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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

2011-08-02 28页 doc 184KB 10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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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海鸥 海鸥 ----安东·帕夫洛维奇·契诃夫 2010-06-11 20:36:51 来自: Café里的烏托邦(切勿心浮气躁,路还很长.) 我特不待见你们这些不自己找,上来就要本子的人。 (此为不完整版。且由他人翻译,感谢那个翻译的人) 安东·帕夫洛维奇·契诃夫 Anton Checkov 海鸥 四幕喜剧 剧中人物 伊莉娜•尼古拉耶芙娜•阿尔卡津娜——按照夫姓应该是特烈普列夫娃,女演员 康斯坦丁•加甫利洛维奇•特烈普列夫——她的儿子青年男子 彼得•尼古拉耶维奇•索陵——她的哥哥 尼娜•米还洛芙娜•扎烈奇纳雅——年轻的姑娘,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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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 海鸥 ----安东·帕夫洛维奇·契诃夫 2010-06-11 20:36:51 来自: Café里的烏托邦(切勿心浮气躁,路还很长.) 我特不待见你们这些不自己找,上来就要本子的人。 (此为不完整版。且由他人翻译,感谢那个翻译的人) 安东·帕夫洛维奇·契诃夫 Anton Checkov 海鸥 四幕喜剧 剧中人物 伊莉娜•尼古拉耶芙娜•阿尔卡津娜——按照夫姓应该是特烈普列夫娃,女演员 康斯坦丁•加甫利洛维奇•特烈普列夫——她的儿子青年男子 彼得•尼古拉耶维奇•索陵——她的哥哥 尼娜•米还洛芙娜•扎烈奇纳雅——年轻的姑娘,富有的地主的女儿 伊里亚•阿法纳西耶维奇•沙木拉耶夫——退伍的中尉,索陵的管家 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他的妻子 玛霞——他的女儿 包利斯•阿历克塞耶维奇•特利果陵——小说家 叶甫根尼•谢尔盖耶维奇•陀尔恩——医师 谢敏•谢敏盖耶维奇•美德威坚科——教师 亚科甫——工人 厨师一名 女仆一名 [事情发生在索陵的庄园里。 [第三幕和第四幕之间相隔两年。 第一幕 [索陵庄园内的花园的一部分。一条宽阔的林荫路从观众面前通到花园深处,尽头是一个湖。路口草草搭起一个舞台供家庭演出用,因此湖景完全看不见。舞台的左边和右边是灌木。 [椅子几把。小桌一张。 [太阳刚落下去。亚科甫和别的工人在小舞台的幕布后边他们发出咳嗽声和敲击声。玛霞和美德威坚科从左边走上,他们刚散步回来。 美德威坚科 您为什么总是穿黑衣服? 玛霞 这是给我的生活戴孝。我倒霉嘛。 美德威坚科 这是为什么?(深思)我不懂……您身体健康,您的父亲虽然不阔绰,可是还算富裕。我的生活可就比您困难得多了。我一个月总共领到二十三卢布,其中还要扣掉退休储金,而我倒没有戴孝。 [他们坐下。 玛霞 问题不在于钱。穷人也能幸福。 美德威坚科 这只是在理论上说说而已,而实际上却是这样:我有母亲,加上两个妹妹和一个小弟弟,而薪水总共只有二十三个卢布。人总得吃喝吧?总得有茶有糖吧?总得买点烟草吧?真叫人急得转磨。 玛霞 (打量舞台)戏快要开演了。 美德威坚科 对了。这个戏由扎烈奇纳雅主演,而剧本是康斯坦丁•加甫利洛维奇写的。他们互相相爱,今天他们的灵魂要融合在一起,极力创造同一个艺术形象。可是我的灵魂和您的灵魂就没有一个共同的交点。我爱您,在家里闷得坐不住,每天都步行六里来到这儿⑴,再步行六里回去,可是您总是对我那么冷淡。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没有财产,家里人口又多……谁高兴嫁给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呢? 玛霞 胡扯。(闻鼻烟)您的爱情使我感动,可是我不能同样地报答您,不过是这么一回事而已。(把鼻烟壶递给他)您闻闻吧。 美德威坚科 我不想闻。 [停顿 玛霞 天气闷热,大概夜里要起暴风雨。您老是讲哲理,再不然就是谈钱。在您看来,再也没有比穷苦更倒霉的事了,可是照我的看法,穿着破衣服沿街讨饭也比……胜过一千倍。不过,这一点您是不会理解的…… [索陵和特烈普列夫从右边上。 索陵 (拄着拐杖)孩子,不知怎么,在乡下住着我觉得不对头,很自然,我总也不能习惯。昨天我十点钟睡下,今天早晨九点钟醒来,有那么一种感觉,好象由于睡得太多,我的脑子贴到天灵盖上去了,就是如此。(笑)今天吃过午饭以后,我无意中又睡着了,现在呢,我浑身散了架,简直觉得象是在做恶梦…… 特烈普列夫 对,你得住到城里去。(看见玛霞和美德威坚科)诸位,等到开演的时候,自会去叫你们,现在待在这儿是不行的。你们走开吧,劳驾。 索陵 (对玛霞)玛丽亚•伊里尼奇娜,请您费心要求您的爸爸,叫人把那条狗的链子解掉吧,要不然它总是汪汪地叫。我的妹妹又是一夜没有睡好。 玛霞 您自己跟我父亲说去吧,我不管。别找我了,劳驾。(对美德威坚科)咱们走吧。 美德威坚科 (对特烈普列夫)那么您在开演以前打发人来叫我们。 [两人下。 索陵 这么一来,那条狗又要汪汪地叫上一夜了。这可真是麻烦事,我在乡下住着从来也没顺心过。往常,我有二十八天的休假,总是到这儿来为了休养之类的,可是一到这儿,总有各式各样的琐碎事惹得你不痛快,闹得你头一天就想走。(笑)我每次离开此地的时候总是感到舒畅……可是如今呢,我退休了,简直没地方可去。你乐意也罢,不乐意也罢,反之得住下去了…… 亚科甫(对特烈普列夫)康斯坦丁•加甫雷维奇,我们去洗个澡。 特烈普列夫 好吧,可是过十分钟得回到原地方来。(看表)快要开演了。 亚科甫 是。(下) 特烈普列夫 (打量舞台)这就是剧院。前边是幕布,里边是第一侧景,后头是第二侧景,再过去就是开阔的空间。什么布景也没有了。一眼望去,照直看到湖水和地平线。一到八点半钟,月亮正好升上来,我们就开幕。 索陵 好极了。 特烈普列夫 要是扎烈奇纳雅来晚了,那么当然,全部效果就都完了。现在她也该来了。她的父亲和后娘看住她,她要溜出家门就像越狱那么困难。(整理他舅舅的领结)你的头发和胡子乱蓬蓬的。应该修剪一下才好…… 索陵 (理顺自己的胡子)这是我一生的悲剧。我在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相貌,仿佛我喝醉了酒之类的。从来也没有女人爱上过我。(坐下)为什么我妹妹心情不好呢? 特烈普列夫 为什么?她心烦。(挨着他坐下)她嫉妒。她反对我,反对这次演出,反对我的剧本,因为主演的不是她,而是扎烈奇纳雅。她没看过我的基本,可是已经憎恨它了。 索陵 (笑)你瞎想,说真的…… 特烈普列夫 她一肚子闷气,因为在这个小小的物体上要获得成功的是扎烈奇纳雅,而不是她。(看表)我的母亲是个心理学方面的怪物。她无可争论地有才华,聪明,会对着书痛哭,会给你背诵涅克拉索夫的所有诗篇,照料病人的时候赛似天使,可是你试一试当着她的面来称赞一下杜塞⑵吧。哎呀!你得专门称赞她一个人,得为她写文章,大嚷大叫,为她在《La dame aux camelias》⑶或者《生活的烟雾》里的非凡演技心醉神迷;可是因为在这儿,在乡下,没有这种麻醉剂,她就心烦,生气,我们大家也就成了她的仇人,都有罪了。其次,她迷信,怕三支蜡烛,怕十三这个数目。她爱财如命。她在敖德萨的一家银行里有七万存款,这是我确切知道的。可要是你向她开口借钱,她就会哭起来。 索陵 你以为你的母亲不喜欢你的剧本,就激动起来之类的。你放心吧,你母亲是很疼你的。 特烈普列夫 (摘掉一朵花上的花瓣)爱——不爱,爱——不爱,爱——不爱。(笑)你要明白,我母亲并不爱我。可不是!她要生活,要恋爱,要穿浅颜色的短上衣,可是我已经二十五岁,于是我经常弄得她想起她再也不年轻了。我不在,她才三十二岁,我一在场,她就四十三岁了,因此她恨我。她还知道我不赏识戏剧。她却喜爱戏剧,她觉得她在为人类服务,为神圣的艺术服务,可是照我看来,现代的戏剧是陈规旧套,是偏见。每逢剧幕揭开, 在晚上的灯光下,在一个三面墙的房间里,那些献身于神圣艺术的大才子表演人民怎样吃,怎样喝,怎样恋爱,怎样穿上衣的时候,每逢他们极力从庸俗的画面和辞句当中引出一种教训,一种渺小的、容易理解的、在家庭生活中有用的教训的时候,每逢人家给我看的无非是用千变万化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老一套,老一套,老一套的时候,我总是逃之夭夭,就像莫泊桑的头脑被艾非尔塔的庸俗压得不好受,他就逃跑了似的。⑷ 索陵 没有戏剧是不行的。 特烈普列夫 这需要新的形式。新形式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没有的话,那就索性什么也不要。(看表)我爱我的母亲,我乘法爱她,可是她过着杂乱无章的生活。老是跟这个小说家打得火热,她的名字经常在报纸上跳动,这读使得我厌倦。有的时候一种普通人都有的利己心使我对我的母亲是一个著名的女演员感到遗憾,我觉得她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倒会幸福些。舅舅,还能有比我的处境更绝望、更尴尬的吗:到她这儿来做客的往往都是名流、演员和作家,其中只有我一个人默默无闻,人家容忍我也只是因为我是她的儿子罢了。我是个什么人?我有什么来头呢?我在大学里读到三就退学了,这个,照人们常说的那样,是“由于本编辑部不能负责的原因”造成的,我既没有什么才能,又连一个小钱也没有,在身份证上我不过是个基辅的小市民而已。要知道,我父亲就是基辅的小市民,虽然他也是有名的演员。所以每逢在她的客厅多承那些演员和作家注意到我,我总是觉得他们在用他们的眼光衡量我的渺小,我猜透他们的想法,由于感到丢脸而难过…… 索陵 顺便问一句,劳驾,你说说,这个小说家到底是个什么人?这个人摸不透。他老是不开口。 特烈普列夫 他是个聪明而爽直的人,你知道 ,有点儿忧郁。人很体面。他还不会很快就满四十岁,可是他已经出名,志得意满了……讲到他的作品,那么……我该怎么对你说呢?写得可爱,有才气……可是……读过托尔斯泰或者左拉的作品以后就不想读特利果陵的作品了。 索陵 我呢,孩子,倒喜欢文学家。从前我一心巴望两件事:想结婚和想做文学家,可是哪一件也没成功。是啊。就是做个小小的文学工作者也是愉快的。 特烈普列夫 (倾听)我听见脚步声了……(拥抱舅舅)我缺了她就活不下去……就连她的脚步声也好听……我幸福得发狂……(急忙走过去迎接尼娜•扎烈奇纳雅)仙女啊,我的梦…… 尼娜 (激动)我没有来迟……当然,我没有来迟…… 特烈普列夫 (吻她的手)没有,没有,没有…… 尼娜 要知道我整整一天提心吊胆,害怕得很!我生怕我父亲不让我来……不过他刚才跟后娘一块儿坐车出门了。天空发红,月亮正在升上来,我就赶马,不住地赶。(笑)可是我很高兴。(同索陵紧紧地握手) 索陵 (笑)这对小眼睛似乎哭过了吧……嘻嘻!这不好啊! 尼娜 这没什么……您看,我都喘不过气来了。过半个钟头我就走,我们得赶快才成。不行,不行,看在上帝分上,您别留我。我父亲不知道我在这儿。 特烈普列夫 真的,现在也该开演了。那得去把大家叫来。 索陵 我去一趟就是。马上就去。(向右边走去,唱歌)“两个掷弹兵到法国去……”(回过头来)有一回我也是这么唱歌,一个副检察官就对我说:“大人,您的嗓音有力……”后来,他想一想,又加了一句:“可是……难听。”(笑,下) 尼娜 我的父亲和后娘不放我到这儿来。他们说这儿的生活放浪不羁……生怕我做女演员……我嫩,向往着这儿的湖,就像海鸥一样。我心里老想着您。(环顾周围) 特烈普列夫 只要我们两个人。 尼娜 好象那边有人似的。 特烈普列夫 没有人。(接吻) 尼娜 这是什么树? 特烈普列夫 榆树。 尼娜 为什么它这么黑? 特烈普列夫 天晚了,什么东西都变黑了。您别早走,我求求您。 尼娜 那不行。 特烈普列夫 那么要是我到您那儿去呢,尼娜?我会在花园里站一夜,瞧着您的窗户。 尼娜 那不行,守夜的人会发现您。特烈左尔⑸跟您还不熟,会叫起来。 特烈普列夫 我爱您。 尼娜 嘘…… 特烈普列夫 (听见脚步声)是谁?亚科甫,是您吗? 亚科甫 (在小舞台后面)是。 特烈普列夫 按位子站好。是时候了。月亮升上来了吗? 亚科甫 是。 特烈普列夫 有酒精吗?有硫磺吗?红眼睛出场的时候,得有硫磺的味儿。(对尼娜)您去吧,那儿都准备好了。您激动吗?…… 尼娜 是啊,很激动。您的妈妈倒没什么,我不怕她,可是你们这儿还有特利果陵……在他面前表演我就害怕,而且害臊……他是个有名的作家……他年轻吗? 特烈普列夫 年轻。 尼娜 他的短篇小说多么美啊! 特烈普列夫 (冷淡)我不知道,我没读过。 尼娜 您的剧本难演。其中没有活的人物。 特烈普列夫 活的人物!不应当按生活的原来面目来描写生活,也不应当按生活应有的面目来描写它,而应当按生活在我们的梦想中所表现的那样描写它。 尼娜 您的剧本里动作很少,光是台词。而且,依我看来,剧本里一定得有爱情…… [两个人走到小舞台后面去。 [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和陀尔恩上。 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 天气潮湿起来。您回去穿上套鞋吧。 陀尔恩 我嫌热。 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 您不爱惜身体。这是固执。您是大夫,明明知道潮湿的空气对您有害,可是您偏要惹得我痛苦;昨天整个傍晚您故意坐在凉台上不走…… 陀尔恩 (低声唱)“不要说青春已经毁灭。” 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 您跟伊莉娜•尼古拉耶芙娜谈得那么带劲……您都没注意到天冷。您得承认您喜欢她…… 陀尔恩 我五十五岁了。 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 废话,对男人来讲,这岁数不算老。您保养得好,还能得女人的欢心。 陀尔恩 那么您要我怎么样呢? 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 你们见着女演员都恨不得叩头才好。你们都是这样! 陀尔恩 (低哼)“我又来到你的面前……”如果社会上的人都喜爱演员,比方说,对待他们跟对待商人有所不同,那么这是理所当然的。这就是理想主义嘛。 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 女人总是爱上您,扑过来搂住您的脖子。这也是理想主义吗? 陀尔恩 (耸肩膀)那又怎么样呢?女人对我的态度有许多好的地方。女人喜爱我,主要是因为我是一个高明的医生。在十年或者十五年以前,您记得,我在全省是独一无二的、很不错的产科医生。再说,我素来是一个正直的人。 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 (抓住他的手)我亲爱的! 陀尔恩 小点声。有人来了。 [阿尔卡津娜挽着索陵的胳膊上,另外还有特利果陵、沙木拉耶夫、美德威坚科、玛霞。 沙木拉耶夫 一千八百七十三年,在波尔塔瓦的博览会上她表演地出神入化,简直叫人入迷!她演得精彩极了!还有,您可知道戏剧演员恰津,巴威尔•谢敏内奇,如今在哪儿吗?他演拉斯普留耶夫没人能比得上,我敢对您赌咒,极受尊崇的夫人,他比萨多甫斯基演得好。他如今在哪儿? 阿尔卡津娜 您老是问那些太古时代的人。我怎么能知道呢?(坐下) 沙木拉耶夫 (叹气)巴希卡•恰津啊!⑹这样的演员现在是没有了。舞台衰落了,伊莉娜•尼古拉耶芙娜!从前有强大的橡树,如今我们只看得见树桩子了。 陀尔恩 光辉灿烂的才子如今少了,这是实情,不过一般演员的水平比从前高多了。 沙木拉耶夫 我不能同意您的看法。不过,这是个口味问题。De gustibus aut bene,aut nihil.(拉丁语:关于口味,或者说好,或者什么也不说。) 阿尔卡津娜 (对她的儿子)我亲爱的儿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开始演啊? 特烈普列夫 过一会儿就开演。我请您忍耐一下。 阿尔卡津娜 (朗诵《哈姆雷特》的台词)“我的儿子!你让我的眼睛看清我的灵魂,我在那里看见了血迹模糊,这种致命的创伤断然无可就药。” 特烈普列夫 (《哈姆雷特》的台词)“你为什么顺从荒淫,在罪恶的深渊里寻找爱情?” [小舞台后面吹起号角。 诸位先生,开始了!请注意! [停顿。 我来开始。(敲一根小棒,大声朗诵)啊,你们,夜间在这湖上飘荡的可敬的古老阴影,请送我们进入睡乡,让我们梦见二十万年以后的风光! 索陵 二十万年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特烈普列夫 那就给我们表演这个一无所有吧。 阿尔卡津娜 演吧。我们睡着了。 [幕升起;湖景展现;月亮悬在地平线上,映在湖水里;尼娜•扎烈奇纳雅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穿一身白衣服。 尼娜 人们、狮子、苍鹰,以及山鹑、带犄角的鹿、鹅、蜘蛛、栖身在水中而默不作声的鱼类、海星,乃至凡是肉眼看不见的活物,一句话,所有的生命,所有的上面,所有的上面,完成了可悲的循环,烟消云散……地球上已经有千秋万代不见一个活着的生灵,这个可怜的月亮白白地点起它的明灯……草场上再也没有一只仙鹤醒过来发出长鸣,椴树林中也听不见五月金龟子的声音。阴冷啊,阴冷,阴冷。空虚啊,空虚,空虚。可怕呀,可怕,可怕。 [停顿。 活着的生物的躯体化为灰尘,永恒的物质把他们变成石块,变成清水,变成浮云,他们所有的灵魂汇合成为一个……我……我就是世界的总灵魂。亚历山大大帝、恺撒、莎士比亚、拿破仑,乃至最后一个水蛭,他们的灵魂统统在我的身上。在我的身上既有人类的意识,又有动物的本能,世间万物我统统记住,统统记住,在我的身上我重新经历每个生物的一生。 [磷火出现。 阿尔卡津娜 (轻声)这有点颓废派的味道。 特烈普列夫 (恳求而带有责备意味)妈妈! 尼娜 我孤零零。每一百年我才张口说一次话,我的声音在这种空虚中显得冷清,没有谁来听……你们,这些苍白的火光,也不闻不问……深夜,腐烂的沼泽生出你们,那么就飘荡到天明,然而没有思想,没有意志,没有生命的颤动。魔鬼,永恒的物质之父,生怕你们迸发出生命,就在每一瞬间让你们身上的原子,如同石块和清水的原子,产生更动,于是你们就变个不停。在宇宙中只有精神不变而常存。 [停顿。 我好比一个俘虏,被抛弃在一口空荡荡的神井当中,我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什么变化在等着我。只有一件事没有瞒过我!在我同魔鬼,这个物质力量的原则进行顽强、残酷的斗争中,我注定要得胜,这以后物质和精神就在美妙的和谐中合而为一,宇宙意志的王国就会降临。然而只有循序渐进,经过长而又长的千年万载,一直到月亮、明亮的天狼星、地球统统化为灰烬,那个王国才会产生……而在那以前充满恐怖,恐怖…… [停顿;两个红点在湖的背景上出现。 看啊,我那强大的敌人,魔鬼,一步步走进。我看见他那可怕的鲜红的眼睛…… 阿尔卡津娜 有一股硫磺的味道。这是应该有的吗? 特烈普列夫 是的。 阿尔卡津娜 (笑)哦,这是舞台效果呀。 特烈普列夫 妈妈! 尼娜 他寂寞无聊,因为没有人…… 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 (对陀尔恩)您脱掉了帽子。您戴上吧,要不然会着凉的。 阿尔卡津娜 这是大夫对魔鬼,永恒的物质之父,脱帽致敬呢。 特烈普列夫 (冒火,大声)这个戏别演了!够了!落幕! 阿尔卡津娜 你干什么生气? 特烈普列夫 够了!落幕!把幕放下来!(顿脚)落幕呀! [幕放下来。 我不对!我忘了,只有少数的特等人物才能写剧本,才能在台上演戏。我侵犯了禁区!我……我……(想再说几句,可是挥了挥手,从左边下) 阿尔卡津娜 他怎么啦? 索陵 伊莉娜,亲爱的,照这样对待年轻人的自尊心是不行的。 阿尔卡津娜 可是我对他说什么了? 索陵 你的话伤了他。 阿尔卡津娜 他自己事先说过这是闹着玩的,我就把他的剧本当做闹着玩的了。 索陵 不过话说回来…… 阿尔卡津娜 现在才弄清楚,原来他写了一个为的作品!你们瞧!这样看来,他布置这次演出,拿硫磺熏人,不是闹着玩,而是为了shiwei……他打算教导我们应该怎样协作,必须怎样表演。这也未免太无聊了。他对我经常这么突然袭击,说挖苦话,不管怎么样,这是任何人都会厌烦的!这孩子又任性有逞强。 索陵 他原是想让你高兴高兴。 阿尔卡津娜 是吗?可是,你瞧,他并不是选一个普通的剧本,而是硬要叫我们听这种颓废派的昏话。要是闹着玩,那么昏话我倒也乐意听,可是这是以新形式自居,以艺术的新纪元自居。不过依我看来,这不是什么新形式,纯粹是脾气坏。 特利果陵 每个人都按他的心意,按他的能力写作。 阿尔卡津娜 他自管按他的心意,按他的能力去写作,只是叫他不要来招惹我。 陀尔恩 尤皮特⑺,你生气了…… 阿尔卡津娜 我不是尤皮特,是女人。(点上一支烟)我不是生气,我只是心烦罢了,因为一个年轻人这么无聊地消磨时间。我并不是有意伤他的心。 美德威坚科 谁也没有根据把精神和物质拆开,因为说不定精神本身就是物质的原子的总和。(活跃,对特利果陵)喏,您要知道,应当描写一下我们这班教员在怎样生活,然后拿到舞台上演一演。这生活是艰苦而又艰苦啊! 阿尔卡津娜 这是实在的,不过我们别在谈戏剧,别在谈原子了。这个傍晚可真美!诸位先生,你们听见有人在唱歌吗?(倾听)多么好听啊! 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 这是在湖的对岸。 阿尔卡津娜 (对特利果陵)您坐到我身边来。十年或十五年以前,这儿湖边上,几乎每天晚上都可以不断地听到音乐和歌声。这儿湖边上有六个地主庄园。我至今记得那些欢笑、喧闹、枪声、种种的风流事,风流事……当时这六个庄园的Jeune Premier(法语:戏剧角色中的第一情人),就是叶甫根尼•谢尔盖耶维奇大夫。就连现在他也迷人,不过那时候他简直是所向披靡呢。不过,我的良心开始折磨我了。我何苦伤我那可怜的孩子的心呢?我心里不踏实。(大声)科斯佳!⑻儿子!科斯佳! 玛霞 我去找他。 阿尔卡津娜 劳驾,亲爱的。 玛霞 (往左边走)喂!康斯坦丁•加甫利洛维奇!喂!(下) 尼娜 (从小舞台后面出来)显然,这个戏不会接着演了,我可以出来了。你们好!(同阿尔卡津娜和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互吻) 索陵 好哇!好哇! 阿尔卡津娜 好哇!好哇!我们大饱眼福。有这样的相貌,有这样的好嗓子,守在乡下是不行的,有罪的。您一定有才能,您听见了吗?您务必要到舞台上去! 尼娜 啊,这正是我的梦想!(叹息)可是这梦想永远也不会实现。 阿尔卡津娜 谁知道呢?容我给您介绍:他是特利果陵,包利斯•阿历克塞耶维奇。 尼娜 啊,我高兴得很……(发窘)我常看您的作品…… 阿尔卡津娜 (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您别发窘,亲爱的。他是个名人,不过他的心灵是朴实的。您看,他自己也发窘了。 陀尔恩 我看,现在可以把幕布拉起来了, 照这样子未免可怕。 沙木拉耶夫 (大声)亚科甫,把幕布拉上来,伙计! [幕布上升。 尼娜 (对特利果陵)这是一个古怪的戏,不是吗? 特利果陵 我一点也没看懂。不过,我倒喜欢看。您演得逼真。景色也美。 [停顿。 这个湖里多半有很多鱼。 尼娜 对了。 特利果陵 我喜欢钓鱼。对我来说,再也没有比傍晚坐在湖岸上、眼睛瞧着浮子更大的快活事了。 尼娜 不过,我认为,对于体验过创作的欢乐的人来说,别的欢乐就不存在了。 阿尔卡津娜 (笑)您别这么说。人家一对他说好话,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沙木拉耶夫 我记得,有一次在莫斯科的歌剧院里,著名的西尔瓦唱低音C调。这时候,我们教堂唱诗班的男低音歌手恰巧坐在楼座上,突然间,您可以想象我们是多么惊讶,我们听见楼座上发出喊叫声:“好哇,西尔瓦……”那音调整整低八度……喏,像这样(用很低的男低音):好哇,西尔瓦……”整个剧院一下子都楞住了。 [停顿。 陀尔恩 沉默的天使飞过来了。 尼娜 我也该走了。再见。 阿尔卡津娜 上哪儿去?这么早上哪儿去?我们可不放您走。 尼娜 爸爸在等我。 阿尔卡津娜 他这个人啊,真是的…… [互吻。 哎,有什么办法呢。我舍不得放您走,真舍不得。 尼娜 要是您知道我多么不愿意走就好了! 阿尔卡津娜 应该有个人送送您才是,我的小宝贝。 尼娜 (惊恐)啊,别,别! 索陵 (对她,恳求)您别走! 尼娜 我办不到,彼得•尼古拉耶维奇。 索陵 您待上一个钟头之类的。是啊,这有什么关系呢,说真的…… 尼娜 (想一想,含泪)不行!(握手,急急下) 阿尔卡津娜 实际上,她是个不幸的姑娘,据说,她去世的母亲立下遗嘱,把她的一大笔财产全部留给她的丈夫了,现在这个姑娘一点财产也没有,因为她的父亲已经立下遗嘱,将来把全部家产都传给第二个妻子。这真可气。 陀尔恩 是的,她的爸爸是个十足的畜生,一定十分公平地说他这么一句。 索陵 (搓他发冷的手)我们也走吧,诸位先生,天气潮湿起来了。我的两条腿酸痛。 阿尔卡津娜 你那两条腿像木头似的,都快走不动路了。好,我们走吧,倒霉的老头子。(挽着他的胳膊) 沙木拉耶夫 (让他的旗子挽他的胳膊)怎么样,太太? 索陵 我听见狗又在汪汪地叫。(对沙木拉耶夫)请您费心,伊里亚•阿法纳西耶维奇,叫人把那条狗的链子解开吧。 沙木拉耶夫 那可不行,彼得•尼古拉耶维奇,我怕有贼钻进谷仓里去。我把黍子存在那儿。(对他身旁走过的美德威坚科)是啊,整整低八度:“好哇,西尔瓦!”要知道他不是歌唱家,只是个普通的教堂歌手罢了。 美德威坚科 教堂歌手挣多少薪水? [众人下,只有陀尔恩没走。 陀尔恩 (独白)我不知道,或许我什么也不懂,再不然就是昏了头也未可知,总之,这个戏我倒是喜欢的。这个戏里有点什么东西。当那个姑娘讲到孤独,和后来魔鬼的两只红眼睛出现的时候,我都激动得两只手发抖。这个戏清新而纯朴……喏,好象他来了。我一心想对他多说几句愉快的话。 特烈普烈夫 (上)一个人都没有了。 陀尔恩 我在这儿。 特烈普烈夫 玛宪卡⑻满花园找我。真是个讨厌的姑娘。 陀尔恩 康斯坦丁•加甫利洛维奇,我非常喜欢您的剧本。 它有点古怪,而且剧本的结尾我没听见,可是我的印象仍然是强烈的。您是个有才能的人,您应当继续干下去才对。 [特烈普列夫紧紧地握他的手,使劲拥抱他。 哎,您这个人多么神经质。眼眶里都有泪花了……我想说什么来着?您从抽象的思想领域里取得题材。这是应该的,因为艺术作品必须表达一种伟大的思想。只有严肃的东西才是美的。您的脸色多么苍白啊! 特烈普烈夫 那么您是说我应该继续干下去? 陀尔恩 对了……不过您得只描写重大的和永恒的东西。您知道,我活了一辈子,有过多种多样的经历,过得津津有味,心里满意,不过,要是我有经历到艺术家在创作期间经历到的那种精神的昂扬,那我就会藐视我的物质的外壳以及这个外壳所固有的一切东西,飞到高空去,远远地离开这个地球。 特烈普烈夫 对不起,扎烈奇纳雅在哪儿? 陀尔恩 还有一点。作品里必须有清楚明白的思想。您得知道您是为了什么而写作,否则,要是您没有明确的目的而沿着这条美丽如画的道路走下去,您就会迷失方向,您的才能就会把您毁灭。 特烈普烈夫 (焦急)扎烈奇纳雅在哪儿? 陀尔恩 她回家去了。 特烈普烈夫 (绝望)那我可怎么办?我想见到她……我非见到她不可……我要去…… [玛霞上。 陀尔恩 (对特烈普列夫)您定下心来吧,我的朋友。 特烈普烈夫 可是我仍旧得去。我一定要去。 陀尔恩 您到正房去吧,康斯坦丁•加甫利洛维奇。您的妈妈在等您。她心里不安。 特烈普烈夫 您告诉她说我走了。我要求你们大家:别管我!别管我!不要跟在我的背后! 陀尔恩 得了,得了,得了,亲爱的……这样不行……不好啊! 特烈普烈夫 (含泪)再见,大夫。谢谢您……(下) 陀尔恩 (叹息)青春啊,青春! 玛霞 人没有别的话可说,才说:青春啊,青春……(闻鼻烟) 陀尔恩 (拿过她的鼻烟壶来,丢到灌木丛里去)这太不像样子! [停顿。 正房里似乎在弹钢琴,应当到那里去。 玛霞 您等一等。 陀尔恩 干什么? 玛霞 我想再跟您谈一次。我想说话……(激动)我不爱我的父亲……可是我的心向着您。不知什么缘故我的整个灵魂感觉到您跟我亲……那么您帮帮我。您帮帮我吧,要不然,我就会做出蠢事,我就会拿我的生命开玩笑,毁掉它……我再也支持不住了…… 陀尔恩 什么事呢?帮什么忙? 玛霞 我痛苦。谁也不知道我的痛苦,谁也不知道!(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上;低声)我爱康斯坦丁! 陀尔恩 人人都这么神经质!人人都这么神经质!而且恋爱也真多……啊,这个迷人的湖!(温柔的)可是我能出什么力呢, 我的孩子?出什么力呢?出什么力呢? 第一幕完 ⑴俄里,一俄里等于1.06公里 ⑵当时意大利著名女演员 ⑶《茶花女》 ⑷传说莫泊桑极度讨厌艾菲尔塔 ⑸当时报纸编者按中的一种套语 ⑹巴威尔的爱称。 ⑺古罗马最高的神,即希腊神话中的宙斯 ⑻康斯坦丁的爱称 ⑼玛宪卡、玛霞都是玛丽亚的爱称 第二幕 [槌球场。远处右边是一所有大露台的正房左边是一个湖阳光在湖面上闪耀。花圃。中午。炎热。在槌球场的另一边,一棵老椴树的树荫里,阿尔卡津娜、陀尔恩、玛霞做在一条长凳上。陀尔恩膝头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 阿尔卡津娜 (对玛霞)我们俩站起来。 [两个人站起来。 我们站一块儿。您二十二岁,我的年纪差不多大一倍。叶甫根尼•谢尔盖耶维奇,我们两个人谁显得年轻? 陀尔恩 当然,是您。 阿尔卡津娜 瞧……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我工作,我感受,我经常忙碌,可是您老是守在一个地方不动,您没有生活……而且我有一个原则:不去预想将来。我从来不想到老年,也不想到死亡。要发生的事总是躲不过的。 玛霞 我有这样一种感觉,好象我老早就生到人世间来了;我是在拖着时候走,好比拖着一个长得没有尽头的衣服后襟一样……我常常感到连一点点生活下去的兴致也没有。(坐下)当然,这都是废话。应当振作起来,丢开这些念头。 陀尔恩 (低唱)“您告诉她吧,我的花朵呀……” 阿尔卡津娜 再说,我一丝不苟,像个英国人。我,亲爱的,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把自己管束住,而且总是Comme il faut(法语:照规矩)穿戴整齐,梳好头。我有没有让自己穿着短上衣或者不梳头而走出房外,哪怕是到花园里去?从来也没有过。我所以能青春常在,是因为我从来也没有像有些女人那样邋遢过,放纵过自己……(挺胸叉腰,在槌球场上走来走去)您瞧,我活像一只小鸡子。我甚至能扮演十五岁的少女呢。 陀尔恩 喏,我还是要接着念下去。(拿起书来)我们刚才念到粮食店老板和耗子…… 阿尔卡津娜 正是耗子。您念吧。(坐下)不过,您拿给我。我来念。该轮到我了。(拿过书来,用眼睛找)耗子……哦,在这儿……(朗诵)“不消说,宠爱那些长篇小说作家,把他们带到自己家里来,这对上流社会的人来说,其危险无异于粮食店老板在自己的谷仓里养耗子。可是人们又喜欢那些作家。于是,每逢一个女人选中一个她打算俘虏过来的作家,她就借助于赞美、殷勤、讨好来围攻他……”嗯,也许在法国人那儿是这样,在我们这儿根本就没有这种情况,没有什么章法。在我们这儿,女人俘虏一个作家之前,照例她自己先就满心爱上他了,您放心吧。远的不说,就拿我和特利果陵做例子…… [索陵拄着拐杖走来,尼娜在他的身旁,美德威坚科推着一辆空的轮椅跟在他们身后。 索陵 (用爱抚儿童的腔调)是吗?我们碰到喜事了吗?今天我们总算能快活了吧?(对他的妹妹)我们有喜事了!我们的爸爸和后娘到特维尔去了,现在我们可以有整整三天的自由了。 尼娜 (挨着阿尔卡津娜坐下,拥抱她)我幸福啊!现在我属于您了。 索陵 (在他的轮椅上坐下)她今天真漂亮啊。 阿尔卡津娜 她打扮得好看,招人喜欢……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吻尼娜)不过也别太夸奖她,要不然,反而会不吉利的。(包利斯•阿历克塞耶维奇在哪儿? 尼娜 他在浴棚那边钓鱼。 阿尔卡津娜 他怎么不腻烦的!(打算继续朗诵) 尼娜 您这是什么书? 阿尔卡津娜 莫泊桑的小说,《在水上》,亲爱的。(默读几行)哦,底下的没什么趣味,也不真实。(合上书)我心里不踏实。你们说,我的儿子怎么啦?为什么他那么烦闷,那么严厉?他成天价在湖那边转悠,我几乎完全见不着他了。 玛霞 他心绪不好。(对尼娜,胆怯地)我求求您,朗诵他的剧本吧! 尼娜 (耸肩膀)您想听吗?这可没趣味极了! 玛霞 (抑制自己的兴奋)他自己朗诵一个作品的时候,他的眼睛总是发亮,脸色变得苍白。他的声调美,而又凄凉,他的风度就像一个诗人。 [索陵发出鼾声。 陀尔恩 晚安! 阿尔卡津娜 彼得鲁沙!① 索陵 啊? 阿尔卡津娜 你睡着啦? 索陵 一点儿也没有。 [停顿。 阿尔卡津娜 你没有找大夫看病,这可不好,哥哥。 索陵 我倒愿意看病,可是,喏,大夫不肯看呀。 陀尔恩 六十岁还看病! 索陵 六十岁也还是想活着嘛。 陀尔恩 (厌烦)哎!也行,您就吃点缬草酊吧!② 阿尔卡津娜 我觉得,他最后是到温泉疗养地去。 陀尔恩 是啊可以去。不去也可以。 阿尔卡津娜 这话叫人怎么懂呢。 陀尔恩 根本就没什么不好懂的。事情很清楚嘛。 [停顿。 美德威坚科 彼得•尼古拉耶维奇应当戒烟才对。 索陵 废话。 陀尔恩 不,不是废话。酒和烟使人丧失个性。您吸过一支雪茄烟或者喝过一杯白酒以后,就不再是彼得•尼古拉耶维奇了,而是彼得•尼古拉耶维奇加上另外一个什么人了;您的“我”就在您的身上渐渐模糊,您对待自己就像对待一个第三者,变成“他”了。 索陵 (笑)您当然可以说这种话。您快快活活过了一辈子,可是我呢?我在司法部干了二十八年,然而我还没有生活过,干脆什么也没经历过,那么,自然而然,我很想生活。您有吃有喝,不在乎了,所以才有谈哲学的兴致,我呢,还想生活,所以吃饭的时候才喝白葡萄酒,吸雪茄烟,就是如此。无非是这么一回事罢了。 陀尔恩 应当严肃地对待生活,到了六十岁的年纪还有看病,懊悔年轻的时候没有尽情享乐,这,说句不怕您见怪的话,简直是轻浮。 玛霞 (站起来)大概该吃早饭了。(用懒散无力的步子走去)我的腿都坐麻了……(下) 陀尔恩 她趁还没有开饭,先去喝上两小杯酒。 索陵 这个可怜的人没有个人幸福嘛。 陀尔恩 胡说,阁下。 索陵 您讲起道理来就像是一个心满意足的人。 阿尔卡津娜 哎,还有什么能够比乡下这种可爱的沉闷更沉闷的?炎热,寂静,谁也不干什么事,人人讲哲学……朋友们,跟你们在一块儿倒是挺好,听你们谈话也愉快,不过……坐在旅馆房间里背诵台词,比这不知好多少! 尼娜 (热烈)说得好!我了解您。 索陵 当然城里好得多。你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听差不准任何人不经通报就闯进来,还有电话……街上有出租马车之类的…… 陀尔恩 (轻声唱)“您告诉她吧,我的花朵呀……” [沙木拉耶夫上,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跟在他身后。 沙木拉耶夫 我们的人都在这儿。你们好!(吻阿尔卡津娜的手,然后又吻尼娜的手)看见你们贵体安泰,非常高兴。(对阿尔卡津娜)我的妻子说,您准备今天跟她一块儿乘车到城里去。这是真的吗? 阿尔卡津娜 对了,我们准备进城去。 沙木拉耶夫 哦……这好极了,可是你们坐什么车去呢,极受尊敬的夫人?今天我们这儿正在运黑麦,所有的工人都忙着,请问,拿什么马去拉车呢? 阿尔卡津娜 拿什么马?我怎么知道拿什么马? 索陵 我们有拉车的马。 沙木拉耶夫 (激动)拉车的马?可是我上哪儿去找马轭呢?我上哪儿去找马轭呢?这真怪了!不可思议!极受尊敬的夫人!对不起,我崇拜您的才能,为您牺牲十年的寿命也在所不惜,可是马我不能给您! 阿尔卡津娜 可要是我非去不可呢?这真是怪事! 沙木拉耶夫 极受尊敬的夫人!您不懂农活是怎么回事! 阿尔卡津娜 (冒火)这是老一套!既是这样,我今天就动身到莫斯科去。请您吩咐人到村子里去雇几匹马来,要不然我索性走到火车站去! 沙木拉耶夫 (冒火)既是这样,我辞职就是!你们另找管家吧!(下) 阿尔卡津娜 每年夏天都上这样,每年夏天我都是在这儿受气!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来了!(从左边下,浴场可能就在那边;过一会儿可以看见她走进正房;身后跟着特利果陵,手里拿着钓竿和桶子) 索陵 (冒火)这是耍无赖!鬼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反正这种事我讨厌透了。马上把所有的马都牵到这儿来! 尼娜 (对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居然拒绝伊莉娜•尼古拉耶芙娜这样一个著名的女演员!她的一切愿望,哪怕是任性吧,岂不比你们的农活重要?简直叫人没法相信! 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 (绝望)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您设身处地替我想一想: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索陵 (对尼娜)我们到我妹妹那儿去吧……我们去求求她,要她别走。不是吗?(瞧着沙木拉耶夫刚才下场的那个方向)这个叫人不能忍受的家伙!暴君! 尼娜 (不让他站起来)您坐着,您坐着……我们把您送去……(她和美德威坚科推轮椅)哎,这多么可怕呀!…… 索陵 是啊,是啊,这真可怕……可是他不会走的,我马上找他谈一谈就行了。 [他们下;只剩下陀尔恩和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 陀尔恩 大家都烦闷无聊。实际上,应当把您的丈夫从这儿撵出去才是,可是到临了,还是这个老婆子似的彼得•尼古拉耶维奇和他的妹妹反向他赔罪。您就等着瞧吧! 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 他把拉车的马也送到田地里去了。天天都有这样的争吵。要是您知道这使我多么激动就好了!我都要生病了;您瞧,我在发抖…… 我受不了他的粗暴。(恳求)叶甫根尼,宝贵的,亲爱的,把我接到你那儿去吧……我们的岁月在过去,我们已经不年轻了,至少让我们在晚年不躲躲藏藏,不做假吧…… [停顿。 陀尔恩 我五十五岁了,要改变我的生活已经太迟了。 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 我知道,您拒绝我是因为除了我以为还有一些您亲近的女人。把这些女人都弄到您那儿去是办不到的。我明白。请您原谅我直说,我惹得您讨厌了。 [尼娜在正房旁边出现;她在摘花。 陀尔恩 不,一点也没有。 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 我因嫉妒而痛苦。当然,您是大夫,您不能避免跟女人接触。我明白…… 陀尔恩 (对走过来的尼娜)那边怎么样? 尼娜 伊莉娜•尼古拉耶芙娜在哭,彼得•尼古拉耶维奇的哮喘病发作了。 陀尔恩 (站起来)这得去给他们两个人吃点缬草酊才好…… 尼娜 (给他花)送给您! 陀尔恩 Merci bien。(法语:多谢)(向正房走去) 波里娜•安德烈耶芙娜 (同他并排走)多么可爱的花啊!(在正房附近,压低声音)把我给我!给我那些花!(接过花来,撕碎,丢在一边;两个人走进正房。) 尼娜 (独白)一个大名鼎鼎的女演员痛哭,而且是为那么点儿微不足道的小事哭,叫人看着多么奇怪!还有,一个很有名的作家,为社会上的人所爱戴,所有的报纸都发表文章讲到他,他的照片公开出卖,他的作品翻译成许多外国文字,可是他成天价钓鱼,钓到两条雅罗鱼就欢天喜地,难道这不奇怪吗?我本来以为有名的人是骄傲的,不能接近的,以为他们藐视一般人,而且仿佛用他们的荣誉,用他们的名望的光彩来对一般人进行报复,因为一般人总是把有才有势看得高于一切。可是,你瞧,他们哭拉,钓鱼啦,打牌啦,笑啦,生气啦,跟大家一样…… 特烈普烈夫 (上,没戴帽子,拿着一支枪和一只被打死的海鸥)您一个人在这儿吗? 尼娜 一个人。 [特烈普烈夫把海鸥放在她的脚边。 这是什么意思? 特烈普烈夫 我真卑鄙,今天打死了这只海鸥。我把它放在您的脚边。 尼娜 您怎么啦?(拾起海鸥,看它) 特烈普烈夫 (沉吟片刻)不久我也会像这打死我自己的。 尼娜 您变了,我认不得您了。 特烈普烈夫 是啊,就从我认不得您以后。您对我的态度变了。您的目光冷淡,我在场反而使得您拘束了。 尼娜 最近您变得爱生气,总是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象征性的话。就拿这只海鸥来说,恐怕也是象征,可是,对不起,我不懂……(把海鸥放在长凳上)我太单纯,弄不懂您的意思。 特烈普烈夫 这从那天傍晚,我的剧本愚蠢地演砸了的时候开始的。女人总是不原谅失败的。我把整个剧本都烧掉了,连一块小纸片也不剩。要是您知道我多么不幸就好了!您的冷淡是可怕的,叫人没法相信,就好象我睡醒一觉,忽然看见这个湖干了,或者水渗进地里去了似的。您刚才说您太单纯,不了解我的意思。唉,这有什么要了解的啊?!这个剧本不招人喜欢,您藐视我的灵感,已经把我看得平庸而渺小,跟许多别人一样了……(顿脚)这我了解的多么清楚,多么清楚啊!我的脑子里仿佛有跟钉子,叫它跟我的自尊心一齐遭到诅咒才好,我的自尊心在吸我的血,像毒蛇那么吸着……(看见特利果陵走来,一边读着一本小册子)喏,真正的才子来历;他像哈姆雷特那样走着,也拿着一本书。(模仿《哈姆雷特》中的台词)“空话呀,空话,空话……“太阳还没有照到您这儿来,您已经在微笑,您的目光已经融化在它的光芒之中了。我不打搅你们了。(急速下) 特利果陵 (在小册子上记着什么)吸鼻烟,喝白酒……老穿黑衣服。一个教师爱她…… 尼娜 您好,包利斯•阿历克塞耶维奇! 特利果陵 您好。刚才出现一种意想不到的情况,看样子我们今天就要动身。我们以后未必会再见面了。真是遗憾。我不是常常有机会遇到年轻的姑娘,年轻而有招人喜欢的姑娘,我已经忘记人在十八就岁的时候有什么样的感受,我不能清楚地设想了,所以在我的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里,年轻的姑娘照例是假的。我只求能够处在您的地位,哪怕只有一个钟头也好,那就可以让我弄明白您在怎样想,大体上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尼娜 我也希望能够处在您的地位。 特利果陵 为什么? 尼娜 为了弄明白有名望、有才能的作家有什么样的感受。名人都有什么感觉呢?您那么有名望,您有什么感觉呢? 特利果陵 什么感觉呢?大概什么感觉也没有。关于在一点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沉吟)二者必居其一:要就是您夸大了我的名望,要就是人对名望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 尼娜 要是您在报上读到有关您的文章呢? 特利果陵 人家称赞我,我就愉快;人家骂我,那么事后总有一两天我觉得不痛快。 尼娜 这个稀奇古怪的世界!我多么羡慕您啊,要是您知道就好了!人的命运大不相同。有的人勉强地过着他们那种乏味、默默无闻的生活,彼此差不多,大家都不幸;可是另外有些人,比如您,一百万当中这样您一个人,过到了一种有趣的、光明的、充满意义的生活……您是幸福的…… 特利果陵 我?(耸肩膀)嗯……您讲起名望,讲起幸福,讲起一种光明而有趣的生活,可是,对不起,这些好话对我来说无异于我从来也没有吃过的一种水果软糖。您很年轻,很善良。 尼娜 您的生活是美好的! 特利果陵 可是我的生活有什么特别好的地方呢?(看怀表)我一会儿就得去写东西。对不起,我没工夫……(笑)您,像俗话所说的那样,刺到我的痛处了;瞧,我都激动起来,有点生气了。不过,我们索性来谈一谈吧。我们就来谈一谈我的美好而光明的生活……那么,从哪儿谈起呢?(略为思索一下)有一种所谓的强制观念,也就是一个人,比方说,黑夜白日地老是想着月亮。这样的月亮我就有。我的脑子里就是黑夜白日的盘踞这一种纠缠不休的思想:我得写东西,我得写东西,我得写东西,我得写东西……一个中篇小说刚刚写完,不知什么缘故,马上就得写第二个,然后第三个,写完第三个又得写第四个……我不停地写,好象驿站马车不停地赶路一样,我不这样干就不行。那么我问您:这究竟有什么美好而光明的地方呢?啊,这是多么不合理的生活啊!喏,现在我跟您在一起,我激动,可是另一方面我随时都记得我那个没写完的中篇小说在等这我。喏,现在我看见这块云,形状像是一架钢琴。我就暗想:我应该在一篇小说里提一句,说天空飘着一块形状像钢琴的云。这儿有芥菜的气味。我就赶紧记在心里:甜腻的香气,寡妇般的花朵,可以在关于夏天黄昏的描写里提一笔。我抓住我说的和您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赶紧把所以这些句子和单字收进我的文学仓库里去:或许将来用得上!每逢我做完工作,就跑到剧院里去,或者去钓鱼,这时候总可以休息以下,忘掉一切了,可是,不行,我的脑子里已经有一颗沉甸甸的铁炮弹在转动:新的题材来了,我就情不自禁,扑到书桌上去,有得赶紧写,写。总之,老是这一套,老是这一套,我自己闹得自己不得安宁,我觉得我自己在吃掉自己的生命;为了造出蜜来送给天地之间的人吃,我就从我的最好的鲜花里采集花粉,甚至撕碎花朵,踩死花根。难道我不是疯子吗?难道我的亲人和朋友对待我像对待健康人一样吗?”“您在写什么?您要送给我们一篇什么东西啊?”老是这种话,老是这种话,我觉得朋友们的关切、称道、赞叹群都是欺骗,他们像欺骗病人那样欺骗我,有的时候我就担心他们冷不防从我背后溜过来,一下子抓住我,把我当中波普利钦③那样送进疯人院去。在我开始工作的那些你那,在我年纪轻轻的那些大好岁月,我的写作生活简直就是不断的受罪。一个小小的作家,特别是在不走运的生活,往往觉得自己笨手笨脚,别别扭扭,是个多余的人;他神经紧张而激动;他总是忍不住到那些同文学和艺术有关的人那里去周旋,而谁也不承认他,不注意他,他自己也不敢直率而大胆地正眼看人,活象一个瘾头很大而又没钱的赌徒。我没有见过我的读者,可是不知什么缘故,在我的想象里,他们显得不友好,不信任。我怕这班人,我觉得他们可怕,我的新戏上演的时候,我每次都觉得那些黑头发的人不怀好意,黄头发的人漠不关心。啊,这多么可怕!这是多么受罪啊! 尼娜 请您容许我说一句,难道灵感和创作过程本身就没有给过您一些崇高的、幸福的时光吗? 特利果陵 是的。我写作的时候是愉快的。我读校样的时候也愉快,可是……作品一发表,我就受不了,看出我写的不对头,这是个错误,这篇东西根本就不应当写,我就气恼,心里不舒服了……(笑)人们读了这种作品就说:“是啊,挺可爱,有才气……挺可爱,可是比托尔斯泰差得远”,或者“这是个精彩的作品,可是屠格涅夫的《父与子》比它强”。一直到我钻进棺材的那一天,总是这么一种局面,光是挺可爱,有才气,挺可爱,有才气,别的什么也没有;等我死了,熟人们走过我的坟墓,就会说:“特利果陵躺在这儿。他是个好作家,可是写得不如屠格涅夫。 尼娜 对不起,我没法了解您的话。您纯粹是被您的成就惯坏了。 特利果陵 什么成就?我从来也不喜欢我自己。我不爱我这个作家。最糟的是我总是迷迷糊糊,常常不明白我在写什么……喏,我爱这水,这树,这天空,我感觉到大自然,它在我的心里激发出热情,引起难忍难熬的写作欲望。可是要知道我不光是一个风景画家,我还是一个公民,我就得谈人民,谈他们的苦难,谈他们的未来,谈科学,谈人权,等等,等等,我就样样都谈,急急忙忙,人们在四面八方紧催我,生我的气,我就从这一边跑到那一边,像一只被猎狗追赶的狐狸;我看见生活和科学不住地前进又前进,而我总是落后又落后,像是一个误了火车的乡下人;到头来我才感觉到:我只会描写风景,在其他一切方面我都是虚伪的,而且虚伪透顶。 尼娜 您工作得太多了,您没有时间和心情意识到自己的意义。您自管不满意您自己,可是对别人来说您是伟大而美妙的!假如我做了一个像您这样的作家,我就会把我的一生献给人们,不过我会领会到人们的幸福仅仅在于把自己提高到我的水平,这样,他们就会用战车载着我前进。 特利果陵 喝,战车也出来了……莫非我是啊伽门农不成? [两个人微笑。 尼娜 为了取得做一个作家或者演员的幸福,我宁愿忍受亲人的嫌贫困、失望,我宁愿住在阁楼里,光吃黑面包,为不满意自己,感到自己不完善而痛苦,可是另一方面我要求名望……一种真正的显赫的名望……(用双手蒙住脸)我头都晕了……哎哟! [从正房传来了阿尔卡津娜的声音:“包利斯•阿历克塞耶维奇!” 特利果陵 他们在叫我……大概是要收拾行李了。可是我不想走。(回头看湖)瞧,这儿多么美!……好得很! 尼娜 您看见湖对岸的那所房子和花园吗? 特利果陵 看见了。 尼娜 那是我去世的母亲的庄园。我就是在那儿出生的。我的全部生活都在这个湖边度过,湖里的每一个小岛我都熟悉。 特利果陵 你们这儿真好!(看见那只海鸥)这是什么? 尼娜 一只海鸥。是康斯坦丁•加甫利雷奇打死的。 特利果陵 这是一只美丽的鸟。说真的,我不想走。您去劝劝伊莉娜•尼古拉耶芙娜吧,叫她别走了。(在小本子上记着什么) 尼娜 您写什么? 特利果陵 没什么,记几句话……我脑子里闪过一个题材……(收起小本子)一个不大的短篇小说的题材:一个像您这样的姑娘从小住在湖边;她像海鸥那样爱这个湖,也象海鸥那样又幸福又自由。可是偶尔来了一个人,看见她,出于闲得没事做,就把她毁了,喏,就像这只海鸥一样。 [停顿。 [窗口出现阿尔卡津娜。 阿尔卡津娜 包利斯•阿历克塞耶维奇,您在哪儿呀? 特利果陵 马上就来!(走去,回头看尼娜;在窗前问阿尔卡津娜)什么事? 阿尔卡津娜 我们不走了 [特利果陵走进正房。 尼娜 (走到台前,沉思片刻后)一场梦呀! 第二幕完 ①彼得的爱称 ②一种镇静剂 ③果戈理 《狂人日记》中的主角 第三幕 [索陵家的饭厅。左边和右边各有一扇门。餐具橱一个。药品柜一个。房间中央放着一张桌子。一直手提箱和硬纸盒若干,可以看出准备动身的迹象。特利果陵在吃早饭,玛霞站在桌旁。 玛霞 我把这些都告诉您,因为您是个作家。您可以利用一下。我凭良心告诉您:要是他伤势很重,我就会连一分钟也活不下去。不过我还是很有勇气的。我干脆做了决定:我把这段爱情从心里挖出去,连根挖掉。 特利果陵 怎么挖法呢? 玛霞 我出嫁。嫁给美德威坚科。 特利果陵 就是嫁给那个教师吗? 玛霞 是的。 特利果陵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必要。 玛霞 毫无希望地爱着,一连多少年老是等待着什么……要是结了婚,那就再也顾不上爱情,新的操劳就会扑灭一切旧的东西。您知道,好歹这也是个变化。我们再喝一杯吗? 特利果陵 那不喝得太多了? 玛霞 哎,来吧!(斟满两人的酒杯)您别这么瞧着我。喝酒的女人比您想象的多。少数人像我这样公开喝,多数人是偷偷喝。是啊。而且总是喝白酒或者白兰地。(碰杯)祝您一路平安!您是个爽直的人,真舍不得跟您分开。 [他们喝酒。 特利果陵 我自己也不想走。 玛霞 那您就要求她留下吧。 特利果陵 不行,这一回她不会留下来了。她儿子的举动极不妥当。他先是开枪自杀,现在呢,据说又要找我决斗了。可这是为了什么呢?他绷着脸,气呼呼的,宣传新形式……可是样样东西,新的也罢,旧的也罢,都有存身之地,那么何必互相排挤呢? 玛霞 哦,这里还夹杂着嫉妒心。不过,这不关我的事。 [停顿。亚科甫提着手提箱,从左边到右边穿过舞台;尼娜上,在窗前站住。 我那个教师不大聪明,然而是个好心人,穷人,而且非常爱我。我可怜他。也可怜他的老母亲。好,请容许我祝您一切都好。您别记着我的坏处。(紧紧地握手)为您的好意很感激您。请您把您的书寄给我,一定要亲笔题词。不过,您别写什么“赠给极受尊敬的姑娘”,只请您写上:“赠给身世飘零,不知道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玛丽亚”。再见!(下) 尼娜 (向特利果陵那边伸出一只捏成拳头的手)是单还是双? 特利果陵 双。 尼娜 (叹气)不对。我的手里只有一颗豆子。我是要算个命:要不要去做演员?哪怕有谁给我出出主意也好。 特利果陵 这种事是不能出主意的。 [停顿。 尼娜 我们就要分别,而且……恐怕再也不会见面了。我请求您临别收下我这个小小的纪念章吧。我叫人刻上了您的姓名的第一个字母……另一面刻着您的一本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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