语言倒影在酒器中 以自己的模式开放成花朵与独白 又使布帛盛满皮肤 我无处可寻 〖渡湖〗 这片湖你要渡过去 抓紧我递给你的书 你要渡湖,在循环的水中死去 或者不死,穿着我的布帛进入我的体内 由我去渡湖 我在自己的表面死去 而这一切都是假设,水还是依你去渡 这片湖水永远等着你 否则你会真正死亡,因干渴而丧生 那时,我在岸上望着你漂浮的四肢 正如你在水中看到的那样 我因过多的水性溺死岸上 水还是依你去渡 轻松如季节中沐泉 渡湖之时,你挽枝于头上,迟迟不渡 水涉过你,你又赴水而去 我的水性终究会使你丧生 你却渡过了自已 〖度光阴的人〗 活着度过一生 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花开在树上 树下的人在香气中想死 女人在枝末中玩弄细节 拥有了各种衣裳 领袖折断枝头,把结果拿走 那个闻到香气的人 却宽恕了意想不到的错事 香气中有花瓶和琐碎 有人打烂陶瓷 有人活着想逃亡 太阳照耀灰尘 反映他从前的形象 正如他每天喝茶 诗是一生的事情 杨黎,1962-,出生于成都,1986年和周伦佑,蓝马等创办《非非》,1990年,和蓝马,何小竹,吉木狼格等出版《非非作品稿件集》,创作长诗《非非1号》。2001年,创办“橡皮先锋文学网站”,2002年,出版长篇小说《灿烂》。 〖鸟之后〗 〖少女十四行〗 〖撒哈拉沙漠上的三张纸牌〗 〖鸟之后〗 它无法和其他的鸟一样 它的羽毛别具一格 鬼才知道 它,还有一个 什么名字 我不是说鸟 我是说鸟之后的 另一种东西 二十岁时,我 见过它一面 那是在晚上 都快十二点的时候 它飞过我的窗前 样子和鸟 有某种相似的地方 但,敢肯定 这不是鸟 那是鸟吗 那飞的 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飞的都是鸟 所以我反复强调 我说的是 鸟之后 二十年过去 我从外面回来 又看到了它 它瘦长的影子 倒印在墙上 而当时 我正在喝水 一看见它 我就马上感到 意外的熟悉 老朋友 但我不是说鸟 是说 鸟,之后 〖少女十四行〗 无论一个少女还是一群少女 无论在古代还是又一个春天的夜晚 那深居于房间里不出来的会是谁? 并使窗户微微地敞开∶我说 如果你们讲述的永远只是梦幻 那么就停止讲述吧!象停止接吻 面对少女(一个还是一群) 我只能指示一组盛开的语言 少女∶越是夜晚越是响亮 但她最迷人的地方又恰好在中午 无论谁,只要他误入了这片光芒的沼泽 那他还会看见什么呢,他 只是少女最优美的一个动作 在一片光芒和短暂的时间里面 〖撒哈拉沙漠上的三张纸牌〗 一张是红桃K 另外两张 反扣在沙漠上 看不出是什么 三张纸牌都很新 新得难以理解 它们的间隔并不算远 却永远保持着距离 猛然看见 象是很随便的 被丢在那里 但仔细观察 又象精心安排 一张近点 一张远点 另一张当然不近不远 另一张是黑桃K 撒哈拉沙漠 空洞而又柔软 阳光是那样刺人 那样发亮 三张纸牌在太阳下 静静地反射出 几圈小小的 光环 张枣,湖南长沙人。著名诗人,学者和诗歌翻译家。文学激情燃烧的20世纪80年代初,少年张枣顶着诗歌的风暴入川,二十诗章惊海内,以《镜中》、《何人斯》等作品一举成名,成为著名的“巴蜀五君子”之一。诗人柏桦说,他20出头写出的《灯芯绒的幸福舞蹈》,就足以让他的同行胆寒。他精确而感性的诗艺,融合和发明中西诗意的妙手,一直风靡无数诗歌爱好者。2010年3月8日因肺癌逝世。 〖何人斯〗 〖十月之水〗 〖卡夫卡致菲丽丝〗 何人斯 究竟那是什么人?在外面的声音 只可能在外面。你的心地幽深莫测 青苔的井边有棵铁树,进了门 为何你不来找我,只是溜向 悬满干鱼的木梁下,我们曾经 一同结网,你钟爱过跟水波说话的我 你此刻追踪的是什么? 为何对我如此暴虐 我们有时也背靠着背,韶华流水 我抚平你额上的皱纹,手掌因编织 而温暖;你和我本来是一件东西 享受另一件东西;纸窗、星宿和锅 谁使眼睛昏花 一片雪花转成两片雪花 鲜鱼开了膛,血腥淋漓;你进门 为何不来问寒问暖 冷冰冰地溜动,门外的山丘缄默 这是我钟情的第十个月 我的光阴嫁给了一个影子 我咬一口自己摘来的鲜桃,让你 清洁的牙齿也尝一口,甜润的 让你也全身膨胀如感激 为何只有你说话的声音 不见你遗留的晚餐皮果 空空的外衣留着灰垢 不见你的脸,香烟袅袅上升—— 你没有脸对人,对我? 究竟那是什么人?一切变迁 皆从手指开始。伐木丁丁,想起 你的那些姿势,一个风暴便灌满了楼阁 疾风紧张而突兀 不在北边也不在南边 我们的甬道冷得酸心刺骨 你要是正缓缓向前行进 马匹悠懒,六根辔绳积满阴天 你要是正匆匆向前行进 马匹婉转,长鞭飞扬 二月开白花,你逃也逃不脱,你在哪儿 休息 哪儿就被我守望着。你若告诉我 你的双臂怎样垂落,我就会告诉你 你将怎样再一次招手;你若告诉我 你看见什么东西正在消逝 我就会告诉你,你是哪一个 十月之水 九五 :鸿渐于陵,妇三岁不孕终莫之胜。吉。——《易经•渐》 1 你不可能知道那有什么意义 对面的圆圈们只死于白天 你已穿上书页般的衣冠 步行在恭敬的瓶形尸首间 花不尽的铜币和月亮,嘴唇也 渐渐流走,冷的翠袖中止在途中 机密的微风从侧面撤退 一缕缕,唤醒霜中的眉睫 就这样珍珠们成群结队 沿十月之水,你和她行走于一根琴弦 你从那天起就开始揣测这个意义 十月之水边,初秋第一次听到落叶 2 我们所猎之物恰恰只是自己 鸟是空气的邻居,来自江南 一声枪响可能使我们中断蒙汛 可能断送春潮,河商的妻子 她的眺望可能也包含你 你的女儿们可能就是她抽泣的腰带 山丘也被包含在里面,白兔往往迷途 十年前你追逐它们,十年后你被追逐 因为月亮就是高高悬向南方的镜子 花朵随着所猎之物不分东西地逃逸 你翻掌丢失一个国家,落花也拂不去 一个安静的吻可能撒网捕捉一湖金鱼 其中也包括你,被抚爱的肉体不能逃逸 3 爻辞由干涸之前的水波表情显现 你也显现在窗口边,水鸟飞上了山 而我的后代仍未显现在你里面 水鸟走上了山洞,被我家长河止 我如此被封锁至再次的星占之后 大房子由稀疏的茅草遮顶 白天可以望到细小手指般的星星 黄狗往缝隙里张望 我早已不在里面 我如此旅程不敢落宿别人的旅店 板桥霜迹,我礼貌如一块玉坠 如此我承担从前某个人的叹息和微笑 如此我又倒映我的后代在你里面 4 你不知道那究竟有什么意义 开始了就不能重来,圆圈们一再扩散 有风景若鱼儿游弋,你可能是另一个你 当蝴蝶们逐一金属般爆炸、焚烧、死去 而所见之处仅仅遗留你的痕迹 此刻你发现北斗星早已显现 植物齐声歌唱,白昼缓缓完结 你在停步时再次闻到自己的香味 而她的热泪汹涌,动情地告诉我们 这就是她钟情的第十个月 落日镕金,十月之水逐渐隐进你的肢体 此刻,在对岸,一定有人梦见了你 卡夫卡致菲丽丝 1 我叫卡夫卡,如果您记得 我们是在M。B,家相遇的。 当您正在灯下浏览相册, 一股异香袭进了我心底。 我奇怪的肺朝向您的手, 象孔雀开屏,乞求着赞美。 您的影在钢琴架上颤抖, 朝向您的夜,我奇怪的肺。 象圣人一刻都离不开神, 我时刻惦着我的孔雀肺。 我替它打开血腥的笼子。 去呀,我说,去帖紧那颗心: “我可否将你比作红玫瑰?” 屋里浮满枝叶,屏息注视。 2 布拉格的雪夜,从交叉的小巷 跑过小偷地下党以及失眠者。 大地竖起耳朵,风中杨柳转向, 火在萧瑟?不,那可是神的使者。 他们坚持说来的是一位天使, 灰色的雪衣,冻得淌着鼻血 他们说他不是那么可怕,伫止 在电话亭旁,斜视满天的电线, 伤心的样子,人们都想走近他, 摸他。但是,谁这样想,谁就失去 了他。剧烈的狗吠打开了灌木。 一条路闪光。他的背影真高大。 我听见他打开地下室的酒橱, 我真想哭,我的双手冻得麻木。 3 致命的仍是突围。那最高的是 鸟。在下面就意味着仰起头颅。 哦,鸟!我们刚刚呼出你的名字, 你早成了别的,歌曲融满道路。 象孩子嘴中的糖块化成未来 的某一天。哦,怎样的一天,出了 多少事。我看见一辆列车驶来 载着你的形象。菲丽丝,我的鸟 我永远接不到你,鲜花已枯焦 因为我们迎接的永远是虚幻—— 上午背影在前,下午它又倒挂 身后。然而,什么是虚幻?我祈祷。 小雨点硬着头皮将事物敲响: 我们的突围便是无尽的转化。 4 夜啊,你总是还够不上夜, 孤独,你总是还不够孤独! 地下室里我谛听阴郁的 橡树(它将雷电吮得破碎) 而我,总是难将自己够着, 时间啊,哪儿会有足够的 梅花鹿,一边跑一边更多—— 仿佛那消耗的只是风月 办公楼的左边,布谷鸟说: 活着,无非是缓慢的失血。 我真愿什么会把我载走, 载到一个没有我的地方; 那些打字机,唱片和星球, 都在魔鬼的舌头下旋翻。 5 什么时候人们最清晰地看见 自己?是月夜,石头心中的月夜。 凡是活动的,都从分裂的岁月 走向幽会。哦,一切全都是镜子! 我写作。蜘蛛嗅嗅月亮的腥味。 文字醒来,拎着裙裾,朝向彼此, 并在地板上忧心忡忡地起舞。 真不知它们是上帝的儿女,或 从属于魔鬼的势力。我真想哭。 有什么突然摔碎,它们便隐去 隐回事物里,现在只留在阴影 对峙着那些仍然朗响的沉寂。 菲丽丝,今天又没有你的来信。 孤独中我沉吟着奇妙的自己。 6 阅读就是谋杀:我不喜欢 孤独的人读我,那灼急的 呼吸令我生厌;他们揪起 书,就象揪起自己的器官。 这滚烫的夜啊,遍地苦痛。 他们用我呵斥勃起的花, 叫神鸡零狗碎无言以答, 叫面目可憎者无地自容, 自己却遛达在妓院药店, 跟不男不女的人们周旋, 讽刺一番暴君,谈谈凶年; 天上的星星高喊:“烧掉我!” 布拉格的水喊:“给我智者。” 墓碑沉默:读我就是杀我。 7 突然的散步:那驱策着我的血, 比夜更暗一点:血,戴上夜礼帽, 披上发腥的外衣,朝向那外面, 那些遨游的小生物。灯象恶枭; 别怕,这是夜,陌生的事物进入 我们,铸造我们。枯蛾紧揪着光, 作最后的祷告。生死突然交触, 我听见蛾们迷醉的舌头品尝 某个无限的开阔。突然的散步, 它们轻呼:“向这边,向这边,不左 不右,非前非后,而是这边,怕不?” 只要不怕,你就是天使。快松开 自己,扔在路旁,更纯粹地向前。 别怕,这是风。铭记这浩大天籁。 8 很快就是秋天,而很快我就要 用另一种语言做梦;打开手掌, 打开树的盒子,打开锯屑之腰, 世界突然显现。这是她的落叶, 象棋子,被那棋手的胸怀照亮。 它们等在桥头路畔,时而挪前 一点,时而退缩,时而旋翻,总将 自己排成图案。可别乱碰它们, 它们的生存永远在家中度过; 采煤碴的孩子从霜结的房门 走出,望着光亮,脸上一片困惑。 列车载着温暖在大地上颤抖, 孩子被甩出车尾,和他的木桶, 象迸脱出图案。人类没有棋手。。。。 9 人长久地注视它。那么,它 是什么?它是神,那么,神 是否就是它?若它就是神, 那么神便远远还不是它; 象光明稀释于光的本身, 那个它,以神的身份显现, 已经太薄弱,太苦,太局限。 它是神:怎样的一个过程! 世界显现于一棵菩提树, 而只有树本身知道自己 来得太远,太深,太特殊; 从翠密的叶间望见古堡, 我们这些必死的,矛盾的 测量员,最好是远远逃掉。 李亚伟(1963- ),重庆酉阳人,莽汉诗人之一。(1993)。 李亚伟1982年开始现代诗创作。1983年毕业于四川南充师范学院(西华师范大学)。 作为80年代最有名的地下诗人之一,李亚伟的诗歌最早多以在酒桌上朗诵的方式发表,后以一首《中文系》被传抄遍全国各大学的中文系。李亚伟在诗歌写作中表现出的卓越的语言才能和反文化意义,使他被认为是“第三代”诗歌运动最有影响的诗人之一和中国后现代诗歌的重要代表诗人。诗作被编入《后朦胧诗全集》(1993)。 李亚伟诗作被编入《后朦胧诗全集》(1993),主要作品:《中文系》、《少年与光头》、《异乡的女子》、《风中的美人》、《酒中的窗户》和《秋天的红颜》等。 中文系 少年与光头 异乡的女子 风中的美人 酒中的窗户 秋天的红颜 中文系 中文系是一条洒满钓饵的大河 浅滩边,一个教授和一群讲师正在撒网 网住的鱼儿 上岸就当助教,然后 当屈原的秘书,当李白的随从 然后再去撒网 有时,一个树桩般的老太婆 来到河埠头——鲁迅的洗手处 搅起些早已沉滞的肥皂泡 让孩子们吃下,一个老头 在奖桌上爆炒野草的时候 放些失效的味精 这些要吃透《野草》、《花边》的人 把鲁迅存进银行,吃他的利息 当一个大诗人率领一伙小诗人在古代写诗 写王维写过的那块石头 一些蠢鲫鱼活一条傻白蛙 就可能在期末渔汛的尾声 挨一记考试的耳光飞跌出门外 老师说过要做伟人 就得吃伟人的剩饭背诵伟人的咳嗽 亚伟想做伟人 想和古代的伟人一起干 他每天咳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图书馆 回到寝室。 亚伟和朋友们读了庄子以后 就模仿白云到山顶徜徉 其中部分哥们 在周末啃了干面包之后还要去 啃《地狱》的第八层,直到睡觉 被盖里还感到地狱之火的熊熊 有时他们未睡着就摆动着身子 从思想的门户游进燃烧着的电影院 或别的不愿提及的去处 一年级的学生,那些 小金鱼小鲫鱼还不太到图书馆及 茶馆酒楼去吃细菌长停泊在教室或 老乡的身边有时在黑桃Q的桌下 快活地穿梭 诗人胡玉是个老油子 就是溜冰不太在行,于是 常常踏着自己的长发溜进 女生密集的场所用腮 唱一首关于晚风吹了澎湖湾的歌 更多的时间是和亚伟 在酒馆里吐各种气泡 二十四岁的敖歌已经 二十四年都没写诗了 可他本身就是一首诗 常在五公尺外爱一个姑娘 由于没有记住韩愈是中国人还是苏联人 敖歌悲壮地降了一级,他想外逃 但他害怕爬上香港的海滩会立即 被警察抓去,考古汉 万夏每天起床后的问题是 继续吃饭还是永远 不再吃了 和女朋友一起拍卖完旧衣服后 脑袋常吱吱地发出喝酒的信号 他的水龙头身材里拍击着 黄河愤怒的波涛,拐弯处挂着 寻人启事河他的画箱 大伙的拜把兄弟小绵阳 花一个半月读完半页书后去食堂 打饭也打炊哥 最后他却被蒋学模主编的那枚深水炸弹 击出浅水区 现在已不知饿死在那个遥远的车站 中文系就是这么的 学生们白天朝拜古人和黑板 晚上就朝拜银幕活着很容易地 就到街上去凤求凰兮 中文系的姑娘一般只跟本系男孩厮混 来不及和外系娃儿说话 这显示了中文系自食其力的能力 亚伟在露水上爱过的那医专的桃金娘 被历史系的瘦猴赊去了很久 最后也还回来了,亚伟 是进攻医专的元勋他拒绝谈判 医专的姑娘就又被全歼的可能医专 就有光荣地成为中文系的夫人学校的可能 诗人老杨老是打算 和刚认识的姑娘结婚老是 以鲨鱼的面孔游上赌饭票的牌桌 这条恶棍与四个食堂的炊哥混得烂熟 却连写作课的老师至今还不认得 他曾精辟地认为大学 就是酒店就是医专就是知识 知识就是书本就是女人 女人就是考试 每个男人可要及格啦 中文系就这样流着 教授们在讲义上喃喃游动 学生们找到了关键的字 就在外面画上漩涡画上 教授们可能设置的陷阱 把教授们嘀嘀咕咕吐出的气泡 在林荫道上吹过期末 教授们也骑上自己的气泡 朝下漂像手执丈八蛇矛的 辫子将军在河上巡逻 河那边他说“之”河这边说“乎” 遇到情况教授警惕地问口令:“者” 学生在暗处答道:“也” 中文系也学外国文学 着重学鲍迪埃学高尔基,在晚上 厕所里奔出一神色慌张的讲师 他大声喊:同学们 快撤,里面有现代派 中文系在古战场上流过 在怀抱贞洁的教授和意境深远的 月亮下面流过 河岸上奔跑着烈女 那些头洞里坐满了忠于杜甫的寡妇 后来中文系以后置宾语的身份 曾被把字句两次提到了生活的前面 现在中文系在梦中流过,缓缓地 像亚伟撒在干土上的小便,它的波涛 随毕业时的被盖卷一叠叠地远去啦 少年与光头 如果一个女子要从容貌里升起,长大后梦想飞到天上 那么,她肯定不知道体积就是死,要在妙龄时留下照片和回忆 如果我过早地看穿了自己,老是自由地进出皮肤 那么,在我最茫然的视觉里有无数细小的孔透过时光 在成年时就能看到恍若隔世的风景,在往事的下面 透过星星明亮的小洞我只需要冷冷地一瞥 也能哼出:那就是岁月! 我曾经用光头唤醒了一代人的青春 驾着火车穿过针眼开过了无数后悔的车站 无言地在香气里运输着节奏,在花朵里鸣响着汽笛 所有的乘客都是我青春的泪滴,在坐号上滴向远方 现在,我看见,超过鸽子速度的鸽子,它就成了花鸽子 而穿过树叶看见前面的海水太蓝,那海边的少年 就将变成一个心黑的水手 如果海水慢慢起飞,升上了天空 那少年再次放弃自己就变成了海军 如同我左手也放弃左手而紧紧握住了魂魄 如果天空被视野注视得折叠起来 新月被风吹成弯针,装订着平行的海浪 渔也冷酷地放弃自己,形成了海洋的核 如果鳃也只好放弃鳃,地球就如同巨大的死鲸 停泊在我最浪漫的梦境旁边 如果星球并无实华,我将要骑马踏上它的星芒 如果一个女子经过她美丽的年龄并停下来眺望 那只能证明美丽的女人是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的颜色 对此我一生都可以视而不见,站在最远的海湾 看那些比我年轻的人,他们是一些翅膀 因为鲁莽如同花朵,而开放并不是出发然后到达 对此我永远视而不见 异乡的女子 满目落英全是自杀的牡丹 花草又张冠李戴,露出了秋菊 如同黄昏的天空打开后门放出了云朵 这是火车从诗中望北开去 把一个女子压成两段 出现了姐姐和妹妹 这一切发生在很远的内心 却有写在错长于近处的脸上 她的美丽在异乡成了气候 如同坐火车是为了上大学 划船读书是为了逃避婚姻 有一个文学作品中的主人翁 正与你同样落水 又有过路的侠客在镜中打捞 而诗人在春天却无意中把水搞浑 满树的脸儿被同情的手摘走 直到盛夏还有人犯着同样的错误 我只有在秋日的天空下查阅和制造 找出琼子和慕容 用一个题目使花朵和树叶再次出现 她们一真一假 从两个方向归到虹娃的身上 在这些个晴好的天气 一行行优美的文字把它迎上了枝头 风中的美人 活在世上,你身轻如燕 要闭着眼睛去飞一座大山 而又飞不出自己的内心 迫使遥远的海上 一头大鱼撞不破水面 你张开黑发飞来飞去,一个危险的想法 正把你想到另一个地方 你太轻啦,飞到岛上 轻得无法肯定下来 有另一个轻浮的人,在梦中一心想死 这就是我,从山上飘下平原 轻得拿不定主意 酒中的窗户 正当酒与瞌睡连成一大片 又下起了雨,夹杂着不好的风声 朝代又变,一个老汉从山外打完架回来 久久敲着我的窗户 在林中升起柴火 等待酒友踏雪而来 四十如晦,兰梅交替 年年如斯 山外的酒杯已经变小 我看到大雁裁减了天空 酒与瞌睡又连成一片 上面有人行驶着白帆 秋天的红颜 可爱的人,她的期限是水 在下游徐徐打开了我的一生 这大地是山中的老虎和秋天的云 我的死是羽毛的努力,要在风中落下来 我是不好的男人,内心很轻 可爱的人,她的发丝是人间 在蓝马车中徐徐梳开了我的视野 这天空是一片云的叹气,蓝得姓李 风被年龄拖延成了我的姓名 一个女人在蓝马车中不爱我 可爱的人,这个尘世通过你伤害了我 大海在波浪中打碎了水 这个尘世的多余部分就是我 在海中又被浪废成水 她却在秋末的梳妆中将一生敷衍而过 可爱的人,她也是不好的女子 她的性别吹动着云,拖延了我的内心 西川,1963-,原名刘军,出生于江苏省徐州市。198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英文系。美国艾奥瓦大学2002年访问学者。现执教于北京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西川自80年代起即投身于全国性的青年诗歌运动。曾与友人创办民间诗歌刊物《倾向》(1988—1991),参与过民间诗歌刊物《现代汉诗》的编辑工作。其创作和诗歌理念在当代中国诗歌界影响广泛。出版有诗集《虚构的家谱》(1997),《大意如此》(1997),《西川的诗》(1999),诗文集《深浅》(2006),散文集《水渍》(2001),《游荡与闲谈∶一个中国人的印度之行》(2004),随笔集《让蒙面人说话》(1997),评着《外国文学名作导读本. 诗歌卷》(2001),译着《博尔赫斯八十忆旧》(2004),《米沃什词典》(与北塔合译,2004)。 〖把羊群赶下大海〗 〖虚构的家谱〗 〖厄运(节选)〗 〖把羊群赶下大海〗 请把羊群赶下大海,牧羊人, 请把世界留给石头—— 黑夜的石头,在天空它们便是 璀璨的群星,你不会看见。 请把羊群赶下大海,牧羊人, 让大海从最底层掀起波澜。 海滨低地似乌云一般旷远, 剩下孤单的我们,在另一个世界面前。 凌厉的海风。你脸上的盐。 伟大的太阳在沉船的深渊。 灯塔走向大海,水上起了火焰 海岬以西河流的声音低缓。 告别昨天的一场大雨, 承受黑夜的压力、恐怖的摧残。 沉寂的树木接住波涛, 海岬以东汇合着我们两人的夏天 因为我站在道路的尽头发现 你是唯一可以走近的人; 我为你的羊群祝福∶把它们赶下大海 我们相识在这一带荒凉的海岸。 〖虚构的家谱〗 以梦的形式,以朝代的形式 时间穿过我的躯体。时间象一盒火柴 有时会突然全部燃烧 我分明看到一条大河无始无终 一盏盏灯,照亮那些幽影幢幢的河畔城 我来到世间定有些缘由 我的手脚是以谁的手脚为原型? 一只鸟落在我的头顶,以为我是岩石 如果我将它挥去,它又会落向 谁的头顶,并回头张望我的行踪? 一盏盏灯,照亮那些幽影幢幢的河畔城 一些闲话被埋葬于夜晚的萧声 繁衍。繁衍。家谱被续写 生命的铁链哗哗作响 谁将最终沉默,作为它的结束 我看到我皱纹满脸的老父亲 渐渐和这个国家融为一体 很难说我不是他∶谨慎的性格 使他一生平安他∶很难说 他不是代替我忙于生计,委曲逢迎 他很少谈及我的祖父。我只约略记得 一个老人在烟草中和进昂贵的香油 遥远的夏季,一个老人被往事纠缠 上溯300年是几个男人在豪饮 上溯3000年是一家数口在耕种 从大海的一滴水到山东一个小小的村落 从江苏一份薄产到今夜我的台灯 那么多人活着∶文盲、秀才 土匪、小业主……什么样的婚姻 传下了我,我是否游荡过汉代的皇宫? 一个个刀剑之夜。贩运之夜 死亡也未能阻止喘息的黎明 我虚构出众多祖先的名字,逐一呼喊 总能听到一些声音在应答;但我 看不见他们,就象我看不见自己的面孔 〖厄运(节选)〗 A○○○○○ 两个人的小巷。他不曾回头却知道我走在他的身后。 他喝斥,他背诵∶“必须悬崖勒马,你脆弱的身体 承担不了愤怒。” 他转过身来,一眼看到我的头顶有紫气在上升。他 摇一摇头,太阳快速移向树后。 他说他看见了我身后的鬼影。(这样的人,肯定目 睹过巴旦杏的微笑,肯定听得见杜鹃花的歌声。) “八月,你要躲避乌鸦。九月,你得天天起早。” 他预言我将有远大前程,但眼前正为小人所诟病。 小巷里出现了第三个人,我面前的陌生人随即杳无 踪影。我忐忑不安,猜想那迎面走来的就是我的 命运。 我和我的命运擦肩而过;在这座衰败的迷宫中他终 究会再次跟上我。 一只乌鸦掠过我八月的额头。 我闭眼,但听得乌鸦说道∶“别害怕,你并非你自 己, 使用着你身体的是众多个生命。” B○○○○七(身份不明) 电线杆下的长舌妇忽然沉默。 地下火焰的耳朵正在将她的话语捕捉。 地下刮胡子的男人刮得满脸是血。 我们中间消逝的人此刻正在地下跋涉。 我精神的探照灯照见地下那些秘密的、橘红的肉体,也照见 我们中间消逝的人∶ 他偶然攀上墙头,窥见无孽的鲜花,而那鲜花的惊叫使他坠 落。 他不知是否回到了童年,他不知这是死亡还是永生之所。 迷路在异乡,风雨在远方,迎面撞见昔日的债主,他一脸笑 容掩盖不住惊慌失措。 但是共同的饥饿使他们拥抱,但是共同的语言他们宁肯不说。 走过歌剧院,走过洗衣店,象两名暗探他们混进别人的晚宴, 在地下异乡他们找不到厕所。 三名警察将他们逮捕,十八名妇女控告他们龌龊。 他眼看昔日的债主出示伪造的通行证,而他只能掏出一小盒 清凉油。 “请收下这微薄的礼物,”他说。但是牢房已经备好。他被蒙 上眼睛推进牢房,他大喊大叫我是某某。 等他摘下眼罩他却怒气全消∶他站在故乡的阳光大道。 C○○○二四 有一朵荷花在天空漂浮,有一滴鸟粪被大地接住,有一只拳 头穿进他的耳孔,在阳光大道他就将透明。 天空的大火业已熄灭,地上的尘土是多少条性命?他听见他 的乳名被呼喊,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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