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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小楼

2011-08-22 50页 pdf 184KB 10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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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小楼 楔子 窗外细雨霏霏,窗内烛火明灭。 一连串的咳嗽声从屋内传来,让人听来心疼。 “老爷,你⋯⋯答应我⋯⋯”一名气虚体弱的女人躺在床上,眼眶含泪, 枯瘦的双手紧抓着守在病床旁的男人。 “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他激动的回握住妻子的手,几度哽咽。 “我这一生中⋯⋯大半时间,都在⋯⋯病床上度过,所以才希望⋯⋯咱 们那⋯⋯活泼的女儿,能⋯⋯能够替我活得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她 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知道。”他强忍着泪,承诺道:“你放心,我会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女人闻言露出心疼又带着抱歉的表情,“我知道⋯⋯我...
吾妻小楼
楔子 窗外细雨霏霏,窗内烛火明灭。 一连串的咳嗽声从屋内传来,让人听来心疼。 “老爷,你⋯⋯答应我⋯⋯”一名气虚体弱的女人躺在床上,眼眶含泪, 枯瘦的双手紧抓着守在病床旁的男人。 “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他激动的回握住妻子的手,几度哽咽。 “我这一生中⋯⋯大半时间,都在⋯⋯病床上度过,所以才希望⋯⋯咱 们那⋯⋯活泼的女儿,能⋯⋯能够替我活得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她 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知道。”他强忍着泪,承诺道:“你放心,我会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女人闻言露出心疼又带着抱歉的表情,“我知道⋯⋯我并不是个好妻 子⋯⋯”“别说了⋯⋯”一听到她的话,他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你⋯⋯再娶吧,我不想你和女儿⋯⋯没人照顾⋯⋯”她说完又重重的 咳了起来,这次咳出了几口鲜血。 “君儿!”他恐惧激动的喊出她的闺名。 “答应我⋯⋯”她坚持的看着他,双眼晶亮得像是回光返照。 男人定定的凝望着病危的妻子,终于点了头,沙哑的道:“好,我会再 娶。”“这辈子⋯⋯欠你的,君儿⋯⋯来世再还你。”她伸出微颤的手,想拭 去他颊上的泪;他伸手盖住她覆在自己脸上的小手,心痛难忍。 “子真,谢谢你⋯⋯”她声音越来越小,吐出了最后一个字,也吐出了 最后一口气。 搁在他颊上的小手无力的垂落,他紧紧抓住,泪不停滑落,久久不能 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一旁本已疲累睡着的女娃儿醒了过来,她拉着亲爹的 衣角,疑惑的间:“爹,你怎么哭了?娘为什么动也不动?爹,娘是不是睡 着了?”男人这时才从深沉的哀痛中清醒过来,他将妻子的小手放好,转而 紧紧抱着女儿。 “爹,不哭、不哭。你是不是哪儿痛啊?小楼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女娃儿张着乌溜溜的眼,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擦去爹爹脸上的泪水,天真的说 着。 女儿单纯的话语犹如一阵暖意流过心头,戚子真紧紧抱着乖女儿,下 定决心,一定要照妻子的话,让她活得自在快乐! 花开花落,十五年过去了。 在这十五年中,戚子真升了官,还被封为太武侯。他娶了位贤淑的妻 子,也做到了当年答应元配让女儿做自己想做的事,戚小楼在这十五年中也 的确活得自在快乐。 但是——十五年后的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做错了。 瞧瞧小楼那德行,哪像个千金大小姐?本来养这女儿一辈子也没什么, 但他至今未生个儿子,若哪天他和老妻一同走了,小楼这样子要怎么一个人 活下去?思前想后,最好的方法便是找个人来照顾她;偏偏因为她的特立独 行,城里还有人传说小楼得了疯病!连她妹妹小雨都已在上个月嫁了出去, 而小楼都已经十八岁了,至今还没一个人上门来提亲! 这教他怎能不担心?就当此时,却惊闻长安身价最高的公子──风云 阁的冷军爷,亲口向他提说要娶小楼,他立刻惊喜的答应了下来。 可是在告知小楼后,却得到她的强烈反对,说不嫁就不嫁,甚至逃家 好几个月──虽然最后还是回来了,但可让他伤透了脑筋。 经过几番左思右想,他忽然觉得对不起女儿来,因为他答应过要让她 做自己喜欢的事的,如今却又强迫她嫁人。 可是⋯⋯唉! 太武侯戚子真坐在祠堂内,对着元配的牌位叹气。 “君儿,我这样做到底对是不对?”但若不如此,要是怕真的不行了, 教小楼怎么办呢?还是逼她嫁了吧。 就这一次,这一次就好了。 默默拿衣袖擦拭着牌位,戚子真又叹了口气。 我是为她好,你会原谅我吧?心中的话才问完,屋外突起一阵清风, 吹开了窗,飘进来了几片枫叶。 就那么刚好,其中一片枫叶飘到了他的脸上,竟然没掉下来。 戚子真一愣,拿下了脸上的枫叶,释怀的笑了。 第一章 小桥、流水、石亭垂柳。 备几样小菜,饮温酒入眠,难得休闲时候。 这种清静的日子,偶尔过过也还算不错。 一名男子懒散的躺在石亭屋顶上,一手枕着头,一手拿着酒,跷着二 郎腿闭目养神。 满脸惬意优闲,连他嘴上的两撇八字胡看起来都一副幸福美满的模样。 温暖的午后冬阳,为冰冷的空气带入一丝暖意。这种安静的时刻,最 适合睡个小觉了⋯⋯“哇──”像是要反驳他的想法,静谧的庭院中突地冒 出婴孩宏亮的哭叫,响彻云霄。 男子被吓得差点从屋顶上掉下来,惊魂未定,就听见女子的叫喊。 “冷如风,看一下你儿子怎么了!”听见嫂子的呼唤,他霎时哭丧着脸, 重重的叹了口气。 唉,就知道没那么好命。 认命的向优闲的午后告别,他跳下石亭,去找他“儿子”,看看那小子 这回又怎么了。 长安城中人人唤他“冷二爷”,皇宫内苑、皇亲国戚也尊他为“冷军爷” ──要在一年前,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谁敢不给他面子?就连当今圣上都 极为重视他的谏言。 偏偏在这短短一年之中,不给他面子的人,就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 个的冒了出来;先是小嫂子秦冬月,后是疯婆子戚小楼,现在连那娃娃都骑 到他头上了。 唉,孔老夫子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冷如风,长安风云阁的冷二爷。 为人风流不羁,嗜酒、爱美人!虽无师弟宋青云那般清逸俊帅,却也 不难看。嘴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就一副精明能干、聪明狡桧的模样。 他自小遍读经史百家,兵书、阵法更是倒背如流,非但能纸上谈兵, 若让他带兵出征,也是十拿九稳。 不过打仗这种麻烦事他可不干,通常都只是摸摸胡子、动动口,三两 下便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还让那些接下战事的将军感佩他让贤的心胸,更 让当今圣上相信自个儿真是知人善用。 不像魏大人的直谏明言,冷军爷可是懂得迂回使计,少有得罪人的时 候! 这官场里上上下下,全让他一张嘴伺候得服服帖帖,怕是怕哪天若把 人卖了,人家都还高高兴兴的替他数银两。 在长安城里,只要风云阁的冷二爷一开口,鲜少有事情搞不定的。 但现在、如今、此时、此刻,他那张嘴,可就一点用也没有了。 因为才几个月大的娃儿哪听得懂人言,纵使冷如风的安抚之言如长江 黄河般滔滔不绝,他怀中的小子可是半点也不领情,硬是使尽了吃奶的力气, 哭个不休。 震耳欲聋啊! 虽说他早有先见之明,用软布塞住两耳,但那恐怖的哭泣声还是源源 不绝的钻入耳中。 “我的小祖宗啊,你别哭了行不行?”他一脸悲惨,抱着娃儿从庭院这 头,晃荡到庭院那头。 近一年来,风云阁中最惨的就是这了!莫名其妙被人栽赃了个婴儿, 他说不是,还得受众人白眼!这风云阁里的每个人都受了小嫂子的荼毒,认 为他死没良心,自己的儿子都不认,所以没一个肯替他带这娃儿。 每次这小子一哭,他铁找不到一位有闲有空的下人,每个都一副忙到 姥姥家去的模样,唯一能让他找到闲闲没事的人。便是那小嫂子秦冬月。但 这女人什么事都精打细算,最善利用人,没有好处的事,她就不干。 要她照顾小子?可以,但是要交换条件。 这些个月,她就仗着这点,把他当个傀儡使过来、唤过去,一会儿要 他去玉泉镇帮师妹,一会儿要他去洞庭潇湘竹轩游说鬼医白磊,好⋯⋯青云 能如愿娶回白晓月!这坏事都是他在扛,好人却是她在当。 要单只这样也就算了,毕竟这两件事是在帮自个儿的师弟和妹;问题 是,她总有办法弄出一堆麻烦事来要他去收尾,弄得他欲哭无泪。 若是小嫂子秦冬月遇上疯婆子戚小楼,这两人在一起捅出的楼子就更 大──偌大的长安城里,从相府到妓院,酒肆到茶楼,她们俩都要给它去逛 上一逛、走上一回,偏生只要一开口,得罪的人就成百上千,而他就只得疲 于奔命,靠着一张嘴安抚她俩招惹的各样人。 受过几次教训后,他是能不麻烦秦冬月,便尽量别去麻烦她;因为最 后她惹的麻烦,铁比这小子制造出来的要大上好几倍! 想到小嫂子,就不免记起疯婆子。原本自玉泉镇回来时,他便打算去 侯爷府退亲,却为了青云的事,他强挡白前辈一招,让他休养好些天。他内 伤才好,小嫂子就拖着他直往洞庭去;好不容易打道回长安,他却成天忙着 收拾两个女人制造出来的麻烦。 结果到现在,他这门亲事都还没去退。 他越想越不对,事情一拖几个月,若是让太武侯对外一说,到时他想 退都退不成了。 一想到要娶那疯婆子戚小楼,冷如风就一个头两个大。当初是他自个 儿向太武侯提亲的没错。原先他是想,这样做是一箭三鵰的美事,一来娶个 娘子传宗接代安安娘亲的心;二来娶了这样的疯女人,他大可心安理得的继 续花天酒地;三来像戚小楼这样没人要的大姑娘,他肯娶她,也算是功德一 件。 纵然城里盛传此女不正常,做了不少惊世骇俗的事,无德无淑、思想 怪异,但他想,不过小小一女子能惹出多大的事儿?岂难得倒他这风云阁冷 二爷! 谁晓得,她惹出的事是没多大,却样样麻烦! 犹记得几个月前,他同她从玉泉镇回长安,一路上只见像个好奇宝宝 一样──只要是没见过的东西,她都要去摸上一摸、看上一看、学上一学, 也不管人家要不要、想不想、愿不愿意教她,反正就是死皮赖脸的──非把 事情给搞个明白不可。 从卖糕饼的摊子、流浪江湖的杂耍团、做店招大旗的商店,甚至是制 刀造剑打铁铺子,光从这些被她凌虐的可怜人们中把她拉出来──就耗费了 不少时间! 短短几天的路程,让她这么一拖,直走了一个月才回到长安。 走过这么一趟,他才了解为何长安人人对这小小姑娘避之唯恐不及; 尤其当他们进城的那一天,最让他体会深刻。 就见这太武侯府的千金小姐一露脸,长安大街上的铺子,能关门的就 先关门,不能关门的也让店小二或下人在门口严密看守,慎防这位大麻烦一 时兴起便冲进自家铺子中,东看西瞧、问南问北的,妨碍做生意。 因为戚小楼是贵族千金,众商家不好得罪她,偏她要是一进门,便是 一堆千间万间的怪问题,虽然没搞破坏,但那超级磨人的性子可也是让人一 个头两个大。再者,几乎每家店铺都有独家的不传之秘,那么简单让人看去, 他们还要混吗?他实在是受不了这疯女人,何况若真娶了这女子,到时堂堂 一位风云阁二爷夫人,却老拉着人问东问西,甚至追着人家跑,那像什么话? 不行,他还得趁早退亲才是。 真没想到他聪明一世,却胡涂在这一时,和太武侯讨了这门亲事,揽 上戚小楼这大麻烦。 下次他要再选妻,一定曾记得,要先亲眼看到人选,再下定论。 咦,小子不哭了。 没听见震耳欲聋的哭声,冷如风低头,只瞧怀中娃儿不知何时已哭累 睡着。 呼!他松了口气,真是老天保佑啊。 官道上,黄土飞扬。风,又干又冷。 路旁的树也被覆上一层黄沙,没像南方那般有着青翠的绿叶,此处的 树看起来是风尘仆仆的。 这是长安城外的官道,就像往常一样,有不少商旅来往经过,进城的 有,出城回乡的也有。但不同于以往的,却是这官道上、大路旁今日却有人 出了个小意外,而刚好这段官道上,此刻没半个人经过。 只见黄土地上独有一辆倒地牛车、一名受伤的老者,还有一位黄衫姑 娘。 牛车上的麻袋掉落官道,有大半都破了口,其中的米粮有如点点雪花 般散落黄土路上。 “对不起,对不起。”黄衫姑娘又慌又急的跪坐在地上,用手把米装回麻 袋,还不忘频频道歉。 “这位老爷爷,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跑出来的。”她也不怕衣衫脏了, 只想将牛车扶正,却没啥力气。幸得老牛勉力站起,倒把车身翻了点回来, 她抓了跟木棍,在底下垫了颗石头,然后使尽吃奶的力气,才将尚处于倾斜 状态的板车给翻了正。 “小姑娘,你怎地走路不看路?”老者不客气的漫骂边起身,发现自个 儿的脚骨刚被牛车给压伤了,痛得他皱起了眉。 黄衫姑娘忙迎上前去扶他,嘴里还不住的道:“对不起,是我不好。老 爷爷你还好吧?你家在哪儿?我扶你回去!”“你扶我回去,让这一地米粮散 在地上不成?”他不爽的吹胡子瞪眼。 “那⋯⋯那该怎么办?”她一脸无辜的问。 那老者倒也毫不客气的指使她,“这里离外廓城门不远,你去那儿找一 位叫蓝石城的守门大兵,叫他过来帮忙⋯⋯”“哦,好。”她乖乖的点头,转 身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间:“那你现在怎么办?”“废话,当然是在这儿等 你带那小子回来。还不快去!”老者双手一撑,整个人一屁股撑坐上牛车, 一边气呼呼的骂她。 “是是是。”她被吼得吓了一跳,连连称是,二话不说便抓起裙摆,毫不 淑女的跑去找人帮忙。 跑到城门口,黄衫姑娘上气不接下气的直拉着守门的大兵,过了好一 会儿才有办法把事情完整的讲清楚。 也是巧,那么多个守门大兵,给她一拉就拉到那位姓蓝的。 蓝石城一听完事情经过,便向上级说明了原由,告了假去帮忙;原来 这人便是那凶老人的儿子。亲爹摔断了腿,长官很快便准了他的假,还让几 位兄弟一起过去帮忙。 在几位大汉的协助下,散落一地的米粮很快便被拾回麻袋中,一装袋 抬回了牛车上。 黄衫姑娘从头到尾都在一旁帮忙、道谢,最后跟着回了老者的家,有 人早请了大夫在屋里等着。 她担心的望着大夫帮老人医腿,幸好最后大夫说无大碍,只要休养一 个月就行了。 她才要松口气,却听见老人激动的破口大骂。 “什么休养!我要是休养,这千里飘香谁来酿?不休!不休!”“蓝老, 你别和自个儿身子骨过不去。如今不比以往,你都已经五、六十岁了,这伤 要是不好好休养,可难有复原的一天啊。”那大夫在旁劝他。 “哼,我若不酿酒,到时这各地酒南来提货,咱们拿什么给人家!”蓝老 头张大了鼻孔,气哼哼的说。 “爹,我来酿。”蓝石城知道爹极为注重信誉,虽然他只学了些皮毛,但 聊胜于无,便开口提议。 “放屁!你在城门驻守当兵,怎么酿?这千里飘香最耗工夫,从刷洗酒 槽到制造培养,然后酿造蒸馏成琼浆玉液,每一样都要小心翼翼,还得专心 一意。你这小子那颗心从小就不在这上头,能酿出什么好东西!”蓝老头闻 言又是破口大骂。自个儿子有几斤几两重他怎会不知道,若在酿制的过程中 一个不小心,只怕所有功夫皆毁于一旦,到时更没有时间重来一遍了。 “可是,你的腿⋯⋯”蓝石城皱起了眉。 就当此刻,一旁那姑娘突然自告奋勇的开口了。“老爷爷,我来酿吧。” “什么?!”众人诧异的看向她。 “老爷爷会受伤都是我害的,我来帮忙也是应该的。”“你一个娃子会酿 什么酒?你懂个屁!”这下子蓝老头更生气了,激动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 来。若不是一旁的大夫压着。他肯定是不顾伤脚,要跳起来教训这娃子了。 “爹,你别气。”蓝石城安抚了老爹,回头间那姑娘,“姑娘,你⋯⋯懂 酿酒吗?”她身上的衣棠此刻虽然沾了些泥,但那衣料子一看便知不便宜, 想必家境定是不错。这样一位姑娘会懂得酿酒吗?实在教他不得不怀疑。 “不懂啊。”她倒是回答得简单明瞭。 果然!众人如是想着,却听她接着说道:“就是不懂才要学嘛。我虽然 不懂,但老爷爷懂啊!老爷爷可以教我,我这两个月可以代替老爷爷的手脚 啊!”“你个黄毛丫头能有多大力气,能刷得动酒槽、搬得动米袋?无知小儿 说话大声,也不秤秤自己几斤几两重:何况我又没残废,要你这丫头替我手 脚干啥!”蓝老头气火旺盛,这胸中之火是怎么也消不下来。这丫头可是以 为自己能替得了他这老头子?瞧她那小小个头,能有多大力气! “老爷爷,话不能这样说。我虽没啥力气,却有心学习。你不是说酿酒 最重要的是心吗?我来做可比蓝大哥好上几倍。况且你现在本来腿就不方便 嘛!”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不知死活的实话实说。 “你⋯⋯你你你⋯⋯气死我了!你这丫头给我滚出去!”他会受伤还不都 是这丫头害的! 蓝老头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拍桌子赶她出去。 黄衫姑娘骇了一跳,抚着心口好心的道:“老爷爷,你别气啊。瞧你脸 红的,小心爆血管啊。”“你⋯⋯气死我了!阿城,还不给我赶她出去!”他 气得全身都在颤抖,一副恨不得把她痛揍一顿的模样。 一旁的大夫忙又倒了杯茶给他顺顺气,蓝石城则忙拉着那姑娘出去, 免得老爹真给她气死了。 到了门外,蓝石城不好意思的松手道:“姑娘,真是抱歉,家父脾气不 好,你多原谅。”“不不不,蓝大哥别这么说,这件事一开始便是我不对,我 才要请你们原谅。真是对不起啊。”她被他的有礼吓了一跳,忙对他鞠躬道 歉。 蓝老头见儿子还在外头和那丫头说话,开口又喊:“你还和她瞎扯什 么?还不快进来!”那么凶。黄衫姑娘吐了吐舌头,探头瞧了眼屋内,只见 那老爷爷还气着呢。 “姑娘,家父现正在气头上,你还是先回去吧。”蓝石城温和的劝她。 “喔,好吧。”她缩回头,想想也对,便道:“我明儿个再过来学酿酒。” “姑娘,我想不用了。酿酒的事,我爹不会答应的。”他苦笑着,希望她改 变主意,省得老爹真给这姑娘气死了。 她眨眨眼,露出灿烂的笑脸,“那可不一定。”说完,她向他挥挥手, 便精神奕奕的回家去了。 瞧这姑娘才转进大街,就见各家店铺商家立刻依序派人出来站卫兵, 个个严阵以待! 岂料黄衫姑娘这次却对各铺子视而不见,只是兴高采烈的经过而已。 众人松了口气之际也不免纳闷,这太武侯府的千金大小姐,什么时候改了性 子了?原来此位黄衫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在长安城里赫赫有名、举世无 双的超级麻烦——戚大小姐,戚小楼是也。 她戚小楼别的不敢说很行,缠人功夫却是第一流的,以前她可碰过更 难缠的师傅呢。 果不其然,在戚大小姐软硬兼施、死皮赖脸、死缠活缠之下,十天后, 她大小姐便在蓝老头满脸的不甘愿下,正式成了蓝家酒坊的学徒。只不过, 没有什么人是可以样样心想事成的,戚小楼当然也不例外⋯⋯ 第二章 哨吶声震天价响,铜锣花鼓也不落人后,大街上人潮汹涌,只见一队 红衣人前半是吹着喜乐,后半是抬着一个又一个大红箱,而队伍正中呢,则 是人人抬着一顶大花轿! “什么事啊?”一名外地来的商人好奇的抓着围观的人问。 “这位老兄,你没长眼吗?看看那大红花轿,当然是喜事啊!”那人也不 介意他不客气的态度,又问:“大哥,这是哪一家的公子娶媳妇,有这么大 的排场?”“看你大概是外地来的,要不然怎会不知这天大地大的喜事。我 好心点告诉你吧,这夫家呢,是长安鼎鼎有名的风云阁冷二爷,这娶的,可 是太武侯府的侯爵千金哪!”“是啊,是啊!”刚好这城里最出名的糕饼店一 品轩的小二哥也在,他插话道:“这位大哥,你可走了好运了,这次的排场 啊,可是百年难得一见。这风云阁是咱们大唐第一商行,冷二爷又是名门之 后,更是当今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冷二爷要娶妻,当然排场不能太小,光是 礼饼啊,就向咱们一品轩订了上千盒呢。”“哇!”四周人摹闻言一阵哗然。 “不过可惜啊──”小二哥突然又冒出一句。 “可惜什么?”那人不懂得为何众人听闻此句,脸上纷纷出现惋惜的神 色。 “你有所不知,这冷二爷虽是智勇双全、和蔼亲切、才气过人、家财万 贯⋯⋯”听不下去小二哥滔滔不绝的称赞,那商人打断他间:“既然如此, 有何好可惜的?看样子这侯爵千金嫁过去也不蚀本儿啊!”众人一瞪眼,小 二哥没好气的说:“是啊,戚家是不蚀本儿,蚀本儿的是冷二爷! 想他这样一名大好人,却得娶戚家那疯婆子,怎不教人为他可惜?” “啊?戚家的千金是疯的?!”“疯得可厉害了!”小二哥此言一出,就见众 人纷纷点头。 “戚家千金既是疯的,这冷二爷怎会肯娶她呢?”那人更是不解了。 此话一出,就听人们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的争相解说。 那商人听得晕头转向的,最后综合各人所言,才拼凑出大概是戚家和 冷家从小订了亲,戚家千金虽是疯的,冷二爷却信守承诺,坚决娶她进门。 “所以你说,可不可惜啊?”“此番听来,确是可惜。”他点点头,也跟 着为风云阁冷二爷惋惜起来。 看样子,这冷二爷确是位有情有义有信用的好儿郎,他这回从南方上 来进货,倒意外多了一样收获。改明儿个,或许可以和风云阁合作合作。 这边话声方歇,大伙儿却不知刚才的对话早传进了因为人潮汹涌而前 进困难的大红花轿中,而身在花轿中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口塞布巾嘴不能 言的戚小楼是气得七窍生烟。 什么跟什么啊?1她才不屑嫁那又老又呕心,披着狼皮的花心大萝卜 咧! 谁从小和他订了亲啊?这些无知的愚民蠢妇全被那口蜜腹剑笑里藏 刀、奸诈狡猾、不知廉耻的家伙骗了! 王八蛋、臭鸡蛋、超级大龟蛋!他联合爹和二娘将她五花大绑绑上花 轿,这些人还帮他说话! 等她一能动,非要把那家伙的骨头给拆了不可。 哼,想娶她?她就不信她这副包肉粽的德行,他们要怎样让心甘情愿 的和他拜堂。 说不嫁就是不嫁,看他们能拿她怎么样! 风云阁的人是不能怎么样,不过请来圣旨一道而已。 冷如风的亲娘笑瞇了眼;没这道圣旨,她主导的这出戏还能成吗?幸 好她上次去魏丞相的家中探病时巧遇上亲家母,要不这亲事可就给那不肖子 瞒住了。 这种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她要是还不懂得抓住,三十几年前她就生 不出这等老奸巨猾的儿子了! 知子莫若母,她早知道儿子会反悔,七早八早便同亲家母一同进宫去 见干姊姊,也就是当今的长孙皇后,和她说了这门亲事,请皇后娘娘要圣上 赐婚。 抗旨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这下子,她倒要看看这两个小辈哪个敢不娶、哪个敢不嫁。 这混蛋儿子想和她斗?哈,下辈子吧! 哇哈哈哈,越想越得意。若不是此刻大厅中贵客云集,她真想仰天长 “笑”一番。 站在底下僵笑的冷如风,看着老娘一脸得意的笑容,真想就此躲得不 见人影,看他娘怎么善后;但一思及那道圣旨,他就不敢妄动。 真是失策啊,没想到他三天前正要去退婚,谁知还没踏出大门,就来 了道圣旨赐婚,赐的还是他要退的那桩,而且还指定三天后大婚,让他想退 都来不及。 他要进宫面圣,却被嫂子拦住!要夜闯皇宫内苑,却让大师兄挡在寝 宫外! 好啦,那他死赖在外头总可以吧?岂知却招来长孙皇后的嘘寒问暖, 加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长篇大论,皇帝老儿不见他就是不见他! 一晃眼,三天已过,他只好乖乖回风云阁娶戚小楼,却见门外红毯一 铺数十丈,双喜红字赌得到处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大厅内处处是贺礼, 他的如风小筑也是张灯结彩。 才短短三天耶! 待他进门看见老娘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这才晓得自己着了亲娘的道。 如今还能怎么着?只好真娶了那疯婆子了。 反正他也不怕她出乱子,他就是巴不得她出乱子!等她一出问题,他 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休妻”了!在这之前,就先忍耐个几天。若这招不行, 他还可以把她留在如风小筑,自个儿搬到别处去住,来个眼不见为净。 像她那种脑筋不正常的疯女人啊,是离得越远越好,省得麻烦! 冷如风行至大门口,皮笑肉不笑的应付着临门贵客。不多时,迎亲队 伍便回来了——他因为不爽,便没跟去,现下只希望这事儿早了早好。 大红花轿还未来到门口,却见一名婆娘一骨碌的上了行进缓慢的八人 大轿。 冷如风奇怪的一扬眉,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忙运功凝神竖耳细听。 原来那婆娘是戚家的奶娘,这回是上去拆绳子的。只听她一上了宽阔 的大轿,便好言好语的道:“大小姐,咱们会这样对你也是不得已,实在是 三天前皇上便下旨赐婚,要你和冷二爷今日完婚。你爹和二娘不想让你犯下 滔天大错,才会今晨方告知于你,又这样⋯⋯”她不好意思的指指绑住戚小 楼的绳子,才继续道:“你要知道,这抗旨是杀头大罪,还要抄家灭族的, 你也不想侯爷及夫人和下头这么多条人命陪葬吧?”戚小楼闻言紧蹙蛾眉, 差点气哭出来。 奶娘紧张的直看着她,好半晌见她点了头才松了口气,伸手帮她拿掉 塞口中的布巾,替她毫无血色的樱唇上了胭脂,然后边解绳子边说道:“大 小姐,冷二爷其实人不错的。 这回你嫁到冷家,奶娘不能跟过去,你万事让着他点儿。你是我从小 带大的,奶娘知道你其实不疯也不傻:只要你有心,什么事都能做好的,对 吗?”她抬头看着戚小楼,只见小楼子夜般的双瞳中蓄满了委屈的泪水,一 眨眼,便滑落了。 “乖,别哭别哭,大喜日子,掉泪是不吉利的。”奶娘心疼的忙拿手中沾 干她的泪,再帮她双颊补了些粉。 “来,瞧你今儿个多漂亮!”拿了小铜镜给她看,奶娘强颜欢笑的道:“奶 娘这十八年来,就看你今天最端庄了。看吧,我早说过你是个小美人。”戚 小楼看着镜中的自己,鼻一酸,更觉难过。但她硬是将伤心压了回去,她绝 不让那小胡子看到她这副斗败公鸡的模样;嫁就嫁,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早晚都是要嫁的,嫁谁都一样! 奶娘见她回复了精神,便将她的红头巾盖了回去,这才先行下了轿。 站在大门口竖长了耳朵的冷如风知道不是只有自己受罪,心情可好上 许多。 他早该猜到那疯婆子怎么可能乖乖的嫁他,看样子也是受制于那道圣 旨。 依她那疯疯的性子,要她不造反都难,想来他这个夫婿只怕当没几天 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一思及此,他的笑容就真诚多了。 迎下新嫁娘,冷如风握着她有些冰凉的小手,有那么一瞬的怔愣。这 一刻,他才惊觉她是如此娇小,站在他身旁,甚至未及她的肩头。印象中她 虽不高,却也没这么矮啊! 狐疑兜在心头,他开始怀疑这女人不是戚小楼。方才地没听她在轿中 出声,说不定她逃婚了,随便抓了个姑娘代她嫁。 嗯,越想越有可能。冷如风可不想随随便便娶个不认识的姑娘,当下 便决定要看看红头巾下的脸孔,验明一下正身。 只见他扶着新娘过门槛时,脚下一勾,便绊倒了身旁的新嫁娘。 戚小楼没提防,重心一个不稳就往前倾倒,冷如风适时的将她一把拉 了回来,盖在头上的红巾如他所愿的飘然落下。 一张妆点过的绝丽娇颜出现在他眼前,她粉嫩樱唇微张,黑檀木般漆 黑的秀发如飞瀑一般,有几缕发丝垂落她粉红双颊旁,大大乌黑的双眼中有 着一丝慌乱,惊愕的瞧着他。 美人儿娇颜如苹,恰似桃花儿风中摇曳。 冷如风脑中闪过这两句话,一时之间竟无法反应,只呆看着她。 这人做啥一直看着她?又不是没见过! 气恼的丽起了蛾眉,她才要发火,奶娘便急忙把红巾捡了回来,替她 又盖了回去,边着急的问:“大小姐,你没事吧?”“没事。”想起这不是动 怒的场合,她敛起了火气,只在心底暗暗记咒这白痴的老男人。 这短短对话总算将冷如风的神智唤回。他不由得失笑,原来还真是她。 佛要金装,人要衣裘啊! 真想不到那顽劣麻烦的丫头,打扮起来会是这般⋯⋯美得不可方物。 她并非一般那种爪子脸、柳叶眉的纤弱美女,她是那种黑眉大眼、生气盎然、 很有个性的美人。乍看之下,她那张脸和圆亮黑幢散发出来的活力,会让人 有种错觉,彷佛她周围的人皆是死物般黯然失色。 方才那一剎那,他还真是有点失了魂、动了心。 或许他这门亲事,娶得还不算太冤枉。虽然她是碰不得的,但是随时 随地有个美娘子看看也不错。他扬起嘴角贼笑着,这下可是有点心甘情愿了。 在繁琐的礼俗下,两人成了亲、拜了堂,然后依照惯例,新郎倌是在 外忙着敬酒,新娘则是关在新房里、坐在新床上、正襟危坐的饿着肚皮。 可是,一更天、二更天过去,终于,三更天了。 听着打更的敲着梆子报时辰,坐在新床上的戚小楼左等右等,还是未 见一人进门。 然后,她累了、倦了,最后支撑不住的倚着床柱睡着了。 红烛已成残泪终至熄灭,月儿也跟着落下山头,朝阳随之升起⋯⋯咿 呀──轻微的开门声将浅眠的小楼惊醒,她睡眼蒙陇地藉着门外透进的光 源,只瞧桌上喜酒美食未撤,她的嫁衣仍在身上,除了红头巾掉落地上皱成 一团,还有她睡姿不良导致脖子酸疼以外,什么也没变。 “夫人。”一声轻唤,提醒了小楼。 呀,原来还是有变的。 看着眼前恭敬的婢女,小楼眼中透出失望;她还以为是梦呢,如果这 真是梦,那有多好。 她坐直了身子,此时才发现天光早已大亮,而她的相公,却整夜未曾 进门。 昨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啊,他怎能这样对她?小楼深呼吸着,闭上 眼再重新张开,这才开口,“小胡子人呢?”“二爷吗?”小婢女似乎对她不 敬的称呼见怪不怪,乖乖回道:“二爷昨晚喝醉了,说是不想打扰你,所以 睡在书房。”她闻言脸白了一白,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喝醉了,所以不想打扰她?这是什么烂理由! 长安城中有哪个人不知风云阁冷二爷是千杯不醉?再且,哪一个新郎 会在洞房花烛夜还会去睡书房?他根本就是睁着眼说瞎话。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小雨,天气渐渐变凉了。 凉意透进心底,小楼动也不动,眼神越来越冷。 她知道他为何如此做,因为全城的人都传她是无淑无德的女疯子。在 玉泉镇的那些天,她故意又哭又笑不讲理的撒泼使赖,让他后悔向爹提亲。 后来知道他已经打算回长安退婚,她才顺道跟他一起回长安,然后一路上变 本加厉的对一切事物展开好学不倦的本事,让他彻底的断了想娶她的念头。 果然,他在回途中差点被她给气死,每次看到她都没好脸色。本以为 回到长安后从此高枕无忧,他一定会向爹爹退婚,所以后来她也没有去问爹; 谁知道他不知为何一拖再拖,最后竟然冒出来一道圣旨赐婚! 虽然她不清楚那道圣旨到底是谁去向皇上求来的,但那人绝不是他! 冷如风昨天会娶她肯定也是受制于这道圣旨,如今不洞房,将来便可以找机 会悔婚。 他根本就是打定主意要休妻。 小楼咬着牙,忍着委屈的泪。昨晚上她想了许多,虽是不甘愿就这样 嫁过来,但嫁都已经嫁了,她决定要和他好好相处;所以一晚上她都在说服 自己,从今以后要好好当小胡子的妻子,冷家的媳妇。好不容易她改变了心 意,但他怎能这样⋯⋯“夫人,奴婢帮你先将嫁衣换下可好?”看主子脸色 阴睛不定,整个人动也不动的,小婢女忍不住开口。 她回过神来,僵硬的点头,像个木头人似的,让小婢女帮她将一身讽 刺的红嫁衣换掉。 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身影,和那件美丽的红色嫁衣,她站在原地让人帮 她穿上新衣,脑海中回响的,是昨日奶娘在在轿中说的话──这十八年来, 就今天看你最端庄了。看吧,我早说过你是个小美人。 是吗?她真的是吗⋯⋯不知不觉中,她眼角无声无息的滑落了一滴泪。 她不会让他将她休掉的!他越想休了她,她越要忍气吞声留下来!她 必须顾全大局,戚家丢不起嫁出去的女儿被退货的脸。 小楼紧咬着下唇,望着铜镜中脸上滑落的泪,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 如他的意! “你在搞什么鬼?”秦冬月原本打算等小胡子的婚事办完,今早就和孟 真包袱款款回玉泉镇的悦来客栈去,没想到才要到大门上马车,却见冷如风 从书房出来。 昨天晚上不是这小子的洞房花烛夜吗?他怎么大清早的竟从“书房” 出来?! “什么搞什么鬼?”冷如风才开门就见着爱管闲事的小嫂子,要缩回脚 闪进门去已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装傻。 “我是说你怎么会往这里。昨晚不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吗?”她狐疑的看 着他。 唉,早知道嫂子还没走,他就晚点再出来晃。这下若让她知道他打的 主意,铁又要留下来管这檔事了。不行,可不能让嫂子起了疑心,先打发她 回玉泉镇再说。 “呃⋯⋯这个⋯⋯”冷如风脑筋一转,迅速将尚搁在门内右手食指上, 几日前逛市集才买来的玉戒摘下,然后伸出手摊开展现玉戒道:“我昨日将 这传家玉戒忘在书房里,所以过来拿。”“是吗?”秦冬月瞧着那翠绿的戒指, 还是怀疑。有谁会在成亲的隔日丢下软玉温香,跑出来找戒指?尤其是这位 喜好女色的小胡子。 看出她的狐疑,他忙道:“这是要给历代冷家长媳的玉戒,代表了地位 的象征,所以我才会⋯⋯大师兄!”呼,好险,他都快掰不下去了。冷如风 看到走过来的孟真,直在心中庆幸,忙挂起笑脸。 “冬月,怎么还在这儿?要出发了。”孟真在前头等不着妻子,便又回头 找她。 “就来了。”秦冬月回头挥了下手,然后正色警告冷如风,“我告诉你, 人家小楼是心地善良单纯的好女孩,你好好的对待人家。”她又瞄起眼上上 下下打量了他一下才说:“你和她的年纪差了十多岁已经算是老牛吃嫩草, 不要真让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冬月。”孟真又唤她。 “来了。”这次她听话的小跑步至老公身旁,留下冷如风一脸错愕的站在 当场。 什么叫老牛吃嫩草?他不过三十出头,正当青壮年期呢!瞧瞧她把他 比喻成老牛,又说是牛粪,简直就是⋯⋯算了算了,总之这下终于送走了一 位瘟神,也算是老天保佑了。 孟真瞧二师弟松了口气,好笑的向他挥了一下手,才带着妻子出门。 上了马车后,见妻子紧蹙着眉,他忍不住问:“怎么了?怕再晕车吗?”“不 是啦。孟真啊,小胡子和小楼真的没问题吗?”看她一脸忧容,孟真揽她入 怀道:“傻瓜,他俩都成了亲了,再有什么问题,也不是你能解决的。你还 是先担心自个儿晕车的问题吧。”“唉,说的也是。”秦冬月缩在他胸前,咕 噜了句:“回去以后,我一定要把骑术练好。”孟真闻言忍不住扬起嘴角,可 怜那匹会被她折腾的马儿。 “驾!”车夫一喝,马车便往前行。 孟真估量着,此行应可在入冬前赶回玉泉镇吧。 秦冬月倒好,她窝在他身旁,只道:“到了地头再叫我起来。”说完就 合眼梦周公去,免得等会儿吐得七董八素的。 马车晃荡中,孟真拥着秦冬月离开待了近一年的长安,心底不免有丝 庆幸。 幸好这次真的走成了,再留下去,恐怕她就要开始管起如风和小楼的 家务事,到时他又没得好睡了。 而且,这小妻子可能还不知道,她如此在乎他那两位俊美的师弟,他 这大老粗也是会吃醋的。算来算去,还是回玉泉镇和她长相厮守的好。 车外飘起绵绵细雨,马车继续向西而行。 长安城也笼罩在一片灰色之中,渐渐变小⋯⋯雨丝密密的打在伞上, 冷如风撑着油伞,边把玩着手上的玉戒,边往自个儿的新房走去。一想到此 去得面对小楼,他的脸色怎样也好不起来。 方才见到嫂子后,他忽然想起,昨晚他可以这样躲,是因为娘亲昨儿 个太兴奋了,所以没注意到他未归新房;可今晚就没那么好混了。 何况等会儿他还得带着小楼去向娘亲上茶,要是她说了出来,可就玩 完了。 但是要怎么安抚她?这女子可不比烟花场所的姑娘们,不是赞美个几 句、送个小礼物就可以打发的;如果这两招行得通的话,他上次带她回长安 时就不会这么累了。 还没想到个办法,如风小筑却已正在眼前。恰好此时门被打开,小楼 身着淡紫衣裙,长发已知妇人挽髻;随身婢女方要开伞,两人就瞧见了立于 前方不远处的冷如风。 “二爷。”婢女向他福了一福。 小楼白着脸,忍着臭骂他一顿的冲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冷如风伸手挥了挥,要婢女先下去,自己则上前将小楼迎进伞下。本 以为会得到她的抗拒,却见她意外的顺从,这下子反教他不知该说什么,两 人便无言的往前面大厅而去。 途中,他不时偷瞄身旁佳人──老实说,他到现在还无法将这位安静 的美人儿和先前那位活泼的疯丫头视为同一人。虽说女人多变,可他见过的 红颜无数,就没一个像她这样变得如此彻底的!到底是之前那才是她的本性, 抑或现在这般才是?之前老看她生气勃勃、活力四射,那像苹果般红扑扑的 脸蛋,就是让人想咬上一口;可现在她的脸色这般苍白⋯⋯不知为何,他竟 有些心疼起来。 忽然间瞧见自己尚在把玩手中的玉戒,正好两人行至园中凉亭,他便 停了下来。 小楼不解他为何停下,只得抬首看他。 “这给你。”他将油伞搁在石桌上,然后握住她的手,将玉戒戴进她的手 指,没想到却太大了。他将她两手十指全试套一次,连戴在大拇指上都会掉 下来。 这下他才知道为何嫂子刚才会那般不肯相信。这戒指对女孩儿家来说, 真的太大了。 “呃⋯⋯”不知该说什么,他只能尴尬的看着她的纤纤玉指。 小楼也望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盯着那挂在手指上宽宽大大的碧玉戒; 他见戴不住,想要将玉戒收回,她却突然握紧了拳头,冰冰凉凉的玉戒边缘 握在掌心中,瞬间沾染了些许暖意。 “没关系。”她赶忙抽回手,解下挂在脖子上一条由红绳悬着的护身符, 将那玉戒套进红绳中再挂回去,然后才抬首瞧他,轻声道:“我挂这儿,一 样的。”“那⋯⋯也好。”他直瞧着那根红绳带着碧绿的玉戒滑入她衣襟中, 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她衣襟交叉处露出些许的白嫩肌肤;尤其由他所站的位 置往下看,半抹酥胸更是一览无遗。 真想变成那只玉戒。 冷如风咽了下口水,轻咳两声,别开目光,掩饰一时的失神及他下流 的想法。 他拿起油伞,再度挽着她住前厅行去,鼻中闻着她身上传来的幽香, 心底仍然忍不住想着,这疯丫头的身材还真不是普通的好啊⋯⋯小雨细细的 落下,走在一旁的小楼心绪有些难辨。她不知道她为何会收下这对她来说大 得有点可笑的玉戒,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送她东西吗?唉⋯⋯其实,长安城 里最了解他的姑娘,可能就是她了。 说起来很好笑,她会讨厌他,真正的理由是──为了讨厌而讨厌。 从小因为爹爹的骄宠,她几乎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侯爷府里根本 就是个小霸王! 再加上她小时候就长得一副骗死人不偿命的可爱模样,所以就算出了 侯爷府,外头的人也不太舍得责备她,总是让她撒娇一下就算了。 第一次遇到挫折,是在五年前,当时她刚十三岁,是个被宠坏的小鬼。 她不像个大家闺秀,不喜女红,也不变读书,更不想学习琴棋书昼──说老 实话,哪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会想学东西而不是到处去玩?她当然也不例 外。当时的她只受到处捣蛋游玩而已,最常做的,就是偷溜出侯爷府四处作 乱。 这样被骄宠的日子长久过下来,就算本性不坏,不知不觉中她也被宠 得越来越跋扈,终于有一天闯下了大祸。 她不听劝告的趁筑城的工人午饭休息时,偷跑上正在兴建的城墙。当 时筑了一半的墙并未稳固,加上前几天的大雨,石墙中才被填上的泥沙更是 被冲刷得所剩无几;等工人们吃完饭发现有小孩子跑上去时,那一小段城墙 已是摇摇欲坠。 她当时吓得不敢动弹,一名工人只好不顾危险的攀爬上快垮掉的城墙 去救她;当那名工人才抓住她时,那段石墙却突地崩塌了!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巨量尘沙扬起,遮住了半边蓝天。所有的一切都 发生在剎那间,她本以为小命就此休矣,却在下一瞬被人像拾小鸡般的拎了 下来。 她是毫发无伤、面无血色的瘫坐在地上,那位冒着生命危险上去救她 的工人却被石头碎片划断了脚筋,血流满地,从此再不能快跑。 尘沙还未全落于地,她右脸便被甩了一巴掌。骄蛮的个性让她一下子 站了起来,嘴里还不知好歹的嚷着“大胆刁民,本姑娘是侯爷府千金”云云, 结果话还没说完,左脸又被甩了一巴掌。 她这时才懂得闭上嘴,看清了打她兼救了她一条小命,同时也救了那 名工人的家伙——冷如风。 首先入眼的,就是那两撇呕心巴拉的八字胡,他一边帮那人止血,嘴 上还不住的骂她,将她骂到狗血淋头,无法回嘴。 那是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虽然他那番话说的很对,她的确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是个只 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而且骄纵蛮横、不知死活的顽劣;虽然他那 番话骂醒了她,让她重新检讨自己,并开始用心学习,但是,她还是讨厌他 到了极点。 她相信,他一定早忘了多年前的那件事,但这些年来,她却一直没忘。 而且从那时起,只要是关于他的消息,她都会特别注意,所以日子久了,除 了一些丰功伟业之外,她发现这家伙风流花心不说,还奸诈狡猾得要命,根 本就是小人一个。 也许她早先心底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爱慕之意,几年下来也早消耗殆尽, 讨厌只变得更加讨厌,只差没厌恶而已。 结果,没想到事隔多年后,她竟然嫁给了他。而昨晚他那样对待她, 今早却又送她玉戒⋯⋯小楼困惑的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老实说,她也不知 道自己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收下那只玉戒;经过了昨晚,她该是更恨他 才对呀。 如丝细雨打在伞上、打在花上、打在叶上,所有的尘嚣似乎被隔绝于 伞外;在伞中的两人,却各有各的思量⋯⋯进了厅堂,平安无事的向上奉了 茶,小楼并没有提昨晚的事──昨晚新郎棺没进新房反而跑去睡书房,这种 丢脸的事,她才不会自动翻出来让人笑话。 冷如风虽不知她为何转了性,但还是暂时松了口气。 冷家几代皆是单传,没有其他亲戚,所以在向娘亲奉了茶之后,他简 单为她引见师弟宋青云和弟媳白晓月,跟着将她护送回新房,自己便匆匆离 去。 第三章 烦啊! 冷如风午时未过便溜出风云阁,躲到酒楼去,烦恼的一杯接一杯的饮 着老酒。 在今晚入夜前,他得想一个既能让老娘不怀疑,还得让家里那女人同 意的分房方法才行;虽然其实他是有点想和她同房的,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 没必要为了一朵花,放弃全天下的姑娘家,纵使那朵花很漂亮、很好闻、很 让人垂涎也一样。 一想到今早瞥见的那细滑嫩白的半抹酥胸,他不由得又咽了下口水, 再灌两杯老酒。 奇怪,他见过那么多风情万种的女人,比家里那株更漂亮的不是没有, 但他却她特别有感觉。事实上,在她还未好好打扮前,他就对她很头痛了; 她可能是他活到至今,除了亲人之外,唯一记得她的模样还叫得出全名的女 人。 他本来就不太能拒绝生来就漂亮的姑娘,现在她除了长相可爱,又加 上了窈窕有致的身段,然后原本怪怪的个性又变得很文静乖巧,实在让他很 难抗拒。不过,他也怕她是装出来的。 又灌了一杯老酒,冷如风哀怨的叹口气。都怪皇帝老兄,害他现在面 对美女,却只能看不能吃;若将她吃了嘛,到时就不能随便休了她,对不起 她也对不起自己;可若是不吃,苦的一样是他。 唉,全天下的新郎倌大概只有他还要忍耐住自己的欲望,不能和新娘 子洞房──就在冷如风坐在二楼窗边的桌子自怨自艾时,楼下大街突然传来 一阵喧哗,他低头一看,竟有人在皇城大街上厮杀起来。 一群蒙面人个个手拿大刀围攻两人不说,暗青子环满街乱飞;眼看周 围民众就要遭殃,冷如风抓起筷子就射,转眼间便一一将暗青子打落。 咦,那被打着跑的两人好眼熟⋯⋯对了,那不是海龙战家那两个跑腿 的吗?冷如风一确定是自己人后,下一刻他已手拿纸扇,左一挥、右一扫, 分开两边人马,风流潇洒的站在大街中央。 “这几位黑面仁兄,在皇城中大动干戈所为何事?”他皮笑肉不笑的问。 没想到那些人可懒得听他说话,几把亮晃晃的刀子毫不客气就向他砍 了过去。 “嗅嗅嗅,你们当长安没王法了不成?”冷如风在刀光中左避右闪,依 旧轻松的谈笑风生。 “撤!”蒙面人见在他手底下讨不了好,其中一人沉声下令。 眨眼间,蒙面人有秩序的各自四散而退,让人一时之间不知该追谁。 冷如风当机立断,便要抓那下命令的人,岂料他才和对方对了一招,身后突 传来箭羽刺耳的破空之声。 “二爷,小心后面!”战家两名家丁出声警告,要再挡已来不及了。 冷如风俯身想躲过,前方敌人却一刀由下往上撩;他向左一旋身,没 想到还是躲不过身后那一箭。 噗嗤一声,箭头穿过厚衣深深扎进肩头肉骨里,顿时黑红色的鲜血染 上了青衣。 蒙面人见他受伤,也不恋栈快速向后逃逸。 冷如风想追,头却昏了一昏,全身乏力。他低头一瞧,见肩头血成黑 红色就知道糟——这箭有毒! “冷二爷!”两名伤痕累累战家家丁见他摇摇欲坠,忙上前扶住他。 “没事。”他两个字才说完──人就昏了过去。 小楼才在发愣,还未完全吸收冬月姊今晨便已离开的事实,心中只想 着自个儿今后在这儿便真的是孤立无援了,却听门外有人急嚷着。 “不好了,夫人,二爷受伤了!”小婢女慌张的跑进如风小筑传报。 “什么?”小楼呆了一呆;她还未确定将来该怎样和他相处,小胡子竟 然就出了事! 她忙站起来急问!“他人在哪里?”“正往这儿抬过来了!已经有人去 请三爷了!”小婢女话才说完,就见家丁们已把冷如风抬了进来。 小楼见到他肩上触目惊心的黑血,吓得脸都白了。 宋青云跟了进来,忙着帮他止血疗伤,白晓月和冷民不一会儿也到了。 宋氏夫妇面不改色、手脚稳定俐落地合作无间,而冷民和小楼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看着那被拔下的黑色箭头,和那一盆又一益的清水被染成黑红色的血 水,让人忍不住要怀疑他快不行了。 小楼的手被婆婆紧紧握着,她感到婆婆的手微微的在发抖,转头一看, 才知虽然婆婆脸上一副相信他绝不会有事的模样,眼中却闪着恐惧和担心。 她心中一紧,不由得紧紧回握婆婆的手,给予她无言的支持。 冷家主母发觉她安抚的动作,抬头看着这个新媳妇,勉强露出微笑, 嘴角却微微颤抖。 “娘,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小楼开口加强她的信心。 “嗯。”冷家主母点点头,更加握紧媳妇的手,婆媳相互扶持,极力镇定 的在一旁等待着。 小楼虽然不喜欢冷如风,却也不希望他死掉;何况她才嫁他一天,他 若死了,她非但要守一辈子寡,还会在疯女人的名号上再加个“克夫”的罪 名!更何况⋯⋯在她心中,无论是好是坏,她的确是一直占了一个很大的位 置的。 她当然不希望小胡子死掉!小楼在心底祈祷着,希圣他能安然无恙。 好不容易,宋氏夫妇停下了治疗的动作,白晓月首先回身对她们露出 笑容,轻声道:“放心,箭头上的毒大部分已经跟着血水流出来了。二爷没 什么大碍,只是失了些血,让他休养几天,调养一下就会复原的。”听到这 番宣告,两个女人才松了口气,连忙道谢。 宋青云和白晓月听了,不约而同的道﹕“这是应该的。”发现对方和自 个儿异口同声,夫妇俩互看一眼,不由得笑了。 宋青云见妻子手上还沾着些黑血,温柔的拉着她的手到一旁以清水洗 净,然后拿布擦干。 冷氏先行到了床边看顾儿子,小楼的视线却离不开在桌旁的这封登对 的夫妻。 还未嫁进风云阁前,她当然见过这位名闻京城、温柔俊帅的宋青云, 还见过好几次;但当时她总觉得这人看起来好虚幻,有着那种高不可攀、不 可侵犯的光环,是那种圣人般的好好公子,但不像是真人,有点不食人间烟 火的感觉。 可是如今他的表情变得比较生动,好像从圣人变成会动的凡人,整个 人活起来一般;也许这是和他复明的双眼有关吧!抑或是和他新娶的媳妇有 关! 瞧他一双眼,从刚刚就全神贯注、温柔的看着晓月。 他们俩一举一动皆表达出对另一半的爱恋,那种两人间毋需言语的默 契和相互的关心,让小楼不禁羡慕起来。 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如此在乎她?小楼低首看着床上仍在昏迷中的夫 婿,只能低叹。 唉,小胡子的风流花心是全城皆知的,这辈子要他只爱她一人,只怕 是绝不可能。 不一会儿,冷氏回房休息,宋氏夫妇也一起离开。 因为小胡子是她的夫婿,理所当然的,在他尚未清醒前,照顾他的重 责大任便落在小楼的身上。 不过据晓月的说法,他目前只是在昏睡已无大碍了,那么大个人躺在 床上既没发烧也未失温,她除了盯着他看,什么也不用做。 好无聊啊⋯⋯她已经瞪着他看了一个下午,他嘴上那两撇胡子有几根 毛都快被她数得一清二楚了,接下来要干嘛?数眉毛吗?唉,这笨蛋怎么那 么喜欢管闲事?听那两个抬他回来的人说了当时的情形,她真想敲他一脑 袋。爱管闲事也就算了,亏这家伙还算是武功高强,竟然连支飞箭都闪不过, 贡是笨死了。害她现在得像坐牢似的坐在房里顾着他,等这位大爷清醒过来。 手里拿着绣线和固定好的绢布,她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一只鸳鸯,不 时抬头看看他的状况。 说来好笑,她会捺着性子乖乖的学绣花,还是拜他所赐⋯⋯好吧,事 实是,她会想学很多东西,都是拜他所赐。因为当年被他那么一骂,心中也 知道他是对的,不服输的个性让她开始努力的学习,学习做个有用的人,而 不是不知死活的米虫。 刚开始是因为不服输,后来则是慢慢发现这世上真的有许多好玩、让 她大开眼界的东西,值得让她好好学上一番。 在那之前,她从不知道原来餐桌上的肉便是田园中那些人家养的鸡鸭 牛羊,当然也不知道那是经过怎样的几道手续变成美食好菜;更不晓得原来 那些可口的糕饼竟是金黄色的麦子和绿豆做的,还有身上穿的衣料有些还是 虫儿口中吐出来的丝做成的。 太多大多的东西让她耳目一新、大感惊奇了,不知不觉地,她越学越 有劲;而且学会了一样东西,然后现给别人看的成就感,实在是无法比拟。 她现在已经很难想像当年的她是多么无知。她喜欢知道一切事物的感 觉,她想她是喜欢知识的。当然知识不一定要从书上学习,虽说这样能吸收 较多的东西,但她特别喜欢亲身体验。尤其是身旁的事物,学起来较能记得 清楚。 所以⋯⋯或许她还应该感谢他?小楼瞄他一眼,忍不住皱眉。算了吧, 感谢他还不如感谢爹爹。 低头继续绣着鸳鸯,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学绣花并完成一幅小小的作品 时,两双手十根手指头早被针刺得伤痕累累、惨不忍睹。虽然那副刺绣实在 是难入教她绣花的女师傅的贵眼,但她还是觉得很骄傲,还跑去现给爹和二 娘及小雨看。 其实当时妹妹小雨绣出来的作品比她要好上几十倍,可她还是厚脸皮 的到处献宝,若有人称赞,她就会高兴个老半天。其实她也知道大家都是口 是心非的随便说说而已,可她还是很乐。 直到如今,她的绣花虽称不上是极品,但也不难看就是了。说起来, 她也好一阵子没碰针线了,今儿个若非是要看顾他,她也不会去碰针线活儿。 反正没事,打发一下时间也好,省得她真忍不住去数他有几根眉毛。 日落了,婢女进来点上灯,并送来饭菜。 她放下针线,见他仍睡得沉,她便自顾自的吃着饭菜。 看,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小楼边用饭边想,嫁为人妇也不怎么困难嘛。 就这样,戚小楼嫁进风云阁的第一天,难得的和冷如风相安无事的度 过。 入夜。烦恼的事来了。 小楼到月上枝头时方想到,这家伙大剌剌的躺在床上──那她该睡哪 儿?和他挤一张床吗?她才不要。 但他和她是夫妻,她不和他睡,难道要她和婆婆要另一间房不成?不 行,这下岂不是落人口实,说她戚家不会教女儿;是小胡子一醒来,铁会以 这理由将她给休了! 对了,只要她和他同床共枕,造成事实──他就不能任意休了她啊! 除非她犯了七出之条。 而且虽说她一天到晚在城里跑来跑去,看多了打赤膊工作的汉子,但 也没人敢对她放肆,她也从未单独和男子相处过,连小手都少有男人碰过。 今晚正好可以让她熟悉他一下,这样以后若要再和他睡在一起,她才不会太 害怕。 呃⋯⋯听说第一次和夫君睡在一起会痛的,虽然她不是很清楚为什么 睡在一起会痛,但既然有人说会痛,那就是会痛嘛。 所以今晚他和她第一次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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