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兴古典经济学与奥地利学派的理论渊源比较

新兴古典经济学与奥地禾U学派的理论渊源I==匕较 苏 振 华 摘 要：新兴古典经济学与奥地利学派有着同样的理论渊 源，它们同样根植于古典 自由主义思想之 中，同样强调 自发 秩序思想、市场的法治基础、企业家创新思想、经济过程 中 的组织创新。新兴古典经济学是嵌入于经典经济学理论知 识谱 系之中的一种理论论说，这为其将来的发展奠定了厚 实的合法性基础。 关键词：新兴古典经济学；奥地利学派；自发秩序；法治； 企业家精神；组织创新 中图分类号：F0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90X(2005)10—012—03 作 者：浙江大学经济学院博士后；浙江，杭州，310027 由华人学者杨小凯教授创立的新兴古典经济学影响日隆， 有关的文献正在迅速形成，国际学界对这一新兴的学派表现出 高度的关注，布坎南甚至强调：“我认为现在全世界最重要的经 济研究就是以杨小凯为主的对分工的分析⋯⋯”。但杨小凯教 授的英年早逝，不免让人对新兴古典经济学在后杨小凯时代的 发展前景产生担忧。有必要对支撑新兴古典经济学的理论基础 予以厘清，本文的看法是，除却斯密与扬格的思想，奥地利学派 的基本思想是建构新兴古典经济学另一重要理论资源，据此可 以认为新兴古典经济学是嵌入于经典经济学理论知识谱系之中 的一种理论论说，这为其将来的发展奠定了厚实的合法性基础。 一 理论的同种同源：古典自由主义 经济学成为一门自洽的理论体系，是在斯密发表《国富论》 之后。新兴古典经济学的理论内核继承了斯密的分工理论，而 思想质素则继承的是始白于苏格兰启蒙运动的古典自由主义传 统。 苏格兰传统的自由主义，试图解释社会是如何作为人 类行为的无意识结果而形成的，它在哲学层面上解释了为什么 社会制度是人类行为的结果、而不是人类理性设计的产物。苏 格兰启蒙运动传统主要围绕“自发秩序”的概念展开，自发秩序 是指那种人类行为的实践、规则、制度，它并非是人类因为预见 其益处从而有意识地创建出来的，而是追求不同目标的人各自 行为的结果。斯密作为最早的苏格兰启蒙运动思想家中的一 员，他对“自发秩序”的表述是“看不见的手”。在马歇尔之后成 型的新古典理论固然是对“看不见的手”的工具性，但在经 济学日趋技术化发展的今天，在新古典理论体系之内几乎已经 看不到对自由主义本身的关怀了。固然学科内的分工或许是重 要原因，但主流体系对休谟、斯密传统的偏离已是事实。 然而，苏格兰启蒙运动传统对经济学的影响并没有终结于 马歇尔。以“自发秩序”为核心的古典自由主义，在奥地利学派 那里得到了充分的传承和发展。与新兴古典经济学密切相关的 是哈耶克的思想。哈耶克，当代奥地利学派思想的集大成者，他 对古典自由主义思想的扩展沿着两条路径推进：第一，他为自发 秩序原理或者说为自由主义提供了一种认识论论说；第二，他澄 清了经济制度，尤其是市场价格在自发秩序形成过程中以及整 个社会生活中所发挥的作用。哈耶克对自由主义传统的重要贡 献在于，从认识论上强调了人类有意识地设计制度的局限性，在 哈耶克看来，创造经济或社会制度所面临的困境在于如下事实： 人类知识只是掌握在分立的个人手中，永远不可能以集中的、整 合的形式存在，所谓知识甚至是一种不可言说的“默会知识”； 要高效地配置资源，须将分立的知识汇集于一处。基于这一事 实，惟有竞争才是提供这种知识交流的唯一途径。价格的形成 过程提供了理解他人知识的途径，每个人面对价格时的行为，则 是表达了各自的分立知识，由此以市场竞争所形成的价格来协 调社会的行为是有效率的；反之，任何中央集权机构试图对市场 的主导，只能是一种“致命的自负”。 与奥地利学派一样，新兴古典经济学同样是执着坚持并发 扬着苏格兰启蒙运动传统，这从哈耶克以及杨小凯个人的思想 中可以清晰地看出来。哈耶克几乎被认为是古典自由主义最后 一 位伟大代表，而杨小凯是一位自觉的古典自由主义者，他对古 典自由主义的遵从与关怀是溢于言表的。在杨小凯一贯的言论 中，从其少年时代撰写《中国向何处去》，就表现出了在那个年 代弥足珍贵的独立人格和自由思想，近些年来，在杨小凯的系列 文论中，无不是一以贯之地抨击国家所有制、抨击集权政府，呼 吁自由竞争、对私有产权的保护等。当然，在目前学术界与“新 左派”对立而言的“自由右派”诸学者中，这些认识是共通的，但 是在“自由右派”学者中鲜有经济学者，由此在中国的自由主义 启蒙中，经济学背景、文风简洁的杨小凯的文章有更多的受众， 而其不妥协的自由主义者的形象因此也愈显鲜明。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二 市场与法治 有一点必须提到的是，在“古典”的古典自由主义理论中， 侧重理论建构、疏于制度建构是普遍倾向，如斯密固然强调经济 自由的重要性，但对于如何保障自由的实现只是诉之于抽象的 “社会公正”。我们知道，在现实层面上，对经济自由和社会公 正的保护者是政府，而最可能扭曲经济自由和社会公正的也是 政府，那么，如何组织政府、如何对政府行为进行限制是古典自 由主义者不能回避的问题。对此，哈耶克的主张是诉诸于法治 之下的宪政，杨小凯亦复如此。 所谓宪政是指关于政府权力配置和限定的规则。哈耶克的 宪政思想蕴涵在他的法的思想之中。目前，哈耶克的法律思想 为越来越多的研究者所重视，如邓正来(2002)指出，哈耶克在 其整个学术生涯中所坚持的主张是对法治的诉求，自发秩序得 以生存并得以持续的内部规则是私法，而与外部秩序相对应的 外部规则(公法)是人类社会所不可或缺的治理工具。作为政 府的组织规则，公法规定了成为“国家”这一组织的条件，也规 定了作为公民的权利和义务，了政府机构管理社会的权力， 从这层意义上说，公法尤其是蕴涵在惯例中的规则可以被称之 为“宪政规则”。“包含在宪法”中的规则可以更准确地分为两 种宪政规则，一方面是涉及“国家”这一组织及其实施机构“政 府”的内部运作的规则，另一方面则是限制政府权力的规则，也 就是约束这一组织的行为之规则。组织性规则从根本上规定， 政府怎样及以什么样的方式管理其所控制的资源。与此相反， 政府的限定性规则指涉的是国家作为组织可以干什么，它确定 和限制由国家控制的社会资源的范围，约束国家所能实施决策 和行为的种类和范围，这是实施宪政政府的最重要的理由。 如哈耶克指出的，组织和限定政府的两种理念即自由主义 与民主观念是不同的，对此予以区分极为重要。民主思想指涉 的是政府的组织性规则，而自由主义思想主要关注的是对政府 的限定性规则。哈耶克认为，现代主流民主政府在宪政上的失 误，症结就在于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两个不同的问题。17、18 世纪的宪政主义者的伟大目标是竭力制衡政府的权力，而当人 们错误地相信只要权力的行使置于民主的控制之下就足以防范 权力自身的扩张时，势必造成一种“悲剧性的幻觉”，这种幻觉 的后果是对政权的放任，哈耶克断言，欲改正现代民主制的不 足，亟需复兴宪政主义者的理念，即政府所运用的权力都必须处 于严密规则的限定下，以使任何人都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目的而 改变或取消这些规则。 杨小凯在最近几年的著作和近期的演讲中，反复强调宪政 是经济成功的保证。杨小凯认为，宪政制度不是民主制度，宪政 的实质是分权制衡，宪政和民主有很大的区别，民主往往就是统 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两极间的冲突，这是很不稳定的，民主是简 单的少数服从多数，这可能使民主沦为多数人压迫少数人的工 具。杨小凯指出，早期英国的成功是宪政制度的成功，宪政制度 限制了当权者的机会主义，经济才能发展起来，这是英国发展起 来的一个根本原因。英国制度是“好资本主义”，而法国的人治 政府是“坏资本主义”，这限制了法国的发展。 由此，杨小凯由一个古典自由主义者进一步过渡到法治主 义者，而新兴古典经济学也在政治架构、政策操作层面构建起自 己的理论框架，这足以使其能够摈弃理论本身的“乌托邦色 彩”。 三 分工演进与自发秩序扩展中的企业家精神 在新兴古典经济学的模型中，分工不仅是外生演进的，而且 是自发演进的。当外生的技术进步时，劳动分工随交易效率改 进而演进。分工的内生演进是在任何经济参数都不发生变化 时，分工会随时间的流逝而自发演进，这是每个人出于自身的自 利性考虑进行动态最优决策的结果。汪丁丁指出，哈耶克的 “扩展秩序”概念有两个重要内容：1．秩序是自发的，非人为设 计的，为了确保“自发性”，哈耶克认为只能实现产权的分立，通 过竞争达到合作；2．这个秩序必须是能够“不断扩展的”，从家 庭内部的分工，扩展到部落间的分工，再扩展到国际分工⋯⋯直 到全人类都纳入这个合作的秩序内。我们可以认为，新兴古典 经济学所关注的核心论题——分工的自发演进，就是“自发扩 展秩序”的“新兴古典”表述。 关于对初始分工如何选择，新兴古典经济学用超边际分析 方法予以解释。可是，要追问的一个问题是，初始的分工及分工 的自发演进背后的“第一推动力”是什么?在“循环流转”的经 济中，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打破了既定的均衡状态?我们知道， 从奥国学派的重要思想家熊彼特到当代的代表性人物柯兹纳， 非常强调企业家的创新活动是社会进步的原动力。结合二者可 以认为，在市场主体独立决策的前提下，分工的演化自然是沿着 企业家想象中的有利可图的方向发展，现实中分工链条的细化 背后的支撑性因素是企业家的创新活动。 奥地利学派的企业家理论始于熊彼特，柯兹纳有重要补充。 在熊彼特的分析结构中，企业家概念占据着中心位置。通过打 断经济生活的“循环流程”，企业家起着一种打破均衡的作用。 这种作用是通过创新来实现的，即引入新产品、新市场、新技术、 新原料与其他要素投入、新工业组织形式等等来实现的，企业家 的作用在于“创新”或“实现新的组合”。柯兹纳的看法是，企业 家能够机敏地觉察到有用但却一直未被人注意的机会，这些机 会可以概括为发现新的生产技术、拓展新市场、寻找新的金融资 源、开拓新的内部组织形式等，本质是企业家认识到了别人没有 认识到的某些东西、有某种机会等着去捕捉。熊彼特的企业家 是经济体制中一种打破均衡的力量，他发起经济变革；柯兹纳的 企业家则起着维护均衡的作用，他所进行的变革是对他在市场 上发现的错误决策与失落的机会作出的反应。在竞争的市场过 程中，熊彼特与柯兹纳的企业家可以相互补充——一个创造变 革，一个响应变革。 企业家精神的本质是一种创新精神，其基本功能是在面对 市场不确定性时打破旧有均衡从而有可能产生利润。激励企业 家的正是他预期能够获取包含在产品生产过程中的利润，只有 利润才能刺激企业家的发现活动。对于激励企业家出现的制度 框架，柯兹纳的看法是，企业家所需要的只是保证他能够去追逐 他所察觉到的机会的权利，也就是简单的取消特权、企业进入自 由(freedom of entrepreneurial entry)。柯兹纳告诫，企业家保证 社会根据现有知识最充分地利用现有资源的作用非常重要，同 样重要的是它能推动经济增长和发展通往无限的未来，因为企 业家之所以能存在，就因为他们一直在超越以前的局限，一个社 会应该重视企业家在公共利益中发挥的至关重要的作用。 哈耶克指出，一个伟大的社会，应该鼓励所有人在所有可能 的方向上充分创新，只有那些允许个人在各个方向上进行企业 家活动的制度才能生存下来，为此，我们的社会应该保护企业家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的创新利润。这些思想全部为新兴古典经济学所吸收，新兴古 典企业理论强调，企业家获得剩余索取权对经济效率有重要意 义，企业家的剩余权是经济增长的原动力，如果对企业家剩余权 缺乏保护，会造成管理知识的供不应求，使真正的企业家难以产 生。 四 经济过程与组织创新 新兴古典经济学认为，经济学研究的核心问题应该是劳动 分工对经济发展的影响，是分工演进过程中的经济组织演变问 题，而不是主流经济学关注的资源配置问题。主流学派的核心 问题是价格理论，也就是在给定技术水平、给定的组织结构下的 资源配置问题。劳动分工蕴涵了报酬递增，而报酬递增必然导 致垄断，这对瓦尔拉斯均衡是致命的打击，由此主流学派认为劳 动分工问题更多的是一个生产技术管理问题，不应该纳入经济 学讨论的范畴之内。 奥地利学派经济学的本质，在于它所强调的是正在进行中 的经济过程，而不是新古典学派理论的均衡分析，奥地利学派的 竞争概念反映了这个特点。事实上，奥地利学派对新古典学派 模式最为核心的挑战之一，以及奥地利学派经济学的一个共有 的特征，就是否定完全竞争概念。如哈耶克所强调的，完全竞争 概念只是描述了一个均衡的状态，却缄口不谈导致均衡的竞争 过程，这个概念夺走了厂商与动词“竞争”理所当然地结合在一 起的一切业务活动(哈耶克，1968年)。熊彼特坚持认为，完全 竞争概念不适用于理解资本主义过程。在熊彼特看来，任何合 乎事实的竞争分析，需要将分析的焦点从经济如何有效地配置 资源转向经济如何创造又破坏资源的问题上去。 在这个问题上，新兴古典经济学和奥地利学派是高度共识 的，或者说，是新兴古典经济学完全吸收了奥地利学派的经济过 程理论。奥地利学派认为，市场是一个学习和发现的过程，对 此，新兴古典经济学的表述是“组织创新”，打破“循环流转”的 过程即是企业家试验新的经济组织的过程。新兴古典经济学认 为，组织试验会产生风险，成败不像边际调节那样肯定；另一方 面，试验必定是从一种组织结构跳跃到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组织 结构，而不可能是边际调节。人们对某种组织能否成功的信息 总是有限的，在信息不够的情况下，不应该对经济理性过度迷 信，而应该对看似无理性的组织结构充分试验。 由此，“过程”是重要的，在公正的游戏规则下，总会有一些 经济组织会取得成功，它们将提供为市场所认可的产品、或者能 够极大地改进交易效率，这对经济发展的贡献是巨大的，如现实 经济中产生的微软、麦当劳 等企业。在杨小凯所列举的麦当 劳的例子中，在麦当劳没有出现之前，市场对饭店的需求似乎与 供给相当，而麦当劳的出现依然获得了巨大的市场需求，是麦当 劳的创意开辟了“增量”的市场空间。该例子所体现的重要洞 见是，组织创新过程实质是一个市场的自发创造过程。我们说， 在买卖自由的市场上，消费者决定购买某一产品，一定是该产品 物有所值，而生产者决定出售某一产品，也一定是有利可图，如 此是双赢的局面，双方的交易行为产生生产者剩余和消费者剩 余，这促进了经济发展。在麦当劳的例子中，在麦当劳从无到有 的生产销售过程中，一块新的市场被从无到有地创造出来。可 见组织创新过程即是市场自发地创造的过程，这当然是经济发 展重要的题中之意。主流理论的价格理论，不解释外生的产品 创造，而上文的论述说明经济发展与组织创新、市场创造是同一 含义，新兴古典经济学认为经济研究的核心命题是组织创新而 非价格理论，其理由盖出于此。当然，组织创新过程即企业家的 创新活动，市场的自发创造过程也就是奥地利学派的自发秩序 扩展，新兴古典经济学与奥地利学派的联系可谓千丝万缕。 结 论 新兴古典经济学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如果说对超边际 分析的引入是新兴古典经济学对经济学分析方法的发展所做出 的独创性贡献，那么，它的核心思想很大程度上是对古典经济学 和奥地利学派的继承和发展，尤其是哈耶克思想的影响在新兴 古典经济学中随处可见。我们知道，奥地利学派对主流的影响 是巨大的，奥地利学派在对主流的持续的批评中所形成的众多 观点已经在很大程度上为主流所吸收，有鉴于此，我们认为这足 以支撑新兴古典经济学在学术体系中取得“合法性”地位。 参考文献： [1]杨小凯：《经济学原理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版。 [2]杨小凯：《当代经济学与中国经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7年版。 [3]杨小凯：《黄有光．专业化与经济组织》，经济科学出版社， 1999(1993)年版。 [4]杨小凯、张永生：《新兴古典经济学和超边际分析》，中国人 民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5][美]熊彼特：《经济发展理论》，商务印书馆，1990(1921) 年版。 [6][美]哈耶克：《作为一种发现过程的竞争》，首都经济贸易 大学出版社，2001(1968)年版。 [7]邓正来：《普通法法治国的建构：哈耶克法律理论的再研 究》，《中国社会科学评论)2002．1． Israel M．Ki~ner．How Markets Work：Disequilibrium，Entrepre— neurship and Discovery[M]．Hobart publication 133，78pp，1997． 注： ① 杨小凯在：《“组织创新”的新经济理论》一文中，曾列举麦 当劳的例子，说明“组织创新”对市场创造和经济发展的重要意义。 见《当代经济学与中国经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1月版。 (责任编辑：南 桥)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