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第4期
No. 4 2006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Jinan University(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总第123期
Sum No. 123
广州音系舌根声母kw, k ` w讨论
伍 巍,王媛媛
(暨南大学文学院,广东广州 510632
[摘 要]对广州粤语音系舌根音声母的处理方法有两种:传统的方法将其分为k,k'与kw,k' w两套;
近年也有些著作将其归并为k,k` 一套。本篇论文拟对广州粤语kw,k'w声母的发音特点及其实质作认真的
分析,并以音位学理论为指导,说明目前在广州音系“,k' w声母的认识与解释上所存在的某些问题。
【关键词」广州音系;介音;合口韵母
[中图分类号1 H178 [文献标Vigl A [文寒编号] 1000一5072 (2006)04 -0123 -04
一、广州音系舌根声母处理的分歧
直到目前为止,对广州音系舌根声母的处
理仍有两种主张,一种是只设k,k‘一套声母
(以下简称“一分法”);另一种主张将舌根声母
处理为k,k‘与kw,k' w两套(以下简称“两分
法”)。
(一)一分法(只设k,k‘一套)
这一主张主要见于詹伯慧《珠江三角洲方
言调查
》〔’];白宛如《广州方言词典》[2l及
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语言学教研室<汉语
方音字汇》川。此类著作只设k ,k'、。一套舌
根声母,将“圆唇舌根音”kw,k'w中的“w”一
律处理为韵母的一价 音(以下简称“一分
法,,)。
(二)两分法(设k,k‘与kw,k' w两套)
就目前所见到的文献而言,始将广州音系
的舌根音分为非圆唇k,k‘与圆唇kw,k' w两
套声母的当算清代乾隆年间刊行的《分韵撮
要》(1782),该
未正式标立声母,但是在具体
分韵内容里,该书将“威辉归溪妻规西鸡低批围
题”等开口与合口韵的字列于同一“威”韵(第
二威伟畏 ·平声),将“刚邦仓康方光唐郎黄
狂”等开口与合口韵的字列于同一“刚”韵(第
十刚讲降角·平声)。据彭小川的分析归纳,该
书共分广州话声母23类,舌根音有“坚、乾(-
坤)”外,同时分“归、葵”闭,.。稍后,清光绪年
间刊行的王炳耀的《拼音字谱》(1896)设粤音
22个声母,53个韵母,并于舌根音“哥0'(k),
“卡”( kb)声母下并列“瓜”(kw),“夸”
(kwh) (5137-40。此后,黄锡凌的《粤音韵汇)[6]
因承此法,将舌根声母分为g,k与gw、k,两
组,并把gw,kw, 界定为复辅音。继之,岑麒样
(广州音系概述》[,]、袁家弊<汉语方言概
要》[al高华年《广州方言研究》[9]饶秉才《广
州音字典》[10]、李新魁《广东的方言》
(1997)["]、麦耘、谭步云《实用广州话分类词
典》[12]及最新出版的《广州话正音字典》[13]均
相继为广州话设立kw,k' w声母,与k,k‘声母
并列。近年香港的大部分广州粤语著作基本继
承这一传统,主张“两分法”。
[收稿日期」2005-04-20
〔作者简介l 伍 JK(1950-) ,男,安徽无为人,暨南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王嫂嫂(1978-),女 江苏徐州人,博士研究生。
伍 巍.王媛媛:广州音系舌根声母kw,k`w讨论 2006年 7月
二、对广州音系kw,k'w声母
性质的探讨
就广州音系的形式而言,对舌根声母无论
取“一分法”还是“两分法”都无原则的“对”与
“错”的区分,这是我们议论的前提。关键的问
题是,“两分法”对kw ,k`w声母实质的界定,
进一步地说,kw ,klw中的“w”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介音还是纯属于声母的附带
发音成分?这是本节讨论的重点。
《分韵撮要》与《拼音字谱》两书对分立两
套舌根音声母均未作具体解释;《粤音韵汇》将
这两个舌根声母解释为“复辅音,(见黄锡凌
《粤音韵汇》91年重排本105页英文注释)。李
新魁解释《拼音字谱》中的“瓜、夸”是“圆唇舌
根音.. [ ial彭小川解释《分韵撮要》中的“归、
葵”也是“圆唇化的舌根音”[4123。高华年、黄家
教、饶秉才先生均赞同是圆唇化舌根音。诸家
的解释中尤以李新魁先生的说明最为清楚,他
说:"[kw]等的【w〕则是辅音性的,发音很轻
短,它基本上是结合在声母的发音上面,即发音
开始时,声母成阻的过程,嘴唇便立即摄呈圆
形”,他认为“w”本属声母“k,k`”的一部分,也
就是说,"w”不是介音,所以他将这组圆唇声母
标记为kw, kw `(送气符号在w之后)[11]433饶
秉才则进一步解释道:"kw ,k'w”发音时双唇
收拢,k和w或k‘和w要同时发出。w在这里
是表示圆唇的符号,属声母部分,不是元音,不
属于介音性质〔’5〕。
所谓“复辅音”的解释显然与李新魁等诸
家的解释矛盾,我们无法认同黄锡凌的“复辅
音”观点。至于“圆唇舌根音”,也无非是kw,k
‘,与k(u),k'(u)的区别。在辅音的范围内,
就“圆唇舌根音”而言,kw,k`w与k(u) ,k` (u)
并无本质的区别,在发k(u),k'(u)的时候,因
为后面圆唇元音的影响,即使辅音尚在未爆破
的成阻阶段,辅音k(u),k'(u)也早形成了圆
唇的势态,不但k(u)、“(u)如此,其他圆唇元
音(如。100,0等)紧跟在k,k‘辅音的后面,k,k
‘也必然带有圆唇成分,只是圆唇程度的不同,
这是不言而喻的语音同化规律。以李新魁为代
表的主张“两分法”的诸家所不同的是,他们认
为“w”不是介音,而是与声母“同时发出”的一
个圆唇成分,更确切的解释是“w”的发音不超
出前面的辅音k、k‘的发音范围。这样的界定
不免要遇到一个问题:1.既然“w”是辅音声母
k,k‘的一部分,“k和w或 k‘和w要同时发
出”,那么“w”就绝对不包含带音成分,因为广
州话k,k‘是清辅音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2.如
果承认“w”有带音成分,那么“w”就不属于清辅
音k,k‘的发音范畴,因为发清辅音k,k‘的整
个过程声带不震动是无法违背的科学事实。既
然kw,k ` w无带音成分,那么kw与k(u)在辅
音“圆唇”这点上就不应该有实质性的区别。
进一步分析,假如“w”是不带音成分,那么广州
话的“kwo0"光)与“koij "(钢)又是靠什么来
别义的呢?大家都知道,语音是靠耳治的而不
是靠目治的,对人的听觉感知不产生作用的“圆
唇”成分,恐怕很难算得上是语音成分。同样是
汉语不带音声母,k-,k‘一自身的圆唇不圆唇(无
耳感区别)与k-, k‘一的送气不送气(有耳感区
别)恐怕还不是同一回事,离开了语音的感知来
谈语音的别义功能显然是缺乏说服力的。如果
“kw闷”(光)与“Loo"钢)确实是靠耳朵的听
觉来区别两个音节的不同,那么kw中的“w"就
一定是个带音;如果“w”是一个带音,那么“w"
就不可能局限于辅音k,k‘发音的范围,这是一
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语言事实证明,今天的
广州人仍是凭听觉轻易地辨别出“kwo[D "(光)
与“koo"(钢)的不同,可见“kwoq"(光)音节中
的“w”不属于“辅音性”的成分,而是清辅音k,
k‘后的一个实实在在的介音。
施其生曾从广州近郊粤语同市区粤语的语
音比较上考察过广州话u介音的发展情况,通
过实地调查,他发现人和、龙归、石井等地的近
郊粤语语音中今天仍普遍存在着u介音,只是
随着地理位置逐渐向老市区的推移,u介音在
音系上的“地盘”逐渐缩小(施其生1991,121
页)[161。这也许是广州话的u介音由明显(发
音稍长)逐渐走向不太明显(发音稍短)的发展
过程。我们承认,广州话kw,k'w中的“w”实际
第28卷 第4期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25
发音确实较短,可长短是一回事,有无却是另一
回事。处在介音位置上的音素本来就不可能太
长,即使再短,“H.”只要是个带音,那就应该是
个不折不扣的介音。李荣先生曾根据广州粤语
的实际发音材料判断广州话有一介音〔17]’一”;
近年,刘叔新先生曾运用实验语音学的方法,分
声母、韵母两个部分分别对广州话的“关”、
“轰”、“军”、“群”、“瓜”等kw, k ` w音节与
“奸,,、“更,,、“根”、“勤”等k,k‘音节作过对比
验证,回答也是肯定的(刘叔新2000,30一35
页)[’吕〕。由此可见,否定广州话u介音的存在,
将“w”作为清辅音声母k,k‘一部分的解释是
欠妥当的,也不符合广州话语音的实际情况。
三、对设置kw-}k'w一声母
利弊的分析
主张“两分法”的学者坚持设立kw,k'w声
母的理由概括起来不外有二:一、“经济”理由
(罗常培、王均1981,184页下注)[’,〕:设立kw,
k'w声母可以为广州音系节省一大批韵母,如
宕摄的“光kuoij" ,“狂k ` uotj”等UN类韵母可
直接归并怕。类韵母,曾摄的“国kuok”等uok
类韵母可归并为。k类韵母;二、“特征”理由
(李新魁1994,72页)[11]:广州话kw,k`w声母
确有它“发音上的固定特征”,设立kw,k`w, 声
母是为了突现广州话这一发音特点。对此我们
也不妨逐一进行分析。
(一)、对“经济”理由的分析
1广州粤语与k-, k‘一相拼的合口韵母有
u,ua ,uo, uat,u 81, uan, uEn, u叼 、UEIJ, uo习、
ueij,uat, uut, uak, uok,uek 16个,首先碰到的
问题是“k,k`”若遇到圆唇的单元音韵母“u'}怎
么处理?按照统一的处理原则是否也应该作
.. kwu、 k ` wu??如果一定要记作“ku,k'u",是
否意味着这里的舌根音就不圆唇?在同一音系
的处理上,这里显然要碰到无法说得圆的矛盾。
2.为广州话设立kw,k'w声母固然能节省
除u以外的巧个合口韵母,但是,这15个合口
韵母大多均会出现于零声母音节中,这又该怎
么处理?唯一的办法只能再增设“w-”声母。音
系的确定是有原则的,既然增设了合口韵的零
声母“w一”,带轻微摩擦的齐齿韵零声母音节也
应增设“l=',那么在同等原则下,撮口零声母音
节又怎么处理?回避吗?如果说广州话因只有
合口、齐齿零声母音节前摩擦较为明显而设立
..w-?、 "1-”声母,撮口零声母音节前没有这一发
音特点尚可自圆其说,若不是这一理由,又作何
解释呢?回避音系处理原则的统一总不是科学
的态度。看来“经济”原则并不可靠,所谓“经
济”原则带来的仍然是不统一的矛盾。
3.从历史语音学的角度看,属于上述16
个韵母的字分别来自中古果、假、遇、蟹、山、臻、
宕、曾、梗诸摄,且无一不在中古的合口韵内。
从源流上判断,kw k'w中的w与零声母中的w
无一不来自中古合口的“u”介音,对应十分整
齐。这从《广韵》的反切中看得很清楚:
果 — 古火切 禾 — 户戈切 (戈韵合口一等)
瓜 — 古华切 蛙 — 乌瓜切 (麻韵合口二等)
姑 — 古胡切 乌 — 哀都切 (模韵合口一等)
怪— 古坏切 坏— 胡怪切 (怪韵合口二等)
官 — 古丸切 碗 — 乌馆切 (桓韵合口一等)
关— 古环切 湾— 乌关切 (删韵合口二等)
坤 — 古浑切 温 — 乌浑切 (魂韵合口二等)
军 — 举云切 云 — 王分切 (文韵合口三等)
光— 古黄切 汪— 乌光切 (唐韵合口一等)
国— 古或切 惑— 胡国切 (德韵合口一等)
矿 — 古猛切 横 — 户盲切 (庚韵合口二等)
人们不禁要问:同属山摄见母的一等合口
字“官kun”归合口韵,而二等合口字“关kwan"
怎么就变成了开口韵?同属宕摄一等合口牙喉
音的“光kwou”是开口韵,“汪uotJ”怎么就变成
合口韵了?不错,增添合口零声母“w",汪”也
可以变作W3n了!可还是有一个问题必须要回
答:这里“光kwq”中的“w”与零声母“汪waq ..
中的“w”是同一个东西吗?
光k-U(见母合口)— 汪WOU(影母合口)
(、为不带音 ) (,为带音)
关 kwan(见母合口)— 湾wan(影母合口)
(w为不带音 ) (份为带音)
前后两个“w”如果是同一个东西,“汪w0IJ”中
的“w”还是与声母“同时发出”的不带音吗?两
个w如果不是同一个东西,区别又在哪里?同
属中古牙喉一等合口韵的“光”与“汪”,咫尺之
126 伍 巍,王媛媛:广州音系舌根声母kw,k `,讨论 2006年 7月
间怎么韵母就变得不一样?看来,这是“两分
法”的主张必须面对的问题。
无法否认,设立kw,k‘*声母混淆的将是
一大批开合口韵母的界限,如:
例 字 中古 广州话 普通话
合口 合口
合口 产尽
合口
合口
如此无疑会给广州话历时语音的比较及广州话
与普通话的音系比较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二)对“特征”理由的分析
再来谈谈“特征”理由。广州话kw,k ` w声
母确实具备“圆唇”的发音特点,若要进行比
较,Y前的k, k‘绝不比kw,k`w的圆唇程度
低〔161123,现在将‘。关kwan'’归为圆唇声母,把
“捐kyn',归为不圆唇声母,也并非是“特征”理
由能解释的。
一个具体音系的确立最重要的是音位系统
的确定,简单地说就是音类的划分。赵元任先
生曾为音系的确立规定了语音相似、对立与互
补、简单整齐的系统这三个主要条件,在附属条
件中他特别提到要“尽量使音系与历史上的音
韵相吻合”[201。某些音的具体发音特点并不是
音系的本质特点,完全可以在音系说明中加以
仔细的描写。在广州音系中,kw-ku与k'w-
k'u两组音之间并不存在音位对立,我们甚至
可以大胆地肯定,无论是kw与ku还是k'w与
Vu,在广州人的口语中都是两对自由变体,毫
无别义功能。既然如此,以惜牺牲音系结构的
完整来屈就个别音的发音特征,这显然是不可
取的方法。因此,我们还是赞同广州音系的“一
分法”,还广州话舌根声母音节中合口韵母一u-
介音的本来身份,这既是客观的语音事实,也是
科学处理广州音系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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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范俊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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