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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蓬-春天责备

2011-07-13 44页 pdf 471KB 15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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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蓬-春天责备 蛇只能看见运动着的东西,狗的世界是黑白的,蜻蜓的眼睛里有一千个太阳。很多深海里的鱼,眼睛蜕 化成了两个白点。 能看见什么,不能看见什么,那是我们的宿命。我热爱自己的命运,她跟我最亲,她是专为我开,专 为我关的独一无二的门。 某些遥远的地方,一辈子都不可能去。四川有个县叫"白玉",西藏昌都有个地方叫"也要走",新疆的"叶 尔羌",湖南的"苍梧",这些地名撼人心魄,有神态有灵魄,在天之涯海之角他们有隐秘的故事,殷勤地招 呼我过去听。但人生苦短,我大概没有时间听所有的故事,如果今生无缘,那就隔着山山水水握一握手。 走在街上,...
周云蓬-春天责备
蛇只能看见运动着的东西,狗的世界是黑白的,蜻蜓的眼睛里有一千个太阳。很多深海里的鱼,眼睛蜕 化成了两个白点。 能看见什么,不能看见什么,那是我们的宿命。我热爱自己的命运,她跟我最亲,她是专为我开,专 为我关的独一无二的门。 某些遥远的地方,一辈子都不可能去。四川有个县叫"白玉",西藏昌都有个地方叫"也要走",新疆的"叶 尔羌",湖南的"苍梧",这些地名撼人心魄,有神态有灵魄,在天之涯海之角他们有隐秘的故事,殷勤地招 呼我过去听。但人生苦短,我大概没有时间听所有的故事,如果今生无缘,那就隔着山山水水握一握手。 走在街上,想唱上一句,恰巧旁边的人唱出了那句歌。是什么样的神秘的力量抓住了两颗互不相识的 心?音乐是游荡在我们头上的幽灵,它抓住谁,谁就发了疯似的想唱歌,可我怎么才能被它永远抓在手里? 我走遍大地或是长久地蜗居一处,白日纵酒黑夜诵经,我呼喊音乐,把我从我的现实生活中拔出来,但常 常落空,我只有埋头于生活里,专注地走一步看一步。音乐不在空中,它在泥土里,在蚂蚁的隔壁,在蜗 牛的对门。当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当我们说不出来的时候,音乐,愿你降临。 --周云蓬于香山 第 一 部 分 【春天责备】 春天, 责备上路的人。 所有的芙蓉花儿和紫云英, 雪白的马齿咀嚼青草, 星星在黑暗中咀嚼亡魂。 春天, 责备寄居的人, 笨孩子摊开作业本, 女教师步入更年期, 门房老头瞌睡着, 死一样沉。 雪白的马齿咀嚼青草, 星星咀嚼亡魂。 春天, 责备没有灵魂的人, 责备我不开花, 不繁茂, 即将速朽, 没有灵魂。 马齿咀嚼青草, 星星在黑暗中, 咀嚼亡魂 【极昼】 秋天还没有来 街就控了 街隔着玻璃窗伸手乞讨 他想要一个来自远方的脏孩子 我坐在窗前举枪瞄准 准星巨大如天 已没有仇人能让我恨到底 雨水正撕碎自己 我跟着这个疯子跑遍世界 就怕 停下来 被人想起 被扭送到最前排 目睹鬼坐在路边梳头 一只手 孤零零地 挖掘天空 【转身】 灰色的夜 驼着背 坐在床头 请别转身 我害怕重重叠叠的梦魇 滑下去 眼眶中生满黯蓝的水草 失望的天空越走越远 离弃了背叛他的土地 请别转身 我害怕愧疚 自己撕扯自己的头发 将前半生连根拔起 披黑火的神倒退着压向我 请别转身 我害怕突然的复明 弥留的深渊 月光朗朗 看不到一个往昔的亲人 【水的一生】 漩涡 疯狂的沙漏 暴风雨临盆 冷却成鹅卵石的皱纹 动就是生 一圈圈漾着焦虑 八千英尺深处幽暗的苦闷 美人鱼 月光中的鲛人 泡沫 沉船 破碎的渔网 岸 等他 海鸟 冰山 白鲸喷射的水柱 荒岛上的篝火 珊瑚礁 精卫的怨恨 洛神 钟乳石 井中的哭喊 1938年的洪水 乌鸦衔起石头 奥德赛开始漂泊 西湖里的白蛇 塞壬歌唱 溺死者寻找替身 衰老的龙王 大西洋底的古国 蒸腾的沼泽 瀑布 滂沱 穷人多余的精液 湘夫人的婚床 元稹的沧海 巫峡的神女 死鱼眼中的黎明 始皇帝期盼永生的眼 沉没的仙山 老子的善 被分开的红海 加拉拉山上的方舟 伯牙折断流水 瞿唐贾的轻薄 李白捞月 赫拉克利特渡河 婚礼上的水变成酒 绞刑架上愤懑的血 恒河沙般多的佛 疯子身后的忘川 初夜女子的泪 羊皮纸上流过约旦河 中国人的肾 许由湿润的耳朵 约拿在鱼腹中遇见上帝 沧浪之水浊兮 屈原洗脚 庄周知道鱼的快乐 西施在越国晾衣服 纣王在北方支起油锅 雪莱的灵魂盈满海水 吊瓶里残留着不新鲜的岁月 【北方】 北方 没有暖气 一任沉重的煤堆满山西 北方 空气凛冽且新鲜 治愈了倦怠者犹豫的肺病 从北京一眼望到漠河 没有母亲 没有村落 黯淡的春节 高举猪头 成为唯一的篝火 北方 一台旧彩电 荧光屏里 流着奶与蜜 天线 开关上爬满饥饿的蚂蚁 细碎的牙齿 蚕食金属 如千万只伶仃的脚踩过雪地 免罪 不追究谁 北方大学苍茫 没有行人 母亲们饥饿 坐上铁路 张开血盆大口 不为呐喊 只有老虎 毛色斑斓 照亮环保主义者的客厅 北方 还能写抒情诗 【失业者】 我们活在租来的房子里 我们活在公共汽车里 我们活在蒙着灰尘的书里 我们活在电视的荧光屏里 一点有一天看见了蓝天 我们就成了失业者 黑暗中 工人阶级穿着拖鞋趟过浅浅的睡眠 我们无事可做 所以 太阳也无事可做 所以 上帝也无事可做 只有衣衫褴褛的死神 提着箩筐 忙着捡拾空空的生命 而所有废品收购站都关门了 所以我们还将活着 和神一道 互相眺望 【阿炳】 不再吸毒,你不能活吗? 不再寻找妓女,不再拉二胡,不再怀念早逝的母亲 忘记阳光 就哪么坐着 在灯火稀疏的无锡 谁也不了解你 比死亡还黑暗的心中 一只手叩响门环 不再脱掉鞋子 不再咬牙切齿 摘下墨镜 世界将手足无措 你去摸火焰吗? 但只摸到了疼痛 梅雨之夜 搂着你的女人 背着历史说话 门外 一盏长明灯 在为死去的江南守灵 【儿孙】 我的儿子 在外地出差 自从离婚后 他就很少回家 孙子爱上了一个姑娘 并且 使她怀了孕 要去医院堕胎 要贷款买房子 出国 而下午的阳光温暖 宁静 一切都懒得发生 我还没有妻子 站台上 环行公共汽车空无一人 午后的阳光 歧路纵横 儿孙如恒河沙众多 如一支烟 还未点燃 那些狗男女 隐于半明半暗的窗帘 窃窃私语 焦躁地跺着脚排队等待 只是 这厌倦的深秋...... 【道】 我梦见自己是个软弱的人 像一滩烂泥 浑身都是脚印 我梦见自己像"道"一样软弱 被扭成麻花 被拧紧 嵌入枯树 在弯曲 褶皱中 淡淡地微笑 我梦见,举起的收 已物化,成了门的一部分 而门依然紧闭 苍天决堤 涌入我空洞的眼睛 【书生】 绕过词语 "不 许 动" 一支枪逼向我 我不动,高举双手 呆站着 经年累月 恍惚间,白了少年头 苦胆染黄书页 等我颓然倒下 露出一个人形的空洞 故事已残缺 不再使人感动 【嗅】 树林里潮湿的空气 腐烂的落叶 我嗅到自己的坏运气 沙尘弥漫道路 除非我永远耽搁在旅店里 晚间新闻响彻大地的每个角落 我嗅到了树的香气 坏运气枝繁叶茂 芬芳如处子 我嗅到饥饿 冰清玉洁 冻住光 让它无法回到天上 【吃完一碗面条之后】 大光乍现 八千里水路颓然倒下 坐下或者睡去 再没有向前的火车站 所有你住过的房子都还没点灯 那些房东面容愁苦 如今是最后一所房子 最后一月的房租已交出 最后一面墙阻绝时间的奔流 最后的虚弱 灰尘大雪一样漫天飞舞 【写作】 梦里,再一次 买火车票 老妈排在队尾 蹒跚着挪动 快到窗口时,我说 不想去了 我见过海 前年在青岛住了几个月 并且,到站的时间是晚上十点 我又要在候车室熬上一夜 我们就去另一个窗口退票 有一个孩子掉进深井 依稀感觉是我旧日的同学 我和许多人围在井口 用棍子探入水中 结果只有水的滚动 火车站 所有的广播都兴致勃勃地报导着溺水事件 我醒来 躺在北京的公寓里 有一列火车正幽幽地驶过 我写作 在电脑前 沿着未来的栅栏走向侧面 【一天】 上午一个要出远门的乡下人 他收拾着背包 局促不安 下午是我 一个台阶上晒太阳的病人 而夜晚,我不知道他是谁 他不和我说话 决绝的背过身去 有什么声音彻夜不息 是露宿人的鼾声 是树根在啃食着泥土 一滴雨尖叫着落向大地 是人在呼唤着神 或者 灰尘在呼唤灰尘 星光下 一千个失眠者列队静默 今夜,没有爱情 我怜悯老迈的天空 【愕】 隔壁的女子 总有男人在夜里敲你的门我也想 我攥着皱巴巴的目的 我在梦里杀人放火 白天你出门倒水 趿拉着鞋 我们遇见,我们不说,仿佛有个老师跟在后面 而夜里,总有男人敲你的门 我在梦里杀人 放火 如果我是尸体 就该投入明亮的白昼焚烧 在阳光下,请你喝一瓶啤酒 谈谈春天,然后,告诉你我有多想女人 【今夜】 今夜 我想起杨小燕 在西宁火车站的候车室 我想起陈思维 湘雅医院 她有个疯姐姐 我想起魏匀 岳麓山下,她撑起一把透明的雨伞 我想起萧纱 电话里问我 你在哪儿? 我想起古兰丹木 她七个月的孩子不幸夭折 我想起卓玛 那曲的草原宾馆 有牛粪的香气 我想起路春 在六月的江南 她说 我叫 路春 我想起宫郁 她住在浦东 我想起陈丽 她说 上海姑娘都 那么现实 我想起小明 我们这一代人命都不好 想起安薇 她说 你一定要记住我 我想起基督的妈妈 那些落落寡合的少女 【盲人影院】 这是一所盲人影院 那儿也是盲人影院 银幕上生满潮湿的耳朵 听黑蚁王讲故事 有个孩子 九岁失明 大半生都在一所盲人影院丽 听电影 他想象自己学会了写诗 弹琴 走遍四方 整夜整夜地喝酒 爱过一个姑娘 也恨过一个姑娘 思考过上帝 关心国家 种族 最后绝望 发疯 不知所终 回到盲人影院 四下里座椅翻涌 三十五岁 黑森林低声歌唱 【我的名字】 大鹏 克服了九万里天风 野马也 尘埃也 三千世界的呼吸 我宁愿叫云蓬 毫无方向的宿命者 一直麻雀惊起 滴水穿石 些许怀疑 都是命运 羊跑了 大路有岔路 岔路有小径 还有草原一样众多的我 我就吃自己 喝自己 和自己结婚 撞倒了自己 又把他扶起 把他当作路人 但终于会厌恶 捶胸顿足 呕出无量数的祖先 【中年人】 是否三十岁是一种堕落 是否终日无事可做是一种堕落 是否在午夜之前入睡是一种堕落 我偷偷地 潜入昼和夜的过道 那儿有一个星期八与我邂逅 一千位千手观音跳舞 一千面镜子随风飘落 以倒栽葱的方式 我被种下 头枕沸腾的蚁穴 踢踏着双脚 够着天堂 等待能有一颗命定的小星 将我提起 这沉重的吊桶 抟扶摇羊角而上 大地迅速堕落 我倒挂着旗杆向失败攀登 然最终只能是星期天 星期八永在彼岸 每个想入非非者止步 星期天的深处 潮湿的风 说,回去吧 回吧 去晾晒冬天的棉衣 打开窗户 点燃艾草 踌躇于深秋 被苍白的庄子捉住 他将我囚于转轮的中心 那儿一片寂静 响着盘古的鼾声 我期望一只濒死的蚊子 吸我的血 这新鲜的痒 我要抓住它 逃出牢房 【江南】 好像没有水 绝对的透明 溺死者划燃火柴 寻找替身 扯起光明的裸体 任凭鸟儿、词语自由穿越 而在多毛的阴处 嫉恨正悄悄膨胀充血 我以睡眠的方式远行 昏睡着 行尽江南数千里 忽然梦见 北京 凌晨三点的公共厕所 梦见 一架陌生的镜子 我的老婆拥被而坐 彻夜难眠 【火车站】 "让我们把火车司机叫醒 肮脏的旅行袋拖着疲倦的人群" --题记 检票口吱嘎嘎地正在放行 我们连同火车 一起为远方喘着粗气 我要买半票 我身高不足一米 我打仗受过伤 我还未被勒令退学 我精神错乱整夜不眠 尾随大红大绿的节日 无数平凡的昼夜 排成黯淡的岁月 是怎样的嘴 吞噬了异乡的孩子 把他们消化成喧哗与霓虹 又呕出失败者 用他们去滋养广阔的乡村 蜷缩在广场角落里的人 打着瞌睡正梦见旷野 一排排砍伐后的树木 只剩下满地落叶和裸露的树根 "先生,您住店吗?" "行行好,我要回家只差五元钱......" 我们决不上当 因此旁若无人 踩着一张张飘忽的脸 深一脚浅一脚走向铁栅栏 或许有一滴泪落下 所有的人将为之驻足回头 或者有一次真正的恋爱 列车就不再准时出站 而我们是一些软弱的人 畏惧那一小本列车时刻表 畏惧大钟的报时声 畏惧鞭子 畏惧铁轨 --怕它命运般囚禁道路 来,重新洗牌 重新回到牌桌上 混入杂乱轻盈的纸牌中 期望着被一只手重新抓起 然而有母亲 她和春节在一起 正蹒跚着挪向故乡的站台 她看见高大的火车 念叨 儿子 你啥时候结婚 【沤】 云雨之事 被雷锋更好 比"论语"更善良 一百个黄梅天 沉入温暖的淤泥 把大半生密密地封起 如痴如狂 沤出 一声死的霹雳 谁死了 幸福死了 【恋爱】 我们在别人的家里恋爱 早晨 被陌生的主人叫起 叠好被褥清洁整齐 不留下血迹和精液 我们微笑 如粉刷过的墙壁 比白天的灯光还胆怯 但只要有火车 它英雄般隆隆地开走 昭示希望和死的可能 你是另一条铁轨 在我身旁 没入过去未来的地平线 我们曾经 就要 合二为一 【获救】 只有一天,一个小时,一个瞬间 我们有机会获救 剩下的日子 都是昏昏欲睡的麦田 拒绝做善良的粮食 一根刺愤然脱掉血肉 准备去哽住世界的咽喉 你高声诵读?可无人倾听 人们躲在芬芳的衣裙里 梦想成为蚯蚓 拱松坚硬的现实 而诗歌仿佛死神 在我们头上高傲的盘旋 他拣选了谁 谁就成了不幸者 背井离乡 四处漂泊 知道死去的母亲背着蓝布包裹一路嚎啕赶来 故乡的老屋从此无人居住 悬浮的蛛网上结满了星光与虫鸣 【给诗歌一根烟】 被碾死在墙上,然后分泌出彩色的液体? 高举帝国的旗帜绕着客厅游行? 阴影中张起罗网捕捉上帝 怕永远沉没,夜以继日在朽木上磨牙? 为何父母邀宠咿咿呀呀装作不会说话? 停电的晚上,酒醉的盲人牵出瞎马? 风驰电掣的列车没有一名乘客? 满嘴黄土目送嫦娥飞升? 杀死一个个词,惊恐地看着它们复活? 所有的东西都长出眼睛和手? 给诗歌一根烟 给它点上一根烟-- 【午睡】 听到人说 黄昏 满脑子都是用旧了的光 一片片的,狼藉于地 隔着白日梦 早晨在对岸 有什么和我息息相关的人 留在了河那边 喝醉是对自杀的刻意模仿 我们闯入永不复归的走廊 又梦一样摸回自己的房间 那些鳏夫?罪犯?教徒? 那些不吉利的邻居 咳嗽叹气自言自语 踱来踱去 宇宙中 老上帝偶尔发出声响 【不是诗】 我在中国的最底层 在人最多的地方 喝最便宜的啤酒 诅咒塔尖上的人 和虚伪的光 我的情人是个丑姑娘 她只上过 我是个快四十岁的中国男人 背负所有免费的公厕 所有不卫生的熟食摊 所有痛苦的公共汽车 所有麻木的黑白电视 所有口蜜腹剑的主持人 十三亿潮湿的躯体 就算我是最下面的一块砖 即使如此 就算这样 【搬家】 我们吃一条死蛇 他像煮的过烂的鱼 一根椎骨盘在盘子里 我们从蛇头吃到蛇尾 再遇到蛇头已经面目全非 它僵硬的爬回物质深处 年 又要翻身了 浮肿的脸再度朝向我们 我们忙着搬家 在物质的水面 时间顾盼游动 首尾相衔 我们以搬家的方式随波起舞 我是向右?向左开的门 我是陌生的床 阳台?鞋架?炉灶?马桶?空暖瓶 从一个管道的出口 舞到另一个出口 地底下 有一只大眼睛炯炯的 死盯着 不论昼夜 她让我们背脊发凉 但还不如秋天的风 能教身体拖拉机般颤抖 冻僵的蛇 被农民捡去 支栅栏 春天一到 蛇复苏爬走了 栅栏倒下 【胭脂井】 别让一口井看见你 那枯干的眼 注视之下 你会怀疑已有的幸福 怀疑家庭?爱情 离家出走 去北京 年复一年地飘着 就因为那枯井 有死不瞑目的冤魂 盘旋于井壁 只看了一眼 就永远的晦气 就要负责任 把尸体背上来 还要救活他 给他戴上王冠 得到他的赦免 才能安心上路 【恐】 有一列火车从我身体中穿过 哪里新挖掘了一条隧道 凌晨两点,火车呼啸着开入我的左肋 信号灯在我脏腑内忽明忽暗 等我惊恐地坐起身 只余下空洞的回音 这隧道与我毫无关系 我成了通往某处的最佳路径 有夜行者敲门 我身体就开门 有野猫怀孕 我就是充满鱼腥味的窝 我退居于身体中的一个房间 耳朵贴着门 听走廊里那可怕的脚步声 别总出门 讨人嫌 阻碍交通,引起混乱 世界会恼怒地打起嗝儿 我躲在自己的蜗居里仇恨 磨刀 搜集自行车链条做火药枪 埋伏在门后 等一个善良的人路过 【秋天--白昼】 瞿秋白 在秋天里发动革命 他抑郁消沉 一脚人间 一脚死界 自语着 要写一本文学书 时间不等人 那些不可降解的声音 硬硬的形成肿块 让性格孤僻的鳏夫们 在雨天 隐隐地疼痛 秋天--白昼 瞿秋白秘密地 潜回 在 70年后的某个夜晚 就像他早年偷偷潜入上海 伟大的唯物主义者 以物质的形式永恒轮回 幽怨的杀气 挥动苍白的手 斩落一片树叶 他回来 宛如飞蛾 扑向历史中这唯一的一星灯火 扛着雪亮的十字路口 郎当郎当 卸在我门前 【短歌行】 太阳啊 你留了一万年的头发 难道你是画画的 不然你是写诗的 或者你是唱歌的 可警察为啥不抓你 要么你们有病 要么是我有病 这世界 让人不能在某处踏踏实实地住上一年的世界 我想到死 去和我前生来世的所有父母相见 和我今天的父母道别 整条街都嚷着着火了 我兴奋地跑出门 只看见火烧云红彻西天 我像知道 房子里是否亮着灯 我按开关 一只蜜蜂 嗡嗡的撞着玻璃 我再按 房子里归于寂静 【厌世之夜】 电风扇 它什么也不像 它吱吱嘎嘎地转 和我的心脏一起 盲目地劳作 有了席梦思 就注定要夜夜睡在这儿 这讨厌的死气沉沉软绵绵的命运 这是一个厌世之夜 和公路上的重型卡车一起 咆哮着厌倦道路桥梁 楼房蹒跚 愁闷苦练的运河 怀疑主义者的烟头 在这沉闷的六月的北京 有风有茶水 有二锅头 我还是厌倦 这穿上衣服又脱光衣服的命运 但无处可去 无家可归 无人可想 鬼魂们住在时间的夹缝中 它们不厌倦 它们高举死亡的盾牌 它们曾经是什么性别 【瘟疫】 在卫生间 我们和死神不期而遇 闪电 像白炽灯 长久地悬在头上 黑夜的伤口 渗出潮红的曙色 是一个清洁工 聒噪着走上街 擦亮那些灰尘 它们曾经是某人 我们娇嫩的,如泣如诉残喘的肺 锁进写字楼办公室的保险柜 藏在凌乱的发票旧账簿底下 可是 白求恩来了 戴着口罩手套 庄严地把它取走了 我们只好看着别人呼吸 睡进亲人的肺中 夜夜无眠 【犯罪嫌疑人】 金刚怒目,瞪住现在 我们质问,为什么 让自己成为一条倒流的河 从碎玻璃般的脑细胞里 寻找死者的头发 谁在我们的深处杀过人 强奸过幼女 把尸体偷偷消化掉 逃亡于幽暗的大脑勾回 睡梦中一次次地被枪决 我们头上长角身上长刺 出口伤人 河所有阴影手拉手 缓慢地舞蹈 河空暖瓶一起恋爱 那是多么光滑易碎的深渊 我们 暮春的风马牛 忘记廉耻 向着太阳亮出蹄子 践踏道路和麦苗 但一开始 透过厚厚的羽绒服 我拥抱了一个女孩 曾经那样颤栗着 而今 深绿色的啤酒 照亮热带雨林 我们正缓缓地腐烂 沉入重重叠叠的日月 蒙着烟灰的肺泡 坚硬麻木的肝脏 充满猪头肉的大脑 搂着整个旧石器时代入睡 整个的人间烟火 暗 物质 万有引力 能量转化及守恒定律 无限 永不复归的时间 我们咀嚼能咬碎的一切 其余的 再也没有可能 【读著名诗人的诗】 我们读著名诗人的诗 他是再对我们说吗? 他是否提起过我们的名字? 知道我们的家乡? 或者只是偷听隔壁邻居的做爱 而已?而已 那节奏的律动让你亢奋 而你常年鳏居 或许不过是一只老鼠 在呵吱呵吱的嗑东西 【孟冬】 然而,了结了吗 了结了吗 马鞍在身下奔驰 镣铐咆哮 自由撕心裂肺 撕裂澄澈的天空 怒发上冲冠 我爱肺癌 燃烧整盒的烟 把灰烬卖给困惑的人 把酒卖给另一些人 被褥和床铺 我要把你们带到无何有之乡 像焚烧死者的遗物一样 焚烧你们 焚烧酒和爱情 纵然有大蛇缠身 我也是一个凡人 只是一只袜子 陷入泥淖中目送 鞋的远去 而鸟群 那再度归来的生命 告慰草木的枯荣 酒杯将第二次被激动的斟满 仿佛辰光注满夜空 不能了 即使咬碎钢牙 也将无济于事 这是无脊椎动物的土地 这是无翅之鸟的天空 这是你诀别的爱情 在 2003年的孟冬 在未来的蛇牙 过去的蛇身的 啮咬缠绕中 现在 正日日夜夜地融化 融化 一眨眼 就小了 碎了 软了 只能撑住一根脚趾 遗忘 也将被遗忘 还有一只流浪的狗 下雪的夜晚 它来 叫门 来吃一根香肠 它爱生活 它摇着尾巴 回到生活中 【如果你突然瞎了怎么办】 我要去跳楼 我要立即向我的女友提出分手,并祝她幸福 我要去杀人,杀死我一生中最仇恨的人 我给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以后多保重 我要想办法毁掉一个纯洁无辜的姑娘 我立刻加入基督教 我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城市永远不回来 我一直喝酒喝死拉倒 我要把所有的钱散给乞丐,然后自己去沿街乞讨 我无所畏惧去吃泥土喝阴沟里的水 我得去买个盲杖练习着上厕所 我吃饭睡觉一如既往的生活 我要托人去乡下买个善良的媳妇 我天天睡觉梦着过去的日子 我白天微笑,夜晚咬牙切齿诅咒全世界 我弄一本易经学算命 我幻想能有一个心灵美的姑娘爱上我,感动得自己热泪盈眶 我像一只食草动物,阴郁多疑,不发出一点声响 我下午抱着收音机在门口晒太阳 我学习张海迪整天听命运交响曲做全人类的榜样 我发呆,像一根阳光下的烂木头,什么也不想 我学会吹口琴去地铁卖唱 我不要孩子也不结婚,一个人在黑暗中默默了此一生 我吃肉?骂人?单相思?出卖朋友 我走遍八千里水路永远在路上不断离开 我去神农架的深处?去梅里雪山 进入天坑,去藏北无人区,以凋零残破的人生来一次辉煌的豪赌 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冻饿死去?安静的没有人哭泣 【银色女】 银色女 你说着金属和香气的往事 站在那儿 在黎明的入口 我可有欲望越过你 春天来了 我快有欲望了 你像灰烬或是某种结论 挡在我面前 那我就等着吧 候车室里 重叠着千万个屁股虚幻的轮廓 无声无息 一片又一片 扁平的老人斑 落在疲倦人的身上 你 银色女 为什么不翘起二郎腿 朝路人吹口哨 为什么像个死者那样严肃 我要是能缩小一百万倍 我就能看见病毒 他们在角落里披着黑大衣祈祷 向着他们的神 我就能看见时间 被凌迟 每一分秒都尖叫着 四散奔逃 银色女 我爱疲倦 甚于爱生与死 老人星 他正在身后升起 他拉长着脸 对你我和这新的一天 不满意 他脱下阴郁松弛的皮手套 我紧张的要死 他要在晨光里 洗他满是骨头的手 【No Woman , No Cry】 地上有狗叫 树上有夜鸟 天上的 庞然大物 黑着脸 一言不发 睡觉 向左翻身 向右 双手合十意守丹田 没有女人 没有哭泣 一写诗歌 我就得像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像 我什么也不期望 赌着气梦见非洲 黑草原上燃烧起靛青和硫磺 火车出轨狼烟遍地 乌鹫的羽毛纷飞 没有女人 没有哭泣 【蓝刀】 1 2 3-- 上帝 你在数着我的头发 猫头鹰 他数着我的眉毛 我亲爱的 你数我新生的白发 一根根 揪着心 拨开白癜风白内障 我们幽暗的小屋 闪烁着微笑 和灰尘 拉开抽屉又轻轻的关上 把枕头摆放在床头 一下一下缓慢地呼吸 心跳 眨眼 爱上一个人 就意味着留下来 被一棵树从身后抱住 任凭道路奔流人群离去 那绳子将我们圈起 漫不经心地捆绑勒紧 凸显出天真的骨头 切入世界 刀和伤口 一起大声 喊对方的名字 【咳,疯子】 咳,疯子 你指挥着交通 道路急得都快坐起来了 有人躺在车轮下写着自己的讣 告 疯子 你把一个姑娘推入我的怀里 我说 他是疯子 这可当不得真 疯子 你给商品穿好衣服 给它们零花钱 人手一杯可口可乐 还有火车 在千里之外呼啸 一个疯子 开着车 不知将把谁拉走 把谁留下 还有路灯 在空无一人的街上 自恋而兴奋地亮着 疯子 你看你 左脚踩出一碗啤酒 右脚踩出一碗白酒 一脚深渊一脚高山 一脚高山一脚深渊 终于一脚踩出了地球 【无头路】 最终是一所房子 那是绝路 当然 还可以跨上床 绕过台灯的光氲 紧贴着黑暗 蹑足而行 但你不能唱歌 不能亮出自己的前程 像侠客恩怨分明袒开胸 软弱成疲沓的鞋子 偶然的朝向东 或者 朝向东南 是多愁善感的虫螟 露出善良 露出万箭攒射的靶心 你的牺牲 只是困倦 而道路 如强弩绷紧在光中 痉挛着挣脱向前 须发忿张 拖拽血肉 穿破你女神的纱衣 终究无力溅血 也总比瞌睡好 我们绝望的时候 嚎啕着奔向西北 攀登高原 高举痛苦和无辜 天蓝的要杀人 他令我们羞于说出 最终还是道路 那般尖锐 笔直向前 直刺心头 【香港脚】 像香港一样彻夜难眠 像它那样 充满快感 我只能堕落到这一步 把一双臭脚缩进被子 你将忘记诗和音乐 爱上我的房子 和我的乌鸦 恨得脚底板痒痒 必须迅速的走路 翻山越岭 大声争论 倒头就睡 刚说 唉,宇宙! 就绷不住相拥着笑出眼泪 一脸盆白亮亮的温水 我们的香港脚 我们花天酒地的脚 我们夜夜笙歌的脚 摩挲摩挲 道路盘起 道路叠入衣柜 黑白电视雪花飞舞 整个世界暖衣饱食 扭呀扭 扭呀扭 【宝贝】 我们骑自行车远行 越来越沉重 我摸着沾满污泥的车袋 软塌塌的 像我的生活 但只要再喝两杯 自行车就他妈扔掉吧 道路依然会鲜亮如初 我想去看一个远方的姑娘 我们只在电话里倾诉 我像坐在她家门口的餐馆里 给她打电话 约她一起喝啤酒 她惊讶的眼睛像大海 大海 也无话可说 她被隔在码头和集装箱之外 他是个生活一塌糊涂的老光棍 我说 宝贝 唉 宝贝 然后我按照列车时刻表 就准时的离开 回到山上 幻想能爱你 生着闷气 关门打狗 夜晚去坟地唱歌 但这不是虚构的诗 这是明天的行动 坐公共汽车 坐长途汽车住旅店打听路人 嗖地一下 砍翻整个的现实生活 【感动康德】 昨晚 我梦见了康德 快感动 哭泣 或者啜泣 快回家写日记 我一感 你就动 我感两感你动两动 可现在 我老了 老胳膊老腿了 每天 只能赶着自己 驮回当天的水和口粮 从今以后 亲爱的 你想别的办法流泪吧! 比方说 公共汽车上丢了一百元钱 或者 蜡油烫伤了手 【骆驼和酸辣粉】 到处都有酸辣粉 在大排档上 你的手机一直地唱 远方有个单相思的孩子 焦急的守着公共电话 而我们吃酸辣粉 谈着男女之情 抽出一根骆驼烟 想着彼此的宿命 将有一场演出 在片刻之后 将有一场酩酊大醉 还有一场不欢而散 心中寂寞 互相怨恨又疼痛 像拔掉了一颗牙 说话 或是沉默 都代着血腥 想不起某人的姓名了 那种向后掏的滋味 让人彻夜难眠 也将想不起你的名字 只留下一个缺口 裸露的神经 吹着风 疼痛会变旧 长出老茧 盖上土 无情无义 醉倒在大排档上 也不浪漫也不必然 像喝完一碗啤酒要付钱一样的正常 像人终归要死一样的不可思议 【春天,草木灰】 春天 草木灰 潮湿温暖 蒙在后悔人的头上 然而 就要凉下来了 那些早夭的昆虫们的灵魂 在门底下哼唱:嗡嗡 嗡嗡 阿门 我们肯定 不 我们否定 唉 我们不知道 一只乌鸦被拉入春天 它梳理着阴秽的羽毛 它要飞多远 才能找到贫困的死者 在春天 有人悲伤 有人无钱掩埋他们的亲人 【诗人鸡犬】 哐啷一声 放下麦克风 抒情完毕 诗人回家了 回到无何有之中 继续做书页上的孤魂野鬼 他实际上乘坐着 300路公共汽车 他的姑娘打着哈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他的房东称他为小李子 他的邻居叫他 李眼镜 而曾经有人叫他诗人 并且归纳为口语派 或是下半身 他的院外有个公共厕所 蹲位之间没有隔墙 一个挨一个雄壮的下半身高傲 地撅着 还有拥挤的小市场 那卖猪头肉的熟食摊 垃圾箱上老鼠游行 苍蝇开会 在这里 他偷偷盼望能做一个 知识分子 哪怕是小资 他扛着民间的大旗 办民刊 说口语 骂人 浸泡在人民战争的海洋中 他可真冤 冤的是姑娘一下台就忘了他是 个诗人 他挥舞双手 愤世嫉俗 小声喊: 救命 等待终有一日修成正果 被光荣地招安 告别人民 和鸡犬一起升天 白云飘飘 俯瞰人间 却话巴山夜雨时 左右一面民间大旗 右手一面口语大旗 唿啦啦 抟扶摇羊角而上 人民 愿你们万岁! 贫困 朝不保夕 愿你们万万岁! 【睁着眼睛睡觉的人】 睁着眼睛睡觉的人 他看见黑渐渐浅淡成灰 一箱蜜蜂静止不动 删 坚持不住换了个姿势 水分子越狱 逃入太空 远行的人踏月归家 那些命定的事 如母亲做的早点 悄悄摆上桌 【诗人何为】 下雨了 打雷了 今晚不能去喝啤酒了 坐在房间里喝白酒 没有菜 烧心 可总比空虚强 今天轻如鸿毛 落进雨地 自己踩一脚 别人踩几脚 大喊一声 吓自己一跳 像蚂蚁打喷嚏 诗人何为 只能给所爱的人 写一首诗 不许动手动脚 只许写信 然而我是个诗人吗 我为什么不是个又会写诗又能吃草的畜生 把浮名换了甩尾巴和吼叫 我也没有浮名 目光犹疑尾骨缩进裤子里 我等着雨停 去喝啤酒 期待有奇迹微笑着拍我的肩膀 总得发生点事情吧 波斯王的宴席上 摆放一个骷髅 警戒人生无常 诗人何为 他坐在路边小声自语 这世界不好 不幸福 【储安平】 观察 ??? 光明 站进黑暗 被揪着头发 狂奔千里 一个令全中国羞愧的人 把纸条塞入城门 满江湖的水酒 颓唐了灯火和阶梯 一杯水酒 照见黄泉路上的第一块石头 照见 1957哀鸿遍野 瘦骨嶙峋的大象 游入丛林 不知死向何处 【梦里不知】 梦里不知 深夜有人唱歌 他唱道:哎呀呀 我真苦 我真倒霉 呜呼! 我少年丧父 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梦里不知 那人匆匆地赶路 他坐在火车车厢的过道上 北京 在他的前方 像一个肥皂泡一样 越来越美丽越来越大 他相信 姑娘正坐在肥皂泡里 忠诚地等着他 所以 他像一只破鞋般被上厕所的人 踢来踢去 也无所谓 他害得经常谦恭地站起来 为卖啤酒饮料的服务员让路 这都无所谓 而如果 此刻 他的姑娘在跟别人鬼混 心里盘算着怎么和他敷衍一番 尽快把他哄走 如果是这样 那他多可怜 他就是全世界 最不幸的人 梦里不知 江南是否有人吟诗 有卖淫的人 有卖诗的人 他们在西湖边邂逅 同是天涯沦落人 长着精神的生殖器渴望着 长着血肉的生殖器渴望着 唉 苏小小 妓女要注意素质 诗人要锻炼身体 但如果没有钱 身体又不好 就只能撑一把伞 踌躇于湖畔 盼望能碰上白娘子 挽着小青 凌波而来 或者碰上聂小倩 狐四娘 她们不要钱 她们喜欢听你抒情 讲故事 感动的一塌糊涂 以泪洗面 请你喝酒回忆往事 圆梦解梦 然而 梦里不知 死为何物 时间如工业废水 阴沉无声 充满微生物 它们一口一口地蚕食我们的身体 偷我们的钱 挠我们的痒 能不能 借一点钱 或者还是能不能 借一点钱 钱都哪儿去了 打水漂了 随同时间漂走了 唉 这万恶的时间 这宋朝的婊子 浣溪沙眼儿魅 跟着官僚资本主义 一溜烟钻进瑞士银行 那些幽雅的,坐观成败的人 他们把犹太人的骨髓和头发 存入保险柜 然后耸肩 摊一摊毛茸茸的长手臂 上门板打烊 他们 永远成功 永远中立 不想知道 有个孤独的皇帝 在夜雨里 说 梦里不知身是客 他将被毒死 他的爱妃正 被仇人强暴 【没有】 一个安静的像没有一样的姑娘 坐在我的屋子里 她呼吸如夜晚的草木 她一声只说一句话 我们结婚 她不买衣裳 不看新闻联播 像没有一样的纯粹 她而且 没有一个怨毒的母亲 不会因爱我而遭到诅咒 夜里 她像没有一样静静地躺在我旁边 她拥抱我 仿佛悲伤的人 触摸往事 她像没有一样的给我唱歌 全人类都不说话也无法听到 她像没有一样无声的啜泣 仿佛用镊子一根根拔我的汗毛 但有那么一天 她像没有一样的死了 我觉得自己 像没有一样的绝望 多余 颓丧 虚无 失去了高度和长度 周围 密密麻麻的数字大声数数 剩下我一个 0 比没有还少 【丢东西】 丢了一样东西 身体就多了一个洞 冬天新鲜的空气和着月光 透近来 再丢一样东西 小洞变成了大洞 有陌生的鸟在里面做窝 我要喝凉水 我要喝凉水 一个孩子在深夜的长途车上哭叫 他想喝凉水 他吵得整个山东都睡不着 而我在旅途中平凡地 丢了一些东西 几件旧衣服 一跳毛巾 一只水杯 一张唱片 它们永远不能跟我回北京 它们正在某个异乡人手中 被把玩审视 或是 冬雨过后狼藉的路边 颓丧地躺在垃圾箱旁 它们成了卑微的物 没有目光和叹息 不能指望 在某夜 会突然归来 敲我香山的门 披着一身的雨水 爬上衣架 挂在床头 钻进抽屉 走向建国门 最后一次 想南方 想丢在南方的东西 然后 一头扎进人海 北京 像个纸灯笼 悬在头上 越来越明亮 越来越疲倦 【像糖果一样美好的现实】 像糖果一样美好的现实 命令我 咬破那颗葡萄 当我再次说 像糖果一样美好的现实 一切已经结束 我第三次说 像糖果一样美好的现实 一切的影子漂过来 覆盖了我 夜晚也覆盖起疲倦的劳动者 昏睡中 我听见火车一列列的开过去 我想表达某种情绪 还是 像糖果一样 ^^ 可我的舌头荒凉成了旷野 死在树林旁 我就留在家里 默默的想这句话 像糖果一样 美好的现实 ---------------------------------------------------------------------------------------------- 第 二 部 分 【北大--献给海子】 你死去已经十年了,你写诗的年代我还在读唐诗。我们相距 10光年,1999年我才开始真正关注你, 并且认真地读你的长诗与短诗。3月 26日,我去你的母校参加你的纪念诗会,会场门口戒备森严,比进核 武器基地还难。起初我没有入场券,被轰了出来。后来我要了一张入场券,可门卫又要我出示身份证、工 作证,还追问我票是从哪弄来的。我愤怒以致悲哀,悲哀的是你竟成为了一处新开发的旅游景观,门票昂 贵的旅游景观,贵的恐怕连你自己都买不起。好在你的诗印成了书,书可以自由地流传。 27号凌晨我写下了这些文字,作为献给你的生日礼物,同时献给你的母亲-- 我背着吉他进北大,门卫说:人可以进去,琴必须留下 我留着头发进北大 门卫说:人可以进去,头发必须留下 我点燃名字进北大 门卫说 人可以进去 证件必须留下 我拿出身份证。 门卫说:还有。我拿出工作证。 门卫说:还有。我拿出团员证。 门卫说:还有。我拿出户口本。 门卫说:还有。我拿出购粮证。 门卫说:还有。我拿出死亡证...... 于是,我背着自己的尸体走进了北大。 淌过了泥泞的胃液,摸索着粘滑的胃壁,我寻找那粒晶莹的珍珠米,它应未被消化,它是诗人的遗 孀,我将带他重返又苦又香的秋天。这时我看见未名湖水--一面溅满雪花膏的浅浅的镜子,养育了太多 太多色彩艳丽的塑料鱼和故作凶恶的橡胶螃蟹;一把把幽雅的花伞,向着垂天的雨云,羞涩地盛开。我看 见那草地,那些草原上被掠来的绿色的孩子,悠悠地唱着思乡的挽歌。粘着唾沫的瓜子皮载不动许多的文 化,载不动许多的废话,沉入土地;一方方花纹精巧的印章,蛮横地盖上:北大。我看见衰老的蔡元培, 囚禁在墓穴中,年轻时染上的哮喘病至今未愈,他午夜的咳嗽声雷一样轰击着墓门。我看见孩子一次次被 谋杀-- 在盛大的纪念诗会上, 在鸡鸣般准确无误的掌声中, 在混血儿不中不洋的口音中, 在风度翩翩的诗人所用的男生化妆品中, 在女孩子窃窃私语的疑问中:海子到底因为什么死的? 你们到底因为什么死?你们到底因为什么不死?我到底因为什么活着? 最后我看见自己是一首瞎眼的无词歌。踉跄着被赶下琴弦。 --1999年 3月 27日 【差一小时到明天】 11点了。我得去上厕所。长期来养成的习惯,每夜 11点去一趟厕所,然后回来睡觉。我拿起盲杖, 走出院门,小巷里寒气森森,向左 100多米到路口,向右走几步,那是全北京最简陋的公厕。 我刚蹲下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人,他仿佛怕惊动了厕所中的黑暗,在门前迟疑了片刻,然后哧的划 燃火柴,黑暗被扯动了一下,我听见初恋时代的薇薇猫一样"喵喵"地说着含混暧昧的誓言,然后用它蓝 莹莹的爪子抓着我,一道暗红色的血印,在 17岁的某个夜晚一闪一闪的,像遥远的灯塔。厕所中算我并排 蹲着三个人,都埋头干着自己的事情,由于离得很近,彼此的衣服悉悉索索摩擦着,巴不得快点结束。 走出公厕,我用盲杖拨着路旁的蒿草,拐过街角。灯塔在天边一闪一闪的,我想起十年前在圆明园 的一次迷路。本来要走下一个缓坡,然后向右,就是我当时住的院子,可那次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缓坡了, 大半夜的,又无人可问。后来我的盲杖敲到了一只大铁桶,铁桶没于荒草中,发出闷哑低沉的声音。我不 认识这陌生的桶,于是知道自己走错路了,只好掉头向回走。我沿着凹凸不平的土路,左拐右拐转过一个 石堆......"咚"的一声,我又撞到了那个大桶,它低沉的声音我辨认得出。后来怎么样,有些忘了。 这时狗叫了,在 10年这端的小巷里。我现在住的院子里养了一条狗,每每它的叫声能让我准确地找 到家。 11点了我要去上厕所。这是长期养成的习惯。 公厕里空荡荡的没人。没有了衣服悉悉索索的摩擦声觉得很自在。小时候总是姐姐带我去厕所,每 次刚蹲下,姐姐就会在外面叫"完了吗?"我说"没完。"过几分钟,姐姐又叫"完了吗?"我说"没完。" 心里特内疚惭愧,仿佛自己是个贼。那时想,什么时候自己想去厕所就去厕所,而且一个人去,像什么时 候完就可以什么时候完,该多好!如今也算美梦成真了。方圆几百米没有醒着的生命,只有我蹲在这简陋 的现实里,还有那遥远的灯塔,彼此默默地对视,会心地苦笑着。 我用盲杖拨着路边的蒿草拐过街角。我想着 10年前的那次迷路,自己是怎么找回去的。依稀地记得 遇到一对骑车的男女,但我没有开口向他们问路--我不知道我那房子的门牌号。总不能问:"请打听一下 --我住在哪儿?"半夜三更的,人家会以为我是个搞哲学的幽灵。 10年这端的小巷里,狗还在叫。 后来我第三次撞倒了那只大桶,还是闷哑低沉的声音。恐惧袭上心头,这坐在荒草中的大桶仿佛有 魔力似的,一次次把我拉回到它的身边。 10年这端的小巷里狗停住了叫。我得站着等一下,估计院子就在附近,可我拿不准是哪个门。 我怎么回去的?记忆在大桶边消失了,好像深夜收音机里听到了某个遥远的电台,说着古怪的语言, 喃喃地时隐时现,终于消失在沙沙的电波声中。 狗还没叫,我得等下去,在黑暗和寂静中。这时天空缓缓地压下来,房屋和树木佝偻起身子,被压 向了地面。万物怕冷似的缩成了一团,瘫软下来。一只小虫停止了鸣叫,衔住尘土中的一颗星。 11点了,我在公厕里,天很冷,角落里几双干巴巴的手在焦躁地搓着。昨夜那只狗叫了吗?好像没 有,可我现在蹲在这儿,说明我昨夜还是回去了。这就够了。拐过街角,狗叫的格外的响。这真就够了吗? 灯塔在远方闪烁,它责备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把手插进温暖的衣袋,加快脚步。实际上大桶低沉闷哑的 声音一直在岁月的另一端回荡,仿佛遥远海上的呼号,或是某种命运的轮回。 而昨天夜里狗最终也没叫,我仍伫立在黑暗里等着,将年复一年地等下去。这两位可怜的朋友,我 想帮助他们,可今夜,狗叫的格外的响,我不能装糊涂,找不到家。已经没有机会迷路了,况且天这么冷, 况且我都快三十了。和一万个夜晚一样,今夜我上完厕所,回去睡...... --1999年 2月 【《低岸》献词】 我杀死我主人的九十九匹马, 留下最后一匹给我心爱的女人! 我们生来叛逆,但也准备着随时去赞美,我们无名无姓,分布于广大的黑暗中。我们是真正的暗物质, 没有光和射线,只有引力,我们将其灌注于诗句,引导你偏离坦途。 我们生活在地下,以泥土为身体,互相呼喊。我们的诗就是呼喊,欲火焚身,充满矛盾和悖论。我们 用时间和酒夯实每行诗句,有的你甚至可以放心用来盖房子。但我们不是职业诗人,只偶尔是诗人,偶尔 写出好诗时,我们才认为自己是个诗人。 其余的日子,我们是歌手、流浪汉、异乡人、失业者、办公室里的困兽、空床难独守的老光棍,我们 随时可以嘲讽,也不耻于庄严思考,我们不是古墓中精美的瓷器,羞涩地等待别人去发掘。我们将恬不知 耻地 生长 发芽 抽穗 拔节 从黄土中伸出马铃薯般囚禁的手,倒立着,以手为足,踩着天空奔跑...... 【盲人影院】 121盲人影院听起来,那像是个门牌号,就坐落在某个街角的拐弯处。其实他无处不在,仿佛博尔赫 斯的图书馆,卡夫卡的城堡。 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盲人影院。周围是空荡荡的无边无际的座椅,屏幕在前方,那不过是一片模糊 的光。我们在黑暗中误读生活,自言自语自说自话。只有想象它真实如流萤,在我们的现实和梦境里盘旋 闪烁。一个现实的人,也就是一个抱着自己冰冷的骨头走在雪地里的人,儿想象是我们自己的裘皮大衣, 是雪锹、篝火,是再也无法看刀的屏幕上的春花秋月,最后,等着死神,这个领票员,刀我们身旁,小声 提醒说,电影散场了。他打着手电带我们走出黑暗。 我的文字,我的歌,就是我的盲人影院,是我的手和脚,她们甚至比我的身体和房屋更具体,更实在。 感谢她们承载着我在人群中漫游,给我带来面包、牛奶、爱情和酒。 我把我黑暗的日子拧啊拧,拧出窗台上的一张专辑和一本书,为那些虚度的光阴命名,还有一些流逝 的、不可命名的日子和人,为她们曾默默的微笑过存在过做见证。 【怀念小索】 星期一的下午,《新京报》的一位记者给我打来电话,犹犹豫豫地说"野孩子乐队"的小索出了什么事, 问我知道不知道,我说我没听说,请他问问别人,挂上电话,我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晚上去无名高地演出,坐在公共汽车上,城市依旧歌舞生平,下班的车流人潮汹涌,大腹便便的北京依然 喧嚣,到了酒吧,从王鹃那儿得知了确切的消息。 我想起陶渊明的《挽歌》"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我不是小索很亲密的朋友,但敬重他是个认真做音乐的性情中人,我决定今晚为他不唱那些欢乐的歌。 先哲说,死生如昼夜,可对于当事者那是通天彻地的黑暗,而生者尽可躲进小屋,点亮灯,死亡在窗外,只 能观看,却无法援手,对于逝者我们深深的歉疚。 1998年,我在斜阳居唱歌,第一次见到小索,再见面是在河酒吧,一个桌上喝酒,那是醺醺的烧热了的黄 酒,煮着杨梅,当时说了些什么话,现在已淡忘了。后来,我主编《低岸》,收录了野孩子的几首歌词。那时,感 觉他们的音乐里和谐完美的和声,纯净的吉它,有时会消弱民歌本身的颠覆性和张力,但那也只是白璧微瑕。 野孩子的音乐仍是中国最朴实、最真诚的音乐,尤其是他们的现场,那种来自于本土的律动,可以破壁而出, 直刺人心: "山上的花儿,你自己开,自己长,自己摇晃。 路上的人儿,你自己走,自己唱,自己张望。 那些秋天的高粱爬上山岗 那面的火车走向远方" 多少挑着担子去口外逃荒的农民,嘉峪关外的驼队,残阳如血的西北大地,把一辈子的爱恨寄托在一只 花儿里的人们,在他们的音乐里永生。 而今,和声已不在,只余下单翅的旋律,孤独的游向未来。 最好的墓碑竖在人的心里,最好的悼念,是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想起他,漠然揪心,一根黑发寸寸变白。 愿小索点亮他的歌一路照耀,通过死亡,愿他多年后重生于黄河岸边,弹吉它,组建乐队,来北京,去西安、 兰州演出,去巴黎地铁卖唱,把几文法郎戏笑着带给北京的朋友,重建河酒吧,与兄弟们把酒高歌,感叹音乐的 魅力,感叹人生无偿, 感叹我们曾经那样年轻。 【乱想】 在最后审判到来之前,众多的死者只能靠睡觉或打牌打发时日。他们偶尔探头张望人世,抱怨怎么还 没完。然而,审判之后呢?大家尘归尘,土归土,全宇宙吹响熄灯号,无论圣人、罪人,和上帝一起相拥 而眠,一觉睡入深渊。 黑甜!黑甜! 永远黑甜! 上帝说,要爱你的仇人,那他为什么要把罪人打入地狱?有一种解释,上帝不判决人,但背离上帝, 就相当于置身于地狱。只要地狱的受苦是永恒的,那么作为独立的个体的人就是永恒的,永远的法人,对 我曾经做的事情负责到底。可这仍是逻辑,宗教就可以无限度地超越逻辑吗?那上帝赐予人逻辑思维是干 嘛用的? 孙悟空说,佛是个胖老头,讨厌运动,捧着肚子,整天想着不生不灭。禅是他铆入虚空的螺丝钉,把 虚空煞有介事地钉进虚空。然后把指头竖到嘴前:嘘,保持肃静。 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如果有神,那我爱他的品质就应该是自强不息。 有一部电影,它要连续放一百年,才能演完。而且,其情节丝丝入扣,让人一看就再也无法割舍。于 是,好多人出生后,根本顾不上上学恋爱赚钱眼睛不眨地看啊看,直到死之将至。如果他是陆游,那他会 叮嘱后辈:电影结局说个啥,家祭无忘告你爸。 盲人感觉到的是黑暗吗?人的手掌上没有长眼睛,手是否感到了黑暗的桎梏?同样聋人也无所谓寂 静。对于死亡,我们不能以生的角度去感知它,正如不能以视觉来体会失明,不能用听觉来体会耳聋。 节奏就是因果律,就是轮回;春生秋杀,月圆月缺,黑夜白昼,就是星体运行的椭圆轨迹,就是我们 脑子中的上帝与魔鬼,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是被翻红浪,就是存在与虚无。 而生命是这个宇宙迪厅的舞蹈者、歌唱者、聆听者,可这个迪厅是谁开的,谁是包厢里置身事外的旁 观者? 坐在窗台上看阳光, 坐在马扎上敲核桃, 坐在竹椅上写信, 坐在沙发上等死,坐在你爱人的病床旁想着日子还没过够,到哪儿再弄他一辈子。 早晨,煮稀饭的鸪鸪声,像个老实人在打呼噜,像个懒和尚在念经,那是对于今生和此岸的赞颂与肯 定。 宁静是什么?是全人类都在你耳旁耳语,好像夜里床下有一只蟋蟀。 【节气札记】 白露 露从今夜白 九月十日,在新豪运举行我的专辑《沉默如谜的呼吸》的发行式。现场的人很多,我在演出中加入了 大提琴和笛子,整个音乐平添了几分古典气质。但那天我的状态并不好,我知道,完全进入状态,是一种 四肢百骸被浮起来的感觉,那是失重的狂喜和恐惧。散场后,我们二十多个朋友,找了一个空地,围坐一 圈,小河抱了一把三根弦的破吉它,指挥大家唱蒙古的狂欢歌。一个人领唱,然后大家应合着合唱,一直 到天亮。 九月十八日,今天中国各大城市警报长鸣。本人的专辑也悄悄的上市了。如果他有生命,一定会沮丧 地想,怎么这样倒霉,一出生就遇到了空袭。不过,音乐是用来祝福的,再有破坏力的歌也不如一颗廉价 的手榴弹。我觉得摇滚乐可以释放人的暴力情绪,一场狂欢性的演出能够消解潜伏中的战争,那多好! 拿到专辑,我首先要给远方的老妈寄一张。老妈退休多年,领不到退休金,整天在路边摆摊卖衣服。 她是想在有生之年,攒点钱,为了流浪在外的儿子下半生能有个着落。她会拿儿子的专辑给亲戚邻居们看, 觉得很光彩。她会说,你看,我儿子并不像你们想象的在外面瞎糊混,他做出了点成绩。就算她听不懂我 的音乐,那又怎样?就算这些快乐只是虚荣,又怎样?只要她高兴,让我上春节联欢晚会也再所不惜。 秋分 今天我们的地球一半黑一半白,全人类一半睡觉一半唱歌。 我喜欢被生活车裂的感觉,在极动荡极宁静中交替轮回。一周总有几天要去演出,挤公共汽车,过地 下通道,到了酒吧,和朋友寒喧,喝白酒啤酒,上台唱歌,感动人也被感动。在暗淡的灯光下兴奋颓唐, 完了去吧台结钱,打车回家。车过颐和园,夜气转凉,草木香越来越浓。到香山,一个人醉醺醺走上坡, 周围那么静,刚才的热闹如此虚幻,恍如隔世。回到小屋,煮一碗方便面,热乎乎地钻进被窝睡觉。 我的小屋后面是树木丛生的野山坡,坡上有一片墓园,墓园旁摆放着十几个蜂箱。天气好的时候,蜜 蜂的嗡嗡声融入阳光,有一种催眠的作用。一个人坐上个把小时,时间缓慢逐渐凝固,感觉自己成了金黄 琥珀中的一只昆虫。还有一只猫和狗,每逢我改善生活,他们都会不请自到。锅里的羊排熟了,我摸索着 掀开锅盖,锅沿旁左边一只猫头右边一只狗头,都跃跃欲试着。他们虽然不爱听摇滚,但我知道他们是又 聪明又快乐的生命。况且,他们也比较符合我们中国的审美趣味:敏于行,而讷于言。 当然也有朋友来看我。诗人殷龙龙来过,临走,他说,我们活着是兄弟,死了下地狱。 天津的君儿来了,她说: 我还是要和所有要走的人一样 把你一个人留在山上 把你的灯吹熄 把你的酒放回原地 把你立在夕光里的身影换成眼泪 小何和他的女友妹妹来了,他说,说什么,已经忘了,因为我们那时已喝多了。 霜降 上帝用右手降下吗哪,用左手降下灾难。 十一月四日,朋友们为小索举行了一次纪念活动。我唱了海子的九月,我们把生命归还死亡,正如把 远方的远归还草原。每个人都欠上帝一个死,可除了基督徒的天堂,佛教徒的极乐世界,能否给我们这些 热爱艺术心地又不坏的人建造一个稍简陋点的天堂,永恒中只要有酒、爱情和大悲大喜的音乐,捎带有几 包中南海香烟就行了。 立冬 今天很冷,小屋里还没生暖气。一只蚊子从我耳边飞过,我想,这家伙一定在哪儿搞一件军大衣,要 么怎么这样抗冻。《通俗歌曲》约我写一篇音乐日记,已拖了几天了。在今夜,在这个冬天的大门口,我要 把它写完。 ---------------------------------------------------------------------------------------------- 第 三 部 分 【周云蓬简介】 1970年,我出生于辽宁。幼年时,因患眼病随母亲四处求医。整个童年充满了火车、医院、手术室 和酒精棉的味道。九岁时,彻底失明。留在视觉中的最后印象是动物园里的大象用鼻子吹口琴。这大概是 我后来弹琴写歌的最初动因。 1980年我进入沈阳盲童学校读书。1989年在天津读高中。1991年,考入长春大学中文专业,1994 年毕业。大学期间,失恋两次,收徒弟若干人,我叫他们弹吉它,不要学费,只要求学生为我读一本书。 那时候,我最爱的书是米兰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和加缪的《局外人》。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家做色拉油的工厂,具体工作是呆在家里,每个月去工厂领 150元生活 保障金。几个月下来,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屈辱寂寞的苟活,于是,说服父母,背上吉他,去了北京,我 想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我在圆明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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