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正常的体验网站,请在浏览器设置里面开启Javascript功能!
首页 > 《言归正传》单田芳说单田芳2

《言归正传》单田芳说单田芳2

2011-03-25 44页 pdf 381KB 500阅读

用户头像

is_915724

暂无简介

举报
《言归正传》单田芳说单田芳2 《言归正传》单田芳说单田芳 2222 父亲与母亲(6) 我那年虚岁十三,已经是少年了,脑子也比较复杂了,想的事也比较多了, 不过对政治形势不懂也不感兴趣,严叔所说的寓意也没往心里去,我每天 就知道学习和玩儿。1947年春节到了,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过得最愉快 最高兴的一个春节,满街张灯结彩,三十晚上爆竹声一直响到次日天明, 虽然我不了解所有人的心意,但就我所知,我们家的亲戚朋友街坊四邻以 及我们所认识的人没有不高兴的,真是普天同庆,欢快得不得了。 年后开学了,班主任王凤山老师居然把我的班长给拿下来了,丢了官罢了 ...
《言归正传》单田芳说单田芳2
《言归正传》单田芳说单田芳 2222 父亲与母亲(6) 我那年虚岁十三,已经是少年了,脑子也比较复杂了,想的事也比较多了, 不过对政治形势不懂也不感兴趣,严叔所说的寓意也没往心里去,我每天 就知道学习和玩儿。1947年春节到了,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过得最愉快 最高兴的一个春节,满街张灯结彩,三十晚上爆竹声一直响到次日天明, 虽然我不了解所有人的心意,但就我所知,我们家的亲戚朋友街坊四邻以 及我们所认识的人没有不高兴的,真是普天同庆,欢快得不得了。 年后开学了,班主任王凤山老师居然把我的班长给拿下来了,丢了官罢了 职我感到非常不快,取而代之的是个叫高起铎的同学,开始我不服气,闹 了几天情绪,王凤山老师说:“你比人家高起铎学习差多了,你有啥不服 的?”说起这位高起铎来也是位神秘人物,别看我俩同岁,他比我生日大, 他的脑子非常聪明,老师上课时他也不怎么注意听讲,可是春考秋考他稳 拿第一名,每门功课都是一百分,在五年级八个班中,他也是第一名,全 校选出来二十个优秀学生给予奖励,高起铎还是第一名,我排到第十八名, 打那儿之后,我对高起铎心服口服,有意地跟他接近,打他的溜须。 高起铎不愧姓高,性情非常骄傲,跟我的关系还算不错,放假的时候有时 候他到我家去住,我到他家去住,他管我的父母叫叔叔婶娘,我管他的父 母也叫叔叔婶娘,他家住到七马路,朝鲜中学附近,他爸爸叫什么名我记 不住了,是朝鲜中学的教师,他妈也是教师,因为身体不好,经常在家养 病。高婶儿为人热情,好说好笑,拿我就当亲儿子一样,他们夫妻也曾拿 过礼物到我家串过门吃过饭。 有一次高婶儿对我说:“家里的经济发生了困难。”她拿出一块黄金来,大 约一两左右,好像是从金条上铰下来的,叫我拿回家去问我们家要不要, 结果我们家买了。还有一次,高婶儿又说他家经济发生了困难,拿出一块 儿钻石手表,是女人戴的坤表,表盘不大,比小指甲盖儿还小,周围一圈 一圈镶满了钻石,高婶儿对我说:“我们家要这东西没用,当老师谁能戴 钻石表?你妈是搞文娱的,戴这种表才合适,你问问你妈要不要?”说着 用手绢包好交给我,高起铎陪着我回到我们家,生怕把表丢了,我妈说书 回家之后,把表拿出来叫她看,也把经过说了一遍,我妈见了爱不释手, 的确是一块名贵手表,她说了这么多年的书,挣了若干的钱,还从来没戴 过这么名贵的手表,可是价钱也不低,好像是三千五百万到四千万国币。 后来我爸和我妈狠狠心还是买下来了,并且把钱亲自送到高家,我妈高兴 我也高兴,我觉得在高叔高婶儿面前有了脸面。 后来我同高起铎一起转学到大经路小学六年一班,高起铎还是班长,我也 算好学生之一,班主任是个女的,姓姜,为人很善良,尤其对成绩好的同 学分外照顾。 就在 1947年 4月份,突然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长春四周枪炮声 不绝,比春节晚上放爆竹的声音还要激烈上万倍。难怪严叔说国民党也稳 当不了几天,他们才进城一年多,就发生了如此激烈的战斗。全城百姓无 不惊恐,一时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我听大人们说,八路军来了,这是 国军和八路在开战。八路这个名字对我太陌生了,我长到十二三岁,第一 次才听说,八路是什么?是人名还是部队名,他们怎么敢跟国军对抗,国 军都是美式装备,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父亲与母亲(7) 激烈的枪炮声持续了七天七夜,我妈的书没法说了,我们也不敢上学了, 整天就关上大门,在家里听信儿,我爸长吁短叹,他说:“这年月太不好 混了,可盼着小鬼子垮了,又闹大鼻子,可盼着大鼻子走了,国军来了, 怎么又打起仗了,叫老百姓可怎么活下去啊?”我妈和我老姨除了唉声叹 气之外就是擦眼泪,我还清楚地记得 4月 14号,星期几记不清了,突然 枪声停止了,炮也不响了,我爸说:“是不是这些仗不打了?”大人不敢上 街,叫我上街去看情况,我从小到大净当侦察兵了。 我到新民市场转了一圈,一看哪,一个国军也没有了,换上一批穿草绿色 军装的另一种部队,每人腰里都系着皮带,背着枪,还有许多不穿军装的 也拿着枪的,说工人不像工人,说农民不像农民,我又到了四马路泰发合 百货商店门前,就看见凳子上站着个人,周围围满了人,那个人也是个八 路军,看样子是个当官的,正指手画脚地对大家宣传,他说:“我们是东 北野战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是保护老百姓利益的,你们只管放心, 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大家不要乱,不要心慌,更不要闹事。” 发现这些情况之后,我马上跑回家里向家人作了汇报,我爸说:“我可听 说过八路,没听说过东北人民解放军。”我老姨夫解释说:“在黑龙江哈尔 滨一带八路老鼻子了,大概这东北人民解放军就是八路改的番号。”我爸 把脚一跺说:“唉!真是天下大乱啊!这东北野战军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原来在什么地方待着来的?他们怎么能战胜国军呢?”我老姨夫说:“干吗 打不过?这不?国军都跑了,八路也进城了。” 我对当时的情况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来中国军队也太多了,到底 谁说了算哪? 东北野战军进城不久,就发行了一种新纸币,什么元角分样样俱全。 大约十几天之后,突然我老姨夫失踪了,两天没回来,全家到处找他也没 找着,正在大家担心的时候,有两个解放军来到我家问我父亲:“有个叫 刘起魁的你认识不认识?”我爸忙说:“认识认识,那是我妹夫。”解放军 说:“他在街上喝醉了酒,躺在马路上撒泼,被我们带到司令部去了,你 们马上派人去把他领回来吧。” 我们家的大人都不敢出头,因为对解放军不了解,结果就派我去了。我跟 着那俩解放军坐上挎斗摩托来到解放军司令部,这个地方我太熟了,原来 是日本的关东军司令部,大鼻子来了之后又变成了红军司令部,国民党军 来了又成了国民党军司令部,现在又变成了解放军司令部(是否当时叫东 北人民解放军或者是八路军我确实回忆不起来了,叫的正确与否仅供大家 参考)。那楼里我是第一次进去,老大老大,现在出来进去的全是八路军, 每个房间里都有人工作,不知忙些什么。 那两个解放军把我领进屋里,开开门一指:“是他不?”我一看我老姨夫正 躺在一张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发呆呢,我说:“是他,他就是我老姨 夫。”那两个解放军说:“刘起魁,你们家来人领你来了,快回家吧,记住 以后不许酗酒撒泼,那可是扰乱治安,需要拘留的,念你初犯,所以才便 宜了你。”我老姨夫连忙点头:“是是是!”就跟我雇了辆马车赶回了家里。 家人一看人回来了这才放了心,我老姨埋怨他说:“你吃饱撑的,跑外头 喝酒去,还喝了那么多,要不能被人抓去吗?”我老姨夫解释说:“哎呀, 我心里憋闷得慌,我现在是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住在姐夫家里给人家增 加负担,想回牡丹江又不敢回去,世道又这么乱,往后可怎么活啊?所以 我才借酒消愁。” 父亲与母亲(8) 我妈问他:“他们难为你没有,打你没有?”我老姨夫摆手说:“没有没有, 八路不打老百姓,这两天他们供我吃供我喝,对我也挺随和。”说着他把 两手举起来:“也没捆也没绑,就问我是干什么的?住在哪儿?还叫我少 喝酒,少闹事,态度倒是蛮好的。”通过他的介绍,大伙儿多多少少对八 路有了点印象。5月 14号也就是八路军进城整一个月后,形势又变化了, 一夜之间八路军撤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国民党军队又从二道河子一带 浩浩荡荡开了回来,这简直跟变魔术差不多,也没听见枪炮声,也没看见 飞机,怎么八路就撤走了呢?在这一个月国民党撤哪儿去了,咋说回来了 就回来了,若干年后我才知道正确,原来八路军叫战略转移,采取农 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把国民党放进来,然后来个瓮中捉鳖。自作聪明的蒋 介石哪里是毛泽东的对手,到头来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国民党军队二次回到长春,跟第一次来的时候有很大变化,他们在主要的 路口都修筑了非常坚固的碉堡,也加强了巡逻,对老百姓的态度也不像以 前那么好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们到处张贴标语,在墙上用涂料写大 字,什么“杀猪拔毛”,“消灭共匪”,等等。我对这种标语实在是不理解, 什么叫杀猪拔毛啊?共匪又是怎么回事啊?新鲜真新鲜,这时我妈又开始 说书了,社会秩序又恢复到正常,我又开始上学了。 有一天我放学回来,正好那个叫王一的国民党宪兵在我家做客,大人们的 谈话被我全偷听到了,原来“杀猪拔毛”是指两个人说的,“猪”是朱德,“毛” 是毛泽东,是共产党的两位领导人,“共匪”是指共产党。王一还说:“别 看共产党的军队撤了,不久将要打大仗了。”我听了之后十分担忧,到底 是少年不是儿童了,人大心大,国事家事想的都复杂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 1948年,那年的春节与往年截然不同,长春突然断水断 电了,拧开水龙头滴水没有,到了晚上不是点蜡就是点煤油灯,原来共产 党的军队已经占领了吉林市,吉林市的大丰满发电站都被共产党的军队控 制着,长春的水电都由吉林市来供给,吉林的丢失才使长春断水断电,顿 时粮价飞涨,人心惶惶,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我爸他们一看形势 不对,经和朋友们商量后,作出决定,人们都说长春这地方没法待了,我 老姨和老姨夫过了春节就回了牡丹江,我父亲打算疏散人口,先把我祖母 和我大妹林芝二妹林华三口人送到沈阳去,我们处理善后,然后到沈阳去 团聚。结果发现铁路已经不通车了,往来的信件也终止了,我的任务是每 天去打煤油,回家擦灯罩。没有水喝咋办?就得花高价买水,那会儿市里 头有很多马神井(就是有一个柄儿一抬一落往下压就能压出水来),有些 人靠着卖水发了财,而且粮食越来越少,断顿的人家已经出现,在此情况 下怎么疏散人口呢? 我家倾其所有买了一架花轱辘大车,还买了一头骡子一匹马,为了多拉东 西,在大车上还钉了个加长的四框,把家里面穿的戴的许多许多的衣物, 装在麻袋里,然后放在钉好的架子上,用绳子系结实,中间铺上被褥,供 我祖母和两个妹妹休息。他们将要赶车去沈阳,据说从长春到沈阳得走半 个月,路上土匪胡子还挺多,不得不有人保护,赶车的把势交给了聪明能 干的小刘,他老婆和妹妹也一路同行,还有一个姓律的茶社伙计,为人忠 厚,他想带着老婆孩子同车去沈阳,我爸觉得人多了力量大,所以也就同 意啦,人们管这种方式叫逃难。我奶奶他们临走那天,家门口围满了看热 闹的观众,有人问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回答去沈阳,有人说那么远的道可 不好走啊,恐怕个把月的也到不了沈阳,还有人说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你 们可千万要当心啊!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父亲与母亲(9) 我父亲对我祖母说:“俩孩子就交给您了,您可要一路保重啊!到沈阳去 找我三弟去。”我爸的三弟叫单永槐,家住沈阳铁西,我奶奶她们就是投 奔他去,我爸又拉着小刘的手说:“兄弟,我把这老少可全交给你了!你 就多费心吧!”小刘问我爸:“二哥,你们啥时候走啊?”我爸说:“快,我 把茶社和家里的事处理完了就走,顶多也就十天半月吧。”之后全家人洒 泪而别,连看热闹的人流泪的也不少,他们倒不是说多么关心我们,而是 在那种严峻的形势下人人自危,想到他们自己的前途哪有不伤心之理,有 的人想走还走不了呢。 古人云世事难料,又道是没有变化快,客观事物的发展是不以人的主 观意志为转移的。我爸说十天半月就走,结果走不了了,在我奶奶她们离 开长春的十天后,长春的形势巨变,如果说十天前解放军包围长春还有某 些出口之外,比如去沈阳啊、去哈尔滨啊还能行得通,可是十天后就不同 了,解放军大军云集,把长春围了个铁桶似的。我爸一看走不了了,只好 等待时机。从 1948年春节后长春形势紧张,直到 7月份也未能缓解,换 句话说,长春断粮断水断电已经持续了七八个月。我那阵儿在大经路正念 六年级,有一天我们姜老师给我们上课,带着哭腔对我们说:“同学们哪! 老师家断顿了,连饭都没得吃,教不动你们了,看在师生的分上,你们回 家后,跟家长说一说给老师送点吃的来,哪怕是一头蒜一棵葱也可以!” 说着说着她哭开了,包括我在内也陪着老师掉眼泪,第二天我真给她拿去 两棵葱。我的好朋友高起铎突然失踪了,也不上学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了,在那种紧张形势下我也无心过问了。 又过了两天,姜老师没影了,学校也散伙了,没有吃的谁能干得动活。看 来金子重要银子重要什么也没有粮食重要,在最关键的时候还是粮食最解 决问题,能够救人性命。我回到家里头把情况一说,父母也是无言以对, 现在他们的书也不说了,听众全饿跑了,家里冷冷清清。国民党守军也断 顿了,听说他们内部还发生了哄抢事件,原来国民党新一军、新六军、新 七军都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他们还有得吃喝,可是国民党六十军就不同 了,还有那支铁式部队,一万多人都属于杂牌军,就像后娘养的似的,缺 吃少烧比老百姓强不了多少,因此国民党守军的内部矛盾日益尖锐。 我当时闲着在家,唯一的工作是天天往天上看,盯着飞机,因为沈阳的守 军知道长春坚守困难,每天分批用运输机空投物品和粮食,开始的时候还 挺新鲜,就见天上那些飞机尾巴一撅,跳出许多黑点儿,一会儿黑点儿越 变越大,每个黑点儿的上面还有一颗降落伞,当降落伞打开之后就好像朵 朵白云,摇摇晃晃,不久落到地上,原来那黑点儿是帆布大口袋,据说每 个口袋能装六百斤粮食。我看飞机的目的,一是看热闹,二是怕口袋砸到 自家房顶上,在此之前有不少人家受害,有的房子被砸塌了,顶棚被砸漏 了。那时候解放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解放军虽然还没有飞机,但并不缺 少高射炮,他们看见国民党飞机咣咣就是顿高射炮。国民党的飞机怕打着, 飞得很高很高,结果降落伞被风一吹,一部分落到城内,大部分被刮到解 放区那边了,国民党弄了个劳而无功,最后他们想了个招,不用降落伞了, 光扔口袋,您想每个口袋六百斤,从天而降得有多大的分量,因此常有砸 死人的现象。 父亲与母亲(10) 有一次我在院里头放风,抬头盯着天空,我父母在屋里头吃炒豆饼(家里 的粮食不多了,有时候也用豆饼充饥)。豆饼真难吃,一是咬着费劲,二 是吃完了烧心,连大便都困难,这还是好的,很多人连橡子面都吃不上。 这天我正往天上看着,国民党的飞机又来了,不是一架而是几十架,到了 长春上空之后,又开始空投了。我的眼睛盯着那些黑点儿,后来看得清清 楚楚,那些黑点儿翻着个往下掉,连口袋上包装用的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其中有个口袋好像直接奔我家房顶来了,我在外边惊呼道:“爸!快跑! 口袋掉下来了!”于是我爸和我妈抱着我三妹和四妹,赶紧跑出家门,躲 到新民浴池楼下。结果我判断错了,口袋并没砸到我家房子,而是落到新 民浴池的大门口,这家浴池的门口是条挺宽的马路,那口袋把地砸了个坑, 四分五裂,里边装的都是白花花的大米,这可叫天女散花啊,马路上马路 旁,到处都是大米。这种现象不光是在我家门口出现过,在很多地方也发 生过。你想他们空投也没有目标,一个劲儿瞎扔,可不是落到什么地方的 都有嘛。 国民党的守城部队视空投如生命线,每天都开着很多吉普车在街道上巡 逻,发现空投物品立即用车拉走,但百密一疏,也有很多口袋没被发现的, 或掉到某家院子里,或砸漏了房子落到家里的地上,这些都成了老百姓从 天而降的极为珍贵的礼品,有的直到解放长春后还在吃空投大米。 我一看这么多大米落到马路上了,以最快的速度告诉了我父亲,我们一家 人拿着簸箕、铲子、盆各种用具跑到街上这顿划拉啊,捡洋落儿的人成百 上千,眨眼之间几乎一个米粒也没剩下,幸好这个口袋没被国民党军发现, 所以也没有人追查,回到家里后,我们把捡的大米凑到一起,估计能有十 斤左右,一星期内饿不着了。 形势越来越严峻,市内饿死的人越来越多,我亲眼目睹道边上躺着几个人, 头一天躺在一个地方,第二天我在那儿路过的时候还躺在那个地方,眼睛 瞪得好大好大,脸色还是酱紫色的。那天晚上下了一场中雨,我还惦记路 边那几个人上哪儿避雨去,第二天雨停之后,我从那条路上经过,一眼就 看见他们几个还躺在原地,不知是谁出于好心,用麻袋把他们盖上了,只 能看见他们的头部和脑门,他们每个人的头部和脑门都变成了红色的,而 且散发出刺鼻的臭味,原来他们早已经死了。我忙跑回家去跟家里人说一 遍,我父亲说:“天哪!这得挨到哪一天哪!天天这么死人到啥时候是一 站哪!”等我再从那条路上路过时,几具尸体已被清理车拉走了,至今说 起这些事情来如在眼前,想要忘也忘不了。 再有一件事,离我家不远,修了一处很大的公共厕所,红砖灰顶很是气派, 比周围的住户还要大气,大大解决了人们的方便问题,这也是国民党进城 之后为群众做的一次善举吧!我还清楚地记得在厕所动工之前,我们就跑 去看热闹,巴不得它早日完工,早点使用,那会儿公共厕所太少了,方便 很不容易,也许我心太急了,听小朋友们说厕所盖好了,可以使用了,于 是我们三四个就跑去第一个使用,图个新鲜,进了厕所之后发现空无一人, 一拉溜有十几个便坑,干干净净(是旱便),下面的便坑能有两米多深, 我随便找了一个坑,就便起来了。刚便了一半,就听见底下有人大骂,谁 这么缺德?这下边干活呢你就拉上了。吓得我提上裤子就跑了,闹了半天 工程还没结束,下边的工人正抹洋灰。厕所建成后,极大地方便了附近的 群众和过往的行人。 父亲与母亲(11) 也就是这座天天必去的地方,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厕所变成了抛尸场,一 夜之间就多几个,几十具尸体被抛在厕所周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打那儿之后我再也不敢去了。 不知道是从哪天起,国民党也不空投粮食了,看来长春被困不知道哪一天 才能解围,被困在长春的老百姓都在苦苦地挣扎着,每天都在与死亡搏斗, 捡来的十几斤大米很快就吃光了。我也感到了恐惧,在我脑袋里浮现出那 些饿死人的影像,难道我们也要走那条路吗?像他们似的被抛在厕所周 围? 当时新民市场还有几家饭馆开着,有肉也有大米饭,不知道他们这些东西 是从哪里搞来的,当然吃一顿饭要以金条计算,一般人谁吃得起啊?在路 口人比较多的地方,还有些卖吃喝的床子,卖的是什么呢?橡子面的饼子、 窝头,还有下水汤。您见过橡子吗?就跟我们现在吃的榛子差不多少,但 比榛子还硬,比榛子还黑,那原本就不是食品,可是老百姓饿急了,树皮 树叶全吃光了,没的可吃了,就采集了许多橡子,把它磨成粉,贴饼子蒸 窝头卖。据说吃了橡子面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因为它到胃里根本不 消化,跟锯末子似的,只能把人的胃撑裂撑破,再说也便不出来,活活地 把人堵死。 有一天我在街上遇上一个人晃晃悠悠两眼发直就冲过来了,脸是酱紫色, 两手胖肿,还泛起一层亮光,我一看这不是杜叔吗?杜叔是谁啊?他原来 在富海茶社当伙计,跟我们相处了一年多,后来茶社黄了,他也回家了, 今天在街上偶遇,要不是我眼尖还真是认不出来,我喊了一声杜叔,他似 乎没有听见。我就看见他哈腰捡起路边一块砖头,双手抱着啃了起来!啃 了两口又把砖头甩掉,然后从我身边消失了。 我说的类似情况都是我亲眼目睹的,我没看到的听说的那就太多了。由于 情况太严峻,我家不得不采取措施,我爸认识个朋友叫刘玉庆,在五马路 开了一座刺绣商店,就是绣锦旗锦帐之类的东西。刘玉庆比较有神通,日 子过得也很殷实,他家住了一所日本小独楼,还是门市房,环境比我家强 多了,也不知我爸是跟他怎么商量的,我们家五口人都搬到刘玉庆家里去 了,两家合伙儿住在一起,由刘玉庆家提供粮食和吃的。他家住一楼,我 家住阁楼上,我还记得阁楼上并没有床也没有炕,铺了几张草垫子,把被 褥往上一放就可以睡觉了。老刘家也是四口人,刘玉庆夫妻和两个儿子, 刘大印和刘二印,我们天天吃小米饭,炒盐豆子,每天都是如此,吃得又 胀肚又放屁,楼上楼下没有好味儿。我心说老刘家的人太好了,为什么还 管我们吃喝住呢?只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后来我爸对我说:“傻孩子, 天下哪有那么多好心人,咱们跟老刘家是有条约的,是十两黄金达成的协 议,老刘家提供我们三个月到四个月的食住,如果时局发生变化,或者违 约,十两黄金概不退换。” 刘玉庆人不错,说话也挺随和,刘玉庆的老婆差点儿劲,天天沉着个寡妇 脸,不爱说话,我管她叫伯母,她连理也不理。我跟大印二印倒成了好朋 友,别看粮食如此紧张,我们还没饿着,所以有时候我们仨上街还玩儿去。 有一次大印对我说:“你们就在我家住吧,我家有的是粮食。”我吃惊地问: “咋那么多粮,从哪儿来的?”二印说:“我爸一看时局紧张,花高价买了 好几袋子粮食,还买了好几袋子黄豆。”我听完之后又羡慕又妒忌,怪我 爸爸为啥不像老刘家似的多买点儿粮食呢?现在寄人篱下还得看人家脸 色行事。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再担心也忘不了玩儿。大人则不同了,他们每天掉到 愁坑里,想着如何从长春逃出去,也盼着老天爷睁眼,长春早点解围,几 十万人就都活了。 后来我发现有一个姓方的国民党连长,经常出入老刘家,有时候还把我爸 叫到老刘家窃窃私议。这个姓方的连长穿过一次官衣以后就改穿便衣了, 我爸叫我管他叫方叔,我看着他带着手枪,挺害怕的。有一天他们都到我 家的阁楼上去谈事,让我和我妈都躲到楼下去了。 过了很长时间姓方的走了,刘玉庆和我爸也先后从阁楼上下来,就听刘玉 庆对我爸说:“永魁,这个事可就这么定了,不能变卦啊。”我爸连忙回答: “那是那是。”当时十三岁的我脑袋也开始明白事了,对许多事情也充满了 好奇,总想弄个水落石出。 天黑了,因为没有电灯,家家户户睡得都比较早。我们头顶上点了一支洋 蜡,我爸和我妈小声地唠着嗑儿,我竖着耳朵偷听,原来姓方的可以帮助 老刘家和我家共十四口人从长春逃出去,条件是黄金若干两,总数是多少 我记不清了,我家这一份是七两。我爸跟我妈说七两就七两吧,只要咱五 口人能逃出去也值。我爸回头一看我正支棱着耳朵听呢,就严厉警告我说: “可不能往外说啊,一旦传出去咱们谁也活不了。” 我心里感到一丝安慰,这回可能有救了,我们能逃出长春去了,至于黄金 什么时候交给的方连长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达成的协议我也不清楚,就知 道答谢会是在一家饭馆吃的是大米饭和酒肉,老方带着媳妇和孩子都参加 了,自然还是以黄金结的账,饭后我们又请方家三口到老刘家谈心,最可 恨的就是刘玉庆,为了讨好方连长,当着众人的面对我妈说:“弟妹啊! 你不是有一块钻石表吗?我看就送给方夫人吧!”我妈稍微愣了一下,赶 紧到阁楼上把钻石表取出来,给了方连长的老婆。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我妈放声大哭:“刘玉庆是个什么人,这不是拿咱们 送人情吗?明明讲好的七两黄金外加一顿饭,怎么还把我的手表送给人 了?”我爸劝解道:“算了,破财免灾,什么钻石表不钻石表的,活命是最 主要的。”我妈说:“那块钻石表也值几两黄金,那不是钱吗?有那咱自己 送人好不好?刘玉庆装的哪门子好人?”我听了之后也怪心疼的! 又过了几天,姓方的又来了,告诉我们说:“快准备吧,下星期肯定能出 去,那两天我值班,正好能送送你们。”我一听兴奋起来了:“天哪,终于 可以逃出长春这座魔窟了。” 逃亡之路 逃亡之路(1) 正在我们担心的时候,我们就听见那位解放军军官喊出一个名字:“单永 魁!”我和我妈定睛望去,我爸从队伍中走出来,那个军官说:“你是说书 艺人吗?” 那个方连长说话果然算数,两天后我们得到他的,做好离城准备。我 记得我们通宵达旦一夜未眠,又兴奋又害怕。首先是准备了一辆手推车, 上面装着换洗的衣服,以及随身之物,但尽量要减少,能不带的都扔了, 这叫轻装简行,他们炒了一宿黄豆,以备在路上食用,我们十四口人每人 一条口袋,用布做的,口袋里装满了炒好的黄豆,正好往身上背,大概能 有五六斤吧!一旦遇上断粮,它也能维持几天。 书说简短,几天后,姓方的把身上的撸子摘下来,用手绢包好递给我爸和 刘玉庆,又掏出钢笔写了一个纸条,纸条上写着:六十军八十一团第三团 第三营第三连炊事兵,也交给我爸和刘玉庆,而后他又找了两套国民党士 兵的服装、帽子、裹腿、胶鞋、皮带样样俱全,说:“我送你们从东大桥 卡子出去。解放军有一个专门收容国民党起义部队的小卡子口,你们就装 成起义部队,解放军优待起义部队,肯定会收留你们。”我爸说:“这可有 点悬,我连立正都不会,让人一看就是伪装的。”老方说:“那有什么难的, 我们抓的那些兵都不会打立正,就用手比画比画得了。” 就这样,我们推着手推车,离开了家门。 东大桥是个国民党的卡子口,离我们家能有十华里左右,在桥旁边还有一 座龙王庙小学,现在学校停课了,里面住满国民党军队。东大桥是一座木 制的大桥,长大约十丈,宽能并排走两辆大车,下面是长春伊通河的河水, 桥的两面都有国民党军队重兵把守,有混凝土的碉堡,还有用沙袋子堆起 的工事,那些国民党的士兵,头顶钢盔,全副戎装,手端着冲锋枪,个个 杀气冲天,让人望而生畏。 我们十四口人从东大桥上通过,离开了长春市。姓方的送了我们一程,估 计也就在一里地左右,他就不往前走了,他用手往前一指:“看见没有, 你们就顺着这条道直接往前走,用不了十里地就看见八路了。”说着他转 身就走,我爸拉住他的膀子就问:“大兄弟能行吗?我怎么心里没底呢?” 老方说:“没事没事,我全给你们安排好了。”说着他就返回了东大桥。 于是我们就走向了一条既陌生又吉凶难料的路,大家一路急行,大约走了 七八里路的光景,看见前面有个小村落,还有站岗的解放军,看来是到地 方了。我爸和刘玉庆忙走过去,向那站岗的解放军打了个立正,说:“我 们是六十军的起义人员,是来投奔共产党解放军的。”正这时从里边走出 一位解放军的军官,我怎么知道是军官呢?按我的理解当大兵的都使长 枪,当官的都别着小手枪,别看服装一样,说话的语气也有所不同,这个 军官非常好,我就听他说:“欢迎啊欢迎。”我爸问他:“同志您贵姓?” 那人说:“我姓单。”我爸惊喜道:“哎呀,真没想到,在这儿还遇上一家 人了,我也姓单,我是山东德平人。”那个军官笑了笑说:“我也是德平的。” 就这么简短的几句话,一下拉近了距离,增加了感情。 那位姓单的军官把我们让进安置所,我爸和刘玉庆跟他们怎么说的我们没 听见,我们留在院里等候消息,大约十几分钟之后,那姓单的把我爸和刘 玉庆送出来,我听他说:“你们到我这里是第一步,我们这儿叫起义人员 接待站,你们还得往前走,总站在兴隆山,我给你们开个路条,没有路条 你们是走不了的。”于是他领着我爸他们到了另外一间房里,把路条开了。 我们十四口人高高兴兴离开了这所接待站,跟姓单的同志挥手告别,沿着 大道奔兴隆山去了。 逃亡之路(2) 兴隆山离长春不远,火车还在这里停一下,它是通往吉林市的一个镇店, 别看离着长春那么近,我们从来也没来过,在行进的路上,我们遇上许多 儿童团,站岗放哨,他们个个手拿红缨枪,认真严肃,一丝不苟:“干什 么的?”我们说:“去兴隆山接待总站。”“有路条吗?”我爸说:“有!”他 们验看了一下,把手一挥:“过去吧!”类似这种情况遇上过三次。 好不容易才来到兴隆山,我爸找到兴隆山起义军接待总站,拿出路条和证 明,登上了记,有两名小解放军把我们领到原来一个大地主的院里。这院 子可真大,前后有三四层院落,但人也不少,犄角旮旯到处都是国民党的 起义人员。因为人多房间少,我们被迫安置到马厩里,这是一个充满了跳 蚤和蚊子的世界,能把大活人吞食掉,唯一的办法就是点点火,用烟熏熏 蚊子。眼前是一座大院,就是地主家的后院,还有几棵参天大树,院子里 到处都是人,他们三三五五都在说着自己的事情。 我爸和刘玉庆也没闲着,刘玉庆说:“看来这回是没有问题了,他们也没 发现咱俩是假兵。”我爸说:“谁知道?看样子是没事了。”刘玉庆又说:“你 千万把番号背熟了,别一会儿三十团一会儿又三十八团的。”我爸点点头: “行行行。”谁也不知道下一步的命运是什么。 中午开饭了,解放军两个人抬着一个大盆,摆到院子中间,接着又抬来一 盆菜,他们用铁勺敲着盆边说:“开饭了,上这儿来领碗,自备筷子。” 于是我爸抱着我爬上树,大印二印也上了树,找那直溜的树枝掰下几枝来, 把它掰折了做筷子用。我们吃的是高粱米饭老倭瓜汤,虽然味道一般,但 管够。 饭后自由活动,我爸跟那些人拉起了家常,拉了好半天这才回来,偷着对 我妈说,我好奇也凑过去听,我爸说:“刚才我听说了,凡是起义投诚的 国民党,都得到黑龙江省密山去集训,也就是洗脑子。”刘玉庆一听就急 了:“那家属咋办哪?”我爸说:“一律不准带家属,可能叫咱们自行安排 吧。”这也就意味着全家人四分五裂,不可能走在一起了,本来我们死里 逃生从死亡之谷来到这太平人间是件值得祝贺的大喜事,世上还有比死中 得活的事更快乐吗?然而人心无止境呀!越好越好才越好! 到了晚上,成了蚊子和跳蚤的世界,咬得人根本睡不着,我身上全是大包, 只好离开马厩在院里蹲着,我爸和我妈在房角一处背静的地方谈论着下一 步怎么办的事。我爸说:“共产党讲究坦白交代,干脆,我找到总部去坦 白吧,我根本也不是国民党军人,是为了活命不得不这样做的,他们爱怎 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难道这点儿事还能枪毙咱们?也不至于把咱还送回 长春去吧,要不我去密山洗脑筋去了,你们娘儿几个怎么办?”他们商量 来商量去,从犹豫不决到毅然决定,对!就这么办啦! 接下来我爸找到刘玉庆把我们的决定告诉了他,刘玉庆边听边晃脑袋:“不 行,不行,这可是犯罪啊!一旦坦白了,后果严重得很,这怎么能说呢?” 我爸说:“反正我决定了,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刘玉庆说:“反正我 是不坦白。”就这样难熬的一夜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吃罢了早饭,依然是高粱米饭倭瓜汤,我爸带上我赶奔总部办 公室。这好像是地主的东厢房,屋里很宽大也很整洁,外屋空无一人,里 屋是一铺大炕,靠窗户摆着办公桌和电话。我们爷儿俩进去的时候,屋里 边有两个很年轻的解放军军官,怎么知道是军官呢?因为他们腰上别的小 手枪就是证明。其中有一个躺在炕上,一个坐在办公桌边。我爸爸斗胆喊 了一声:“!”那个坐在办公桌边的解放军愣了一下,问我爸:“你有 什么事吗?”我爸回答说:“我是来交代罪行的!”躺在炕上的那个解放军 闻听此言坐了起来,带着疑惑不解的心情问我爸:“你是什么人?要交代 什么罪行?”可能我爸一宿没睡好,把词全都背熟了:“同志,我不是国民 党起义兵,也不是起义投诚的,我从来就没当过兵,我是一个说大鼓书的 艺人,祖孙三代都靠说书吃饭,为了逃出长春找一条活路,迫不得已,才 伪装成国民党兵,不这样我们出不来,我犯下了欺骗解放军的罪,所以前 来交代。” 逃亡之路(3) 坐在桌旁的那个解放军半天没有说话,仔细地打量着我父亲,问:“你说 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吗?”我爸回答:“全是真的。”坐在炕上的那个解放军 问我爸:“你说你是说书艺人有什么证明?”我爸忙从衣袋里掏出弹三弦的 牛角递给他们,他们像观赏古玩似的看了又看,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我爸用手比画着:“这是弹三弦用的。”两个解放军有点儿不相信,又问: “你不说你是说书的吗?你会说什么书?”我爸说:“我会的书多了,《包公 案》《薛刚反唐》《杨家将》《隋唐演义》等多了。”两个解放军很感好奇和 意外,对我爸说:“你说一段我们听听。”于是我爸拉开架势,说了一段《薛 刚反唐》,我发现那两位解放军听得挺入迷,不像刚才我们进屋时那么严 肃了,接下来他们俩小声嘀咕了一阵,好像商量着什么,然后又从抽屉里 拿出纸和笔对我爸说:“那你就填个表吧。”我爸问:“填什么?”他们说: “姓名、年龄、籍贯、你家有几口人、为什么假冒国民党投诚士兵,都填 到表上。”我爸尴尬地笑了一下:“同志,我没念过书不会写字。”他们俩 说:“没念过书会说书,真是怪事。”其中一个说:“这么办吧,我替你写。” 于是我爸又把经过讲了一遍,那位解放军认真地做着笔录,为了确保万无 一失,他还给我爸重复地读了一遍,问我爸:“我记的对不对?”我爸说: “没错没错。”那人说:“签个字你会吧?”我爸说:“我就会写我姓单。”他 们说:“那也行,你写吧。”于是我爸在下面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单”字。他 们把放在抽屉里对我爸说:“你先回去吧,等我们请示了上级再决定。” 我爸又敬了个不正规的军礼,带着我离开了办公室,我爸见着我妈把经过 讲述了一遍,我妈急切地问:“他们态度如何?”我爸说:“好极了,一点 儿也没难为我。”我妈又问:“他们相信你说的话吗?”我爸说:“看样子好 像相信了,不过拿不准。”我妈长叹了一声:“唉!刀把子交给人家了,一 切就听天由命吧!”刘玉庆两口子也凑过来打听,我爸又不厌其烦地详细 介绍了经过,还动员刘玉庆去坦白,刘玉庆这个人既聪明又胆小,说什么 也不敢去,简短截说,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吃罢早饭之后,外面响起了军号声,解放军命令所有的投诚起 义人员列队集合,所有人的家属站成另一队,我看着我爸和刘玉庆都站在 对面的队伍里了。接下来开始出发,我爸壮着胆子跑出队伍问那个给他登 记的解放军军官:“同志,我都向你们坦白交代了,我也不是国民党起义 官兵,也得跟着队伍走吗?”那位解放军说:“现在出发是赶奔吉林,到那 块儿就有结果了,你就等着听信儿吧,现在暂时先跟家属分开。”我爸忙 问:“家属上哪儿去啊?我们还能见面吗?”解放军说:“虽然分开了,目 标是一致的,都要到吉林市。”说着再也不理我爸了。 我爸万般无奈又归了队,朝着我们招了招手,就随着队伍出发了。爸爸是 我们一家的顶梁柱,他这一走,好像屋子都塌了。我们分开之后,随着家 属大队也往吉林方向走,那条路我还记得非常清楚,就是顺着铁道线往前 走。此时此刻,我们十四个人剩下了十二个人,十二个人分成三家,谁也 顾不了谁了。我父亲走了,手里不准拿东西,只有身上套了几件衣服,余 下的重载都落在了我和我妈身上,还有我的两个妹妹,小三和小四,我妈 把包袱重新打理了一下,分成了四个小包,她背两个我背两个,两个妹妹 也二一添作五,我妈背小四,我背我三妹(三妹才三岁,四妹一周岁多点 儿)。众位请想,过去我们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脚下全是碎石头子儿, 硌得脚掌子又酸又疼,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偏偏在这关键的时刻 我病倒了,得的是痢疾,先是跑肚拉稀,走一会儿就得上厕所,哪有那么 多厕所,我所说的厕所就是广阔的天地。我咬着牙肩上扛着两个包袱,身 上背着我三妹,晃晃悠悠,两腿发软,天旋地转。我咬牙坚持着,走啊走 啊,后来实在走不动了,我往道边一坐,把我三妹放到地上,拿包当枕头, 再也动不了了。我妈急忙过来拉我:“全子,在这儿躺着可不行,你看人 家都走了,要跟不上人家咱可怎么办?”我少气无力地说:“妈,我实在走 不动了。”说话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烈日照着我的脸,我紧闭双眼,眼前 直冒金花,腹内阵阵绞痛,十三岁的我突然想到了死,我心说就这么死到 这儿也不错,省得吃苦受累了。 逃亡之路(4) 我妈一看放声大哭对我说:“孩子,你要坚强点儿,你要不走,妈怎么办? 你妹妹怎么办?你爸不在眼前,妈全靠你了。”我躺了大约五分钟左右, 一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对我妈说“妈,咱们走!”我妈说:“你身子太虚, 包袱我来背吧!你背着你三妹就可以了。”就这样我又背起了三妹咬着牙 往前走。 从兴隆山到九台,走了多长时间我记不住了,总算走完了第一站。我们难 民大队被安排到九台镇十字街一所当铺大院里,可得好好休息休息了,我 是躺下就睡,昏昏沉沉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后来还是我妈把我叫醒的, 我妈说:“在这儿人家不管饭,自己解决自己的吃喝问题,你能不能上街 买点儿吃的去?”你想我妈必须看着俩孩子和四个小包,也只有我能够跑 道和采购了。我问我妈:“拿啥买啊?”我妈说:“现在咱的财产全没了, 只有卖东西换钱了,方才你睡觉的时候,我都打听清楚了,你出门往北走, 就是一个大市场,买东西卖东西的人多了。”说着从包里取出一条花旗布 的被里对我说:“你把它卖了,换了钱,不就可以买东西了吗!”我说:“我 也不会卖啊!卖多少钱才好呢?”我妈教给我说:“共产党花的钱和国民党 花的钱不一样,我也不知道卖多少好!反正有人要买这个被里,第一次给 你报的价你就不卖,他要给你涨点钱你就卖。”我说:“行!”我妈说:“如 果遇上药店,你再买点儿治肚子的药。” 我拿着被里离开了难民收容所,没费劲就找到了那个大市场,放眼一望, 真是人山人海,在这里做交易的大部分是难民,还有本地捡便宜的人,因 为他们知道难民对本地的情况不了解,花少量的钱就能买到大量的好东 西,我拿着被里进了人群,呼啦被很多人围住了,其中有人问我:“小孩 儿,你拿的这个卖吗?”我说:“卖!”他说:“要多少钱啊?”我摇摇脑袋, 说不出数来,那个人把袖子一甩握住我的手,用手指头掐住我的手指头, 问我这个数怎么样(这是一种交易形式),可是我一窍不通,我就记住我 妈的话,一个劲儿地摇头:“不卖不卖。”那个人又用另外的手指头掐了我 两下:“这个数呢?”我心说一定是给我涨价了,那就卖吧,我点了点头对 那人说:“可以。你得先给钱,后交货。”那人一笑,对我说:“小伙子还 挺机灵的。”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沓崭新的解放票,面值是一千元一张,还 印着毛主席的头像,一沓就是十万,另外他又给了我一张印有五千元的解 放票,我才把被里给了他。 我拿着钱就往回跑,这才发现,九台这个地方虽然不大,三街六巷非常热 闹,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原来这里是解放区,早在半年以前就解放了, 老百姓都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焉有不繁荣的道理!饭馆有的是,卖什么 的都有,我也懵了,一头扎进煎饼铺,新烙的大煎饼真香啊,我口水都要 流出来了,煎饼铺掌柜的问我:“买多少?”因为我没花过解放区的钱,也 对不上号,就从那沓解放票里抽出一张一千元的,交给了他:“就买这些 钱的。”煎饼铺的掌柜的睁大眼睛看着我:“这些钱都买煎饼?你们有多少 人?能吃得了吗?”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一个劲儿地点头,掌柜的收了钱, 叫我在旁边等一会儿,他就烙开没完了,过了一会儿,一大摞煎饼足有十 斤,用纸托着交给了我,我一看吓了一跳,咋这么多!掌柜的说:“你是 不是长春来的难民?”我说:“是!”他说:“怪不得呢?解放区粮食有的是, 粮食不值钱。”我听了之后啥也没说,抱着煎饼离开煎饼铺,这才发现挨 着煎饼铺是一家大饭馆,里边酱牛肉、猪头肉、熏鸡、烤鸡什么都有,我 又拽出一张一千元的解放票,往前一递:“给你们,我买这些钱的肉。” 那老板一看乐了:“你要啥肉啊?”我用手随便一指:“一样来一点儿,大 杂烩。”好嘛,这一包子肉我拎都要拎不动了。 逃亡之路(5) 我一手抱着大煎饼一手拎着肉,跑回难民收容所,把钱给了我妈,又把吃 的放在地上,我妈一看吓了一跳:“咋这么多?十个人也吃不了啊!”我说: “妈,这东西可便宜了,才花了两千块就买了这些东西(我说的解放票是 两次换币之前的币值)。”于是我妈把刘大娘、大印、二印还有他的亲戚都 凑到一起吃煎饼卷肉,我吃饱之后,又到街上买了止泻的药,等我二次回 到收容所,我妈对我说:“听说你爸和你刘大爷那个大队也到九台了,就 住在铁路东,你拿上点儿吃的,去看看你爸和你刘大爷。”于是我拎着吃 的,就奔我妈所指的方向去了。跨过铁路,眼前是一座废弃的仓库,果然 那些起义投诚的人员都在这里下榻,门口也没有站岗的,随便出入。 我在里边没费劲儿就找着我爸和刘玉庆了,我爸惊喜地问道:“你妈和你 妹妹呢?”我把经过如实地介绍了一遍,我爸和刘玉庆都笑了,我把吃的 往前一递,我爸说:“这是什么?”我说:“煎饼卷肉,可香了,我妈和刘 大娘怕你们挨饿,让我给送来的。”我爸说:“我们刚吃完饭,我用毛背心 换了四根儿大麻花,还剩下两根儿没吃呢。”说着从身后把麻花拿出来, 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麻花,足有一尺多长碗口粗细,我爸说:“拿 回去,给大伙儿吃吧。”刘玉庆也问了他家的情况,当他听完我介绍后高 兴地点了点头,我又说:“爸,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吉林呢?”我爸说:“今 天晚上的火车,几点不知道。”我说:“这儿通火车了?”我爸点了点头, 又说:“大概你们也坐这趟车吧!”我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拎着麻花返回 难民收容所。我简直就是个联络员,又像通讯员,把我爸和刘玉庆的情况 向家里人介绍了一遍。 长话短说,我吃下药去肚子好多了,又睡了一小觉,精神也强多了,忽然 听见外面有人喊:“集合集合!”我从梦中惊醒,我妈说:“又集合了,快 点拿上东西,咱们走吧。”于是我妈背上我四妹带上两个小包,我依然背 上我三妹带上两个小包到外面集合去了,刘大娘带着大印二印紧随其后,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老刘家那些亲戚也不知被挤到哪儿去了,看不见了。 难民们先后来到九台火车站,这里灯光明亮,人声嘈杂,难民就是难民, 跟花子队差不多少,一个个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好不容易盼着火车来了, 我们往车上一看就傻了眼,因为什么呢?因为车上人太多了,事先就听说 车是从九台始发直达吉林,应该是空车啊!为啥带着这么多旅客呢?后来 得知,原来这车是从兴隆山开来的,车上也是难民。火车停下之后,我们 一拥而上,孩子的哭叫声,大人的喊叫声,乱成一团。车上人多得简直吓 人,根本就没有座位,过道和列车两端,原来能站下十个人的地方,现在 超员能超过三十人。我和我妈臂挽着臂,紧贴在一起,恐怕挤散了,她抱 着我四妹还带着两个小包,我抱着我三妹也带着两个小包,火车开动了, 我们被挤得喘不上气来,甚至连转动一下都不可能,我那时才十三岁,个 子又小,负重又多,那个滋味可想而知。八月的天气,火车里根本就没有 空调,热浪一浪高过一浪,臭汗的味道和各种难闻的味道混在一起,简直 令人窒息。 我三妹那会儿刚会说话,要上厕所,其实我早就看到了,列车上小小的厕 所里已经挤了二十多人,根本就没有方便的地方,我只好告诉三妹你就随 便拉吧,不但她随便拉,我也往裤子里尿尿,唉!人这一辈子难活啊!《西 游记》里说唐僧九九八十一难,实际上我们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甚至超过 八十一难。 火车行驶得很慢,我心里好像着了火似的,巴不得一下就到吉林市。也许 是又乏又累,站着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子突然停住了,人 声一阵骚动,我听见有人喊:“到吉林了,到吉林了!”于是人们蜂拥着下 车。来到吉林市火车站台上,我深深地出了几口气,头重脚轻一屁股就坐 在地上了,好半天才喘过这口气来,头脑也清醒了,我妈一把把我拉起来: “走,快出火车站。”于是我们就随着人群挤出了火车站,来到了吉林站前 的广场上,后面跟着刘玉庆的媳妇、大印和二印,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家 那几个亲戚没见着。 我们在站前广场东张西望,想要找到我爸的身影,因为我们听说他们也是 随这趟车来到吉林的。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几百人的一支队伍站在广 场上,有人还举着一面旗,上面写着国民党士兵起义部队指挥站。我们一 下就看见了我爸和刘玉庆,但是不敢过去打招呼,但见一个解放军军官站 在队伍前讲话,讲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记住,然后他们拿着花名册开始点 名,叫一个有人得答应一声。点名结束后,我们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 前边我已经交代过了,我父亲坦白了,说是到吉林来解决,现在目的地到 了,他的问题能不能解决呢?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啊,还是能把他放出 来? 正在我们担心的时候,我们就听见那位解放军军官喊出一个名字:“单永 魁!”我和我妈定睛望去,我爸从队伍中走出来,那个军官说:“你是说书 艺人吗?”我爸说:“一点儿都不假,我已经都坦白过了。”那军官说:“那 你走吧。”这句话如同赦令,一下把我爸解脱了,其实我爸也看见我们了, 赶紧向我们奔来,那个高兴劲儿难以形容,看来共产党说话算数,果然是 言而有信。 剩下那些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将要开赴密山去学习,少说也得三个月, 然后才能获得自由。刘玉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道他心里是咋想的! 有没有可能后悔没有去坦白?可是此人天生胆小,都到了这紧要关头了, 他也没敢说实话,但是他请了个假,从队伍出来找到我爸和我妈,我还清 楚地记得他说:“永魁啊,弟妹,我把你嫂子和俩孩子就委托给你们了, 等我学习回来再找你们。”说着擦了擦眼泪,又跟他们家人嘱托了几句, 马上跑步回到队伍里,几分钟之后就开走了。车站上的人少多了,人们下 车之后各奔他乡,所以一下冷清了下来。 三妹和四妹(1) 父亲和母亲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市里找熟人去,把两个妹妹交给我看着, 在地上铺了一块儿小毯子,让我把妹妹照顾好,我说:“你们可快去快点 儿回来啊!”我爸说:“记住,我们不回来你们千万别离开这个地方,要不 回来找不着你们。”安排完之后,他们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城里去了,我抱 着四妹,搂着三妹,陪伴我们的就是那四个小包。我抓紧机会把我和三妹 身上的衣服都换了换,把那些脏东西全扔了。刚开始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 东张西望还看热闹,可时间一长,心里就起急了,眼望着我父母去的方向 左看右看,恨不能盼他们马上出现。等啊等啊,估计能有两个多小时,三 妹也哭四妹也哭,我急得没办法,也急得哭起来,引过几个过路人来看热 闹,有人问:“你们是不是走丢了?你们的大人呢?”我说:“办事去了, 一会儿就回来。”我怕遇上坏人,把我两个妹妹紧紧搂在怀里,把四个小 包压在身下,又过了一会儿,我就发现有几辆马车飞驶而来,我一眼就看 见了我爸和我妈还有十几个陌生面孔的人,他们从车上跳下来说:“快上 车。”我问:“上哪儿去?”我爸说:“有新家了。” 这时我才发现有个熟悉的面孔,就是我前面提到的李照文的同学叫李占 元。占元叔热情地把我们抱到马车上,然后车子一掉头赶奔市内。后来我 才知道,我爸和我妈先找到的李占元,李占元真够朋友,安置我们先住在 他妹夫家里,随行的还有两位说书艺人,都是我父母的晚辈,张连凤王连 东还有松江茶社的经理等几位朋友。看来人这一辈子就要广交朋友,说书 人常说一句话: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人活在人群当中离开朋友就无 法生存,古往今来皆同一理。 说话间我们到了李占元妹夫家,我一看好大的院子,占地足有十几亩,院 里还有火车道,堆积的货物如山,有木材、布匹还有粮食。我心说这是啥 地方啊?李占元的妹夫姓齐叫齐庆金,是吉林市比较有名气的企业家,他 家开了一座转运公司,火车都能开到院里,业务十分红火。他家住在办公 室的后院,大小十几间,非常宽大,齐庆金是个大块头,为人热情,是标 准的东北汉子,他们一家非常热情地把我们让到屋里,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换衣服,因为我们都快变成乞丐了,身上是又酸又臭。他家还有浴池,洗 完澡后,我们换上了新衣服,大家欢聚一堂,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是 1948 年的八月十五。 齐庆金夫妻在家里设宴款待我们,谈到长春的情况,无不震惊,我父亲举 起酒杯泪如雨下,一方面庆幸我们死中得活,另一方面思念我的祖母和两 个孩子,就是我的大妹和二妹,自从她们离开长春之后,已有半年多音讯 皆无,也不知是生是死!或者人在什么地方!我知道父亲为此偷偷地掉过 数次眼泪,他也是个孝子,对待老母亲还有亲生的两个女儿牵肠挂肚,能 不担心吗?只是因为光顾我们自己眼前的事了,几乎没有时间发泄,今天 在庆幸之余,他想到了老娘和两个孩子,吉凶未卜,不由得悲从中来,当 众放声大哭。 同桌的人有的落泪有的解劝,他们都说:“二哥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 你们一家人迟早会团圆的。”因为我肚子始终没好,说书艺人也是我爸的 晚辈连凤和连东把我们又接到他们家,说:“好办,你早说啊。”说着把大 烟盘子拿出来,点上烟灯,让我抽口大烟,连凤大姐说这个专治肚子疼, 抽两口立马就好。在旧社会抽大烟的人比比皆是,我早已司空见惯,可我 家不抽,我也从来没抽过,连凤大姐特别热情,躺在我对面烧了个
/
本文档为【《言归正传》单田芳说单田芳2】,请使用软件OFFICE或WPS软件打开。作品中的文字与图均可以修改和编辑, 图片更改请在作品中右键图片并更换,文字修改请直接点击文字进行修改,也可以新增和删除文档中的内容。
[版权声明] 本站所有资料为用户分享产生,若发现您的权利被侵害,请联系客服邮件isharekefu@iask.cn,我们尽快处理。 本作品所展示的图片、画像、字体、音乐的版权可能需版权方额外授权,请谨慎使用。 网站提供的党政主题相关内容(国旗、国徽、党徽..)目的在于配合国家政策宣传,仅限个人学习分享使用,禁止用于任何广告和商用目的。
热门搜索

历史搜索

    清空历史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