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野斋印说

北京国学时代文化传播股份有限公司 清?董洵 《多野斋印说》 　　多野斋印说（inone） 　　古印中有秦，有汉，有魏、晋、六朝，近人概以汉印称之，误矣。 　　唐、宋、元印，钮制篆法不同，自是易辨，然今人于石上摹古，尚或乱真，岂 当时绝无仿古人篆法钮制而为之者？传之既久，铜质亦旧，能别为唐以后印乎？ 　　秦九字小玺，曾入宣和内府，登印史之冠，初藏云林、石田、包山及袁尚之家 ，后归顾光禄，劫后流传江南，为淮阴杜氏所得，又归俞氏仲茅、朱氏迂伯。戊戌 冬，余客扬州，一日凌晨，张石民踏雪叩门甚急，余时小病，为之惊起，石民不暇 寒暄，开轩拂几，郑重出诸怀袖，则此玺也。方不盈寸，盘螭钮，玲珑生动，玉质 经火已枯。余不觉狂喜，病已愈矣。因相携至管平原、罗两峰家，共相欣赏。时朱 氏后人售于汪庸夫，吾友洪疏谷复以百十二金得之。余细玩之，印钮工细，乃宋时 制作，印文亦非秦法，此必宋人赝作。不得以诸谱俱冠卷首，文寿承定为李斯小篆 之语，信而不疑。顾氏并引云林诗句为证，恐倪、沈诸公亦以讹传讹也，录以质后 之博雅者。 　　朱文小印，文多不识，而章法、篆法极奇古，相传为秦印，朱修能定为三代印 。白文有边者，文亦奇古难识，末一字或谓是 鉨 （亦有不用者）按：鉩，诺叶切，音捻。《博雅》云：正也；《五音集韵》云：小 箱也。然则，何所取义，尝取数印审视，左不尽是 金 ，右不尽是 尔 ，恐未必然。相传为西汉印，二者窃疑之。辟邪钮，子母印，皆平方正直，朱文， 自是一时制作。 　　六面印，章法、篆法参差欹侧，别饶古趣，而鼻上小印或作 完 字，或作 白记 ，文乃凿非铸。 　　官印阳文 关外侯印 ，顾氏《印薮》以其有 亻 旁，列于侯印。 　　官印 护军印章 、 汉三老印信 、六面印 刘昌印信 ，文俱从左至右。 　　官印多后人射利伪制，如 部曲将 、 司马 等印，且有黄铜者，其文皆仿铸，初无大失，第以真者较之，则不能欺人。私印有 后人磨去其字改刻者，当审其印面之新旧，又有青绿填塞，磨去一层，剔出原迹者 ，则不可以改刻视之。眼光如炬，斯能拈出。 　　古印有一名而数见者，惟钮制篆法微异。如 里中 父兄私印有二； 丁氏长年唯印 有二； 刘胜 有十馀，并子母印； 徐何 、 臣何 两面印有二； 成相 有三； 尹从 有三； 尹调 有二； 任贺 有四五； 剑士 有四五； 青世 有八九； 卑耐 1 / 5 北京国学时代文化传播股份有限公司 清?董洵 《多野斋印说》 有三四； 常褒 有三； 孙政 有二； 陈临 有二； 耿寅 有二； 许豪 有二，一子母，一单面； 毛寿 有二； 张最 有二； 张丰 有三； 张霸 有二； 张九 有二； 李广 有二； 李忠 有二； 李福 有三； 王盘 有二； 王守 有二； 王隆 有二； 王安 有二。此就予所见者记之，遗漏尚多，缔视其铜质皆古，纵或姓名相同，其中岂无 赝鼎。明人张茂实云，近日关中、洛下利徒，翻沙假铸印甚多，今藏印家真赝杂于 一处，是在具眼者鉴别之。 　　 丁氏长年唯印 、 少年唯印 、 迟年唯印 ， 唯 字费解，唯 东虚唯印 、 郭东邱唯 （无印字），疑是人姓名，俟质诸博古之士。 　　朱文小印中有 □阳右司马 一印。近王星槎得一小朱文铜印，周方不过一分，文曰 长取土番 ，岂官印中有如此小者？无从考据。 　　古印有反者， 关外侯印 外 字， 阳平亭侯 平 字， 故成平侯私印 故 、 成 、 侯 三字， 雠遂之印 雠遂 二字是也；一反一不反者，如 王匽 之类是也；有名字一印者， 曹旌伯旗 、 曹师季众 是也；有两面文同者， 马适昭 、 赵胜客 、 吴不疑 、 曹丹 、 田乃始 、 侯卑 是也；有两面两姓名者， 曹福 、 郭次天 、 张石 、 薛石 是也。 　　沈从先谓， 刘昌 、 刘日 是兄弟合一印，以其同在一面也。古两面印如 颜文 、 颜誋 ， 韩寿 、 韩不 ， 窦木 、 窦青 ， 石诎 、 石成 ， 翟福 、 翟婢 ， 许兄之印 、 许生之印 岂皆兄弟印耶？盖古人字用一字者甚多，惟在于一面为创见耳！古两面印中有 公孙安成 ，一面惟 臣成 二字，去 安 字；又有 杨弘之印 ，一面 臣弘之印 ，用 臣 而用 之印 ；又 孙程定 ，一面 程定之印 ，去姓添 之印 。此皆创见，可备一格。 　　印文上二字右读至左，下二字左读至右，恒事也，惟 胡弘私印 、 约横私记 则上下皆从右至左，章法甚奇。 长生安乐单祭尊之印 ，此姓名上加闲字； 河内山曾三辅宗慈本中 ，此姓名上加地名（ 本中 似是 宗慈 之字）。而两面印中有 涓11胜印 ，一面 封完请发 ，尤为罕有。 　　《印薮》中有 阴夫人 、 茝夫人 二印，予所见有 广阿侯夫人印 、又有两面印，一面 张曾何 ，一面 妾曾何 。然则 妾胥 、 妾志 皆妇人印耶？男印曰臣，女印曰妾，理固宜然（如两面印 翟福 、 翟婢 2 / 5 北京国学时代文化传播股份有限公司 清?董洵 《多野斋印说》 亦奇，未有以 婢 为名字者）。 　　京师董都事石芝得一驼钮，印文曰 汉匈奴恶适姑夕且渠 。汉、魏、晋蛮夷诸印，皆用驼钮，亦曾见有他钮者。 　　《印薮》 司马昭印 大三分，予所见 司马昭印 有六分许。两面印中有一面 公孙未央 ，一面 未央信 者，古印有 某人印信 ，单用 信 字，人多未见；又两面印，一面名，一面 日利 者最多；又两面，一 常利 ，一 利出 ；又两面，一 出入有利 ，一座人龙形，又一面名，一面鱼雁形，不知起于何时。 　　予曾得新出土 长富日利 龟钮子母印，子印为青绿填塞，锈不可出。又同一子母印，水银浸，子印亦取不出 ，而母印印文俱脱落，露出子印之文 徐少君 三字，久为好事者取去。予前后所收不下二百印，皆以易米，致为憾事。 　　予所见古印多各谱未有者，如二边龙虎及龙虎龟雀，不下十馀；二十字书柬印 ，亦以十数计。金银印多销毁不传。洪疏谷有龟钮银印，大不半寸，白文 万信 二字，龟目嵌二小珠，龟背杂饰珊瑚宝石，华美中饶有古趣，真是世间尤物。 　　吾子行谓：字印不当加 印 字，用之与古不合。古两面印如 鲍宜昌印 、 鲍长公印 ； 终元之印 、 终长子印 ； 刘安世印 、 刘子孟印 ； 常解之印 、 常少君印 。子母印如 李从私印 、 李伟功印 、 袁仆之印 、 袁少生印 ； 董11之印 、 董子豪印 ； 范佩之印 、 范子仪印 、皆名与字俱用 印 字者。董石芝云，字印用 印 字者乃唐印，以曾见有 杜子美印 ，一印也。 　　古人铸印文本极工，迨入土九远，填塞剥蚀，失却本真，而近人爱学之，遇完 好反置不问，此亦如学汉隶，专法其残缺，冯钝吟所以致诮于郑谷口也。 　　古印将军印乃军中急于行令，凿而成之，其文多欹侧不匀，细按之总有笔意， 信乎古人之不可及也。 　　沈从先云：古以印殉葬，故名印往往相同。朱修能谓其何所考据？或又云，古 人相契，则各以名印相易。又云，古人将殓，友朋各以名印投之于棺，此皆不根之 谈。 　　汉阳有陈老翁者，自称陈道人，名铨，能仿古铸铜印，其铸印得翻沙法，雕锡 为钮，以薄石刻文嵌印面，覆于沙中作范，如铸钱法，铸成涂以青绿，宛然自土中 出也。庚子夏，予稽留汉上，与巴隽堂、胡韵涛手刻印模，嘱其铸子母印及两面印 。又能出古印中之子印锈不可出者；隽堂藏印中，有三子母印，其子印不能出，请 3 / 5 北京国学时代文化传播股份有限公司 清?董洵 《多野斋印说》 之道人，道人携去数日后，尽出之。一龟钮印文作虎状，旁有薄片若嵌者，出之乃 两面印，一面 卫内史印 ，一面 卫长儒 ；又一龟钮 徐子齐印 ，其子印出之曰 徐表之印 ；又一龟钮 习响印信 ，其子印出之曰 习响 。予有 周禹信印 一印，其子印亦嘱道人出之，曰 周长宾 。惜汪氏飞鸿堂，查氏铜鼓书堂所藏古印中之子印，锈不能出者，不得道人为出之 。 　　《后汉书?舆服志》：佩双印，长寸二分，方六分。乘舆、诸侯、王公、列侯 以白玉；中二千石以下至所四百石，皆以黑犀；二百石以下至私学弟子，皆以象牙 。按此则犀象为印久矣。但此是服蚀所佩，非官印用之。 　　古人命名，自史传外，惟碑版、印文可以考见。但古印名 某延年 、 某延寿 者，触手皆是。而 王黑 、 马大黑 则又鄙俚过甚，友人张石民谓 李何人 、 张不问 ，正是绝对，予为之捧腹。 　　斋堂馆阁闲章及收藏印记，唐、宋、元、明皆用之，《名画记》、《书画舫》 俱载，不必拈出。 　　成语作印，始于贾秋壑 贤者而后乐此 印。文待诏有 惟庚寅吾以降 印。又有用天然巧合姓氏成语作印者，如夏贵溪有 言必贞明 印，陈白沙有 闭门觅句 印，刘始有 闭关颂酒之裔 印，邵二泉有 元神宜宝 印，文五峰有 世尊授仁者记 印，徐善长有 善男子 印，文休承有 肇锡予以嘉名 印，王弇州有 贞不绝俗 印，徐安生有 徐夫人 印，顿文有 琴心三叠道初成 印，胡友信有 信言不美 印，柳如是有 亦复如是 印，王百谷赠马守真 马相如 印，徐髯仙有 又何仁也 印，范珏有 玉润双流 印，何大复有 焚香默坐 印，横波夫人有 春水绿波 印，王孟津有 如此王郎 印，林佶有 吉人之辞 印，近郑板桥有 燮何力之有焉 印，陈松亭有 陈三细事 印，高青畴有 秉心金石固 印，释让山有 岭上自云 印，蒋山堂有 云何仁者 印。余有 董氏雅好 印、 董乐琴书 印、 洵本布衣书生 印、 我泉我池 印，此虽不古，书画间用之亦雅。 　　沈从先云：印固须佳，印色亦复不得恶。今求其如宋、元、明真迹中之妙总不 得，大抵以红淡鲜明为上，浓紫堆凸不足贵也。米氏《书史》云：谢安《谢万帖》 前有 梁秀收阅古书 ，后有 殷浩 印， 殷浩 以丹， 梁秀 以赭。墨印起于唐时。《旧唐书?职官志》：左藏令，凡天下赋调纳于库藏，若外 给者以墨印印之。 4 / 5 北京国学时代文化传播股份有限公司 清?董洵 《多野斋印说》 　　印学自嘉、隆后颇不乏人。今人但知艳称文何，而于文何佳处绝不理会。最可 厌者，市儿锻石，妄署三桥、雪渔伪款，缙绅先生往往为其所欺，购以重值。近闻 有进之御府者。 　　周栎园云：文寿承自名字章外，斋堂馆阁间有之，至何主臣始以世说入印。今 作伪者，不拘闲杂语，一齐栏入，好古者何不察耶？ 　　《印人传》中人，其印亦有恶劣者，周栎园称之，不过以人传耳。 　　余向藏朱修能《印品》、《菌阁印谱》二种，其印有超过古人者，真有明第一 作手。在京师时，为同寓友窃售于有力之家，后欲一借观，不可得矣。 　　程穆倩能变化古印者，阴文得力于铸印工稳一种，阳文得力于厚边秦印。至钱 波斋虽师承穆倩，不能及也。 　　许氏《谷园印谱》，文既杂乱无章、细弱少骨，又另立各种刀法作无数欺人语 ，手眼未高者勿为所惑。 　　杭州丁布衣钝丁，汇秦汉、宋元之法，参以雪渔、修能用刀，自成一家，其一 种士气，人不能及（蒋山堂、张馨山所仿阳文，几几乎神似矣）。 　　余友高青畴云：古印中之整齐光润者固宜多学，其瘦而健者尤宜摹仿，精此二 体，功夫既熟，再学其欹侧参差，有不衫不履之致，则能事毕矣。孙过庭《书谱》 所谓 既得平正，务追险绝 者也。愚谓不拘体裁，俱宜神完气足，方能驾古人而远今人也。 　　古印固当师法，至宋、元、明印，亦宜兼通。若谓汉以后无印法，岂三百篇后 遂无诗乎？他若金石文字、碑额墓阙，无往不可悟入。向同黄小松至太学观《石鼓 》，摩挲竟日，颇觉有得。 5 /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