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弱恐惧症

120 21世纪商业评论 2010年3月号 示弱恐惧症 20世纪 20 年代中期的某一天早上，当英国警察埃里克 . 布莱尔（Eric Blair）在大英帝国的南缅甸殖民地服役时， 他接到一宗不寻常的报案：一头用来干活的大象挣 脱了锁链，正在街上横冲直撞。 一名印度苦力被大象踩踏身亡。谨慎的布莱尔 于是一面叫人回去拿威力大的枪支，一面沿大象足 迹追踪。周围的缅甸人一看到他携枪而来，以为他 想要开枪结果大象，于是都围上来一看究竟。布莱 尔原本无意伤害大象，尤其是看到它明显已经于人 畜无害了。但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两千多名围观者， 他们纷纷为布莱尔呐喊助威。从这些好事者的神情 举止上看，如果不开枪，他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傻瓜。 布莱尔凭运气瞄准了大象脑袋的位置，屏气凝 神射出子弹。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但大象并没有 马上倒下。布莱尔又开了一枪，步履蹒跚的大象还 是保持着站姿。他只得再开一枪，大象终于轰然倒下。 但它还在挣扎，不愿死去。大象痛苦的喘息声折磨 着布莱尔，于是他把所有剩余子弹都射入了它的心 脏。最终，这头大象足足又耗去了半小时才死去。 布莱尔作为殖民地警察，不得不做和不得不看 的一些事常令他感到嫌恶。在返回英国后，他断然 退伍，不顾家人反对毅然投身文学创作。他以乔治.奥 威尔（George Orwell）为笔名，写出的作品总是以 社会不公和独裁统治为主题。奥威尔天性向往自由、 反对暴力，但却为何做了与其本性相违的事？ 迫使布莱尔杀大象的并非周围人，而且布莱尔 商外言商 The Third Eye 也原本有其他选择，不一定非要耗尽所有子弹杀死大 象。他可以设法关着大象，直到大象的主人回来。这 位主人懂得如何调教大象，而且他只有几小时的路程 就能到达。如果大象又开始闹事，奥威尔也可以射伤 它的脚，这样它就无法逃脱了。他也可以寻求当时近 两千名缅甸围观者的帮助，在找到新锁链前牢牢围住 大象。不难想象，机智的解决办法更能赢得缅甸人的 敬佩。但奥威尔却没有采用这些办法中的任何一种。 这是因为他掉入了一种常见的认知陷阱：暴露焦 虑症——惧怕于人前示弱。这种焦虑症的患者认为如 果行事不能坚定不移，则自身的社会地位也会遭到贬 低。暴露焦虑症总是困扰着身处强势地位的人。虽然 暴露焦虑症的悲剧性在于患者往往受之驱遣，运用过 多强力以使自己显得格外强大，而其后果又使他们比 施行暴力前更缺乏安全感，但千百年来，人们却总是 再三陷入这一认知困境，到底为什么？ 以色列总理胡德 . 奥尔默特（Ehud Olmert）也 犯过类似错误。2006 年 7 月 12 日，黎巴嫩真主党为 转移以军视线，突然向以黎边境发射了火箭炮，还俘 虏了两名以军士兵。但以军的解救行动并未成功，又 有数名以军士兵在行动中丧生。随后，奥尔默特向以 色列全国和世界各国发了其政治生涯中最重要的演 说之一，动员全国人民支持他实行大规模报复措施。 他的演说隐含着这样一个信条：既然有人将以色列寻 求和平的意愿解读为软弱可欺，那么能保证以色列国 家安全的就只有针锋相对的严厉反击。奥尔默特曾有 行伍经历，这使他尤其容易受到暴露焦虑症的影响。 查克里 . 肖尔 1212010年3月号 21世纪商业评论 以色列实施大规模报复，将黎巴嫩南部夷为平 地，致死数百名平民，但这一行动却未换来理想的 结果，它使无辜民众死于战火，国际舆论也由支持 以色列转向反对以色列。但真主党却毫发无损，以 色列的两名被俘以军士兵仍未获释，还有约 150 名 以色列人死于战火。军事行动失败后，以色列调查 委员会曾明确表示，奥尔默特原本可以继续执行对 真主党的遏制政策，或者可以“在组织冲突升级的 前提下，政治外交运筹和军事打击双管齐下”。 虽然使用适度的力量解决问题更有效，但为什 么奥尔默特还是陷入了暴露焦虑症的困境，受其诱 引做出过度代偿行为？一位名为马修 . 麦凯（Mattew Mckay）的心理学家认为，一些恐惧心理因素——包 括一种他所说的“羞惭因素”作祟，导致了暴露焦虑 症产生。这一心理特征是：如果别人看穿了我们的表 象，或偶尔看到了我们的真实自我，我们就觉得自己 的内心暴露于阳光下，而且在情感上变得一丝不挂。 他认为，“羞惭因素”在人际交往中往往会引起 强烈的矛盾情绪。有些人时常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 不足。终其一生，他们都在躲避受羞辱的感觉；他 们总是感到自身价值的缺失，也试图阻止别人发现 这一点。麦凯认定这种恐惧心理始于孩童时期。也 许源自父母们不停地贬低自己的孩子，向孩子们灌 输“无价值心理图式”。或者可能来自麦凯所说的“逃 跑倾向”——不愿让他人看到自己的情感迸发，例 如愤怒、沮丧和恐惧。为掩饰羞惭，大多数人会给 自己带上无形的面具，扮演虚假的自我。他们通常 会建立起虚假的人格面貌，以使自己显得自信十足、 自控力强和完美无暇。患有暴露焦虑症的男性经常 显得极其自信——他们总是无所不知、刚愎自用且 无所畏惧；患有这一病症的女性则要么行事强硬， 要么显得冷漠平静。而不论有怎样的特殊表现，其 目的都在于“不让外界发现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挣扎”。 暴露焦虑症的患者总是担忧如果他人认为自己 弱小或是“软弱”，那么自己的可信度就会下降。由 此又产生了一连串忧惧，他们害怕自己珍视的东西 会逐个失去，就像挨个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因此， 他们常常认为：如果在不重要的小事情上让步，就 会导致未来的覆灭。于是一些人就做出过度代偿行 为，用极端手段确保自己的地位不受动摇。不幸的 是，以暴力做出过激反应，不仅不能减弱自身的弱势， 反而暴露了弱势，而且还削弱了他们竭力捍卫的社 会地位。与他们所想的相反，如果一个人勇于承认 自身缺点，他反而更能赢得他人的尊重和信任。 有时，整个群体组织也会害怕于人前示弱。让 许多人承认自己的错误固然困难，而要让他们的支 持者承认自己的领袖犯了错才是更困难的事。当一 个领袖拒绝承认错误时，并不仅是因为其本人受到 暴露焦虑症的影响，他的支持者可能也陷入了这一 认知陷阱。如果领袖犯了错，其支持者会感到他们 先前支持此人的举动必然也是错误的。为逃避这一 结论，支持者们宁肯迷信领袖永远不会犯错的“神 话”，也不愿经历纠正错误的痛苦。而暴露焦虑症最 大的祸害正在于此。误以为承认错误就是于人前示 弱，由此拒绝承认错误，实际上是将最初的失误无 限放大。（本文根据《聪明人为什么干傻事》编写， 由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提供资料） 　　 插图 / 王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