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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是水 女人是油

2011-07-22 32页 doc 91KB 59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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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是水 女人是油还没睁开眼,向光就听到外间传来杨洋缺乏节制的高亢嗓音: 还没睁开眼,向光就听到外间传来杨洋缺乏节制的高亢嗓音:……大家要记住,阅卷老师们都是一目十行、疲惫不堪的,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看你烧温吞水,因此,作文的开头一定要先声夺人、一针见血,切忌欲扬先抑、图穷匕现……     杨洋说话特别喜欢用成语,喜欢打比喻,喜欢用排比,喜欢引用名人名言,这大概是语文老师的职业病,她表现得比别人更甚,可以说是病入膏肓,不仅讲课如此,下了课跟同事交谈、下午到菜场买菜、晚上跟向光吵架等也用词犀利、出口成章。杨洋本人深以此为豪,一些家长也折服于这种风格...
男人是水 女人是油
还没睁开眼,向光就听到外间传来杨洋缺乏节制的高亢嗓音: 还没睁开眼,向光就听到外间传来杨洋缺乏节制的高亢嗓音:……大家要记住,阅卷老师们都是一目十行、疲惫不堪的,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看你烧温吞水,因此,作文的开头一定要先声夺人、一针见血,切忌欲扬先抑、图穷匕现……     杨洋说话特别喜欢用成语,喜欢打比喻,喜欢用排比,喜欢引用名人名言,这大概是语文老师的职业病,她表现得比别人更甚,可以说是病入膏肓,不仅讲课如此,下了课跟同事交谈、下午到菜场买菜、晚上跟向光吵架等也用词犀利、出口成章。杨洋本人深以此为豪,一些家长也折服于这种风格,加上杨洋多年来在毕业班语文教学上的辉煌业绩,家长们便趋之若骛地把孩子送到她的门下,强烈要求“开小班”,杨洋于是顺水推舟在双休日上午开了两场家教班,又舍不得到外面花租金找场地,便把家中的客厅利用起来将就着作为临时教室——这样,每个双休日的早晨,当向光从睡梦中惊醒,他第一声听到的往往便是妻子杨洋宛如进入高潮的嗓音……     突然,外面静了下来,接着是一阵压抑的吃吃笑声,此起彼伏的咳嗽、开可乐罐的“卟哧”声,又有孩子接二连三地打开卫生间门、冲水……凭经验,向光知道,这是课间休息,很快,杨老师会来给自己“上课”了,他条件反射般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假装仍在熟睡。     果然,杨洋一边掸手上的粉笔灰一边大喇喇地冲了进来,“唰”地拉开窗帘,看也不看向光的脸,一只手大幅度地掀起被子:起来!起来!我都忙了一大清早了,你还有脸这样无所事事地死睡!听好了,今天你一共三件事:洗床单、烧午饭,等学生走了下午再拖个地…… 这是向光一天中最为难堪的时刻——他像个完全无法自卫的婴儿似的一下子被暴露出来,下身穿着有些发黄的三角短裤,睡过一夜的汗衫显得皱皱巴巴,眼角分泌有眼屎、唇角残留着口涎,嘴巴里一股子酸腐味,四肢极为不雅地摊在床上,勉强摆出个像样的姿势……更让他感到气恼和愤怒的是杨洋此刻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语气和表情,她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她在辛辛苦苦带家教开小班,在为这个家赚钱,她是劳苦功高的经济支柱,而向光,则是十足游手好闲的寄生虫!     为什么女人能挣一点钱,嘴脸就变得如此不堪?现在想想都不敢相信,她就是十年前依偎在自己肩上读里尔克的那个长发女生吗?向光忘了自己的难堪处境,反倒盯着妻子发起愣来,杨洋显然还没有从课堂上的亢奋状态中脱离出来,她像喝斥一个反映迟钝的学生那样再次提高分贝:“看什么?不愿意干就自己去找钟点工,一小时五块钱,如果你睡觉能睡出钱来你就去找!”说完以后,她冷峻地转身而去,似乎想制造一种嘎然而止的诘问效果。     看着杨洋又瘦又直几乎像棉花杆的背影,向光重新半躺下去,把被子拉到身上,突然涌上来的悲哀却令他感到浑身一阵冰凉,现在他开始心疼起妻子了,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也许真的如她在吵架中经常引用的一句话所言:人是环境的产物——男人是社会环境的产物,女人是家庭环境的产物——她之所以如此现实乃至强悍,是因为向光太过散漫乃至无能。她是被逼出来的。          按吩咐依次做完了杨洋布置下的三件事,已是下午两点了,杨洋和女儿小小午睡还没有醒。家中地板光洁发亮宛如处女的额头,孩子们的桌椅排得整整齐齐像一群正在等待检阅的士兵,阳台上快要干的床单在风中呼啦啦地发出可爱的拍打声。向光点起一根烟,坐到一张小凳子上,打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由衷地体验到一种成就感,说实在的,他从来就不讨厌家务活,洗衣服、洗碗、抹地,这种简单的体力重复中似乎在意味深长寓意着生活的本质——活着就是不断的重复:饿了、吃饭、再饿再吃;困了、睡觉、再困再睡;上班、下班、再上再下;赚钱、花钱、再赚再花;爱了、忘了、再爱再忘……为了更深地体味家务活中的哲学意味,向光常常会痴迷于某些细节,比如叠衣服,他会反复搭配着按着冷暧色系来摆放毛衣;比如饭前摆碗放筷,他会一边移动一边琢磨着碗筷之间的距离和角度……在新婚期间,杨洋曾娇嗔地点着向光的额头骂他是“可爱的小傻瓜”,但很快,杨洋对这套把戏感到厌倦了,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冲着向光嚷起来:“嗳!你是三岁还是三十岁!有这功夫还不去做点正经事!”一开始,向光不太明白杨洋所说的正经事是什么,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气鼓鼓的妻子:“你要我去做什么?”这样心平气和的问话却往往招来杨洋更大的怒气,她冷冷地用鼻子哼哼:“安贫乐道,穷不思变,没出息!你看看咱们的房子,卧室比不上人家的一间工人房,客厅比不上人家的车库!再想想女儿,明年就七岁了,钢琴还没学,重点小学也没联系好,我这里赚下赞助费都找不着门儿送!还有你自己,做秘书都做出青苔来了,还不想办法动动窝,我看着都替你害臊,三十大几的人,还整天替别人拎皮包开车门写讲话稿,你看看你同学,同样是从通信学院正大门出来的,哪个不比你强一万倍,移动公司的刘雄,房子一百五,小区里跟公园似的,回家就是度假;电信的孙浩波,小头目当得多滋润呀,逢年过节时家里的各种购物券多得花不完;那日子过得才像个日子,唉,天上地下呀……”     杨洋的抱怨的确无可指责,简直像一篇证据确凿的律师辩词那样令向光无法驳斥。这样的时候,向光就会讪笑着逗弄起女儿小小,以掩饰心中一阵阵涌上来的悲凉与沮丧,同时,他也会睡不着怪床歪,痛恨起刘雄和孙浩波,也许,如果没有这两个靠着行业和权力而春风得意的家伙作为参照物,自己也不至于如此一无是处吧……其实,这房子虽然小点儿,可是交通挺方便,邻居都熟了,住得挺舒服;小小么,不学钢琴不上重点小学也没什么关系;至于自己的所谓前途,唉,这是个复杂的命题,杨洋对秘书这个职业还是有偏见的,她对仕途的理解也是世俗的、狭隘的…… 向光正坐在一堆桌椅中在心中无声地替自己开罪,杨洋不知什么时候揉着眼睛走了出来,看到妻子这个有些孩子气的动作,向光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柔情:老婆的确是挺辛苦的。他站起来,从厨房里拿来他早就洗净削好的梨子,白白的梨子被切成一圈半月型整齐地排在淡绿色的小碟子里,像一朵刚刚开放的冰山雪莲。杨洋视而不见地接过来,插上牙签,机械地伸向嘴巴。     缺了几个花瓣,雪莲好像突然就枯败下去了,黯淡失色了,向光看着,心中觉着可惜,应该让女儿小小先吃的,那小家伙一定会发现这朵美丽的雪莲,并且会毫无保留地送给向光一串孩子气的赞叹。     杨洋出乎意料地沉默着,向光看看她,意识到这是长谈之前的铺垫。向光到厨房拿端水杯。家里三个人,向光选了红黄绿三原色作为各人的水杯。他拿来了自己的绿杯和杨洋的黄杯,不远不近地放到茶几上,像八十年代静物摄影作品里的构图。     “向光,你知道吗?一看到你做家务事,我就心酸就心疼就委屈,你做得越好,越漂亮,我就越无法忍受!你用脑子想想,抹地、倒水、削水果,这是大男人干的事儿吗!向光,我情愿家里所有的事儿我累死累活地全部包圆儿了,只要你在外面有模有样的干出点事业!我知道你的骨子里是清心寡欲、平淡顺命的,大概很看不上我这样的俗气势利,可是,向光,人生一世,白驹过隙,为什么非要去嚼菜根,而不能去吃酒肉呢?再说,这是什么时代,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不然,能走得动半步路?就算我能跟着你窝囊一辈子,可是你想想小小,她下面的哪一步不要钱不要权……我跟你说过几百遍,男人是社会环境的产物,如果你身处三国,就当舞棍弄枪、弛骋沙场;如果你在魏晋,就该披发而行、空谈度日;如果你命逢唐宋,就该对酒当歌,吟诗唱词;可是现在是什么时代啊,这个时代的男人应当做什么?     像在课堂上一样,杨洋在提问之后习惯性地停顿了一下,向光咳嗽了一声试图回答,她却自顾完成了这个设问句:“答案很简单,就两个字:挣钱。不要怪我口口声声谈钱,向光,你去看报看电视上网,你随便马路上找一个人问问,无论谈什么,文化、交通、教育、环保、爱心、旅游、健康、情感……你试试看,五句之内,必定会涉及到金钱,金钱是什么?政治一点叫发展,文雅一点叫财经,夸张一点叫融资,专业一点叫投资,无赖一点叫投机……向光,没有钱,你在这个时代就什么都不是,有了钱,就什么都是……”     一连串密不透风、略显牵强的排比让语文老师更加激愤起来,向光递过水,她拒绝喝,只是深深地叹着长气。静了一会儿,她像是深思熟虑地重新起了头:“……另外,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我已经考虑了很久:我们换个大房子吧。你看,小小都快上小学了,还没自己单独的房间,你呢,说起来还是喜欢文字的,连个像样的书房都没有;家里偶尔来了朋友也没法住下;咱们父母将来老了,我们也无法伺奉床前……总之,从家里来看,这房子不换真是说不过去;另外,我这方面,你应该能看到,家教这一块,收入来得是很快的,除了有点漏税,也是合法合理的个人收入,只要有市场需求,我会一直做下去的。不过,现在这里面的竞争很激烈,不少家长对我这里的教学条件都有些意见,加上场地限制,一节课我只能带六七个孩子,效率太低了,你知道数学教研组的李老师,家里一次坐二十个学生,他一小时就进账600块!因此,这两方面一合计,买房是势在必行,而且既然要买就一步到位,要便于上课、生活两相宜……”     “对,一步到位……上课、生活两相宜。”向光努力地点着头,顺着杨洋的尾音积极地附合着,但语调空洞无力,像个不懂装懂的差学生似的。     “你看你看,又呆了吧,别怕,不会让你给钱憋死……喏,首付十五万我来,另外公积金再贷个二十万,这旧房子么,估计也能卖出十八九万,不够的再由你出,怎么样……”杨洋成竹在胸,显然思虑多时,也充分体谅到向光的实力。      “你掏十五万!”向光像瞅着陌生人一样地看看妻子,不知该狂喜还是尴尬。     “当心下巴掉下来!”杨洋显然有些得意,“我这个私房钱有些重量级吧!哼,就是每个休息天你睡觉的时候我在咱们小客厅里一点点攒下来的!平常不是总说我小气么,没有彼时的小气哪会有此时的大方?嗳?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杨洋终于发现向光有些呆滞的目光,她熟练地瞪起眼睛,“没出息!还真被钱砸呆了!去,跟刘雄商量商量,他不是刚买房子嘛,有实战经验……” 二     刘雄的老婆张西西在市总工会,经常有机会带着各行各业的年度劳模到全国各地的风景名胜疗养度假,慢慢地便成了旅游购物狂,家里天上地下墙上到处都摆着她从各地搜罗来的特色小玩意儿,好在房子大,“一大遮百丑”,也不觉着太乱。刘雄带着向光坐到阳台上,屁股下面是西西从大理花大价钱托运回来的石头,看上去虽然像个小凳子,坐上去却极不舒服,向光颓然地点起一根烟,心中哀叹他的生活就像这屁股底下的石块一样,看上去像模像样,其实呢,处处烙人!向光看看刘雄,不明白他怎么就坐得那么泰然自若。     “怎么啦?大秘书,拉着张阴天脸,说说,大师我来替你化解化解。”刘雄上学时就爱玩嘴皮子,工作后更是如鱼得水,各种流行的雅俗段子一套一套的,常常自诩为大师。     向光想起毕业时老师开玩笑说出的评语:向光一枝笔、刘雄一张嘴、孙浩波一颗深不可测的心。最后这句说的是孙浩波肚中乾坤了得,有些政治家的潜质。想到这话,向光觉得光找刘雄聊聊还不足以排遣,最好,哥仨齐了,好好给自己分析一下“当前的形势和今后的任务”。 刘雄笑眯眯地拔打起浩波的手机:“正好晚饭没着落,让孙主任带我们腐败一下……嗳,老三,来聚聚,哦……休息日还开会呀……没关系,晚上请我们吃饭就成……”     刘雄心宽体胖、万事不愁的样子让向光更加郁闷:“还大师呢,说起源头来还是怪你,买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扎得我老婆眼疼,现在立时三刻地嚷着要买房,其实,人生渺若蜉蝣,来去匆匆,要那么大空间做什么,天地之大,一榻足矣,何苦……”     “行了,别跟我酸,有本事你住山洞去……你呀,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房子难道仅仅是用来供你吃饭睡觉做爱生孩子的么?大谬矣!房子的内涵、外延以及其带给人们的心理暗示、心灵慰藉是巨大而复杂的,为什么人们现在都像抽疯了似的闹着要买房,就像一个段子里说的,以前,人们见面问:你吃了吗?后来问:你离了吗?现在呢,则问:你买了吗?房子,从心理学角度看,是人类占有欲和归属感的双重体现,从社会学角度看,是家庭这一社会基本细胞的活力催化剂,从经济学角度看,对拉动内需、提高GDP更是有着非凡的间接和直接意义……” 刘雄阔嘴一张,话语成灾,好像在参加房地产论坛,看到向光厌倦欲吐的表情,才勉强调收住势头:“……这个话题我可以跟你讲上三天,简言之呢,房子就是不动产,买房就是置业,置业了你就是有产者了……不过,兄弟,现在房价上去了,你呀,迟了一步,好在亡羊补牢,时犹未晚,你就准备多掏些银子吧……噢,我知道了,拉着张脸为了银子发愁,我说向光,你也有惦记钱的这一天,我算是等着了,以前不是口口声声金钱如粪土么……”    “我现在还是认为那是粪土!哼,我们家那位,光私房粪土就15万,刘雄,你倒说说,她悄没声息地攒下这么多私房钱,多可怕呀!都15万掖在怀里了,还整天跟我喊苦喊穷!想想背后都要冒汗!”     “靠,你还是不是人?都说文人无行,看来没错!”孙雄激动得想往前挪挪,一动手才发现下面是石头,他的肥手在半空绕了个圈,重重地拍到向光的大腿上,“你呀,真该山呼老婆万岁!你看你家杨老师,常年不施粉黛、不穿名牌,只管埋着头带家教挣工分,这样的老婆是极品呀!想不到你竟然有福气做回小白脸……说实在的,刚才我还在心里盘算着,如果你开口向我借钱,我该掏多少呢……”刘雄完全放松下来,演讲欲勃发,清清嗓子又开始给向光上课,“这人哪,什么时候就该干什么事,咱们上大学时,浑身上下一文不名,是彻彻低低的无产阶级,倒也痛快,吃几顿小笼包子还得轮流坐庄;前几年,刚工作,收入低,又要谈恋爱,正好,咱们小资产阶级一把,坐着夜班公交车到小白山看月亮,举着蜡烛到教堂过平安夜,怎么着都有情调;现在不同啦,过三奔四啦,就得全面调整价值坐标和审美趣味,把自己实实在在的当个人物,赚钱置产,全力以赴,向中产阶级进发!”     向光闭着眼不听,等刘雄余音平息后,方睁眼开了口:“今天找你,不是来听这些废话的……你给我讲点实在的,推荐几个楼盘,怎么选等等, 唉,我看报纸一碰到房产广告就当那是商业垃圾绕道而行,所以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我刚才说的哪里就是废话呢,我在给你洗脑,洗好了才能调整好思路,选好房子……买房子,有个世界通用的原则,你应该听过:‘第一要地段,第二要地段,第三还是要地段’,因此,第一点,要往中心地带选,虽然价位高点,但物有所值;第二,就大势所趋而言呢,是越大越好,折腾了半天,还是个八九十平,那不是找笑话吗,别人问你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我看你们一家三口,也不要太夸张了,150到160也差不多够了;第三,就最新的潮流而言,错层或跃层较为时尚,富有变化,气派尊贵,我现在都后悔呢,买这个平层太没个性了……总之,我的大方向就讲这三点,另外在楼层、房型、朝向、结构、设计、得房率、绿化率、节能性、物管、车库、配套设施包括交定金签合约时应注意的陷阱等等,我有空再跟你慢慢谈,这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绝对可以开一门大课,不是一两小时可以说得清的……你放心,大师我全程免费跟踪服务……” 向光听得头昏眼花还没听到他最关心的问题,只好插个空提问了:“照你这三条去选,大概要多少……粪土?”     “真要方方面面都满意了,完了再加上装潢费、家电家具什么的,估计100万能打得住吧……嗳,你跳什么?当心这石凳的角……你这不是咨询吗,我只是谈谈个人意见,怕什么,十几家银行的门都朝你开着呢!而且具体在实施过程中,根据经济情况,第一点的地段和第二点的面积都可以作些调整……”     刘雄还在说着,那里向光早就窜到门厅穿鞋准备走人了,刘雄跟上去,向光却像要逃跑似的更加仓促了,好像刘雄跟着要抢他100万似的。刘雄看得又气又笑,一把拉住他:“嗳,忘了老三请的晚饭啦?” 三     孙浩波订的晚饭在金星食府,这个店的门脸并不特别气派,但里面全是布置考究的包间,小姐连进门上菜都要敲门,充分满足了各路食客们对隐秘用餐的高度需求。这也是他们三人的老据点了,因为孙浩波可以在这里签字买单公家报销,大家吃得坦然,吃得不心疼,吃得很放开。 因为是周末,三家的老婆孩子也一齐上阵了。孙浩波的儿子在读双语贵族小学,常年住校,在校时每周吃一次西餐,还有严格的礼仪训练课,不到周末一回到家中,还是原形毕露,正好几个孩子差不多大,也都是好不容易离开了奥数钢琴或毛笔字的,一个个欢得跟小马驹似的在包间乱跳。对太太们来说,这却是展现个人风采的舞台。张西西一惯走休闲风,休闲得昂贵,衣服上全是半生不熟的动物标志,别人问起价格,却又极为平淡地摇摇头:没意思,我其实不太喜欢名牌,那些宝姿、凯撒什么的,我从来看都不看一眼。她这话听上去像是有些影射孙浩波老婆吴小姗了,因为后者是最喜欢大牌职业套装的,于是话说了一半,她往往会自己转弯:不看,是因为穿不起,也穿不来,我们这三个里面,也只有小姗能穿出个样子……小姗,孩子都快有你高了,皮肤怎么还那么嫩的?今天你可要传一两招!     的确,三个老婆里面,只有吴小姗是个真正的美人胎子,关键是举止有度,从容优雅,好像生下来就是准备当官太太的,跟她一比,杨洋越发像个呆板的中学教师,西西越发像个肤浅的工会干事。     娶到吴小姗做老婆是孙浩波的得意之作。那年,刚刚踏进通信学院,面对着林阴道上三三两两施施而行的长发女生,他就坦白的对向光、刘雄两个畅谈了他关于老婆的理想:老婆,一定要漂亮,别的都可以后天再培养再教育,长相这一条只能凭基础。男人身边的女人,说得难听点,就跟名牌手表、高级皮带一样,特别能撑场子。因此越漂亮越好,人家就会因此对你的能力刮目相看:能把这么漂亮的女人娶回家,还有什么干不了的?孙浩波这话可真把向光和刘雄吓了一跳,后两者当时对女人的眼光还停留在高中生的视角。后来的四年大学生活一再证明,尽管孙浩波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话也不太多,但他却事事想得深想得透、做得快做得好,入党、做学生干部、搞社会实践、找实习单位,哪一样都漂漂亮亮的举重若轻,有妒忌的说他是阴谋活动家,浩波笑笑:这就对了,所有的成功人士都是阴谋活动家。     阴谋活动家在大四那年发现了未来的老婆吴小姗,用足阴谋阳谋发力猛追,革命成功之后,他带着吴小姗来见向光、刘雄,在展示胜利果实的同时顺便探听后两位的情感动向。吴小姗的美丽显然震慑了大家,孙浩波得到了他意料中的赞扬之辞。     但等他搂着吴小姗的纤腰离开之后,向光随手拿起床头的一本书,精辟的下了个评语:吴小姗,准是一本没有内容的精装书。唉,在这个问题上,老三的智商显然走低了,怎么就随俗了呢?向光这么说着的时候,心中甜蜜地想起女友杨洋,的确,跟吴小姗比起来,杨洋长得就太平常了,还戴着眼镜,但杨洋是系里有名的才女,还被选上过《读者文摘》的呢!向光为自己的择偶境界感到自豪:腹有诗书气自华,杨洋就是他心目中的颜如玉。     那时的刘雄还没开始发胖,加上正处于跟张西西的热恋之中,看上去还可以算是个帅小伙子。他完全同意向光对吴小姗的鉴定、以及对孙浩波智商的评介,并做了一些补充:“就说我吧,凭我这模样这张嘴,找个美女还不跟喝水似的,可是我为什么就偏偏选择了张西西?”他掏心掏腹地凑近向光,像在传授机密,“一个人天天看,外表就失去了意义,关键起决定作用的是性格!你看,西西活泼好动,而且特别勤快,咱们刚认识一个礼拜她就把我的脏衣服全包了,绝对是贤妻良母的坯子,说句老实话,我是个懒人,也有点实用主义,真找个正点的绝色美女,难不成还要我去伺侯她!没门!西西多好,多可爱,可爱就是女人最持久的美貌……”     向光和刘雄不觉得他们是在妒忌,因为他们当时的确对各自的女友情深意长、心满意足,甚至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心情等着看孙浩波将来吃苦头。但事与愿违,他们最终发现,女人实际上多么善变!男人实际上又多么愚蠢!真正吃苦头的不是孙浩波,而是向光和刘雄——当年的才女杨洋现在比谁都通俗,读过的那么些书好像全都变成了脸上的褶子,一过了三十就直往作风凌厉的中年妇女而去;西西呢,结婚后就彻头彻尾地变“修”了,性格虽然依然活泼,但家务事基本十指不沾,还三天两头的背着旅行包绝尘而去,可怜刘雄在家又当爹又当妈……     真正幸运的反倒是孙浩波,这吴小姗性格温和,而且能上能下,出门像太太,回家做女仆,把孙浩波养活得油光水亮。饱暖淫欲之后,他在单位里更加克己奉公、龙腾虎跃,几年下来,三个人中,又是他第一个跃了龙门,成功迈入中层干部之列。当年,他们三个都分在电信局,这一比,就见了分晓,但还未定最后胜负,毕竟向光也被调到办公室做了秘书,成了“领导身边的人”;刘雄呢,因为技术过硬,在维护部也算是个重点苗子。但谁也不曾料到,1998年,邮电部解体重组,邮政、电信分开运营;接着,是移动从电信剥离,三个人像被命运之剑一下子劈成了三块似的:向光跟着他的领导被分到了邮政局,继续做秘书;刘雄因为平常在单位里嘴巴太硬,无意中开罪了一些闲人,加上维护部主任本来就对他的技术优势有些顾忌,于是他就跟像个包袱似的被甩到了新成立的移动公司;只有孙浩波独自岿然不动,仍然在电信局大客户部稳稳当当地做副主任,而且很快升到工程部做主任,肥得孙浩波整年都没花出一分钱工资奖金。1999年的元旦之夜,兄弟三个背着老婆们喝酒的时候,向光、刘雄醉得特别快,也不理孙浩波,只相互举着空杯子你一言我一语口齿不清地咒骂着原邮电部的体制改革,孙浩波只得一边当看客,一边自斟自饮喝光了大半瓶口子窖,并且越喝越精神,不仅周到体贴地分别把烂醉如泥的向光、刘雄送到家门,回到家中,喝了吴小姗备好的蜂蜜水,还生机勃发地在床上连战两局,弄得小姗的皮肤愈发娇若凝脂、吹弹得破。     命运的戏弄其实才刚刚开始,像许多人一样,他们没想到,“邮电分营”、“移动拆分”这两个简单的通信行业改革术语会给个体的生活带来如此大的变化。最先有感觉的是刘雄,从电信被踢到移动,他一开始是灰溜溜的,满腹牢骚,但想到自己就是吃亏在这张嘴上,只得强压住了自咽苦果,没想到,三四个月下来,他的满腹怨气就全都化成了蜜水:移动公司的银子多!刘雄本来的技术底子就很强,移动又是新公司,有一个人才就要当了宝的,刘雄在公司里很快成了个“技术专家”,正常每月七八千的工资奖金之外,还独拿一份不菲的“专家津贴”,货真价实的银子拿回家,家务事也就全部交给钟点工代劳,他与张西西之间的矛盾焦点不复存在,夫妻二人豪情万丈,开始全面改善生活质量,半年之后,就在市里有名的一个“亲水”小区里订下了150的大房子……     女人真是难养,男人挣不钱会到处哭穷,挣到钱了却又忍不住会四处吹嘘,张西西有一阵子几乎成了话痨,逢人就兴奋不已地大谈小区环境、房子装潢、家具风格。吴小姗对于这点是没有特别感觉的,这方面孙浩波一向让她满意,光是孙主任的灰色收入就够她各种花销的。杨洋就不行了,学校这样的地方一向崇尚清谈,好像为人师表就该清心寡欲,从书声朗朗的教室出来,猛地听到西西家叮当作响的银子响,杨洋绷了多少年的“才女”劲儿一下子断气了,她这才发觉:作为男人,向光是多么无为!作为女人,她又是多么委屈!     ——细究起来,“才女”杨洋老师的气质就是在1999-2000年这世纪之交的前夕开始发生变化的。一开始,她还有些残余的温婉,只装得淡淡的:向光,怎么你拿的钱会比刘雄少那么多呢?我听西西说了,你只相当于刘雄的五分之一!     这个问题向光很熟悉,他们这一批被分到邮政的人都碰到同样的疑惑,尽管那块绿底黄字儿的“中国邮政”牌子到处都挂得像模像样;尽管在社会各行各业的收入水平中,邮政也勉强可以排在中间,但跟电信比、跟移动比,邮政的这点收入简直就难以启齿。想当初,大家都是同一个邮电系统里混的,彼此的能耐都一清二楚,有干的大家吃,有稀的一起喝,凭什么他们现在一下子就阔了?混乱的讨论、愤怒的诘问最终皆以无奈的骂娘告终。向光表面上也跟着别人骂了一阵娘,但奇怪,他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对目前的处境并不感到特别沮丧:如果按照目前的轨道往下走,可以预见,在物质上,他下半辈子与刘雄、孙浩波他们的差距将会越来越大,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人对金钱的体验是非常复杂的,是相对的,也是个性化的,天、地、人等都是非常微妙的决定性因素……另外,向光很早就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观点:气质是与物质成反比的;一个稍稍清贫些的人,他的目光会更加纯粹。也许,他可以在自己的身上对这个富有哲学意味的命题进行一下论证;当然,向光并不是成心要把生活过成哲学,但无论如何,哲学会让他更加心平气和。     向光没想到,就在他找到了内心平静之后,杨洋却重新郑重地挑起了这个话题,并且,他吃惊地发现,杨洋的目光非常严肃,甚至带着些遣责意味。     向光摊摊手,装着不以为意,随便答道:有什么办法,很多人一天就要打十几个移动电话,但一年都不会寄一封信寄一个包裹;以前过年时还象征性地互相寄寄明信片,现在好了,短信群发就搞定了……邮政局比不过移动公司是很正常的,就像走路的人永远跟不上小汽车似的,这很简单……向光摊完手,又耸耸肩,试图柔和谈话的气氛,因为他注意到,杨洋的脸色开始变红。      得了!杨洋的怒气终于上来了。这是她第一次河东狮吼,可以算是“处女吼”,虽然不够熟练,但还是吓坏了向光。你怎么说得出口的,没出息!你就愿意永远慢慢吞吞的走路,吃汽车屁股后的灰尘!你为什么不想办法去改变?邮政局不是也有拿钱多的吗?别当我真是那么呆,我有一个学生,家长就是邮政局的,出手那个阔绰!教师节时连教美术的老师都送个小红包,后来一打听,人家在邮政局是“冒号”!     短暂而意味深长的停顿之后,杨洋突然又亲切地放低声调,像新一轮密集炮火之前的烟幕弹。向光,你是有真才实学的,这也是我当初跟你走到一起的重要原因,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你肯定是个做领导的料,做秘书绝对太屈才了……向光,有些本质的问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管是企业还是机关,都是官本位!利益分配的大头都是倾斜到大小头目们身上去的,你不当官就等于不要钱,你的这种清高是愚蠢的,其代价也是巨大的……     杨洋接下来还说了什么向光有些记不清了,那天他终于绝望地领悟到一个现实:他的下半辈子,不仅要与物质上的相对清贫为伴,还要与精神上的绝对孤独为伍——杨洋已经不是他的知心爱人了。 四     当晚,金星食府聚餐的主要议题本来是向光买房,这是大家都能谈上一嗓子的好事,一个个热火朝天的谈得好不热闹,有的强调单间储藏室的重要,有的建议设个家用桑拿房,有的又提醒向光别忘了搞个小型棋牌室,退休了打牌度日最合适……饭吃到下半场,孙浩波却在把盏换碟之中不动声色地带出另一个话题。他一边剔牙一边慢慢吞吞地说:“正好,难得大家兴致都高,今天请你们也帮我参谋参谋,我最近有点想换个单位……”他停下来恩爱地侧头看看身边的小姗:“老婆是支持我的,但我还想听听兄弟们的意见。”     阴谋家孙浩波什么时候要听过别人的意见呀?听到他这么客气的一问,又是如此重要的大事,不要说刘雄,连向光也都吃惊得忘了自己的事儿,耸眉瞪眼地露出高度关注的神情;杨洋、张西西两个女人更是毫不掩饰地惊呼起来,并以最快的速度地扭过去盘问吴小姗更多的细节。     乱了一阵子之后,几乎全都是反对之声。一方面,他们是真心实意地替孙浩波着想,另外一方面,他们也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们对孙浩波艳羡不已的仕途,他竟然准备弃之不顾——人与人的差别怎么会这么大呢?特别是刘雄,本来就喜欢激辩,这下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把浩波桌面下的一点隐私全都都抖落出来了:“老三,无论如何,你今天真的得听我们一回。能混到你这份上多不容易呀!咱们都清楚,你看你,出门有车,还是公车、好车;住宅电话、手机费、上网费全部包圆了报销;请朋友吃饭是‘招待客户’、买东西开了发票是‘办公用品’、出国旅游是‘考察学习’、就连你去年读的什么洋牌子研究生都是公家掏钱,还叫‘人才培养’;逢年过节你收的那些烟呀酒呀购物券演出票呀什么的咱们更就不用说了,对了,就连你儿子上双语小学的赞助费都是厂家替你掏的吧……老三,你别看我现在每月工资不少,可是我干什么都得自己掏钱,一分钱是一分钱的用处,你呢,一分钱能当出五分钱来花,还花不出去!你想想,这是为什么,不就因为你是个小官儿吗?现在做小官其实最实惠,吃点拿点玩点小腐小败的绝对不会伤筋动骨……你说,这好好的官儿不当,你给自己找什么事儿呢?”     这些事情,向光也早就清楚,在各个行业都多多少少存在,但突然听刘雄这样一一罗列出来,所受刺激又放大了好几圈,一时倍感空虚无力,简直有些眼冒金星。倒是杨洋热情可贵,也拿出她特有的“成语+排比+比喻+名人名言”在给吴小姗上课,后者虽然听得频频点头,但看得出,更多的是出于一种礼貌。     倒是张西西冷不定地问出个关键的问题:“那,孙主任,你是打算往那里跳呢!”     孙浩波打个大哈哈笑了起来:“这事还没眉目,等八成定了再跟嫂子详细汇报。”     看到四周一圈因为得不到信任很不满意的目光,孙浩波这才正经起来,嗓子带点装出来的沙哑:“唉,你们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清楚,在电信系统这么些年,一步步跌打滚爬到今天也不容易,关键是,我现在很郁闷呀!”     看到别人身陷不幸总是令人精神一振。大家马上安静下来,刘雄大概是刚才说渴了,站起来又要了一瓶口子窖,咕咕咚咚给各人又倒了大半杯。 虽然大家都知道孙浩波的口才一向欠佳,但对接下来的内容还是特别的失望。因为孙浩波其实没什么特别的难言之苦,无非就是单位里人力构建机制陈腐、条框束缚太多、做官其实就是做孙子没有尊严等等,这些话他以前也模模糊糊或多或少地说过,向光算是有些耳力的,加上长期做秘书养成的缜密思维,听话听音,大概琢磨出点意思:他是觉着电信局现在给他做的官太小了,个人发展方向不明朗,他早就看好的一个副局长的位置却给了另外一个新出炉的MBA,并且,将来再提拔干部,只有35岁以下的少壮派才考虑,而孙浩波,已经过岁数了……     孙浩波虽然还苦着个脸,刘雄却不给他面子:“靠,老三,你这是玩弄我们感情哪!搞了半天,你是想要高升,还装什么丧?快说实话,找到哪儿的肥缺了,要不然,当心我把这瓶酒我灌你脖子里去!”     旁边的吴小姗连忙露出她雍容有度的招牌微笑,伸出一双白手,端起孙浩波的杯子仰头喝光,再亮亮杯底:“你们多少年同学,还不知道他脾气,嘴巴紧得跟铁罐头似的,就是我也不知道他想跳到哪里去,浩波,同学又不是外人,谁也不会替你到处乱说,你就透点底,正好,我也沾点你同学的光……”     吴小姗的假话说得跟真话似的,但挺给大家面子,孙浩波这才像是拗不过似的:“其实也没什么,像我这点才能,也蹦跶不到哪儿去,还是离不开老本行,中国网通五月份正式挂牌,现在,各省各市不是都在组建嘛,承蒙他们看得起,喊我过去一起筹措筹措……”     话讲到这里,大家都恍然了,表情一时纷繁复杂。早在2002年年底,就传出风声,中国电信要南北切块,北方十省市整编制划归中国网通,余下的南方省市仍然保持中国电信的牌号,南北分踞后的中国电信、中国网通又分别在对方的地盘里招兵买马、相互抗衡,在通信业界,这是继邮电分营、移动剥离之后的又一个大动作,对刘雄和向光来说,因为已经离开中国电信,于是只拿旁观者的消闲之心平淡听过——没想到孙浩波这小子吃着这锅里的五花肉,还望着那锅的精瘦肉,这么些日子,他大概一直在操办这事,虽然三天两头的通电话或者见面,他还愣是滴水不漏,简直就没把向光或刘雄当朋友!现在好了,他那里必定是尘埃落定了,才装模作样的要听听“兄弟们的意见”,别装了,听什么意见,还不赶紧去那里“筹措筹措”……明摆着,他到网通那里是进入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老总一列了……这小子,他就算真是要欲扬先抑,又何苦在一开始说得那么低调颓丧?难不成这些年的小官把他的一点真诚都当没了?刘雄又气又妒,在桌子下面拚命地踩向光的左脚,向光心中本来已苦涩成一团,此刻被刘雄踩得生疼,又有些担心皮鞋,脸上却还勉强做出一团笑脸,笑得难看极了。     女人总归比男人要善于伪饰一些,张西西一看气氛怪异,连忙发挥她活跃气氛的特长,从屋角边的台子上拿来一束装饰绢花,双手举着送到孙浩波前:“恭喜高升!恭喜高升!我早说过,你们三个,论才子气,向光是一流,论小聪明,我们刘雄排得上一号,可要谈有出息,孙浩波,不,孙总,你就独占鳌头了!你们一个个还傻坐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来跟老三喝杯喜酒,沾点喜气……”     向光和刘雄这时也意识到方才的失态,就势站起来,嗷嗷叫了几声好,杯子碰得酒花四溅,咽酒的声音也咕咚咕咚的,夸张得像喝汽水。     张西西大概有些得意自己方才的润滑油功效,还继续站着发表祝酒辞:“来,小姗,我也敬你一杯。孙浩波的成功,其实就是你作为妻子的最大成就,以前有人说过,成功的男人征服世界,成功的女人征服男人,小姗,你是绝对成功了!……以后啊,我也不要你跟我们讲什么美容经了,还是讲点实用的,你就教教我和杨洋:怎么才能把自己的丈夫培养成一个成功人士?真的,只要学到你一招半式,我们家刘雄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个普通群众……”     张西西这话说得太赤裸裸了,弄得刘雄和向光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失败感又像浑浊的酒气一样翻滚上来,刘雄果真就当桌吐了起来,幸好被喊来加菜的服务小姐眼明手快,拿起两块大手帕迅速垫住,没有弄得太难看。     向光喝了酒本来脸色就白,这会儿更是白得发青,他偷偷看看杨洋,后者正神情投入地对付一只凤爪,从杨洋那不太自然的姿势可以猜出,她现在心中肯定也是五味俱全,但多年来为人师表的涵养使得她比张西西要显得聪明一些,向光悄悄呼口气,脸上的青色慢慢淡了些。他转身拍拍吐得奄奄一息的刘雄:“吐了也好,吐了也好,以后,咱老三做老总了,一定会请咱们到更高级的饭店去吃更高级的免费晚餐…… 五     当天晚上,向光失眠了。失眠是向光如影随形的多年老友了,跟一般的失眠症患者不同,向光并不讨厌失眠的光临,相反,他像一个善于运用统筹法的高手一样,经常利用失眠的漫漫长夜来考虑一些事情。他早就发现,淹没在黑暗中的头脑更加接近问题的核心。     多年的理智早就告诉向光:拿自己的生活去跟别人比较是非常愚蠢可笑的;对待刘雄的大房、孙浩波的升官,他应该像对待天气变化一样穿衣戴帽、预防感冒。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今天的心情特别苦涩苍凉?     多少年来,向光的理想就是想过一种有信仰有尊严的生活。可是现在看来,这二者均是扯淡,何谓信仰?又何谓尊严?就连自尊,也接近虚无!记得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曾经有一个“人生五大需要”流行说法,大意是,人的第一层次需要是温饱等自然欲望的需要,接着依次是对安全的需要、爱的需要、受教育的需要、实现自我价值的需要等等……如果真的按这个类比来看,那浩波大概已经到了第五层,开始不满现有的工作状况,去寻求更高的自我价值,而自己呢,显然还停在第一层,还在为着房子的大小而烦忧,如果再夸不过这道坎,是否一辈子都将踟躇在这最为低下的自然欲望里?离所谓自我价值的实现更不知还有多少光年的距离……虽然任何关于人生真义的理论都是片面乃至牵强的,但向光的心中还是涌起一阵世俗的慌乱,他悲切地感到: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他必须急起直追,从这套物质的、众人瞩目的大房子起步,踏上迈向自我价值的漫漫长途。     一旦作出决定,向光便激动得忘了时间,他翻身拍拍杨洋:“别睡了,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房子选在高新开发区还是老城区?到底买多大?另外,今天他们推荐的那几个楼盘,有亲水的还有亲山的,有高层也有多层的,你更倾向于哪一种?” 杨洋似醒非醒,嘴里咕囔着:“吵什么,我明天还是一大早开课……我吃饭时不是说过了,主要考虑公交线较密集的那几家,这样学生来上课就方便了;面积么,既然他们都说要大,那就160左右吧,咱们也超前一把,另外,要跃层,这样,上面是卧室,下面我用来开课,互不打扰……别的你作主好了……好极了,一节课带20个学生,我也可以一小时挣六百块了……”声音渐渐小下去,她又沉沉睡去。可怜的女人,好像她换大房子的唯一目的,是为了多带些学生多挣些钱……     向光在黑暗中突然无声地笑起来。他感到一种奇特的愉悦,这是抛掉沉重的救赎使命感、抛掉内心世界、抛掉精神镣铐后的轻装上阵。刘雄说得很精辟,人到中年,是该世俗化一些了,从现在开始,信仰金钱,信仰物质,信仰一切时尚而没有深度的东西,向热气腾腾的中产阶级生活进军! 六       自从决定买房,向光忽然觉得全家人的精神状况都发生了热火朝天的变化。无论是早晨挤挤挨挨地轮流刷牙还是晚上把脚盆放在客厅滴滴嗒嗒地洗脚,重新在这陈旧的空间里做各种平常的事情,以前那些令人无法忍受的局促之处却突然成了令人振奋的理由,大家反而会更加欣喜地联想到即将发生巨变的生活,并不由自主地畅想起将来在大房子的另一番气象。这段时间,家里的对话通常都是相似的开头语:等到了大房子,我们就——如何如何。     女儿小小的参照物一般是电视广告,她说,我要把墙涂成蓝色的,然后画上各种彩色的鱼;我要住在楼上,早晨你们喊我下来喝牛奶!杨洋的审美也脱不开国产室内剧的套路,因为憧憬,她的眼里几乎带着罕见的柔情:向光,窗帘一定要落地,一定要做三层,一定要跟沙发、床罩什么的是一个色系,另外,咱们的餐桌上一定要铺格格子的桌布,上面一定要放个装饰烛台或绢花什么的,那才叫情调……相对来说,向光要理智些,按照他一贯迷信书本的习惯,到书店去花了几百块买回好几大本装饰类参考书,一有空闲便坐下来一一捧读,为书中各类美仑美奂的样板房沉醉不已、叹为观止,为了便于整理归纳,他还另外准备了个小本本,但凡看到或突然想到什么有关房间装饰的小灵感、小别别窍便郑重地记于其上。因为房子,向光现在真切地感到一种思维上的充实,就是在开会、等车、失眠等这种难捱的时辰,他也会安心地握着双手,以房子为圆心由点及面浮想联翩,想着想着嘴角便会露出笑来——向光笑的不是大房子,而是人,想不到一个子虚乌有、尚未见一砖一木、尚不知东南西北的房子竟然也会让一家人如此群情振奋、津津乐道,以前总以为有钱人精神空虚,现在看来也是一种形而上的误会,谁说快乐无关物质?典型的酸葡萄理论而已。 想不到,这种合家团结、精神愉快的好日子没延续多久,便被西西的一个电话给提前终结了。     电话是杨洋接的。接电话之前她还偎在向光身边一起看《居室》杂志呢,姿势有些小鸟依人,弄得向光心中好一阵温情,最近他真觉得杨洋变得可爱多了。     可是这电话打破了一切假象。眼看着杨洋一边听着电话脸色一边就暗了下来了,尽管嘴中还在礼貌地应付着,却明显地失了水分。     “什么事?”向光小心翼翼地主动相问。     “唉——”杨洋没有直接作答,只软塌塌地坐到地上,接着叹了一口长气。这气叹得千转百回、欲言又止,像京戏里的一句叫板似的。“西西约我跟她一块儿去学车呢。她家准备买车了。”这是提纲式的标题。向光本来以为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呢,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但看看杨洋的表情,猜想下面会有一长段详尽的深度阐述,于是老老实实原样坐着洗耳恭听。      “唉。想想我这辈子真是不值,跟她们比比,我都活得像什么呀!”这导语是背景类比式的,好像为了下面的这段话,她已经做了多年的搜集准备工作。“吴小姗为什么气质那么好?你知道她都怎么过日子的?她的口号是:像休闲一样地工作;像工作一样地休闲。这话听来有些拗口对吧,我给你解释解释——人家吴小姗不喜欢有压力的工作,那样会让生活显出奔波的疲态,对女人来说,更是加速衰老的催化剂,因此,在她的暗中指点下,生孩子那一年,借口身体不便,孙浩波便一劳永逸地托人把她调到档案室那种基本赋闲的位置,她上起班来,便真的跟休闲似的,不紧不慢,养足了精神;而下班后,真正的休闲日程却又排得像工作一样满满登登滴水不漏:除了每天早晨一刻钟的瑜珈功、每天中午一小时的游泳外,她每周的活动依次为:星期一做头发及皮肤护理;星期二到太太俱乐部玩十字绣;星期三去做推油按摩;星期四在家等待花木公司上门维护家中植物;星期五与三五知己到茶馆聊天;双休日中有半天用来打网球或壁球,有小半天用来泡盐水泡泡浴!向光,你要能把我也这么养着供着,我敢说我也会气质不凡永葆青春!想想她,再看看我,我是怎么过的?工作起来就像做牛做马似的,整日对着班上的45个小皇帝穷喊鬼叫,晚上回家再接着伺候家里的小皇帝,到星期天回家了还接着搭台唱戏挣票子苦银子!休闲?哼,我的全部休闲活动就是睡觉,连睡觉时都在做梦上课……还有小小也可怜,多聪明的孩子,也没给她择个重点小学,就在家门口这破小学上上,你看吴小姗是怎么设计她儿子的成长轨迹的?从双语幼儿园开始,一路重点下去,分数不够钱来凑,高中毕业后就直接出国读大学……行,就算人家孙浩波是当官的,咱不能比,可是你跟刘雄是一条线上的吧,你看看刘雄,就在你睡大觉的时候,人家不声不响地把车都学会了,现在都轮到老婆了,向光,别人都开始玩车了,我们这里连房子都还没碰上个边!还整天跟个大傻子似的乐呵呵的,可笑呀!还跟西西一块儿去学什么车?我还不如直接去学开私人飞机呢!那样说不定还能跟得上他们下一拨的趟儿……”     “没关系,你别急。咱们一步步来,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车子也会有的。”向光干巴巴地说,一边无力地放下手中正在看着的《居室》。 人生的幸与不幸其实都是因比较而生,往高比了,便不幸,往低比了,便幸福。他能听懂并理解杨洋所说的一切,也能体谅到她此刻的失落与郁闷。他所不能理解的是杨洋的逻辑定势——为什么她就必须跟吴小姗或张西西比呢?为什么她就一定要跟上吴小姗或张西西的每一个节拍呢? 七     孙浩波一定不会想到,正是他的那次升迁,分别启动、加速了向光和刘雄的中产之路。因此,再次见到后两者,即使早就练出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他还是难以掩饰巨大的惊讶——不过两个月未见,刘雄已经开出来一辆白色的阳光尼桑,老婆孩子都穿得像小地主似的浑身光鲜,车门关得嘭嘭作响;向光则成了新科大地主,他刚刚订下170平米的楼中楼,地点虽则有些偏,但临近规划中的轻轨线,升值空间较大,这顿饭就是他的提议。大家进了包间,向光一反往常的委顿之气,顾盼有神,和杨洋一起吆五喝六地安排大人小孩的座位,一时让大家产生错觉——好像此刻就已坐在他们的那座空中楼阁中了。     多年的公款吃喝下来,孙浩波是资深的点菜老手,正翻着菜单呢,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他小心地靠近向光的耳朵,用几乎听不见的耳语:  “我知道你们单位的情况,如果是你自掏腰包……表面上你照掏钱,最后还是我去悄悄去签个字……这样,大家都还认你请客……” 孙浩波这一体贴知心之举却让向光感到强烈的刺痛:噢,敢情这么多年来,他们就知道自己是个没法腐败的小秘书!或者,就看定我向光掏不出这千把块大洋请大家吃顿饭?心中这一翻腾,便出现了对话中的空白,孙浩波却误会成向光的默认,于是抬起身子,继续大喇喇地对着小姐点菜,海鲜生刺、滋补汤盅、名点水果,统统按照豪包标准一色不拉地一路点下来。     杨洋在一边听得心惊肉跳,不好生硬地插嘴,又不会说玩笑话儿打住,只得晃着脸上的镜片拿眼睛直朝向光看。     向光其实早就注意到杨洋的暗示,却掉过头去不理,心中气恼连老婆也这么不争气!转念一想又内疚起来,其实也是怪自己,窝囊老实了这么多年,带得连杨洋都上不了台盘了。     刘雄今天是锦车夜行、春风得意马蹄轻,正跟吴小姗谈论他的尼桑,口气亲昵得像新养了个情人:“唉,怪不得!怪不得!我现在充分理解那些小暴发户们了,为什么一有点小钱他们就颠颠儿的去买车,搞得我订这台尼桑还托了人在订购单里插队的呢!唉呀,坐在自己方向盘前,这感觉跟蹭公车开、跟打出租简直是天上地下呀……”     张西西打断刘雄那语无伦次的幸福感叹:“还说呢!光为这个车顶天窗,他就别扭得三天不跟我说一句话!有天窗为什么不买带天窗的呢!万一有人抽烟了可以打开来散散味,如果外面空气好了可以吹吹风,要是有钱,我还恨不得买敞篷的呢……其实这个天窗,也不过就多加万把块钱……”     刘雄假装无奈地生气:“不是钱的问题,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你们倒说说,就咱们这城里的空气质量指数,开天窗不就等于吸二氧化碳自杀,再说,我根本就不抽烟,我要抽烟,不是被尼古丁抽死也早就被你骂死了……所以,说一千道一万,你要买这个天窗,完全是虚荣心在作怪,女人呀,耳朵太软,不就是因为那个销售商说了一句‘有品味的人都比较喜欢透过天窗看星星’嘛!没办法,我认你狠,天上老鹰大,地上老婆大……”     三十大几的老夫老妻当着大家的面如此打情骂俏未免有些做作,其实不就为了谈自己的车吗,向光在心中不屑起来,没想到杨洋却中计了,不知哪根神经抽动起来,语文老师也开始用她特有的表述习惯往脸上贴金了:“是,是,我特别能理解,一件好事,过程中总是充满各种不可预见的变数,正所谓‘变是唯一的不变’;又像一位哲人曾经说过的:‘只要存在一个以上的人,就会产生观念上的严重分歧’。以前没觉得向光太顽固不化、一意孤行,这回买房子算是领教了,本来我的意思是一百三四十也够住了,就一家三口么,他那焉脾气你们应是有所耳闻的,一向是随波逐流、毫无主张的,这次不知怎的一下子矫正过枉了,主卧次卧书房不算,又闹着要间专门品茶的日式榻榻米,要给往来朋友住的标准客房,还要带音响的小健身房,还要用巴西木铺成大观景露台,看到这套一百七十带屋顶花园的就像见到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似的,怎么也不肯放,五室两厅,我真是觉得房间太多了,以后搞卫生大概成为重中之重的矛盾焦点了,还健什么身、品什么茶呀,跟他说得唇干舌敝也无济于事,唉,财务上现在也大大超出预算了……”杨洋露出甜蜜的烦恼微笑,又对着大家直摇头,像碰到了一个突然放纵起心性顽皮起来的好学生。     要在往常,杨洋这蹩脚的炫耀之辞准会让向光连隔夜饭都吐出来,可是奇怪,当真是“思路一变天地宽”了,这会儿向光反倒听得津津有味、面带得色起来,也顾不上刘雄他们是否也跟自己刚才一样在心中冷笑呢。        不过也许,刘雄根本就没注意听,杨洋话音刚落,他很快迫不及待地另起一行:“不管怎么说,你买房是铁定升值,我养车才真是烧钱的干活,养个车,可比养个小情人还费钱呢!方便是有一些,尴尬也多了去了。不说别的,以前我骑自行车上下班,一刻钟消消停停,到地了把自行车随便往车棚里一摔就诸事不烦了。现在好了,上下班高峰,这路上堵呀!新手多呀!提前半小时上路搞不好都会迟到,最要命的是到了单位还找不车位,移动公司里烧钱的人多了去,我买车算是晚的,地下车库里的那几个坑早给人占满了,没法子,只能沿着移动大厦后门的路牙子一路找坑,等好不容易停妥了再回到办公室,已是众目睽睽了!操,我就不信这个邪,下个礼拜我天天提前一小时上班,好歹也享受一下咱公司的地下车库……”     张西西接着做补充:“单位里还好说吧,最惨的是晚上回小区,巴掌大的小区,小车倒有四五十辆,全凭各人本事见缝插针,插针容易拔针难呀,早上出门恨不得给车装两翅膀才好……最可气的还是有些小人,不知安的什么心,在车身上乱划乱戳,咱车屁股上就有个半指甲盖大的划痕,真心疼死我了,白白被人破了相……这车,真是爱也是它烦也是它……”     孙浩波夫妇今天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成心准备当最佳配角了,两人像群口相声里专门负责捧“哏”的大好人儿似的,表情、询问、感叹全都跟得恰到好处,引得刘雄、向光两家此起彼伏、你来我往地对各自的“新生活”感慨、憧憬不己。这些话,大概所有新买了车、刚买了房的主儿都曾经在不同的场合高谈阔论过,但事到自己身上,百倍的新鲜、百倍的激动、百倍的自豪还是让他们失去了这个年纪应有的沉稳与低调。是啊,人生难得几回醉——有房了将要有车了、有房了又有车了、更有权了更有钱了,此外何求?还不够他们一醉方休的么?     这一桌饭当真是吃得极为痛快、主客皆欢。不谐音直到结账时才发生的,如果用杨洋老师事后的评价,这叫典型的“佛顶着粪”。     水果上完了之后,服务员有事没事地开始在包间里转悠,过一会儿又问:各位还要来点什么吗?显然,这是提醒性质的,哪位该买单的可以伸手招呼了。     孙浩波无动于衷稳若磐石,一心想给向光留足面子;刘雄暗暗地左瞧右看,不知道今天该承谁的情,反正他是不想伸这个头,这顿饭,要换成汽油都够尼桑喝两个月的了;杨洋的脸上有些发紧,看着桌上满杯满盘好多菜都只动了一点点,心中气恼孙浩波方才自作主张、喧宾夺主,这会儿却在装呆头鹅,客气话都不说一句,不过算了,人这辈子能买几次房,请朋友们吃顿饭庆祝一下也是应该的,这么想想,脸上的线条才稍微柔和了些,并赶紧在桌子下踢向光:既然要请客,就要做得漂亮些,别磨磨蹭蹭的。     不知是杨洋的踢脚提醒了向光还是向光早就准备行动。向光果然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小姐马上走到他跟前。“买单,我买单。”     “先生,连酒水一共是1580块,打完八折是1264块。先生,要发票吗?”     桌子忽然安静了下来,也许是无意的,但向光感到,除了孙浩波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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