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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c】 《金锁记》与《狂人日记》同质因素分析 《金锁记》与《狂人日记》同质因素分析 第13卷第3期 Vol_13NO.3 2005年9月 金锁记与《狂人日记同质因素分析 丁光梅 (北京印刷学院I}I版系,北京102600) 摘要:鲁迅,张爱玲分属于两个文化时代,表面上看,两 位作家不可同日而语,但分析《狂人日记》和《金锁记》,就可 以发现二人的诸多契合点.从《狂人日记》和《金锁记》的文 本框架,人物形象的表层解读,深层解读三方面分析,探讨 两部作品的同质因素. 关键词:狂人;曹七巧;同质因素 中图分类号:120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8626(2005)03—0065—03 鲁迅,张爱玲分属于两个文化时代,从表面的一些迹象 看,他们似乎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作家,因此,把他们的作品 平行比较,会让人有些不可思议.鲁迅是中国现代文学的 奠基人和2O世纪启蒙文学的代表人,堪称”中国现代文学 之父”.鲁迅从根本意义上反抗人类生存的困境,他讽刺, 谴责,批判,呐喊,希望通过文学来改造国民精神,祛除国人 灵魂上的种种痼疾,以达到”立人”的目的,从而最终改造社 会.而张爱玲是活跃在上海沦陷时期的女作家,其创作是 在特殊时空条件下在主流文学创作之外所作的文学日常化 探索.张爱玲认为以往的文学”向来只注重人生飞扬的? 面,而忽视人生安稳的一面.”一一所以她要从”安稳”,”和谐” 的方面把握人生.她笔下的人物多是生活在现代都市里的 “不彻底的”,”软弱的凡人”,和新文学的启蒙话语和革命话 语不同,其小说的语言是私人性的话语,作品中的故事以 人,人性的探索为中心,多写世俗男女婚恋的离与合.张爱 玲也谴责,嘲讽,但更多的是理解,宽容与悲悯,她不惩恶劝 善,更不参与改造.在干疮百孔的黑暗世界里,鲁迅感到的 是愤激,张爱玲领略的是忧伤;鲁迅的呐喊充满悲壮,张爱 玲的抒写只有苍凉;鲁迅的爱憎永远分明,敢于振臂高呼. 敢于兜着底地揭露一切旧事物的不合理性,罪恶面,而张爱 玲却把优美与丑恶,真实与虚伪,温馨与冷酷,热闹与凄寂, 健全与病态结合为一.因此,鲁迅和张爱玲有着根本不同 的文学情趣,审美理想.但如果将鲁迅与张爱玲的小说放 在一起,就不难发现他们在思想意识,文化观念和个人生命 体验等方面都存在着息息相关的联系,甚至于具有某些同 质因素.于青在《张爱玲传》中说”如果说,鲁迅毕生致力于 国民性的批判,是对民族文化心理建构的一个贡献;那么, 收稿日期:2004—01-28 张爱玲对女性意识里’女性原罪’意识的展露和批判,则是 张爱玲对民族文化心理建构的一个补充,是对女性意识的 进化和发展的一个贡献.”一一胡兰成在《评张爱玲》中说:”鲁 迅之后有她,她是个伟大的寻求者,和鲁迅不同的地方是, 鲁迅经过几十年来几次革命和反动,他的寻求是战场上受 伤的卫士的凄历的呼唤,张爱玲则是一支新生的苗,寻求着 阳光与空气,看来似乎是稚弱的,但因为没受过摧残,所以 没一点病态,在长长的严冬之后,春天的消息在萌动,这新 鲜的苗带给人间以健康与明朗的,不可摧毁的生命力..C32 又说:”鲁迅是尖锐地面对着政治的,所以讽刺,谴责.张爱 玲不这样,到了她手上,文学从政治走向人间……这为我 们研究鲁迅张爱玲之间的共同关系提供了依据. 鲁迅的《狂人日记》和张爱玲的《金锁记》,更是具有显 而已见的契合点亦或同质因素,傅雷在《论张爱玲的小说》 一 文中提出”《金锁记》是我们文坛最美丽的收获之一.”“毫 无疑问,《金锁记》是张女士截至目前的最完满之作,颇有 《狂人日记》中某些故事的风味.”一那么,《狂人日记》和《金 锁记》到底有哪些共同或相似呢?这正是本文试图论说的 一 个问题. 一 ,文本框架的相似 《狂人日记》和《金锁记》都以”看月亮”开头:”今天晚 上,很好的月光.”“我不见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见了,精 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发昏……”-一这 是《狂人日记》白话文本的开头.”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 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三十年前的月亮……月亮 照到姜公馆娶的三奶奶陪嫁丫鬟凤箫的枕边.”[7]这是《金 锁记》的开头.不同的文本,相似的开头,以月亮,看月亮引 出下文,月亮在作者笔下被赋予了现代性的内涵,带有西方 象征主义和精神分析学的特点.月亮不仅具有开创性的隐 喻意义一疯狂,而且具有多重指向性的涵义. 在《狂人日记》中,看月亮的开头将读者的心灵带入了 奇异且充满神秘疑问的世界一狂人眼中的世界.为什么 说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发昏?为什么”今天”见了月亮就分 外爽快?这里月亮意象的涵义显得游移,模糊,在游移模糊 中,读者又分明感到了月亮照耀下的世界处处显示出不可 66北京印刷学院2005年 思议的恐怖,这恐怖又恰在于人们能借助并不耀眼的光看 见周围的事物,感知危机四伏的处境和平静祥和外表下的 疯狂.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月亮,它发出的光隐喻疯 狂,恐怖世界中一个清醒者的不测的命运,正是它,以正常 的光照射着反常的人世. 《金锁记》开头的月亮,如张爱玲意象世界里一盏奇异 的幽灯,又如上帝的眼睛和夜晚的太阳,是对疯狂世界进行 的理性观照.无论人怎样疯狂,怎样丧失人性,母性,怎样 丢弃人的尊严,月亮依旧要从乌云里出来,依旧要向人间洒 下清辉,疯狂的世界因为月亮的照射而未完全黑暗. 显然,《狂人Et记》,《金锁记》中开头引入的月亮都具有 复合意义,既表示清澈明亮,又象征看月亮的人的双重 性——疯狂/觉醒,对有着常识的常人来说,意味着疯狂,对 庸众来说,意味着觉醒. 同样地,在《狂人Ft记》的结尾,鲁迅发出了”救救孩子” 的呼喊,也许是对世间的一切成人都完全不抱任何希望,才 把救赎现世的任务放在弱小的孩子身上,放在虚无的未来; 也许是因为孩子是娘老子教的,娘老子是吃人者,在娘老子 的教唆下,未来的孩子也只能成为吃人者.在如此世道中, 被看作狂人的少数启蒙者最终只能有两种结局:或被众人 合力治愈,或被社会”吃掉”,那么,没有了启蒙者,孩子又有 谁来救?如何被救呢?这样,”吃人”与”被吃”的悲剧就会 无限循环.《金锁记》的结尾,则与”救救孩子”相呼应, 写到r”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 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月亮依然 是那个月亮,如小说的故事一样,没有完,小说深刻的内涵 就包蕴在这月亮意象之中,体现出悲剧的延续性和深刻性. 二,疯女与疯男形象表层的相似 作为中国现代小说史上具有开山意义的作品,鲁迅的 《狂人日记》塑造了一个”迫害狂”的形象,隐喻了悠长的中 国历史,张爱玲的成名作《金锁记》塑造了疯女曹七巧,写尽 了人性的阴冷.而正是一个”疯”(“狂”)字,使两部作品有 了某种契合点. 在《狂人Et记》里,鲁迅通过常人视角叙述了一个狂人 臆想的世界:因为狂人发了狂,大家对他有些害怕,并且议 论他的事情,在狂人眼里,却认为大家谋划好了,要害了他, “赵贵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想害我.”一一”还有七八个人,交 头接耳地议论我,张着嘴,对我笑了一笑,我便从头直冷到 脚跟.晓得他们布置都已妥当了.”一”一狂人的大哥请医生来 给狂人诊治,医生开了药,嘱咐大哥赶快给狂人吃F,而在 狂人的眼里,”合伙吃我的人,便是我的哥哥!”狂人的故 事是一个完整的符合逻辑的故事:狂人因得了狂病而疑神 疑鬼,臆想所有人都在对他进行迫害,并且吃人,待狂病治 愈之后,又重新进入正常人的生活轨道(赴某地候补矣). 《金锁记》以一个女性作家对女性在现代社会的生存处 境的真正了解,塑造了曹七巧这样一个性格极端的疯女形 象.哥哥为了省一笔嫁妆,更为了攀上高门大院的姜家,将 七巧嫁给了姜家患骨痨的二少爷——一个没有生命的肉 体,曹七巧牺牲了青春,爱情和幸福.但她并没有为此而换 得应有的尊重,大户人家的门第观念使她备受轻蔑,甚至受 到女佣的非议和奚落.在她生下一对儿女后,夫妻生活就 名存实亡了,她在感情极度压抑的状态下爱上了小叔子姜 季泽——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而在外风流成性的姜 季泽出于维护封建家庭的礼法,维护家庭的利益的需要,虚 伪地拒绝了她的调情,致使她的金钱欲被刺激得格外强烈, 成了她在姜家一切幻想的集中点.如果说开始七巧对姜季 泽的爱还是比较单纯和原始的话,那么后来,她高涨的情欲 也附上了”不付出黄金”的条件,黄金成了她生存的惟一支 撑——虽然她仍渴望着爱情.”三十年来戴着黄金的枷,她 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她知 道她儿子女儿恨透了她,她婆家的人恨她,她娘家的人恨 她.”一”一对于金钱的变态追逐,使得曹七巧对儿子产生了强 烈的占有欲,同时对女儿也产生了可怕的控制欲,并发展到 丧失人性的程度.儿子长白,早就被七巧用鸦片麻醉,成为 消极懦弱,奴性t足,委琐不堪的多余人,为把生命中这惟 一 的男人一一儿子(只能是半个”男人”)永久地留在自己的 视线之内,曹七巧又用流言瓦解了儿子的家庭,凶残地逼死 两个儿媳,最后还以一个疯子的审慎与机智毁掉了女儿的 爱情,使女儿从一个活泼,善良,天真的小女孩”一级一级走 进没有光的所在”. 比较”狂人”与曹七巧这两个形象,一为疯男,一为疯 女,两者不仅都得了精神迫害症,而且症状也颇有几分相 似:当狂人发现周围的人们都是吃人的人,在吃饭时看见蒸 鱼就联想到”吃人”,于是禁不住”呕吐”.疯女七巧在向姜 季泽诉说触摸瘫在床上的丈夫的一堆”死肉”的触感时,哭 得像”呕吐”一般.总之,正是这个”疯”(“狂”)字,使两部看 似相距甚远的文学经典作品之间具有了同质因素. 三,疯女与疯男形象深层意蕴的相似 通过对狂人,疯女形象的进一步解读,可以发现两部作 品中的两个人物病态的原因有着惊人的一致,都是由于封 建文化的残酷迫害,使两部作品都有着强烈的反封建意义. 鲁迅和张爱玲都出身于没落的封建士大夫家庭,而且 都曾在少年时期经历过痛苦的家庭变故和人生阅历,性格 上都早熟早慧,对世界的文学观照,心灵的变异,人生的繁 杂,中国人的生存环境及行为方式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感悟, 对封建制度和封建文化更有着清醒的认识和深刻的理解, 体验与憎恨.所以,就像鲁迅所说的,从旧的堡垒中出来, 在反戈一击时也就格外深刻有力. 鲁迅的《狂人Et记》的主题追求,就是要”暴露家族制度 和礼教的弊害.”在作品中,鲁迅以其思想的深度和眼光 的锐利,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以家族制度为核心,以儒家文化 为主干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本质就是两个字”吃人”,”我翻开 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 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 第3期丁光梅:《金锁记》与《狂人日记》同质因素分析67 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j:狂人的呓语 实际是对中国社会历史本质的真理概括.在封建宗法制度 下,人与人之间形成的”吃人被吃”的循环关系,构成一张杀 人害命的铁的法网,无论凶悍还是弱小,都会在这种法网中 丧生,这才是民族病态产生的历史根源.《狂人日记》通过 虚拟的”迫害狂”的日记的形式塑造的狂人形象实际是一个 反封建的启蒙者形象,狂人的13则”语颇错杂无伦次”的日 记,被常人视为疯言呓语,其实是反封建的先知先觉者的清 醒的认识和深刻的思想.鲁迅以生物学意义上的”吃人”隐 指社会学意义上的”吃人”,以满口疯话的”迫害狂”隐指被 封建正统指斥为”疯子”,”狂人”的启蒙者形象.对于狂人 而言,他周围的环境如铁板一块围成万难毁灭的铁屋子,这 样的铁屋子却是由各种层面的麻木冷漠的庸众——大哥, 母亲,陈老五,打人板子逼死别人妻女和挨板子的娘老于组 成的,这样的铁屋子把狂人的特异声音吸收减弱直至消亡. 于是,狂人在发现了历史是吃人的,大众是吃人的之后,更 恐惧地发现自己也并不是清白无罪的:”我未必无意之中, 不吃了我妹子几片肉,现在也轮到我自己,……”“有了四千 年吃人履历的我,当初虽然不知道,现在明白,难见真的 人!”: 在封建等级社会中,每个人都是等级链条上的一环,你 地位低,不要紧,下面总有比你更低的一环存在,而且每个 人都有希望向更高的一环攀升.每个人既受上面一环的压 迫,同时又可以压迫下面的一环,每个人都既吃人,又被吃, 谁也不肯跳出这样一个循环.鲁迅的这,发现因为”它展 示了鲜血淋漓的东方的沉沦,因而给整个中国历史带来了 颤栗”,217]以后的中国文学基本上是沿着这条文化反思的 路向前发展的.张爱玲的创作在对封建家族制度和整个封 建文化的否定和批判上就和鲁迅有异曲同工之效.《金锁 记》中的曹七巧更是一个既吃人又被吃的典型例子. 从七巧的生命历程来看,她的命运无疑是悲剧性的,那 么,究竟是谁将其推向了不幸的深渊?表面上看,是金钱锁 住了她的正常的欲望,情感,改变了她人生的轨迹,但从七 巧这一形象的深层意蕴来看,封建家族制度才是造成她悲 剧的主要原因.曹七巧出身麻油店之家,曾经年青,漂亮, 为很多人喜欢,也曾有过对爱情的美好憧憬,但在封建的婚 姻制度下,她无权对自己的婚姻做出自己的选择,代行父权 的哥哥将她嫁给了高门望族的残废.不管七巧的主观意志 如何,当时的婚姻制度本身决定了她除了以死抗争之外便 只有无可奈何地认同.亲生哥哥的无情使一个健康,泼辣 的生命就这样被永远地剥夺了享受爱情的权利,并逐渐地 被日后”昏暗暗”,”灰扑扑”的生活磨制成了”玻璃匣子里蝴 蝶的标本”,永远地失去了飞的本能.娘家的亲人尚且如 此,婆家如何待她便可想而知.姜家老太太明知姜曹两家 门不当,户不对,但由于儿子的生理缺陷,她才不得已以牺 牲家族名誉为代价换取健康的儿媳妇,很显然,支配这桩有 悖情理的婚姻的主导因素是家族双方各自的利益.在姜 家,不管七巧怎样泼辣,干练,她的身份和地位都永远成为 一 种定格而无法改变.不仅如此,作为女人,七巧正常的情 欲,性欲也无法得到满足,七巧的心灵遭到极大扭曲,最终 成为疯狂的怨女.当她终于熬到夫死公亡,如愿以偿地分 到了财产并成为一家之主,成为阴晦的深宅里至高无上的 权柄魔术师时,她便将封建的家庭伦理所赋予她的长者权 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将心中的怨毒发泄得达到了疯狂的状 态,她动用她那无微不至,无坚不摧的精神利刃,斩杀旧宅 中的一切主要人物.从曹七巧的身上,我们能够清楚地看 到:当她被封建的婚姻制度”吞吃”了以后,她心有所不甘, 心中蓄满了怨毒的心理能量,而当她被赋予了封建家长的 权利以后,她便将封建吃人者的本性和现代物质生活欲望 及性的渴望扭结在一起,进发出强烈的报复的火焰,从而由 被吃者一跃而成为”吃人者”.曹七巧最彻底地承受了旧时 代妇女的不幸,最彻底地集中了旧时代妇女的心理重负,也 最彻底地将一切不幸与重负报复于她所能报复的一切人, 至此,传统文化吃人的本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鲁迅在《狂人日记》中清算了封建性的”吃人”的社会关 系,这样的社会关系是几千年封建礼法关系的肌体上孳生 出来的怪胎,曹七巧又带着这个胎记出生长大,在封建家族 制度,婚姻制度的摧残下,在强烈的金钱意识的支配下,曹 七巧疯狂地毁掉了别人,也毁掉了自己.鲁迅和张爱玲通 过疯男疯女的疯言疯行揭示了封建社会的本质,透视出国 民灵魂和精神素质方面的突出特征,同时,也正是由于对现 代社会中的人的思想,观念,意识处于崩溃瓦解,而又十分 固守传统的扭曲变态的心理的观察洞见,使他们作品中丰 富复杂的思想和艺术价值更加凸现出来. 参考文献: [1][7][9][13]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 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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