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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第三者

2011-03-03 35页 pdf 100KB 2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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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第三者 作者心语 写本书时,我与丈夫雷恩正准备庆祝我们结婚二十四周年纪念日。令 人难以置信的是,我们竟然共同生活了四分之一个世纪。快乐时光转瞬即逝, 诚然不虚! 正如故事中的凯依及慕兰般,我和雷恩也是致力新闻事业多年。我们 在《洛杉矶时报》工作时相识相恋,婚后,我们在家乡共同经营一份小型周 刊,期间也出版些双周刊。 虽然我们夫妇分享了共同的兴趣,但在新婚期间,我们已学到爱和兴 趣之分享仍免不了导致误解。在此同时,我也体认列夫妻间沟通,不仅得清 楚,而且要及时、精确。有一次,雷恩在狭窄的车道上试着将他心爱的汽车 倒车出来,而我未...
我爱第三者
作者心语 写本书时,我与丈夫雷恩正准备庆祝我们结婚二十四周年纪念日。令 人难以置信的是,我们竟然共同生活了四分之一个世纪。快乐时光转瞬即逝, 诚然不虚! 正如故事中的凯依及慕兰般,我和雷恩也是致力新闻事业多年。我们 在《洛杉矶时报》工作时相识相恋,婚后,我们在家乡共同经营一份小型周 刊,期间也出版些双周刊。 虽然我们夫妇分享了共同的兴趣,但在新婚期间,我们已学到爱和兴 趣之分享仍免不了导致误解。在此同时,我也体认列夫妻间沟通,不仅得清 楚,而且要及时、精确。有一次,雷恩在狭窄的车道上试着将他心爱的汽车 倒车出来,而我未及时指引他在转角处停车,结果出了差错。他虽然原谅了 我的疏失,但仍将此事提出与我讨论。 我给读者的建议是:爱一个人!因为有了爱,生活才会变得更美好, 爱可提供源源不绝的安慰、力量、魅力、以及学养。对作家而言,爱是灵感 的泉源。 玫莉·简恩珊 第一章 “什么声音啊?”由慕兰轻轻把头从丈夫的肩膀抬离,睡眼惺忪地问。 雄壮威武的乐声此时正在室内流窜着。 史凯伊还闭着眼,一只手顺着慕兰的背脊柱下滑,一路滑到她的臀部 为止。“什么⋯⋯你说什么?”他迷迷糊糊地问。 房内一片黑暗,感觉像在陌生的地方。她吸吸鼻子,企图搜寻赤素馨 花的香味,然而闻到的却是更有家的味道:新涂油漆味、清洁剂味,和一个 温暖的、兀自沈睡的男人气息。 她再度把头靠回他坚实的肩膀,“你听!”她轻轻晃动他的肩膀,“那是 什么音乐?” 音乐在四周环绕着,把她从半梦半醒间唤醒了。那是电影《星际大战》 的配乐吗? “凯伊,亲爱的。”她再次抬起头,此时她已清醒得听得出那是闹钟响的 声音。她伸手向前,记忆中那里应该有个床头柜。凯伊的手正紧紧压在她的 臀上,令她动弹不得,她努力想关掉闹钟,却只摸到那上面的两只杯子和一 个酒瓶。 她现在几乎已经全醒了,而且非常渴望能立刻关掉那恼人的音乐声。 她爬到凯伊身上,打算越过他到那边搜寻闹钟,但是他把她拉了回来,另一 只手则飞快地绕过头,然后不知怎么的,那尖锐的闹声就嘎然而止了。 四周立刻安静下来,凯伊的双手开始沿着慕兰大腿的外侧往上爬,“怎 么?这次你想在上面吗?呃?”此时的他听来那么清醒,而刚才,他甚至连 刺耳的音乐声都没听到呢! “我只是想⋯⋯呃⋯⋯想把闹钟关掉。”只消一触,她就能重温昨晚的温 存,不,应该说这两周的缠绵。她靠在他身上,想起闹钟声响表示他们两个 星期的蜜月已经结束,他们现在已回到位于奥勒冈州梅里魏勒市的家里,回 到现实世界。“我还没弄清楚我们身在何处呢!噢!” 他察觉到她打了个寒战,但他知道怎么样能让她立刻从现实逃回云端。 “你知道有我在你身边。”他在她的唇边低语:“这样就够了。”他把舌尖 伸入她的嘴里,而她热切地吸吮着,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愉悦的感官享受凌驾了一切,驱使着他们,也溶化了他们。慕兰把凯 伊带进她的身体里面,并且一路把他带至最高峰,她既温顺又理所当然的准 备快快乐乐地将他带至颠峰,就像他对她做过的一样。 然而,在他抽身前出,慢慢令她放慢速度,逗弄着他向前追赶时,她 满的一抹微笑逐渐消失。他的臀部优美地摇动着,微微的向上倾斜,令她整 个人被卷进那股旋风之中,不断的向上旋转,直到她脑子里出现美好的乐音 为止。 ※ ※ ※ 慕兰把淡紫色的毛衣往下拉,一直盖过了牛仔裤,然后再把及肩的黑 发从毛衣领口里拉了出来。贴着绿色磁砖的台面上放了一个塑料化妆包,她 打开化妆包说:“哪天我们要是把这间浴室重新改装过,把这面小镜子换成 两面大镜子的话,我就幸福喽!”她打开睫毛膏,拿着睫毛刷的手朝着浴室 里那个小小的镶镜小柜子挥了挥,“你看什么时候才有可能?” 站在她身后打领带的凯伊,透过镜子给她一个惨兮兮的微笑,“一辈 子。这一年来,我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这栋房子上,而我只不过才完成了 楼下那三个房间。” “这栋房子一共有七个房间。”慕兰睁大了眼睛,把睫毛膏刷在睫毛上, 这个动作令她嘴形扭曲,口齿也模糊不清,“你如果想一手包办所有的装潢 工作,当初就应该买小一点的房子。” “这是栋中看不中用的房子,所以才这么便宜。”他伸手去拿梳子,“不 过现在我有了帮手,你说过,你对贴壁纸很有一手。” 她挺直背脊,把睫毛膏的盖子盖上,然后把它丢入化妆包里。她对着 镜子里的他温柔地一笑:“我骗你的。” 已将浓密的深色金发理整齐的他,把发梳扔回去,伸手拿下挂在浴室 门后的外套,皱着眉问:“为什么骗我?” “这样你才会娶我呀!”她转过身,大胆地看着他那双深蓝色的眸子,脸 上还挂着可爱的微笑,“《号角报》社里的每个人都说,老板想要找一个会刷 油漆和贴壁纸的有钱女继承人,做他的新娘。” 为了表示惩罚,他捏了下她的鼻子,然后走进卧室,以便有更大的空 间穿上外套。 他在她跟着进来时,故意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至少我知道,在继 承人这个条件上,你没有骗我。” 她的微笑变得黯淡无光。她的父母是他们婚礼中唯一未臻完美的部份, 她的父母总是带着微笑,暗自评断他们,一副给了他们多大的恩情似的。 “我很抱歉我父母这么待你。”她幽幽地说,一边伸手拿床脚旁的大提包。 凯伊从梳妆抬上拿起了他的皮夹和钥匙,转身对她微笑,一边把皮夹 塞进长裤后面的口袋里。我想他们比我要难受多了。他们很难相信,他们引 以为傲的女儿,竟然甘心做一个胸无大志的小镇男人的太太。 她上前环抱着他说:“我不但爱你,而且以你为荣,因为你是个出色的 编辑和报人。”她圈着他的脖子,在他怀抱中往后仰看着他说:“《号角报》 具备了地方报纸所应该扮演的一切角色--看守者、鼓吹者、纪录人以及家庭 传承的保存者。我父母因为长久从事广告代理的工作,因而忽略了生命中还 有其它的东西。原谅他们,毕竟他们远在三百哩之外呢!” 凯伊仔细地审视她,很难相信这个精力充沛、勇猛无敌的可爱女子, 竟然是两个势利鬼所生的女儿。 两个月前,慕兰靠在他桌旁的角落上提出找份工作的要求时,他以为 她是个想借着每周发行两次的小刊物而成名的大都市女记者,而打发她走。 然而,她倒着看出了他当时正在校对的一份稿子里的错字,而这个错字是他 先前所忽略的。她微笑看着他,具备编辑、校对能力的记者,可谓少之又少, 而能够使他动心的女人更是难得一见。 他给了她一个机会。从那时开始,她便在鱼罐头工厂里和纠察队员们 一起游行抗议;和一组海岸巡逻队的队员,搭直升机前往河口地带从事一项 救援行动;对住在桥下的两名流浪汉做了一个专题报导,并且使得《号角报》 在西北报纸出版商协会每年举办的竞赛中,获得当年度最佳特写奖的提名。 在她工作之外的时间里,她则让他无可救药地、疯狂地爱上了她。 他把她拉得更近些,好让他能真切地感觉到她完美的曲线紧贴着他, “我真希望此刻我们还在夏威夷。”他把一只手伸入她的毛衣里。 她笑着说:“我知道。但是我们已回到这里了,而且现在已经是星期一 的早晨了。 我们还剩三天的时间,可以用精彩的报导来填充那十页版面。” 他用鼻子在她耳旁摩擦着,“我有一群很棒的工作伙伴,过去两个星期 没有我们,他们不是也应付过去了?” 她轻轻推推他,“但他们个个都累惨了。” “那对他们有好处。” “他们会群起罢工或辞职的!” “这么说,即使在办公室,我们也可以独处了。”他拦腰将她抱起来,带 到床上,“我们可以在办公桌或复印机上做爱,而不用担心有人偷看。”她发 出银铃似的笑声。 他把她放在床中央时,她又慨叹说:“凯伊!光凭我们两个人绝对无法 让报纸出刊的。”她把毛衣往下拉,盖住他正在她浅褐色蕾丝胸罩上游移的 手指,“过去两个星期,我们每天做爱三次,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而现 在才九点!” “这要怪谁呢?”他俯身在她象牙色的肌肤上轻轻咬了一下,“谁坚称婚 烟可以使我们重生?谁在夏威夷的沙滩上穿着比基尼泳装到处闲逛?谁拥有 西方世界中最浑圆、最令人振奋的臀部?” 她夸张地叹口气,停止与他抗争,“噢!我想是我吧!。” “没错!”他把她的毛衣往下拉,抓着她的手,把她从床上拉起来,然后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含笑看着她,他的目光既狂乱又邪恶,“我要你整天 都想着你那些淘气的小把戏⋯⋯”他缠绵不已地吻了她好久,然后再度看着 她的眼睛说:“然后今晚,再以更有创意的方式用在我的身上。现在⋯⋯” 他把她的身子转向门的方向,在她的臀上打了一下,把她往前推,“别再企 图迷惑我!再过半个小时,我们就要和公司同仁见面了。” 第二章 凯伊和慕兰受到公司同仁热烈的欢迎,包括兼做接线生和排版的祖母 级员工威玛,晚上采访、白天写体育搞的大学工读生芬妮,以及拥有三个六 岁以下男孩的单身父亲、负责市政新闻、闲时兼卖广告、同时也是代理负责 人的哈瑞。大伙儿看到他们两人时,都松了一口气,彷佛卸下千斤重担似的。 芬妮在他们的杯子里倒满了咖啡,威玛拿出盛满甜甜圈的盒子,而哈 瑞则向他们演示文稿最近发生的新闻。 “市长夫人生了双胞胎。” “梅密德被欧洛夫的德国狼狗咬伤了。她把票夹在他车子的雨刷下,但 是狗儿可不喜欢她这么做,因此在她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计划委员会认可了贝弗德旅馆的独特性。”哈瑞说:“因此,他们可以 在桥西南的那块河湾地上大兴土木。” 正在筛选邮件的凯伊和正在找寻最近一期《号角报》的慕兰,不约而 同地抬头看着哈瑞,并问:“你说什么?” “你们不知道吗?”哈瑞把一小片苹果屑丢进他的咖啡杯里,“这曾是我 们报社的头条新闻,我很惊讶你竟然没有看到,慕兰。” 慕兰一面打开报纸寻找头条新闻,一面不好意思地对大家笑了一下, “抱歉,我总是从〈凯西卡通专栏〉开始看起,噢,有了!”她皱着眉看着 那则图文并茂的报导,照片中有一只光彩夺目的蓝色大苍鹭,站在他们刚刚 所说的那个地点上。她很专注地读报: 计划委员会的委员长柯约翰今天宣布,美国陆军工兵团已发出建筑许 可,允许贝弗德旅馆股份有限公司在梅里魏勒湾的沼泽池上,建筑一栋六层 楼的旅馆和综合大楼。 海岸生态的保护者--〈沼泽战士〉组织的领袖皮大卫,立刻向市议会 提出抗议,并因此延缓了工程的进行。他宣称,大型蓝色苍鹭的觅食区即使 不被破坏,亦难保不受影响;而且贝弗德方面所提,另建人工沼泽以取代那 块建池的构想,从开始到完成需时十年,即使到那个时候,也不可能仿真同 样的生态环境。〈沼泽战士〉已经受邀在六月十六日的市议会听证会上发言。 金市长说:“贝弗德集团可以刺激梅里魏勒市和整个北海岸地区的经济 发展,而综合大楼的兴建,象征了为大家带来工作机会和收入。” 双方人马已经摩拳擦掌,准备掀起一场大战。 慕兰重重地把这份报导放在凯伊的桌上,“我真不敢相信!我们这里是 少数几个仅存的自然生态保护区,而今竟然有人为了谋利,就把它变成另一 个南加州!” “旅馆没什么不好。”威玛两手各拿着半个甜甜圈,“我们需要观光客带 来的财富。” “没错,但是只需少数几家旅馆。”慕兰同意:“只要再有一家出现,观 光客就不会再来这里了,因为这里已经没有特色了。”她眼睛里充满了战斗 的眼神,转身面对她的丈夫,“我要采访后续报导。” 他拿起电话一边拨号,一边微笑着对她说:“我们一起采访。” 她对他转动眼珠,“拜托,凯伊,这次我们可没时间玩你那套保持专业 中立的原则。” 以前他们对具有争议性议题的处理,往往从问题的正反两方面来探讨, 而且一直没有遭遇过困难,“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你不是也不希望旅馆 盖在河湾上吗?那我们为何还要依循“同意的人怎么说,反对的人怎么说” 这个原则来处理这则报导呢?” “亲爱的,因为你是个激进的极端分子。”他籍着微笑和俏皮的眨眼来淡 化这个批评,“而且事情向来都有正反面。由于伐木和钓鱼等活动受到法律 严密的,才有源源不绝的观光客选择这里,使得梅里魏勒市生生不息。 未来要走的路,是结合发展和保守的作风。在这方面,那些人工沼泽可说已 跨出相当了不起的一步。”他对着听筒说:“请接金市长。” ※ ※ ※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说我是个激进分子。”慕兰戴着护目镜,拉下面 罩,音量高过打磨机的声音。她跪在即将成为他们饭厅的地板上,打磨着一 大片地板。 站在工作梯上的凯伊,正在为天花板上的坑洞补土,“我指的并不是政 治上的激进。”他大声回答:“我指的只不过是一般性的激进。不管你在一个 问题上持何种观点,你总是一头栽进去,似乎毫无妥协的余地。” 她关掉打磨机,站了起来。尽管那是事实,他对她的评价仍太过严苛。 她感觉有些不快,但却无从否认。她脱下面罩和护目镜,把它们丢在一边, “我煮了咖啡。”她对他伸了伸舌头,“可是你一口也喝不到,因为我对咖啡 已有成见,所以我不想把你也拖下水。”她走到梯子下,双手抱胸又加了一 句:“当然,如果下水的人真的是你,那又另当别论了。” “带着你那狡猾的舌头一起回来!”他在她朝厨房走去时在她背后大叫: “看看它还能做出什么更具毁灭性的事,”“你想得美!” 厨房的门在她身后晃了一下,凯伊放下刮片和填土,爬下楼梯,跟着 她一起进了厨房。他在她切下两块剩下的结婚蛋糕时,为自己倒了杯咖啡。 “那不是要留到我们庆祝结婚周年庆时才能吃的吗?”他问。 她转转眼珠子,惊讶他对此一风俗习惯的一知半解,“那是上层蛋糕, 我已经把它放进冷冻库了。”她打开冰箱冷冻库的门,让他看看以锡箔纸包 好的蛋糕,“其它的部份都可以吃,除非你不愿接受一名激进极端分子的服 务。” 他拉出了桌边的一张椅子,一直等到她把两个盘子都放下来后,才环 抱住她的腰,拉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如果你不希望我对你采取什么非常 手段,”他轻声警告她:“就别再说那些刻薄话,只管吻我就好了。” “我才不要咧!”她叉起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吃着。 “是谁付你薪水啊?”凯伊问。 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肚,然后转身,不在乎的看着他,“我可不怕威 胁。” “是谁叫你做本地人口动态统计,看得你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呢?” 她皱紧眉头看着他。 他用厚实的手掌将她的头转过来,轻轻朝她的耳朵吹气,“是谁懂得按 摩你的背,让你舒服得不管我要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去做?” 想到他们蜜月期间他在她背上按摩的情形,她就不由得放下所有矜持, 全身酥软起来。 “谁表面上看起来是社会中坚分子,”她的脸靠近他轻声细语着,唇在他 唇边一公分处逡巡,“私底下是个脑子里只想着那件事的魔鬼?” “谁?”他更靠近她,但是还没接触到她的唇,“我吗?” 慕兰再也忍不住地用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去除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们的舌立刻缠绕在一起,争夺对彼此的控制权,有时占上风,有时俯首称 臣,有时并驾齐驱。他将舌伸入她的毛衣里,她则拉开他的领口,一路沿着 他的肩膀轻咬着。她想,结婚真好。 ※ ※ ※ “凯伊!慕兰在黑暗中走入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她打开走廊边的灯,再 过去就是凯伊的办公室、暗房和其它的房间,“亲爱的?” “我在暗房里!”凯伊大声说:“等一下。好了,可以进来了。” 慕兰小心翼翼地走进只有一只红色灯泡照明的暗房里。凯伊正把一些 照片挂起来沥干。照片中显示出一所高中狂欢会的情形,其中有许多张发着 光的、洋溢着欢笑的脸孔。 “如果你找个专业技工来帮你冲洗底片,”她拿着一个闻来令人垂涎的白 色袋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企图使他放下工作,“三个小时前,你就可以回家 继续粉刷饭厅的工作。” “我希望能亲自控制品质。”他一手揽着她,把她拉过来亲了一下,“反 正你也去参加〈沼泽战士〉的会谈,一个人在家做没有意思。这是什么?吃 的吗?” “对!你要在这里吃,还是回去吃?” “回去吃。”他在毛巾上擦擦手,然后把灯关掉。 慕兰挽着他走入黑夜之中。远处伤感的汽笛声随着轻风传到耳边,空 气清新得几乎可以装瓶出售。 “你知道吗?如果你肯把某些事分派给别人,”她轻声埋怨道:“你就有 时间到东奥勒冈去看看,寻找一个适合开分社的地点。” 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扶她坐进车里,“我不想开分社。我只希望报 社能顺利经营下去,善尽一份社会责任。” 她在他坐进驾驶座后,挨近他说:“这些你都已经做到了。”她真希望 他们是坐在后座里,这样他们就可以在红灯停车时亲吻对方,“现在该向外 扩充了。” 凯伊转进另一条街,这条上坡路可一路通到家门口,我现在这样很好。” “但是生命不只是好就够了,傻瓜!生命需要开创的勇气和冒险精神。” 凯伊在红灯停下来时,偏着脸对她一笑,“你这些话听来好象是你父母 写的广告词。 过来!”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嘴靠近自己,让她忘了接下来的抱怨。 ※ ※ ※ “那些〈沼泽战士〉们真是不错。”慕兰一边把酱油洒在白饭上,一边说: “他们手中握有关于苍鹭、海湾、沙地和工程的详细资料。他们不明白为什 么市政府会允许商人在富于自然资源的土地上大兴土木,然后又要在四分之 一哩外的地方,复制一个人工生态环境来安慰自己的良心。我缴了会费,现 在已是他们的会员之一了。” 他们面对面坐在客厅地板上,中间隔着一张咖啡桌和一盏点着腊烛的 水晶烛台。凯伊抬头看她,眉头微皱。 “问题是市府需要钱。”他说:“我们是可以保存天然环境,但是就本地 的情况来说,人们并不会乐意群聚在这里享受自然,因为他们还是必须回到 城里工作。人造的自然环境总是强过六线道的公路,而且他们倒未必那么在 乎。〈沼泽战士〉过去给人某种负面的印象,因为在保护生态环境的纯洁使 命上,他们有时相当不顾一切。” 慕兰也皱着眉对他说:“他们为了贯彻使命,充满了独断独行的勇气。” “他们⋯⋯”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使用这样的字眼,但是最后他还是 说出了心中所想的:“太极端了!” 不出他所料,她爆发了。她激烈的情绪变化是她吸引人的特质之一, 受她吸引的人当然也包括他在内,但是这也是她唯一最令人生气的部份。然 而,生气与否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一想到他爱上的是来自纽约的一个坦率 且勇于社交的女孩,他立刻做出了“爱是没有理性可言”的结论。 “极端?”她生气地说:“你怎么突然变得这样?任何人只要对某件事有 强烈的感受,都被你现为极端?记者应该保持中立的态度,但是身为一个市 民,难道你就没有自己的立场吗?” “有。”他冷静地说:“理性、经过深思熟虑和仔细计划,事后又不会让 自己后悔的行为。” 她发出嘲弄的声音,但接下来令他惊讦的是,他看到她的目光柔和下 来,并且带着微笑,“这套理论似乎不适用于我们婚礼的那个晚上。” 他扬起眉问:“你事后可曾后悔?” “没有。”她把手伸过桌面抓着他的手,“我很高兴我做出了离开大都市, 转而在一家小报社工作的决定。我很高兴我走进了你的办公室,只看了你一 眼,就决定要嫁给你。” 他的下巴搁在他另一只手上,“只看一眼,呃?” 她点点头,“我一眼就看出了你需要我,你看来十分认真。” “你是个需要认真对待的人。” “要把剩下的蛋糕留下来当早餐吗?” “好。”他拦腰将她抱起,朝着卧室走去。 第三章 他快要开始以为,他生来就在现在这个十尺高的阶梯上了。他们已经 雇了专人用压花壁纸,把天花板上所有填补不平的坑坑洞洞都遮掩起来,现 在他正专心一意的在做需要全心投入,似乎永无止尽的粉刷工作。 楼上传来的惊叫声害他手上的刷子差点掉下来,而墙上的漆也留下了 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慕兰?”他大叫。他并不慌张,从他们过去四个星 期的夫妻生活得知,任何人都会以一个简单的叹息来表现的事,慕兰却会报 以尖声大叫。 当她又尖叫了一次后,他把刷子放在打开的油漆罐上,从工作梯上跳 到铺着帆布的地板,跑上楼去。他忐忑不安地跑到浴室门外,看到她瞪着大 眼睛,满脸惊恐的样子。 “怎么了?”他问。 她挥挥手里的东西,“粉红色的!”她尖叫着,又对他挥了挥:“粉红色 的!”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渐渐回复正常。虽然他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 是,他也不认为会有什么粉红色的东西能把人吓成那样。 他走进浴室,伸手想拥她入怀:“什么粉红色?慕兰,你在说什么?” 她不住地后退,直到她碰到了长长的棉布窗帘,“别碰我!”她带着受 伤的眼神,生气地低语。 他迷惑地垂下手,“慕兰,怎么了?” 她微微倾身,把刚才手里挥舞的东西递给他,那是张长长的小片试纸。 “这是我的验孕结果。”她的声音依然尖锐绝望,然后她转身背对着他, 愁眉苦脸地说着:“答案是肯定的!它是粉红色的!” 凯伊觉得他的心跳又加快了,兴奋之情溢满他全身上下。“真的?”他 把她的身子扳回来,看着她生气的脸庞。“已经有了?” “你说“已经”是什么意思?”她猛地挣脱他的双手,往复退了一步,“结 婚的那天晚上,在我的化妆包连同我的避孕用子宫帽一起遗失时,是谁不肯 花点时间到店里去重买一付来的?你有什么好惊讶的?” “慢着,”他以温和的语气耐心地说:“如果你愿意回想那天的情形,我 们可以好好谈谈。” 她发出一声嘲讽的声音,一面从他手里抢回那张试纸,然后猛然甩动, 好象那样就可以把上面的粉红色小点甩掉一样。 “我说我们应该做点预防措施,可是你开始吻我⋯⋯” 看到那张试纸上依然有着粉红色的小点,她瞪大眼睛、生气的抬头看 着他说:“你那时怎么不说“我们好好谈谈”?” 他双手抱胸,“后来你做了什么?” 她回想着,然后她的肩膀垂了下来,因为她记起,经过长途飞行后, 她是多么渴望能够接触他的身体,那种急切的需要甚至已经到了疯狂的地 步。 “我要你把衣服全部脱掉,”她的怒火一点一滴的消散了,她记起那种不 顾一切的狂放感觉。把事倩归咎于他,不仅无济于事,也不公平,“我要你 把你知道的一切做给我看。” 凯伊在矮柜边上坐下来,把她拉入怀抱里,她没有反抗。 “难道我没有照你说的去做?”他把几根散落的发丝拨到她耳后。 她叹口气,双手圈着他的手臂说:“有,而且显然做得非常好。” 他紧紧抱了她一下,在她的脸颊上吻了吻,“慕兰,这真是太好了!想 想看,我们就快要有孩子了!” 我知道。她嘟着嘴说:“孩子是很好,但是要来得是时候才行。我还有 很多事情要做,不想这么快有孩子。”她深情地看着他,知道他并不能明白 她的想法,“我的事业对我很重要,凯伊,你和“号角报”对我都很重要。 以后我再也不能为你做那些事情了,我们再也不能一起做我们想做的事情 了!” “慕兰,”他再度收紧一下他的搂抱,有点耐不住性子地说:“你只不过 是怀孕了,又不是快要死了。况且我们身边有太多的女人可以证明,即使生 了孩子,女人同样可以拥有自己的生活。” 她摇摇头,虽已认命了,但并不快乐,“不一样了,那样的生活是属于 孩子的,我的生命再也不属于我自己了。” “我会和你一起承担这份责任。”他温柔地抚摸她的肩膀,“我知道我们 的生活会因此而改变,但是会变得更好。这些改变一定会朝好的方面改变!” 她带着疑问的眼神抬头看他,“包括我开始孕吐?要在我的柳橙汁里加 些酸的东西?我的肚子会愈来愈大,行动会愈来愈迟缓?” 他把一根手指压在她的唇上,警告她不准再说下去。但是她在他的眼 神深处看到一抹愉快的神色。“如果你继续说下去,”他警告说:“我就用水 淋你,让你清醒一下。” “我必须用“不求人”(编按:长柄抓痒器)来按计算机键盘,因为我的 肚子会让我够不到它。” “慕兰,这可是你自找的。” “每天早上和晚上你都得帮我穿、脱鞋子,因为我无法弯腰。” “听我说--”“我们得要求肉贩搬来和我们同住,因为我胃口会好得似乎 永远也填不满似的--”“够了!”他让她坐在矮柜上,拉掉她无鞋带的网球鞋, 两手一抄,把她连人带衣服的抱进那老式的四脚浴缸里。原本就光着脚的他, 跟着也爬进去,然后打开水龙头。 他先把她放在莲蓬头底下淋了一会儿水,再把她拉出来,“我警告过你 不要再说了。” 她圈着他的脖子,微笑着说:“我为什么要停?反正我知道你会和我一 起淋水。”她叹了口气,靠着他说:“你确定我们可以应付得来?其它该做的 事也都不会受到影响?” 他抹开黏贴在她脸上的湿头发,“确定!” “我不像你那么有把握。” “那么就相信我。”他开始替她把衣服脱掉,“快乐一点!我会全力协助 你的,你既可以保有你的事业,又可以一边享受做母亲的乐趣。 她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倡他总是那么容易就令人信服。水继续打 在他们两人的身上,她迎向他,微启的唇已准备好接受他的吻,她愿意相信 他是对的。 ※ ※ ※ 慕兰盘腿坐在市长接待室的地板上,左右两边,一位是〈沼泽战士〉 的领袖皮大卫,一位是戴着时髦圆框眼镜、身穿三件式西装的年轻人,他普 自我介绍是位开业律师。围成一圈席地而坐的人群中,还有位抱着小孩的年 轻妇人、一对关心住在他们后院里的苍鹭将何去何从的老夫妇、一位牧师、 拥有一座农场的年轻女人,以及经营两个公营电台的男士。 “这样做并不妥当,不是吗?”慕兰问皮大卫:“我是说,两个星期内你 就可以排上市议会的议程了。这个时候静坐抗议适合吗?难道你只是单纯的 反对市政府?” 皮大卫耸耸肩,好象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似的。他个高体瘦,轮廓分明 的相貌犹如圣经中的人物,毛茸茸的棕发干挣得没有一丝杂质,六零年代激 进派特有的胡须也整理得十分整齐。她猜他的年龄大约将近四十。 “我想是市政府在反对我们。”他答道:“每次见面时,市长说的都是新 盖的旅馆将会为梅里魏勒市带来多少财政收入,吸引多少观光人潮。他是我 们选出来的,他应该为我们服务,为住在这里的人服务,然而他却不在乎兴 建中的工程会杀死水中生物,我们也会因此而无法生存。”他温和地笑了笑, “到观光旺季时,我想人潮会多得连你打电话到大饭店订位都办不到。” “如果议会不理会你们的抗议,你们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 她努力把问题带出来,并尽量在他回答时,表现得很专注地记笔记, 这全都是她身为一名记者该有的直觉反应,但事实上她正极力压抑住一股想 吐的冲动。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片苏打饼干,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希望借着那上 面的盐分,能赶走那份恶心想吐的感觉。 结果并不奏效,于是她站起来拍些照片,希望舒活一下筋骨能有些帮 助。她拍了一张柯瑞塔的小娃儿咯咯笑的模样,柯瑞塔说她丈夫是海岸巡逻 队的队员,目前正在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巡航。慕兰还拍了〈沼泽战士〉身上 以网版印刷印上苍鹭的T恤,以及市长秘书读着一名〈沼泽战士〉交给她的 一张宣传单的模样,宣传单内容谈的是:一个有益健康的沼泽地对我们的重 要。她还拍下了市长喝完早晨的咖啡回来后,看到有人静坐抗议,脸上所出 现的惊异表情。此外,她还拍了皮大卫和市长虽文明、但实际却针锋相对的 特写照。 接下来她就再也忍不住了,她向大家告退后就匆忙跑向洗手间,不巧 却发现那里因清扫内部而暂时关闭,不得已,她只好改去隔壁图书室的洗手 间,而且差点就吐在半路上。 ※ ※ ※ 稍后她苍白着脸走进凯伊的办公室,而他正在讲电话。她关上办公室 的门,把胶卷放在他桌上,然后躺在那张他从基瓦民斯俱乐部赞助的一个跳 蚤市场里买来的长椅上。 她拍拍角落里的一个小枕头,把脸朝下埋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他在旁边坐了下来,用他那只大又温暖的手掌抚 摸她的头发。 “慕兰,你还好吗?” “不好。”她的声音透过枕头模模糊糊的传了出来。 “想吐?” “快死了!” 他笑起来,然后拍拍她的臀部,扶她起来,把她抱在怀里,“快死的女 人中,有你这么丰满的吗?要不要喝点果汁?” “要,谢谢。” 他走到办公室角落的一个小冰箱前,拿出一瓶苹果汁,又拿了两个纸 杯,再把果汁倒进杯子里。 “静坐抗议的事,情形如何?”他在她旁边轻松地坐了下来,并递给她 一杯果汁。 “很平静。”她喝口冰凉的果汁,“因为市长不在,我访问了皮大卫,而 且拍了一卷很不错的照片,他非常具有群众魅力。市长回来后不久,我就因 不舒服而非走不可了。” “我马上就把你照的底片冲出来。”他以大拇指摩搓着她粉红色的脸颊, “它将会是本周末出版的新闻中,一则重要的报导。你何不回家小睡一下 呢?” 她喝了果汁后觉得舒服多了,她摇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说:“我必须 报导昨天学校董事会开会的情形,还要打几通电话。况且,我还没有做有关 人口动态的统计。” “都交给我。稿子你回家写,晚上等我吃过饭回来后,我再把它输进计 算机。” 她俯身亲吻他的脸颊,然后把空纸杯捏扁,“谢了,我知道你是体谅我 才这么做的。” 大部份的大报社都把当地人口动态统计资料的搜集和打字工作,交给 新进记者去做,而在小报社里,这份工作就由大家轮流做,“这个星期轮到 我做,我可以做得来的。”她深吸口气,觉得真的好多了,然后她再度亲吻 他,这次既热情又肯定,“今天早上我还不是做了采访,又拍了照片?”她 拍拍尚未隆起的小腹,“也许这终究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他揽着她,诡异的挑挑眉说:“如果你感觉那么好的话,想不想一起回 去吃午餐?”随同他的眼神一起送来的这个“午餐”的字眼,毫无疑问的包 含了各式各样的内容。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要享用它⋯⋯和他了。 ※ ※ ※ 慕兰很不满意地检视镜中的自己。再过不久就可以看出她怀孕的样子 了,阴霾的情绪暂时为一时兴起的兴奋所掩盖,怀孕六个月时看来会是什么 模样,她拿起杯边椅子上的一个小靠枕,把它塞进毛衣底下。 她再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看,一边转动身子,完全为她自己这 副小腹突出的模样给迷住了。她心想,记得从图书馆借来的一本书上详细写 着,怀孕六个月时,胎儿已有几磅重了,而且已有指纹,眼睛也可张开了。 她的兴奋慢慢地向外延伸。七个月时,胎儿已可分娩。只比半年多一 点点的时间,她和凯伊的生命就要从此改观,惶恐和兴奋在她心里交战。 “哇啊!”凯伊刚从浴室出来,一面用毛巾把手擦干,一面带着微笑,惊 讦地说:“是怀了双胞胎,还是吃得太多了?” 慕兰把枕头拿出来,在他前去打开收音机时,朝他丢了过去。 他机警地躲开了,“啧啧,”他说:“要注意胎教啊!”他坐在床缘穿鞋。 新闻快报前的音乐轻快地响了起来。 播音员的声音传出:“我是班唐恩,今晨稍早在金市长被送往哥伦比亚 纪念医院所做的现场报导。” 正拿着梳子梳发的慕兰,听到后赶紧坐到他旁边,看着他把收音机的 音量转大些。 “金市长,你觉得怎么样了?”这是广播记者在现场的声音。 金市长饱满而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微微有些失真,“很好,唐 恩。” “金市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静坐抗议的群众何时开始使用暴力的?” 慕兰顿时脸色苍白的跳了起来,凯伊则面色凝重的凝神倾听。 “有趣的是,”金市长怪异的声音显然是因为鼻子被打断了,“竟然有团 体可以闯入某个人的办公室,发泄他们歇斯底里、不正确的滔滔雄辩,然后 在那个人对他们的指控有所辩解时,勃然大怒。” “〈沼泽战士〉方面说这是个意外,你是不小心才被婴儿的奶瓶迎面打 到的。” “那是他们的片面之词。”市长口气中的愤怒,显示他根本不相信。 “听说你把〈沼泽战士〉比做披头散发的法西斯主义者,可有此事?” “没这回事!” “你当时还对抱着孩子的柯女士说,她应该把孩子带回家好好照顾,而 不应该让孩子面对这种激进的场面?” 现场沉默了一下。“并非完全如此。” “这么说,你并不确定这一拳是故意的,还是只是孩子不经意地重重一 挥。市长先生,是谁打中你的?” “我不确定,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他们像一群愤怒的暴民,将我团团围 住,然后⋯⋯”他戏剧性地停了一下,“我就发现我躺在急诊室里了。我要 感谢哥伦比亚纪念医院里勇敢的医生护土们,因为他们⋯⋯”他的声音听来 乏味,凯伊随手把收音机关掉。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慕兰冷静地走到镜子前,继续把头发梳 好,表面上看似平静,其实暗潮汹涌。 凯伊走到她后面,“回家前你已经看到了你那部份的版面了。”他小声 说:“你拍得很不错。” “是啊!不错。”她一面说,一面把她闪闪发亮的黑发往后拢,并用丝带 绑住。 凯伊看出这是个危险的讯号,她总是在生气时,把头发扎成马尾,对 她来说,这彷佛是个整装上战场的动作。 “你可以到市政府去,拍一张市长鼻子上贴着胶布的照片。不会有人知 道,事情发生时,你并不在场。” 她突然对他发作:“但是我知道!”她愤怒但冷静的说:“市长在抗议静 坐的民众前被人打了一拳,这条线是我跑的,而我却漏掉了。”她脸色涨红, 声音高涨:“我漏掉了!” “慕兰,这不是你的错!” “那不重要!”她大声叫道,一股脑儿的全盘托出,“我漏掉了!什么样 的记者必须早早的急着跑她要跑的新闻,但是却漏掉了其中最重要的部份? 那就是我,史慕兰! 必须找地方孕吐的史慕兰!” “亲爱的!”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臂膀,“你又不是漏掉了水门事件这类 的大新闻。 你的生命正面临了一个重大的转变,你总不能期望完全不会受到它的 影响。” 她瞪着他,“我不在乎被影响,我只是不要它完全走样!”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没耐性。他虽然非常爱她,但他也非常想要这个孩 子。千不该,万不该,他第一次觉得他不该既是她的老板,又是她的丈夫。 “慕兰,你愈来愈像你父母了。”他说。 一抹痛苦的神色闪过她愤怒的眸子,但是他仍然必须告诉她他心里的 感受。 “好象你正在追逐的是某种可以让你在平面媒体或主要联播网报导新闻 的重要合约,否则就要有人倒霉了。但这不只是在黄金时段报导三十秒钟的 新闻而已,慕兰,这是真实的人生。我们正在孕育一个小生命,你不能期望 一切都没有改变。” “孕育生命的人是我!”她大声咆哮:“必须在会开到一半时,一只手掩 着嘴跑出来的人是我!事情只能做一半的人不是你!” 他无计可施,只好发出一声呻吟,“拜托,你做得很好,你的新闻图片 拍得和以前一样好,而我相信你的稿子也会写得和以前一样好。” “我的工作一向做得十分出色。”她热切地诅:“我一向全程参与,深入 了解。但是只因为我的晨起孕吐⋯⋯”她努力压抑激动的情绪,“我错过了 报导的焦点,和一条重要的头条新闻。” 凯伊谅解地点点头,这不单纯是个无理的情绪反应,她是个充满活力 的好记者,然而今天早上,怀孕却使得她的脚步落后了。 “为了孩子着想,”他温和地说:“我可以接受一则稍有瑕疵的报导。虽 然我们都齐心想出一份好报纸,但是新闻总不如生活来得重要。” 他说得不错,她衷心明白。但是从小到大,她父母就一直教导她努力 工作的重要,以及为了拼命达到颠峰,必须把其它一切都摆在第二位的道理。 她早已认定那些事的重要性在她之上,也早已设定他们必须成为社会上重要 的人。 她看着凯伊,彷佛他们使用的并非同一种语言。 “慕兰,”他满怀爱心地问:“你要这个孩子吧?” “我当然要!”她暴躁地说,然后转向床,用力把皮包丢下来,“但是, 我希望是你在怀孕!”说罢她立刻掩着嘴,向浴室冲去。 第四章 “你确定要我采访这条新闻?”慕兰问。 凯伊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慕兰则坐在他的大腿上,其它的人全走 光了。这是星期三傍晚,报纸都已寄给订户了,其它人也都回家了。 即使这个工作周而复始,年复一年,他此时的成就感和轻松亦不普稍 减。事实上,自从慕兰来到他身边一起工作后,他的生活乐趣比以前要多出 一倍。 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确定。市议会这次的会议是在晚上举行, 所以你应该不会有晨起孕吐的问题。” 她大笑起来。她知道通常一个怀孕的女人随时都会吐,不管白天或晚 上,只是她早上起床时,感觉特别强烈。 “另外也访问一下皮大卫,我们要做一篇有关他的特别报导,并且要把 它放在星期四的内幕消息版上。”星期四这天,食口杂货业会上全版的广告, 〈号角报〉在各书报摊的销售率也最好。 “好。”她把脸颊贴着他,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他为她计划的膳食,比 她想象中要来得美味,傍晚的散步,也成为他们不用加班时最值得计划和期 待的欢乐时光。 凯伊非常信守承诺,在他自己一面做着一大堆恼人的工作时,他仍然 尽其所能的,帮助她做一切需要费体力的家事,并且在公事上助她一臂之力。 为了对他有所回报,在怀孕这件事上,她也努力表现出和他一样的愉快。 在她不用上班时,要这么做并不难。逛逛家具店,看看婴儿用品,为 婴儿想名字,幻想婴儿出生时的一切情景,对她来说已愈来愈令人兴奋。唯 有在她工作受到怀孕干扰时,她才需要深深地吸口气,默默地花点时间对肚 中的胎儿解释,令她如此沮丧的,是怀孕引起的不方便,而绝不是他的存在 使然。 “我想我们应该出去吃晚餐庆祝一下。”她边从他的膝盖上坐正边说。 “好啊!”他懒洋洋地对她微笑,手指在她腰部凹下的柔软部位轻轻地划 着圈子,“庆祝什么呢?” “今天是我们结婚第四十九天⋯⋯”她看了一下她的米老鼠卡通表,“又 大约九个小时纪念。” “结婚四十九天又九个小时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她俯身把脸贴着他,感觉到他那扎扎的胡髭。她用粉红色的肌肤搓着 他短短的胡子,她喜欢这种耳鬓?磨的感觉,“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值 得纪念。”她抬头望着他的眸子,对他微微一笑,感觉他柔和的眼神里充满 了感情和温柔,“而这并不是因为我们正在新婚期间,而是因为我们彼此适 合。” 他把她抱在怀里,像婴儿般摇晃着,然后他吻了她,他的心中泛起丝 丝甜美,因为她刚才的那番表白令他感动莫名,同时他的心中也燃烧着一股 热情,只因他拥有了她。 慕兰感觉他的爱给她带来了活力。所有的事都将接踵而来。再过一个 月,孕吐的现象就会消失,生活将会正常起来。虽然她最终还是会变得体型 硕大、行动迟缓,但是她现在觉得她比较能应付了,至少她不必在开会途中, 冲进盥洗室里。 他让她坐正身子,又一次吻她,“这么说,若非我有先见之明,事先为 你准备了礼物,否则我岂不是太迟钝了?”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礼物?是睡衣吗中?”然后她假装皴着眉 说:“凯伊,原来的那件黑色睡衣,一如往常的,令我们即使在半夜仍然精 神百倍啊!”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拉着她一起站了起来,“去拿皮包,我们⋯⋯” 她的手臂仍然缠绕在他的脖子上,一副不愿放开的样子,他不得已只 好弓着身子。 “现在不能给我吗?”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放在家里。” 她皱皱眉,放开了他,“我什么也没看到。在家里的哪里?” “在我们打算拿来当作书房的房间里。”他把她放在桌旁椅子上的皮包拿 起来,交到她手中,然后把挂在办公室门后的外套拿下来,“我们愈快离开 这里,你就愈快知道我送你的是什么东西。” “好吧!我们回家,我们可以带披萨或其它东西回家吃。” 他推着她走向门口,“不行,你得等一等。” “你可知道,”她很明智地问:“我们的孩子可以听到他父亲正在欺负他 的母亲?” 他笑着搂着她,带领她走过外面黑暗的办公室,一直到大门口,“如果 生的是男孩,这正好给他一个训练,些微的暗示对某些女人来说,根本不奏 效,他的母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 ※ ※ 慕兰的礼物是一部与办公室联机的计算机。凯伊已经买了一套简单的 橡木家具,并且在尚未装修完成的一个房间里理出一个角落来安置这套家 具,另外一边则散置着帆布、磨石工具和油漆罐。 “当你觉得不舒服时,”他在她坐下来检视计算机系统时,弯身对她说: “你可以把这整套计算机一起带回床上,在那里输入你的稿子。孩子生下来 后,你可以随你的意思在家里工作,或者我们可以把婴儿床和围栏带到办公 室,轮流照顾孩子。” 她感激地抬头望着他,他什么都考虑到了。虽然她会想念办公室热闹 的气氛,想念身在美丽而繁忙的市中心区的那股兴奋与刺激,但是只要她愿 意,她随时可以回到那里去,这个设备只是为了她可能会出现不舒服的状况 所准备的。 她突然怀念起过去未怀孕前的那种单纯的自由,但是她很快就屏除了 这个想法。生命里充满了妥协,这个孩子可以带给凯伊快乐,也可以带给她 快乐。她只愿他没来得这么快。 “太美了!”她把一只手放在计算机屏幕上。 “你可以在这上面做本地死亡人口的统计。”他认真严肃地说:“看看是 否可用。” 她抬起头看他,眼中有着疑惑,“这个星期轮到你做本地人口动态的统 计?” 他抿了一下唇,瓦解了他脸上的无辜表情,“我是说,得试试这个系统 是否可用。” “那么我就在上面试试有关港口佣金的报导。”她站起来,双手环抱着他, 轻咬他的耳垂说:“不过,你设计的不错,我差点就上当了。” 他夸张的叹口气,“我还以为能骗过你。” “我只是怀孕了,头脑可没有报废。” ※ ※ ※ 慕兰和与会团体一起围坐在一张长桌子旁,这家餐厅的食物在梅里魏 勒市来说,可谓名闻遐迩。 市议会的会议已经结束。这场会议对每年负责筹画郡博览会的委员会 和〈沼泽战士〉的每个人而言,只不过是一场老调重弹的会议罢了。皮大卫 提出了一项慷慨有力的辩解,力陈保留一个不受干扰的海湾之重要性;著名 的鸟类学者黑韦恩博士,也详细解说贝弗德旅馆的兴建,可能会给大苍鹭的 生存带来重大的威胁。 这两个人的态度都很热切,但是却也都极力避免情绪性的言词。皮大 卫甚至还对市长在静坐抗议时所受到的伤害,表达遗憾之意,他坚称那是柯 太太的小孩漫无目的地拿着奶瓶乱挥的结果。 录音机里的录音带仍在转动着,慕兰录下了每个细节。 市议员们一直很有礼貌地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还问了很多问题。 然而这个团体的成员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有着一种莫名的预感,他们以前也 看过市和郡的行政官员们表现出礼貌和有兴趣的样子,然而最终却还是把他 们维持生态系统的希望摆在脚底下践踏。 “你的看法如何?”一名团员向他们的领袖问道:“他们会有何决定?” “很难说。”皮大卫心情沈闷地看着他的咖啡,然后抬起冷静的蓝眸,向 在场的团员看了一眼,“我想我们应该要先有腹案,以防他们做出令我们失 望的决定。” 现场有片刻的沉默,然后慕兰把录音机转向他,问了一个每个人都想 问的问题:“什么样的腹案?” 皮大卫向后靠着椅背,唇边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我一直在考虑这个 问题。”他说:“如果他们真的核准了旅馆的兴建,我们至少要想办法让州长 知道我们的不满。”大家纷纷点头,“我知道这将很难改变他的决定,但是却 可以成功的令本市感到难堪。 全市都会感到难过,也许下次他们便会因此而多加考虑。这一切都还 是未定之数,但是这也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够做到的事。” 这次把小孩和年纪较大的女儿放在家里的柯瑞塔满脸担懮地说:“我们 如何让州长知道我们的不满?我们又没有一颗威力强大的炸弹。” 每个人都在等着皮大卫的回答。慕兰把录音机的音量转大了些。 “很简单。”皮大卫答:“州长有一艘二十四尺长的快艇送去华伦登的船 厂修理。” 众人点点头。柯瑞塔现在看来更加人道主义了,“我不参加任何破坏性 的行动。” 皮大卫对她微微一笑,“我也一样。我计划在州长前去把他的船开走 时,发动一次示威行动。因为他会溯河而上,前往峡谷地区度假。” 有位男士皱着眉问:“他在河上怎么看得到我们呢?你认识有船的朋友 吗?” 皮大卫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们要吊挂在桥下。” 这次现场的沉默比上次要来得久了,但是皮大卫轻轻笑了出来,俯身 靠着桌子小声继续说:“利用齿轮带动绳索,他一定看得到我们。我们要拉 起一面长长的布条,要求保留苍鹭的生存环境。那必定能引起注意,我们要 的就是这个。” 现场立刻有了响应。他们不断发问,兴奋地交换彼此的意见,关心那 些没有齿轮传动工具的人如何为自己找到一个。 慕兰把录音机转向那名正在发言的牧师,脑筋一边漫无目的地打转。 她拥有登山用具。她上过新汉普郡的学校,并且曾是怀特山脉的一名 绳索登山队员。 她的心跳剧烈,她可以感到兴奋的心情在她的血管里翻腾。 和〈沼泽战士〉们一起以绳索滑行将会是一次千载难逢的经历。她几 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绑在和桥梁相连的绳索上,飘荡在蓝天和河流之间,以抗 议市政府所做的、有欠考虑的决定。但是接下来她才想到,她是个怀有八周 身孕的孕妇。 第五章 凯伊站在警察局的矮柜前,翻阅着警局每天提供给媒体的资料,心里 想着,如果他不是个到处寻找重大新闻、填补报纸版面的报社编辑的话,这 个僻静的小镇倒有许多乐趣可寻。市议会今天早上发出的准许见弗德旅馆兴 建的新闻,可以占去许多版面。他离开办公室时,慕兰还坐在办公桌前愤怒 地敲打着计算机键盘,所以他需要一些其它的新闻来平衡版面。 “你们昨晚实在应该早些打烊才对。”他对坐在柜格后的那位年轻小姐 说。 她端着咖啡杯,对他微微一笑,“总要有人阻止那些疯狗到处乱叫。史 先生,没挖到什么狗皮倒灶的犯罪事件或丑闻吗?” 他抬头看她一眼,“说话别那么难听,凯伦,我只是在做份内的事,你 上次企图煮东西,结果把消防队员引来的事,我可没当成头条新闻大肆渲染, 对不对?你可是欠我一次。” 这名镇定的办事员在这里当差的时间,和凯伊拥有〈号角报〉的时间 一样长。他每天都例行公事地来这里和她愉快的交换新闻,要要嘴皮子。 局长在角落里向他做了个要他进去的手势,然后拿掉了隔开他和凯伊 的那道门栓。 凯伊向他挥了挥手。 “米契尔,我马上过去。”他收拾他的笔记本和档案夹,“下次找点新闻 给我,我可不是来这里做健康检查的。” 她用杯子向他行了个礼,“你也不是来这里做视力检查的。”他闻言, 停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挥挥手,对他甜美地微笑。 局长在凯伊进来后随手把门关上,然后措指桌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他自己则带着一副饱受折磨的表情,坐进办公桌后的椅子里。 “你已听说市议会拒绝〈沼泽战士〉们停止兴建旅馆的请愿了?”他问。 凯伊点点头,“这一点也不意外。本市需要钱,而旅馆的经营可望为本 市带来财富。” 局长摇摇头,“我毫不在乎谁是谁非。我担心的是现在即将引起的大 乱,以及执行市、郡和州的法律所将面临的两难局面。” 凯伊皱着眉头,“你是担心现场举行的示威活动搞得你忙不过来?” 局长茫然的看了他一会儿,“我想吊挂在桥下的场面要比一般的示威活 动可观得多。” 现在轮到凯伊露出错愕的表情,“吊挂在桥下?” 局长调整一下坐姿,“开报社的人不是你吗?怎么我也会有你不知道的 新闻?你们报社里不是有人负责采访〈沼泽战士〉吗?” 一丝不妙的预感悄悄爬上了凯伊的背脊,“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据说〈沼泽战士〉计划在星期二早上十点,州长从华伦登市的船厂把 船开出沿河而上时,以绳索从桥上吊下来。那时他和他妻子正要前往峡谷区 度假。” 他的话一字一句的向凯伊袭来,条理分明地如他亲眼目睹一样,身兼 〈号角报〉记者和〈沼泽战士〉极端分子的怀孕妇女,将从桥上吊下来。他 感到自己霎时脸色惨白。 “这个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局长耸耸肩,“没有人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我是听我儿子说的,而 我儿子又是从他就读的大学里听来的。我猜是皮大卫自己放出来的消息。反 正我诚心的要求是⋯⋯”局长自顾自的说下去。凯伊之所以留在这里听,是 因为这是他的工作。他用自己尚未被恐慌和愤怒占据的部份,机械式的记着 笔记和所有的细节,“⋯⋯我希望有人能从执法的观点来报导这个新闻。从 环境保护论者的观点来看,你们过去的新闻报导工作一直做得不错,而我也 相信这将是今年最大的新闻,但是请你帮帮忙吧!虽然在我们警局里,也有 很多主张环保的人士,但是我们的职责是保护人民免受他人的攻击,以及必 要时免除彼此间的攻击。因此,当我仍不得不把这些人拖离时,我希望有人 能从我们的观点来报导道件事。” 凯伊点点头,严肃的做了个决定,“我会亲自到场。把你的计划告诉 我。” ※ ※ ※ “凯伊?凯--伊!”慕兰走进黑暗的客厅里。她把皮包扔在沙发上,边走 边脱身上那件粉红色的丝质外套,然后在她走进空无一人的厨房后,把外套 被在一张椅子的椅背上。咖啡炉上的保温灯还亮着,表示凯伊人在屋子里的 某处。她和当地一名艺术家进行访谈,结束的时间比她预期的晚些。 通常她在这个时候回家时,都会发现凯伊在厨房里弄东西吃,或者会 闻到比萨或外带的中国餐在烤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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