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坏人罪人

好人？壞人？罪人 好人？壞人？罪人！ 約翰‧李卡瑞（John Le Carre）是間諜小說家。這裡介紹他兩本最好的作品（筆者的看法）：《諜影寒》（The Spy Who Came in from the Cold）和《史邁里人馬》（Smiley’s People）。兩本書文學上精彩，神學上可有深入的討論。 《諜影寒》 《諜影寒》是卡瑞的成名著，講英國情報員李瑪士的故事。本書寫於1960年代，那時柏林圍牆還在，東柏林是共產世界，西柏林是自由世界。 《諜影寒》的人物速描： 李瑪士：英國情報員。 蒙特：東德情報局長局長。 費德烈：東德情報局長副局長。 李絲：東德天真的共產黨員、圖書館管理員。 李瑪士的部下被東德情報局長蒙特捕殺殆盡，李因此被調回英國。他心灰意冷、墮落、酗酒、貪污、打架、解職、入獄，後被蒙特的人引誘，投效共黨東德，把英國情報網的秘密向東德吐露。 審問李瑪士的是副局長費德烈，他從李瑪士的供詞中發現，英國不斷付鉅款給一個在東德政府的高層人士，因此能取得極機密的消息。多方查證推敲後，費德烈確信，他的頂頭上司，局長蒙特就是這個被英國收買的人，於是費德烈向最高當局檢舉蒙特。同時，蒙特也逮捕費德烈，指控他長期覬覦局長職位，上了英國的當。局長、副局長互控，東德政府組織特別法庭來審查此案。 的確，費德烈上當了，李瑪士的墮落是裝的，為要勾引費德烈。蒙特太厲害，幾乎所有英國情報人員都被他獵殺，此人非除掉不可。怎麼除掉這號人物？只能利用他與副局長之間的不合。費德烈早已懷疑（嫉妒？）蒙特，長期收集很多不利蒙特的證據，現在李瑪士提供的資料，證實他的懷疑沒錯，他在法院上說： 「蒙特在倫敦被天羅地網包圍，到處都是他的照片，然而他逃出來了。大家都說『真了不起』！是了不起，在全英警察搜捕，陸、海、空嚴密監視下，他居然逃出來。太了不起了，太容易了，沒有英國當局默許，絕不可能。 事實一定是：他在英國被逮到了，英國人威迫利誘的說服他，此後，他成為西方帝國主義可恥的走狗，而表面上，仍然忠於人民政府。」 費德烈在法院上的證據和說詞頗有力量，看來英國藉李瑪士假變節的計策要成功了。大魔王蒙特恐怕百口莫辯，非被處死不可。 這種間諜遊戲古今中外都有。劉邦希望除掉項羽心腹范增，就刻意製造范增不忠的蛛絲馬跡。讒言多了，連曾參的母親都不信自己的兒子，何況君臣之間？後來范增果死，劉邦能勝項羽，這是關鍵之一。 「大王誠能出捐數萬金，行反間，間其君臣，以疑其心，項王為人意忌信讒，內必相誅。」（史記56卷，陳丞相世家第26） 不料蒙特在法院上提出一個證人，使自己反敗為勝。精明的蒙特從李瑪士的假墮落起，就猜到這是英國要除掉自己的陰謀，他警覺到副局長很可能會落入英國人的圈套。他必須自保，他必須揭發英國人的詭計，可是怎麼揭發？ 蒙特相信，英國的反間計裡，一定會有「人性造成的錯誤」。李瑪士長期偽裝、貧困、酗酒、墮落、孤獨，壓力太大了，他會需要一個伴侶，他會渴求人與人之間溫暖的接觸，他會希望傾訴心中的艱辛。是的，最幹練的情報人員也需要愛，最虛偽的說謊者也會露出破綻。這個巧奪天工的反間計，定會有疏失。 蒙特對了，李瑪士偽裝貪污、打架、酗酒，偽裝得這麼成功，「假亦真時，真亦假」，他的假墮落，是要引起東德政府的注意；但能這麼長期酗酒、打架，與人格格不入，處處看來下流卑陋，哪能沒有真墮落的成分呢？這位了不起的情報人員委屈極了；這種委屈，碰到一個天真熱情體貼的女孩子，能不成為傾訴的對象嗎？ 李瑪士在出獄後，等候東德政府來接觸他時，在圖書館打工，與一位最可愛的圖書管理員李絲（是個滿腦子理想夢想的共產黨員）戀愛了。雖然他絕未透露任何機密，但不能不流露出自己身負重任的疲憊、緊張。 「李瑪士做了一件英國情報局從未想到的事：他愛上了一個女孩子，而且伏在她肩上哭泣」。 蒙特找到了李絲，在法院中成為蒙特的證人。天真的李絲像綿羊在豺狼虎豹中，她愛李瑪士。她知道李瑪士在極度的危險中，她想盡辦法：說謊、偽證，甚至願意以死來救李瑪士，但她在這群人中，那能隱藏任何東西？一番詢問下，真相大白。李瑪士輸了，英國輸了，費德烈輸了，蒙特又贏了。 李瑪士絕望、狼狽、憤怒、羞愧，他現在只能設法讓費德烈和李絲脫身，一切由自己扛起來，反正他必死了。他向法院承認整個陰謀：英國定意要除去蒙特，他破獲英方的人員，比英方補充的還快。辦法是李瑪士假墮落，費德烈真上鈎。至於李絲，她是個完全不知情的傻瓜，放他們一馬吧！庭上，費德烈是忠貞的共產黨員，他被英國騙了，他們兩人不知真相。 其實還有不知的真相。 李絲在看守所悲哀、茫然、害怕、痛苦中，突然被蒙特親自帶出去，帶到一輛李瑪士開的轎車中，上了車，他們往柏林圍牆方向疾駛，要開五個小時，打算越圍牆到西方。李絲（和讀者）現在是困惑到極點了。到底怎麼回事？ 儘管李絲入世未深，對共產黨赤膽忠心。但她在東德時，也看出東德比西方落後殘忍虛偽多了。她尊敬費德烈，發現費德烈可能要被她心愛的黨處死。她討厭蒙特，但蒙特似乎是黨的英雄，為什麼蒙特把她拉出牢獄，讓她和李瑪士一起逃出東德呢？一連串疑問後，李瑪士說： 「我告訴妳和我都從來沒想到的事。聽好了，蒙特的確是英國情報局的人，他在倫敦時真的被收買了。我們成了保護蒙特的卑鄙笨蛋。他的副局長是個聰明忠貞的黨員。費德烈懷疑他，但費德烈的權力太大，蒙特殺不了他。我們是幹掉忠貞副局長、保護魔鬼局長的工具！」 原來計中有計，騙中有騙。李瑪士以為自己的任務是使費德烈除掉蒙特，沒想到他本人也被蒙在鼓裡，只有東德情報局長蒙特和李的上司才知道全部的真相。兩邊的大頭目精誠團結，互信互助，部下卻在忠心耿耿中被耍了，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明白。 這是叫人瞠目結舌的神機妙算，還是喪心病狂的鬼技倆？在現實社會中，這類驚人的事到處都是：國共合作又互相殺戮，英俄同盟（抗德）而反目成仇，CIA栽培阿富汗回教徒反俄，結果訓練出911的恐怖份子。不必昨日之敵為今日之友，現在敵乎友乎，已是撲朔迷離，忠奸難辨。殺掉最多西方情報員的魔鬼，居然成了西方的伙伴，只因為他提供了更多的情報，他可以被算為「好人」。 李絲對倫敦的作法不以為然：你們怎麼可以陷害忠良（費德烈）？李瑪士反駁說，共黨的清算鬥爭更可怕。 李絲無言可答，但悲傷的抗議自己被利用： 「你們騙我，你們讓我愛你，相信你，我是被你們踢來踢去的皮球，從不認真的待我，你們是一丘之貉。」 李瑪士絕望的回答： 「李絲，看在老天的份上，請妳相信我，我恨透這些，但世界和人類都瘋了，任何地方都一樣，人們狡詐欺騙，許多生命被犧牲、虐待、傷害、消滅。妳不像我，我看過太多死亡。」 他們的談話因到圍牆而中止。越牆時，李絲被槍擊死亡；李瑪士放棄了唾手可得的自由，爬下牆，和他的女友一同被射死。全書結束。 卡瑞的人和書，多少反映出時代背景，他本人在二次大戰就參與對德情報工作。當時英國情報水準可能是空前絕後的優秀，歷史學家湯恩比、小說家毛姆、數學家Alan Turing，許多牛津劍橋學者都是「情報」人員。一般認為一次大戰是化學家的戰爭，二次大戰是物理學家的戰爭（美國造出了原子彈，德國沒有）。 根據二十世紀末開始披露的文獻顯示，可能二次大戰更是數學家之戰。Turing及其同事用高明的數學能力，解破德國密碼（也就是英國數學家打敗了德國數學家），這本是絕對機密，他們的貢獻未被承認過，直到機密文件逐漸解禁後。這種知識即力量的情報工作，是戴笠之流和一般看007電影的人，作夢也想不到的。 可是這批了不起的學者情報員，也有「人性的弱點」。二次大戰後，他們犯的錯誤恐怕不但還未全部揭發，甚至可能繼續進行。 Turing後因同性戀自殺。（學者怪罪當時英國社會不開放，我想他們錯怪了，牛津劍橋對同性戀的態度，在19世紀就很開放了。Turing自殺，應是同志們糾紛和自己心理壓力所造成的。）此外，皇家藝術顧問，MI6（英國情報局簡稱）的高級幕僚，同性戀者Anthony Blunt以及Donald Maclean，Guy Burgess（也是同性戀），Kim Philby 都是「劍橋間諜網」的成員。原來許多優秀的英國知識份子會在二次大戰當情報員，是因為他們同情共產政權，反對納粹、法西斯。大戰結束後，他們投效蘇聯，那是順理成章的事。 美國有類似的情形，聲名狼藉的麥卡錫參議員在50年代指責美國政府被共黨間諜滲透。半世紀以來，幾乎沒有學者相信這事，並一致指責麥卡錫和他同僚是惡棍（他們的確是）。可是蘇聯解體後，開啟的檔案（現在還只是一部份）已清楚顯示，麥卡錫歪打正著，是有不少美國人替史達林效勞。（請參閱：Allen Weinstein and Alexander Vassiliev, The Haunted Wood. N. Y. Random House. 1999.及John Earl Haynes and Harvey Klehr, VENONA.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99.） 卡瑞對共產黨沒有幻想，但對資本主義也不抱希望（美伊戰爭後，他強烈反美）。他的間諜小說悲觀極了：好人並沒有勝過壞人，因為都不是好人。民族主義及意識型態越來越高漲的世界中，卡瑞的悲觀是必要的清涼劑。我的國家、我的黨派、我的同胞、我的理想真的偉大高貴，應無條件的支持擁護嗎？值得這樣流血犧牲、流汗奉獻、流淚歌頌嗎？當人過分或絕對站在某個立場而反對另一個立場時，會自打嘴巴的：共產黨太壞、自由世界太好了，所以要絕對反共（反過來說也一樣）；蒙特替我們做事，所以他是好人，殺了多少人（不管是好人壞人）都沒關係。 在中國，有人曾懷疑，四人幫和他們的共犯，特別是江青和康生，可能是戴笠暗設在共產黨裡的棋子。四人幫把中共摧殘得一塌糊塗，這種懷疑不無道理。但那又怎麼樣？毛澤東是蔣介石的死敵，可是沒有比毛澤東更替蔣介石效勞的人了。蔣介石的心腹大患，懸賞重金要消滅的每個中共文武大將：周恩來、劉少奇、林彪、彭德懷等，他們無一不被毛澤東整死。我們能說，毛澤東是戴笠的人嗎？這種反諷，台灣並不多讓。外國記者曾問孫運璿院長一個犀利而尷尬的問題：你們希望劉少奇這種較溫和的人當家（以致人民生活較好，以致他們比較會支持共產黨，以致你們處境比較危險），還是毛澤東這種殘民以逞的人掌權（中國會更落後，但台灣也就更安全，生存空間更大）？ 類似的問題，可以是：國民黨或民進黨希望對手執政得很好，大家生活愉快，以致自己在選舉中勝算較小；還是希望對手的政策及用人都壞透了，使得民不聊生，以致我下次勝算較高？康德認為傳統（正統）基督教會造成許多矛盾（二律背反）的現象。筆者覺得相反，不相信聖經的思維模式，會處處矛盾。 間諜工作是滲透、偷竊、欺騙、造謠、作偽、破壞甚至殘殺。那麼，也許我們不應說間諜中，誰是好人，誰是壞人。都不是好東西！而我們（當然包括筆者）這些所謂無辜的小老百姓、老實的納稅人，又在那件惡事上不是直接或間接的有分、有罪？沒有義人，一個也沒有；沒有義國，一個也沒有。但不可和稀泥說，都一樣壞，一樣不義。因為共產世界顯然比資本主義壞多了，東方專制比西方民主更惡劣。 自由主義者及學術界在斯大林、文革、蘇聯解體後，不能太眛著良心捧共產黨，但知識份子如卡瑞仍不願公正的多責備該多受責備的，他們走相對主義、虛無主義、後現代的路，那更不當。奧古斯丁、路德、加爾文比他們正確多了。 奧古斯丁本著聖經指出羅馬的罪惡（不要忘記奧古斯丁是羅馬人，更不要忘記保羅是羅馬公民，但他們都不是愛國主義、民族主義者），又旁徵博引、公正無私的說明，羅馬在上帝的權柄及恩典下，有相對的優點，如愛好榮譽及維持有限的和平。但羅馬和任何一個個人或組織都不能完全正確，不犯錯誤，包括教會和基督徒。 因人有罪，正統基督教不在人間找絕對理想。理想主義者會有「擋我者死」的狂熱。而當他的理想無法實現時，又會變成虛無主義：「不要分好壞，只要和我不完全一致，就都一樣壞」。屠格涅夫、杜斯妥也夫斯基很擅長描寫這類人物。基督徒相信只有一位全能慈愛公義的神，相信聖經是神的話。但承認我們對聖經的理解，縱然有聖靈的光照，也不會完美無瑕。 路德、加爾文同樣指出，雖然大家都是該滅亡的罪人，但有些人罪輕些，有的較重。在墮落的世界，神允許戰爭及間諜（如到喇合那兒的探子是間諜，約書亞記第二章；如大衛用反間諜戶篩破壞了亞希多弗的戰略，撒母耳記下16:15至17:23）。卡瑞的絕望在於他不認識真神。《諜影寒》只有一點宗教的討論： 費德烈說：「我們共產黨是這樣：只要有助我們的進步，我們會向人群丟炸彈，我們會計算，死了多少老弱婦孺？帶來了多少進步？基督徒不會這樣計算，他們相信個人生命的崇高，相信有待救的靈魂。」 很多人以為基督教主張，要尊重生命。人道主義者如史懷哲及一些中國知識份子都這麼說。其實不然，基督徒相信的不是人或動植物生命的崇高，而是神的偉大和獨一。獨尊上帝，完全捨己，才能正確的對待自己和其他受造物的生命。耶穌嚴格的警告他門徒：愛惜自己生命的，就失喪生命；在這世上恨惡自己生命的，就要保守生命到永生（約翰福音12:25）。天主教耶穌會創始人依納爵的名言與此相同： 「人之受造乃為信靠、頌讚、敬拜、事奉上主。靈魂，也因此得救。一切其他的事事物物皆為了人而造，好助他達到受造的目的。因此，人使用世物，或多或少，全看它們是否襄助他，或阻撓他達到受造的目的──這是取捨的原則。 因此，我們對一切受造物，在任何未曾禁止、而讓我們自由選擇的事上，必須保持中立的態度。其結果是，我們並不重視健康甚於疾病、財富甚於貧困、尊榮甚於屈辱、長壽甚於短命；其他一切，亦莫不如此。總之，我們所願、所欲、所挑選的事物，僅是為了更能引我們達到受造的目的。」（依納爵〔Ignatius），《神操》） 沒有這樣的信仰，聰明如卡瑞者，也只得走入虛無主義。 《史邁里的人馬》 再介紹第二本書：《史邁里的人馬》 《史邁里人馬》的人物素描： 卡拉：蘇聯KGB頭子。 史邁里：英國情報局的靈魂人物，一生的死對頭是卡拉。 海登：英國情報局的幹員，被卡拉吸收為KGB做事。為了誤導史邁里，奉卡拉之命勾引安。 安：史邁里美麗而不貞節的妻子。 亞莉珊卓：卡拉的女兒。 史邁里是英國情報局的靈魂人物，他的對頭是蘇聯KGB頭子卡拉（用這個女性化的名字，是想混淆視聽）。卡拉對英國情報局及史邁里作過最大的破壞和傷害，就是吸收史邁里的好朋友及同事海登為KGB做事。為了不讓史邁里查到，卡拉想了一個奇計：他要海登在效忠KGB的同時，勾引史邁里美麗而不貞節的妻子安，而且要讓史邁里發現姦情。 這是利用人性的弱點。史邁里個性仁慈而常過度自省，如果史邁里懷疑海登替KGB工作，他會告訴自己，這是自己的嫉妒心作祟，不可以因私怨而錯怪同事。也就是說，卡拉希望：海登傷害朋友的醜行，會掩蓋他出賣國家的罪行。這種怪招，只能用在最體貼又常內省的大好人如史邁里身上，一般人恐怕更會公報私仇。此計得售，雖然史邁里最後查出全部真相，但整個情報局的佈局、士氣都已被卡拉和海登破壞殆盡（許多英國情報員因此被害）。史邁里也隱退，不問公事。 卡拉殘酷暗殺一名過氣的英國老情報員，使得史邁里復出。這是一個不必要的殺戮，為什麼卡拉要這麼做？史邁里調查時發現，這和卡拉的婚姻有關。卡拉曾深愛自己的妻子，可是妻子思想不正確；她相信資產階級的自由、愛情這些「頹廢」的東西，又把這類思想灌輸給女兒亞莉珊卓。 卡拉後來把妻子殺了，銷毀了她所有的紀錄，殺了每一個和這事有關的人。但這個似乎毫無人性的KGB頭目，對女兒有愛。亞莉珊卓得了精神病，在蘇俄只可能更壞，卡拉欺上瞞下，繞過所有的情報、外交系統，包括自己原有的系統，設法把她送到瑞士一家高級療養院。他精挑細選幾個人來執行這任務，而甚至連這些人也不知他們服務的對象是卡拉的女兒，卡拉對他們說，那是一位極特殊的女情報員，他們不可多問，免得死亡。過氣的英國老情報員就是發現了這事，才被殺掉（這個過程懸宕刺激，為了不叫讀者太傷腦筋，此地不述）。沒想到打草驚蛇，引出了史邁里。 他抽絲剝繭的了解來龍去脈，這純是個人智力和耐心細心的成果，甚至英國也沒有給官方的支持。他一路獨力奮戰，年歲雖大，但分析、判斷、思考、推理的能力爐火純青。在史邁里事業生涯中，他終於比宿敵卡拉更佔上風。 但這個上風也是卡拉提供的。卡拉不再是史邁里窮力追索的那頭野獸，不是那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不是機器；他是一個人，一個有人性的人，他對女兒有愛，極沈重的愛，這愛使他貪污、欺騙、殺人，這愛造成了他唯一一次的失敗。當然，從聖經來看，這愛和任何不來自信仰的美德一樣，都有自私及邪惡的成分。好的作品（不論是文學的、藝術的、科學的、人文的、技術的）都應反映出人性而不是只有獸性和非理性。問題是，不先肯定神，我們無法肯定理性，認識人性。 卡拉在指示部下關心自己女兒的信中，流露出從未顯現的懇求態度：「多報告這亞莉珊卓的外表與心理狀態……她意識清楚嗎？她常笑嗎？她的笑是開心或悲傷？她個人的衛生習慣好嗎？指甲是否乾淨？頭髮是否梳整？醫生最近的診斷如何？他建議作其他治療嗎？」 史邁里發現卡拉致命弱點後，寫了一封信給卡拉。他羅列赤裸裸的事實： 「亞莉珊卓是他的女兒，她已死的母親有反共的傾向。卡拉佯稱亞莉珊卓是秘密情報員，以非法的手段安排她離開蘇聯，且盜用公家的錢與資源。」 這些事如曝光，會使卡拉在莫斯科中央的地位岌岌可危，且遭大內同僚的清算。他女兒的未來會很危險，會終生流浪，貧病交迫，最糟的是，她可能會被送回蘇聯，面對她父親敵人無情的報復。 「所以，卡拉，過來吧！我們會保護你和你女兒。」 信奏效。卡拉從東柏林「投奔自由」了： 一個孤單的黑色身影展開旅程，那人抽了最後一口煙，煙頭閃著火光，那是個小個子男人，穿著工人的半長外套，工人用的背包掛在瘦小的胸膛。史邁里看見他的臉，刻滿歲月痕跡，疲累，飽經旅途風霜，刺骨寒風讓他縮緊臉頰，年歲益增幾分。 KGB的頭子投降西方，史邁里勝利了。在現實世界中，整個蘇聯解體，西方更是大勝，可是這樣的勝利不可能也不應當維持很久。一個強權接替另一個強權，像但以理書七章海中出來的四獸一樣。它們像熊（但以理書7:5，有的解經家說，這是指波斯），像豹（但以理書7:6，有的解經家說，這是指亞歷山大帝國），都很殘忍暴虐。但在神的旨意下，它們有時像綿羊（但以理書8:4，指波斯），像山羊（但以理書8:5，指亞歷山大）。 神的智慧和憐憫，使墮落的個人和邪惡的政權都有呈現善良的時候。波斯王古列被耶和華激動，使以色列人回歸（歷代志下36:22），而亞歷山大對以色列的宗教頗尊重，所以他們也被描述成較可親的羊。但不論是猛獸還是素食動物，神都不要祂的兒女與之過密。神警告亞哈斯，不論政局如何艱難，不要與亞述結盟來解決問題（以賽亞書7章）。神也責備猶大依賴埃及的軍力（以賽亞書30、31章）。 在列強環繞的國際局勢中，以及不法事增多的末世裡，個人、教會、國家，需要靈巧像蛇，但更要馴良像鴿子，對神更加倚靠，不應該信心愛心冷淡而熱中政治技倆。我們不只在聖經看到世上權勢的不可靠，連李卡瑞這些世俗作家，也清楚的告訴我們，間諜生涯原是夢，到頭來都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試看惡人因奸惡而劬勞，所懷的是毒害，所生的是虛假。他掘了坑，又挖深了，竟掉在自己所挖的阱裡。他的毒害，必臨到他自己的頭上，他的強暴必落到他自己的腦袋上。」（詩篇7:14-16） 我們不同意李卡瑞說，共黨和西方「一樣壞」（共產黨要惡劣多了），但我們對雙方都是可憐可惡的罪人，又極度同情。因為最好的聖徒也會說：「我厭惡自己，在塵土和爐灰中懊悔。」（約伯記42:6）「求祢不要審問僕人，因為在祢面前，凡活著的人，沒有一個是義的。」（詩篇143:2）「祢若究察罪孽，誰能站得住呢？」（詩篇130:3）「求祢掩面不看我的罪，塗抹我一切的罪孽。」（詩篇51:9） 我們在最可惡的卡拉和最可敬的史邁里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看到自己的虛偽、下流、殘忍、傷痛、孤單、挫折、疏離。最聰明的間諜能策反最頑強的敵人，最優秀的小說家能寫出最嘆為觀止的情節，只有基督徒能說：「求祢為我造清潔的心，使我裡面重新有正直的靈。」（詩篇51:10）因為只有他們認識、倚靠獨知一切奧秘、洞察人心肺腑的宇宙審判官和拯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