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西廉江“燕语”

2010年第 3期 暨南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No．3 2010 Journal of Jinan 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总第 146期 Sum No．146 粤西廉江“燕语"水 陈云龙 (上海师范大学 语言研究所，上海 200234) [摘 要】 广东省廉江市良垌镇东朗等村有一种反切秘密语，叫“燕语”。“燕语”以廉江粤语为基础， 用两个字代表一个音节，声母字附加韵为[i日]或[oD]，韵母字附加声为[1]，共有四种变体。“燕语”处于严重 濒危状况，已经退出交际领域。 [关键词] 燕语；秘密语；反切；濒危方言；廉江方言 [中图分类号] H1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0-5072(2010)03—0124一o4 一 、廉江“燕语” 反切秘密语是用反切构成，用切字代 替被切字的一种秘密语。例如：“食饭”说成 “力淑兰冯”。“力淑”是“食”的切语，取“淑” 的声母，取“力”的韵母和声调，合起来就是 “吃”的读音[sik ]，同样，取“冯”的声母，取 “兰”的韵母和声调，就得到 “饭”的读音 [fan ]。反切秘密语又有顺说与倒说、硬口儿 与软口儿之别。所谓“顺说”，即表声母字在 前，表韵母字在后。例如“吃饭”可以说成“淑 力冯兰”；所谓“反说”，即表韵母字在前，表声 母字在后，“力淑兰冯”即是。廉江“燕语”属于 反说类。硬口儿与软口儿，是就反切秘密语对 虚字处理而言，实字和虚字一律化为反切秘密 语的是硬口儿；而不将虚字化为反切秘密语，直 接读出原字音的，即为软口儿。 廉江良垌镇东朗村、西朗村、赤岭村，平坦 镇鹤山村等地至今还保存着反切秘密语，这种 秘密语叫“燕语”，也叫“背语”，上个世纪五十 年代前流行，那时无论老人小孩，老师学生都能 说，几乎成了村里的交际用语。不仅用于交流， 还可用来唱歌。现在村里仍有比较多的人能 说，熟人聚集时还经常使用。主要是男的讲，女 的很少有人懂。能说“燕语”的这些村都是陈 姓，非陈姓的村庄，即使是邻村也鲜有人知这种 话，更不会说。 秘密语主要用于一些特定场合，用来保密 和维护个人及团体利益。廉江“燕语”，又叫 “背语”，具有明显的保密性质，且只在陈姓村 落流行，具有明显的宗族神秘色彩。现在这些 秘密语已很少使用，偶尔在一些保密场合还用 得上，小时侯和邻村的小孩子打架，打不过就用 “燕语”骂他们，让他们听不懂干着急。外出做 生意，也用这种话交流，用以提防生意对手或身 边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窃听商业情报。 上一世纪三四十年代，反切秘密语在粤西 分布很广，几乎比较大的镇墟都有流传。现在， 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还有零星存留，而且这些秘 [收稿日期] 2009—04—27 [作者简介] 陈云龙(1961一)，男，广东湛江人，湛江师范学院人文学院教授。上海师范大学语言研究所博士生。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粤西濒危方言调查研究)(批准号：06BYY014)。 +发音人是陈培辉先生，在此致以衷心感谢。 第32卷 第 3期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25· 密语不在城镇，而在农村，秘密语的使用者已不 是盲人、商人、小偷等，而是村民。这些秘密语 逐渐不再使用，淡出交际生活，丧失交际功能， 会说这种秘密语的人也越来越少。廉江虽然还 有比较多的人会说，但只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调 侃，也不再是宗族秘密语，至今仍有一些人间或 说说，那也只是作为一种乐趣罢了。因此，它们 都是严重濒危的社会方言。 二、“燕语”的分类 廉江良垌“燕语”可分为浅的和深的，浅的 叫“罂语”，深的叫“嗡语”。罂类声母字附加韵 是[ ](下称 iD类)，嗡类声母字附加韵是 [o ](下称 oD类)。每一大类又可以改变声调 各分成两小类。iD类第一种(下称 irj1)用原 调，即切字与被切字的声调一致；第二种(下称 iD2)切字与被切字的声调不一致，切语的前字 统一用 21调，切语的后字统一用 55调；o13类切 字与被切字声调均不相同，第一种(下称 orj1) 前字统一用 35调，后字统一用 21调；第二种 (下称 orj2)前字统一用 21调，后字统一用 55 调。irj2和 002声调类型相同。另外 ，ir31还可 以讲“单边”，即只说切语的前字或后字。o132 还可以倒说，即切语前字和后字颠倒，由于廉江 反切秘密语都是倒说类，o132倒说后，反而又成 了“顺说”，即表声母的字在前，表韵母的字在 后。下面，以“饮茶”为例说明如下： 罂类irj1：lam 一r~irj la 一tshirj irj2：lam姐 一rkil3 1a 一tshirj 单边：lam 一la 或rbirj 一tshirj 嗡类orj1：lain 一r~iorj la 一tshorj or32：lain饥 一r~iot3 la 一tshorj 倒说：rl,iorj 一lam 或 tshorj 一la 三、“燕语”的构成规则 如何学说“燕语”?如何把日常的口语变 成“燕语”?只要掌握了“燕语”的构成规则，学 起来很容易。“燕语”同其它的秘密语一样，只 在文化程度较低的人群中流行，构成规则一般 都不复杂，而且是以自己的母语为基础，学的时 候只要照例类推，略加熟练，即可用于对话。下 面从汉语音韵学角度进行分析。 用切字代替被切字，一个音节变成两个音 节，需要增加音素，表声母字要附加一个韵母和 声调，表韵母字要附加一个声母，不同地方的反 切秘密语具体附加什么样的声、韵、调可以有不 同的规定。下面具体分析廉江“燕语”的切字 附加的声、韵、调。举例用国际音标标音，辅音 后的[h]表示送气，音标右上角的数字表示声 调。例字及切语标注廉江良垌白话(属粤语) 读音。两个切字之间用短横线隔开，声母字和 韵母字如有两种读法则用“／”分开。由于切语 是根据具体的规定类推的，较多音节实际口语 中是不存在的，书面语上无字可写，因此，切语 只标读音，不写汉字。以下分析，一般情况下， 只列irj1类和 o132类，其它类只是声调的规定 不同，可以类推。 (一)声母字附加韵 1．阴声韵字、阳声韵字，罂类加[iD]，嗡类 方Ⅱ[oq]。例女口： 例字 irj1类 orj2类 多 to 1o 一tirj lo —torj 少 siu liu35一si日 liu21一soo 好 hou leu35一hiD。 u 一hot3 水 sui。 lui35一siD。 lui 一sotj 二ji2l li —r~itj li ～r~iorj 屎 si li35一sitj li21～son 甜 thim lim —thi0 lim 一thorj 咸 ham lam —hirj lam 一horj 暗 em lem弱一irj。 m —o13 饭 flan lan ～6日 lan —forj 安 orj lorj~5一irj lorj 一o13 面 min lin 一mi13 lin 一morj 靓 licrj li~13弱一lirj 。lierj 一lo0 帮 pzt3 lzt3 一pirj lztj 一porj 灯 terj letj 一tirj l弼 一torj 窗 tsh3rj 13rj 一tshir3 13rj 一tshorj 2、入声韵字，闭口塞音尾，罂类加[it]，嗡 类[oD]；舌尖塞音尾及舌根塞音尾，罂类加 [ik]，嗡类仍加[o日]。例如： · l26· 陈云龙： 粤西廉江“燕语” 2010年5月 例字 i01类 002类 十 sep lep 一sit lep 一sob 合 hap lep 一hit lep 一hob 接 tsip lip 一tsit。 lip 一tsoo 吉 ket let 一kik let 一koo 喝 hzt 13t 一hik 13t 一hob ／ pat。 lat 一pik lat 一poo 活 wut lut 一ik lut 一o0 雪 s)rt lit 一}ik litn—to0 铁 thit lit 一thik lit 一thoo =I匕pek lek 一pik l k 一poo 百 pak lak 一pik lak 一poo 福 f0k lok 一fik lok 一f0D 3．本字韵母是[i0]、[ik]①，io类仍然加 [iD]、[ik]；本字韵母是[oD]、[ok]，o日类仍然 加[oD]。“燕语”不回避被切字在切语中出现， 切语的后_音节即是被切字的读音(002类声 调可能不同)。例如： 例字 i01类 例字 002类 姓 siD’ 1iD弱一siD 东 to习 lo日 一toD 平 phio liD —phio 。红 hoo。 lo0 一hob 命 mio li0 —mio 龙 l0D loD 一loD 逼 pik lik 一pik 木 mok lok 一m0日 食 sik lik 一sik 福 f0k lok 一f0D (二)韵母字附加声母 1、韵母字附加声母一般都是 [1]，不烦举 例。 2、如果被切字声母是[1]，廉江一般不改， 仍用[1]，为回避被切字在切语中出现，也可换 成[n]。例如： 例字 i01 拉 1ai l／，nai55一li 卒L l它i 1／nei 一lion 靓 lieo ’ 1／nieo∞一li0 甩 lm 1／net 一lit 林 lem 1／hem 一li0 冷 la习 1／nao 一liD” 乱 lun 1／ nun 一li0 立 lep 力 lik 1／ nep 一lit l／，nik 一lik (三)声调 iD1切字声调与被切字声调相同；i02类和 002类，前字为21，后字为55；o01类前字均为 35，后字为21。列表对比如下： 例字 iD1 i 2 o01 002 多 tO 1355一ti日 13 一曲 13 一too 1321一rob55 油 jieu 。let, 一jio leu 一jib leu 一jiou ‘ u2 一jioB55 少 siu liu35一si liu21一si日55 liu 一sob 。 Gu2 一so日 丰L IBi ’l ”一Ii日 l 一liD l话 一l0D。 I电i 一loD 货 f。33 13"一fib” 13 一fiQ55 13 一f0习 132l—f0D 面 min lin2 一mio lin —miD巧 hn 一mob hn —mob 吉 k试 l越 一l(i l试 一kiD Im 一koB ‘lm 一koo 贴 tMp lip’一tMt lip 一tMU lip 一tho日 ‘hp —thoD 十sep l印 一sit lep 一siB lep 一sob h=p2‘一sob55 (四)介音 舌根音声母和零声母后的[U]和[i]介音， 属声母。其它声母后的介音属韵母。例如： 例字 i01 瓜 kua la 一kuio 鬼 kuei lei 一kui0 君 kuen len 一kui0 国 kzk ② 13k 一kik 光 k30 130 一kio 有 jieu leu 一ji0n 油 jieu leu 一ji0 石 siek lick 一sik 两 li0¨ licon—li0¨ (五)独辅音音节与虚词 独辅音音节“五、吴、唔”等字廉江换成切 语，而且切语不符合规则 ，是一种固定说法。虚 词廉江无论口头交流还是读书面材料均换成切 语。例如： 例字 切语 五 D li —i0 吴 D li 一i0 去唔m 去食饭? li 一mio 鬼头鬼脑慨 k￡ 人 lc 一kio ① [i0]、[ik]，广州话有人记为[e日]、[ek]，这里的元音[i]、[e]属同一个音位，与廉江 i0、ik读音没有什么差别。 ② 廉江“国、光”没有u一介音。 第 32卷 第3期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27· 四、廉江“燕语"与广州“燕子话”的比较 赵元任先生调查了上世纪三十年代广州的 “燕子话”⋯。广州“燕子话”与廉江“燕语”属 于同一类型，有源流关系。两相比较，可以发现 廉江“燕语”在构成规则上比广州“燕子话”简 单，但类型复杂。具体有以下不同： 1．关于声母字附加韵母，赵说“阴韵、鼻尾 韵、人声韵，三者的界线分得很严格。”也就是说 声母字附加韵要根据被切字的韵尾来定，阴声 韵加[i]或[u]，[一m]尾、[一n]尾加[in]．[一 13]尾加[日]；入声韵[一P]尾、[一t]尾加[in]； [一k]尾加[ik]。廉江并不严格区分韵尾，闭 口鼻韵尾加[it]，其它一律加[iD]或[ ]。 2．关于避免声母附加韵与本字韵母相同， 赵说：“广州话本字韵母是[i]、[in]、[iD]、 [it]、[ik]的，附加韵就变成[u]、[un]、[u日]、 [ut]、[uk]。”廉江不避。 3．关于避免韵母附加声与本字声母相同， 赵说：“假如本字声母是[1]，韵母附加声阴调字 跟阳去用[k]，阳平上入用[kh]。”廉江可以换 成[n]，但一般不说。 4．关于切语的声调，赵说：“反切字声调每 个字各与本字声调一样。”廉江 ir31类声调切字 声调与原字声调相同，其它类另有规定。见本 文“(三)声调”。 5．廉江的“嗡类”、“倒说”、“单边”广州 没有。 廉江“燕语”究竟起源何时何地不易考证， 但旧广府“燕子话”与廉江“燕语”有源流关系 应无可疑。都属于反切式秘密语。从移民看， 廉江良垌的移民来 自顺德。《廉江县志》：“南 路(今良垌)有顺德迁来者仍为顺德音”。发音 人讲，廉江粤语中，最接近广州话的就是良垌 话。发音人家族迁来顺德已有二十几代．，如果 他们迁入廉江时已经带来了广州“燕子话”，那 么廉江“燕语”可能在明清之际就已经传入。 也说明广东反切秘密语有较长的历史。 [参考文献] [1]赵元任．赵元任语言学论文集 ·反切语八种[M]．北 京：商务印书馆 ，2002． [2]林伦伦．广东揭西棉湖的三种秘密语[J]．中国语文， 1996，(3)． [3]陈叔丰．潮汕的反切语[J]．中国语文，1940，(3)． [4]曲彦斌．中国民间秘密语[M]．上海：三联书店上海分 店，1990． [5]陈延河．广东惠东的“双音话”与“三音话”[J]-方言， 2000，(3)． [6]潘渭水．建瓯话中的衍音现象[J]．中国语文，1994， (3)． [7]廉江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廉江县志[M]．广州：广 东人民出版社，1995． [责任编辑 范俊军 责任校对 王 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