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00公里的遗言【白少邪】

9600公里的遗言 作者：白少邪 一 智商奇高，却有着重度读写障碍的高中生草野，人生的每一天通常都是从平静开始的。 而财产成堆，就跟灾难磁石一样时常卷入诡异事件中的千金小姐瑞惠，每一天的生活则总是从打破草野的平静开始的。 12月14日，这天是草野每年花上三百六十四天才盼来的重要生日，没有蛋糕，没有朋友，没有宴会，早早出门的母亲更是连长寿面也忘了给他做。不过这都没有关系，草野坐在电脑前，心情愉悦的打开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冷僻电视剧，正准备安心地看上一天，窗外却忽然飞来一只电子信鸽。 这是一只装有人工智能的鸽子，不用说，光看上面的财阀标志就知道这是瑞惠的奢侈品。得知了他读写不能的秘密后，放弃了通信的瑞惠在美国高价定做了这只能够录播语音，且携带卫星定位系统的机械鸽子，至于廉价数倍的手机，她则以大众流行的东西就是没有品味为由开始弃之不用。 草野心情复杂地按下开关。 鸽子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响起瑞惠的声音。 原来就不期待能得到什么生日祝愿的草野，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封自利物浦的葬礼邀请函。 他一脚踹开不吉利的死鸽子，而被瑞氏财阀的特快包机送到英国，则已经是十个小时以后的事。 穿着一身黑色礼服的瑞惠正不耐烦地在别墅门口跺着步子，看到他来，不禁拧起了好看的眉睫：“怎么这么慢？” “你以为我会瞬间移动？”草野气轰轰地瞪起眼：“让保镖把我绑架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事？” “不是已经打过招呼了吗，我是来参加葬礼的。” “所以我就是问是什么葬礼，跟我有什么关系？” 瑞惠笑了笑，忽而神秘兮兮将草野牵到房间里，然后拿出一个已经奄扁的氢气球，指着上面所贴的纸条说。 “这是我昨天在家里的后院捡到的东西，是一个叫做唐妮的华裔留学生从英国放飞的漂流气球，落款是利物浦国立大学，时间是十三天之前，上面写着一句很古怪的话：如果我已经不在人世，请将气球掉落的位置转给华生。” 草野愣了一下：“你说的你家后院，是指的哪里的后院？” “当然是在中国的本家，你不是也去过。” 也即是说，这个气球从英国利物浦，穿越了半个地球，经过十三天三百一十二个小时，飞了九千六百公里来到瑞惠的手中？ “这不可能！”草野反驳，氢气球在大气上空很容易收到空气变化积压而爆炸，就算气候再有利，也不可能飞到那么远的地方。 瑞惠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可是当她联系到利物浦大学，得知唐妮已经在落款的日子被人谋杀，家中刚刚从警局领回她的尸体准备下葬的时候，就开始意识到这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玩笑或是恶作剧。 无论是出于巧合，还是某种和圈套，当瑞惠看到气球上的信时，就意味着她收到了一封来自9600公里以外的遗言。 草野沉默了片刻，才掩下惊讶问道：“杀死唐妮的凶手抓到了吗？” “当然没有，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瑞惠说。 她买通了在利物浦负责这宗案件的警察罗根，至今为止所收集到的所有信息就是：唐妮是在11月30日失踪的，第二天下午4点，她的尸体被人装在箱子里快递到一个叫乔本的华裔男青年家里。乔本很快报了警，法医检查了唐妮的尸体，发现她是一氧化碳中毒而死，死亡时间是在12月1日凌晨5点到下午3点左右，身上并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衣服上也没有留下其他人的纤维或是可疑物品。唐妮的家人作证说她平时带在身上的钱包不见了，而学校的同学因为很少与她交往，也说不出她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 十二岁随祖母移民到英国的唐妮家境还算不错，父母在她幼年离异，祖母年纪虽大却每日忙碌于她的服装生意，只雇了一个外籍保姆来照顾孙女的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唐妮个性简直可以用孤僻来形容，没有朋友，没有特长，没有娱乐，就连跟导师说过的也不到十句，在学校的存在感尤其薄弱。 “总而言之，是个很难从社交圈子里追溯杀人动机的女孩。”瑞惠道。 “那乔本是什么人？”草野问。 今年二十三岁的乔本，原本是留学研究生，后来因为经济问题将时间全部花在了繁琐的打工上，最终导致成绩下滑而被劝退学。他没有颜面回家，明明签证已经过期，却还是留在这个城市继续打黑工赚钱。 据乔本所说，他根本就不认识唐妮，甚至连这个名字也没听过，所以当他发现尸体，立刻怕得连自己是非法留名也忘记了，泪流满面地冲到警局，唯恐别人怀疑唐妮的死与自己有关。 “那华生呢？”草野又想起，那气球还说了一个名字。 瑞惠却摇了摇头：“不知道。”根据罗根的调查，唐妮的学校，亲戚，或是生活圈子就没一个人叫这个名字的。“乔本也说没听过华生，于是我就想这会不会指的侦探小说里的那个人物，就问他认不认识福尔摩斯，你猜他怎么说？” 草野一怔，却听瑞惠继续道：“福尔摩斯是乔本用了七年的网名。” 他很快的反应到：“唐妮那边？” “查过了，她笔记本里的资料全部被删除了，没有人知道她的网名是什么，在网上跟什么人联系过。”  “也就说，凶手黑掉她的电脑，为了毁灭某些对他不利的证据？” 瑞惠笑：“怎么样，感兴趣了吗？” “都死人了，你还开玩笑。” “人又不是我杀的，但既然发生了，你就运用你的智慧解决一下。” “而你就在旁边看乐子是吧？”草野都快受不了这大小姐的恶趣味，“话说回来，那气球怎么就落你手上了呢？” “说不定我的体质就是很吸引这些奇怪的事件。” 瑞惠摇头：“到现在为止，只有你、我还有罗根探长三个人知道。 草野定了注意：“那好，你去网上悬赏，就说唐妮有一份重要的遗嘱留在电脑里，她的家人希望有人帮他们打开电脑资料。” 瑞惠顿时明白他在想什么，让罗根将乔本一起带过来，然后他平日浏览的各大网站上都打了悬赏广告。 如果是高级黑客的话，就算破坏了一台电脑也有办法原样把资料找回来。 唐妮的电脑再度联了网，不到一个小时，果然就已经有人闯进来了。 看着屏幕上飞快运作的数据，瑞惠有些手忙脚乱：“不行，抓不到。” 对方显然是高手当中的高手，一点线索也没留下就消失了。 “没关系。”草野道，他已经提前让她在电脑里留下一个虚假的气球掉落地址。 如果唐妮的遗言真的那么重要，那个人一定会去的。 二 黑色的雪弗莱停在了公园门口。 对面坐着的金发青年是利物浦警署的小警长罗根。 此时天色微黯，数十个便衣散落在树林草丛里，只等着神秘的黑客出现。 趁着这段时间，草野将注意力转移到一旁忐忑不安的乔本身上。 “你平时在网上都干些什么？有交过什么古怪的网友，进过什么奇怪的论坛么？ 或许都是中国人的缘故，乔本对着草野的神情没有那么紧张：“我也就是打打游戏，看看电影电视剧什么的，什么宗教论坛的可从没沾过。” “你的网名是福尔摩斯，这么说是推理迷了？” “没错，我平时看得最多的片子也就是推理剧。 这时瑞惠回过头道：“我之前去过唐妮的家里，她房间里有很多推理小说，还有一些刻录碟。 两个人都是推理剧迷 草野顿时狐疑：“你们都在哪里下的片子？” “电驴emule。” 全世界范围的下载平台，草野平时也常让老妈用这个软件帮他下载电影。 “平时有参加什么侦探协会之类的吗？” “没有。”乔本回答。 草野有些犯难了，横竖乔本都不像跟事件扯上关系的人，可凶手为什么要将唐妮的尸体寄到他家里去呢？ 这时罗根的通讯器忽然响了，一个亚裔少年靠近了草坪上放置的假气球。 便衣们立刻将他围了起来，送到草野他们的房车里。 少年大概十四五岁，似乎是被刚才的阵势吓住了，灰头土脸，满目惊诧地看着身着制服的罗根，一口流离的中国话脱口而出：“我犯什么事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去捡那个气球？”草野也用同样的语言接口道。 少年有些发怔，从衣服里取出另一个气球说：“我下午回家的时候门口挂了这个，上面说只要我到公园里找到气球能中奖，难道这不是在录节目吗？” 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罗根转向乔本问道：“你认得这个人吗？” 他纳闷地摇头。 草野心念一转，向少年问：“你的网名叫什么？” “基德。” “名侦探柯南里的那个怪盗基德？”瑞惠挑眉。 少年点头：“是啊。” 又是一个推理迷，还是动画迷。 一旁的乔本却似在想些什么，忽而举手大呼：“你难道是做《杀人者》第五季字幕的那个基德？” “杀人者？那是什么？”瑞惠奇怪地看着他们。 这边草野却是吸了一口凉气。 低成本的自录DV影片《杀人者》，是最近在网络流传的英国推理影片。 没有制作公司，没有名演员，没有特殊宣传，里面的角色甚至全部都带着面具，就像一个单纯的符号，是纯粹由电影爱好者自拍的剧集。虽然没有华丽的演员，画面也算不上精良，但剧情非常引人入胜，渐渐的吸引了一小批观众。而草野也是爱好者之一，就在今天早上，他才刚刚追上了第五季。 《杀人者》和传统的推理剧不同，是讲的凶手们如何对付侦探并且取得胜利的故事，作者将侦探们描述为用真相来谋杀犯罪者的凶手，潜移默化的传达着侦探是杀人艺术的破坏者的思想。 草野并不赞成这种偏执的看法，只是故事的作案手法非常引人入胜，才渐渐看了进去。 由于影片本身是使用的英文，一些剧集爱好者会组成网络字幕社，或是自己独立将影片的内容翻译出来，然后加以各种文字传播出去，这也是现今网络传播电视剧的最快途径，草野所看下载的《杀人者》也是由这样的字幕工作者制作而成的，只是由于他有阅读障碍，根本无法看懂影片里的文字，完全是凭自己的英语水平在观看剧情，所以根本不知道上面居然会有基德的署名。 基德的真名叫做李良，是今年刚刚来英的留学生，会去翻译《杀人者》完全是出于个人兴趣，并没有得到任何回报。 听到乔本的网名是福尔摩斯，他当即也惊讶道：“你是第四季的那个翻译？” 草野与瑞惠面面相觑。 在此之前他们还一直揣测着一个问题，唐妮，乔本，李良，三个事件相关者都是生活在英国的华人。这不禁让两个人都有了凶手是针对华裔的想法。 然而当得知了乔本和李良都是字幕爱好者，这个疑问也就随之迎刃而解了。 身居英伦的中国人自然能掌握中英两语，也因为有了这样的背景，他们才更有可能将英国私下的流传的影片翻译成中文传播。 罗根带着下属去唐妮家寻找她的刻录碟，事已至此，她很可能是《杀人者》另一个字幕人。 而草野和瑞惠则等在房间里翻看起李良收到的气球，标题写着：到这里即能得到答案。 “是一样的吧？” “恩。”瑞惠叹了口气：“看来我不可能是收到9600公里的奇迹了。” 如果说一个是巧合的话，那么挂在李良家门口的这个气球，很显然就是凶手的预谋了。 知道地点的除了他们就只有当时进入唐妮电脑的黑客，那个人用贴着信的气球将李良引到了公园。 但，他为什么这么做呢？草野思索着，这究竟是向警方的挑衅，还是另有内情？ 撕拉一声，瑞惠突然用小刀将气球给划开了。 银色的气球内侧竟然贴着一个黑色的小扣子，她拿出手机贴上去，扣子里立刻发出频率不整的沙沙声，草野讶异的将它捏起：“这个，该不会是……窃听器？” 瑞惠又从手袋里找出自己收到的气球划开一看，里面果然也有同样的东西。 她的脸色顿时就黑了：“这算什么，我们都被耍了吗？！”从头到尾，他们的所有行动都被人窥视着。 “等一下。”草野阻止了瑞惠要破坏窃听器的动作，“既然有这个东西，就代对面有人在听吧？” “你想干什么？”她一怔。 草野将袖珍仪器放在嘴边，用中文语气沉静地说：“我已经知道华生是谁了。” 说完，他在瑞惠没反应过来之前踩烂了窃听器。 三 “你刚刚是在骗人吧？” 面对着瑞惠调侃的笑容，草野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的确不知道华生是谁，事实上，在看到气球里的窃听器后，那遗言的真实性早已打了折扣。 因为唐妮已经死了，如果第一个气球是她送到瑞惠的手中，那么第二个气球，总不可能是唐妮的冤魂出来弄的。 世事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的偶然。 从最开始收到9600公里的遗言起，他们的行动已完全落入圈套。 然而最糟糕的是，直到现在为止，草野仍旧想不明白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同样的，根本不认识唐妮，没看过《杀人者》，对推理剧的兴趣不过尔尔，家族在利物浦也没有什么大生意的瑞惠，就更不明白自己为何成了那个中奖者。 “真是一团乱啊。”当侦探最为失败的，就是连凶手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而自己的举动却完全被掌握在对方的手心里。瑞惠忽而笑了：“我怎么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有点像《杀人者》里被凶手盯上的侦探？” 草野愕然地抬起头。 瑞惠又说：“那么，侦探先生，你愿意接受挑战吗？” 原本干涩的胸口涌过一股热流，草野握紧了放在膝间的双手：“我不认为，将罪犯绳之于法是一种错误，或许每个杀人者都有自己的理由，但是对于死去的人来说，无论他们生前做过了什么，有没有被杀的资格，作为旁观者，去解答其中的真相，应该也是对凶手的一种尊重吧，因为如果到最后都没有人知道他做了，这其实也是一件寂寞的事。” “有够奇怪的观点，但既然你这样认为，那就去干吧。”瑞惠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情绪道，“首先，让我们将整件事从头开始整理一遍。” 就从，唐妮的死亡开始。 按照乔本所给的资料，他们找到了那家快递公司。 负责签约的小主管一幅神经衰弱的样子，在发生了快递尸体的事件后，公司的信誉一落千丈。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根本就没有送过那种箱子，为什么你们就是不相信呢？” 草野打断了英国青年的话：“那么，你们从前有往乔本或者唐妮家寄过东西吗？” “没有。” “可不可以把你们最近的票据借给我们看看？” 青年看了瑞惠，点了点头：“好吧，但是不要带走。” 草野正要转身，又忽然想起什么：“恕我问一句，你以前听说过《杀人者》这部影片么？” 哗啦一声，青年惊骇地将手中的文件掉在地上。 “不，我不知道。”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文件，急匆匆地让下属过来招待他们。 草野狐疑地皱起眉头，然后看向之前收到的名片：肯特·林。 “你们的老板是混血儿？” “他有一半的中国血统。”秘书说。 来到文件室，瑞惠将乔本签名的快递凭证和近一个月来公司保留的附件对比着。 然而里面根本找不到对应的票据。 “这个也就说，快件根本不是从这里寄出的？但为什么要用这家公司的名义呢？” 草野从里面翻出一张存根：“你看这个。”上面是11月30日，从中国邮寄到利物浦，李良所签收的记录。 瑞惠有些奇怪：“难道说，是李良利用收件弄到了这家公司的票据贴在箱子上，这样一来，寄送尸体的人不就是他了吗？” 草野却摇了摇头：“没有这么单纯，刚刚那个主管，林肯特也有些不对劲。” 他在听到杀人者后那个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 回到警局告知情况后，罗根立刻将林肯特请到了过来，然而在唐妮家的刻录碟里，却没有找到《杀人者》这部影片。 最后还是乔本将五部剧集刻录下来带到了他们的住处。 除去第四季的制作者乔本和第五季的李良，前三部全部是由一个署名为AC的网友制作。 “AC，应该就是指的英国侦探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吧。”瑞惠笑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唐妮的书架全部是她的书。” AC，即是唐妮，这样一来，三个网络字幕爱好者全部集齐了。 草野整理着脑中混乱的思路，然后对乔本和李良问：“你们是从哪里得到《杀人者》的片源？” 在国内所流行的美剧，韩剧还有日本动画，通常都是从属地国流传到网络上，再经过翻译，时间轴入嵌，特效和压制完成。 杀人者作为自录影片，并未在市场发行，就必然有一个最初的传播途径。 乔本和李良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道：“我们都是从AC那里拿到的片子。” 他们并不认识唐妮，但作为《杀人者》的追捧者，都曾与AC有过联系，并且分别取得了后两部的片源得以制作，传在网上给中国的网友分享。 李良神情沮丧地说：“我最后一次和AC联系是在29号，也就是唐妮失踪的前一天，她曾经说她被人盯上了，不能再继续做字幕，所以才交给了我。” “她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乔本道。 事情的关键，于是又回到了《杀人者》的身上。 瑞惠打开播放器，看着屏幕里播放的影片。 演员们虽然都带着面具，但依稀还能看出欧洲少年的身架和外型。 看了一会儿，她对草野说：“这该是两个人自拍的吧？” 摄像机没有抖动的迹象，且每一个镜头都是定格拍摄，没有任何技巧，转动。 就像被摄像架固定在旁边，演员再对着镜头来表演，而没有其他人掌镜。 来来回回的角色虽多，但表演者其实只有两个人，这一场演完了，就变幻了衣服，换个面具和假发装作另一个角色，导演，编剧，演员，全部只是由两个人来完成。 “除了，这两场。”瑞惠按下暂停键，在第四和第五部的镜头里，都出现了两者一起去杀第三个人，或是一起埋尸的场景，那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演员。 草野也注意到了，其实在他看追看影片的时候就觉得，这两幕的画面尤其真实激烈。 简直就像是——真实发生的事件。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瑞惠接过话筒静静听着，脸上渐渐出现讶异的表情。 “猜得到么？快递公司那个林肯特的中国老爸，居然是唐妮的表亲。 四 回忆起林肯特，唐妮祖母的映象并不生疏，最初这个表亲还因为做生意找过她借钱，后来公司破产，才渐渐断开了联系。 审讯室的林肯特不断地重复唐妮的死与自己无关，并且给出了12月1日凌晨5点到下午3点左右的不在场证明。 由于缺乏证据，又有女友做不在场证人，林肯特很快就被律师保释了。 离开警局的他神情萎靡，看上去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瑞惠没有头绪的看着依旧在播放影片的电脑：“现在该怎么办？” “不如去他林肯特家，单独跟他谈谈。”草野说。 在通讯录里得到了林肯特的住址，是在利物浦一所私立中学附近的公寓。 给门卫看了唐妮的照片，他很肯定的说前阵子这个女孩经常来找林肯特。 然而在11月30和12月1日两天，林肯特则并没有回过家。 电梯一路升到七楼，瑞惠不免有些担忧：“不知道他会不会让我们进去。” “要看怎么问了。”草野道，“最原始的缉凶路线通常都是从亲属或是朋友入手的，林肯特在警局长有过激反应也是很正常的，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被怀疑成凶手。” 瑞惠打量着他：“听你的语气，好像是认为唐妮的死跟林肯特无关？” “也不尽然。” 说着，两个人走出电梯，朝着703室走去。 靠近门口，瑞惠突然狐疑地停下脚步：“什么味道？” 草野一怔，上前了几步，靠近大门听着里面可疑的咝咝声。 是煤气？！电话声突然从来响起，草野一个大力将瑞惠扑开：“走！” “轰——！”公寓七楼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火焰灼灼地燃烧着，林肯特家的大门险险地掠过他们的头顶，撞在楼道的尽头  半饷，草野紧张地看着身下的瑞惠：“你怎么样？！” “压死我了……”她艰难地抬起头，胸口一个抽气，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草野连忙翻身到一边，又上下打量着她：“身上没有受伤吧？” “死不了，我买的保险没人赔得起。” “谁跟你说钱了！”草野脸色一黑，瑞惠却扶着墙面站起来，将目光转向那已经破败的房间：“这下可好了，林肯特可千万别在里面啊。” 然而一语成揭，草野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躺在客厅地面的焦灼尸体。 煤气爆炸，没人能在这样的灾难里活下来，而草野最后听到的电话声也同时证实了一件事，林肯特是被人谋杀的。  警鸣声很快自远方响起，趁着看热闹的人还没靠近，瑞惠踏进房间，在狼藉的电视架下搜寻着。 “不要找了。”草野看着还在燃烧的火焰，强硬地将她拉了出去。 瑞惠有些沮丧地靠在墙上：“线索又断了。” 好不容易找到与唐妮的死亡密切相关的林肯特，他却突然死了。 就好像有无形的爪牙在网后窥探着，只引着他们一步步靠近，等待着最后收网的时机。 “那个人到底想要网住什么呢？”瑞惠说，“如果只是想杀人，或是想要借灭口来掩埋什么，又为什么弄出那两个气球来引起我们的注意？”她有一种不太愉快的感觉，仿佛至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只是杀人者似的一场游戏，而他们则被玩弄其中。 草野看着瑞惠刚才被擦破皮的手掌：“先回去吧，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他们沉默着下了楼，经过门口的时候，瑞惠的视线掠过墙上镶嵌的邮箱，忽而怔住。 703，她看到林肯特的邮箱，锁是打开的。 “怎么了？”草野疑问地看去。 瑞惠取下锁，揭开邮箱的门，四方型的盒子里，躺着一个粉红色的钱包，她近乎是本能地开口道：“我记得唐妮的祖母曾经说过，在发现尸体的时候，她的身上少了钱包。” 几张欧元，一些英镑，剩下的，就是夹在里面的，一张写着奇怪数字的纸。 4、13、23.4、51.2、76、83.4、92、2、7、11.2、22……97.4、5、16、27.4、…… 不循环的素数，整数，还有小数，诈看之下没有丝毫关系。 草野坐在床边，一遍遍在脑中演算着这些数字。 这会是唐妮的真正遗言吗？还是凶手的另一个圈套？ 钱包很显然不是唐妮放在那里的，如果说它一直在邮箱里，以快递工作为主，每日接收信件的林肯特应该早就发现了。 拥有钱包的人，无疑就是最后见到唐妮的人，或者说是凶手。 “到底是谁……”草野紧锁着眉睫，思绪在零碎的线索间飞快地运转着。 气球，窃听器，乔本，李良，林肯特，钱包，杀人者，这其中究竟构成一个怎样的关系？ 突然，他抬起头：“把那两个气球拿过来！” 瑞惠疑惑地走过去，将气球交到草野的手中：“你想到什么？” “现在，我们做一下假设，如果杀死唐妮的凶手，和放气球，还有放这个钱包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又如果，这个气球上的遗言是真的，和钱包里的这张纸一样，是某个人留下的暗号，你认为有这个可能吗？” “这两个气球，是暗号？”瑞惠有些不解：“你该不会想说，这些都是唐妮的死亡讯息？” “我们首先说第一条留言：如果我已经不在人世……这种语气，就好像某个人知道自己要死一样，最开始我们不也认为这是唐妮的遗言？我问你，你最近玩的那个电子信鸽，真的是装了人工智能，一直从利物浦飞到我家的吗？” 瑞惠脸上一红，有些尴尬道：“那是骗人的，我在英国打电话给管家把声音进去，然后让他在你楼下放的鸽子。” 虽然她也很想要那么好用的东西，但如今的人工智能要做到飞那么远的电子信鸽，光是能源上的问题就很难解决，更何况还要考虑速度和天气因素。从她参加葬礼到草野不过几个小时，哪有鸽子能那么快飞到中国？那只是瑞惠用来向草野炫耀的一种技巧罢了。 “所以说，这个气球很可能也是用同样的方法飞到你家后院，比如说，是唐妮花钱找人用快递送去的。” “那第二个呢，如果说我收到的那个是唐妮的，那么李良家门口的那个总不可能是她的了吧。”在电脑里留下公园的地址，并不是一开始计划好的事，可是在那个气球上却写明了让李良去那里，这是已经死去的唐妮无法做到的。瑞惠忽而一顿，朝那张气球上贴的字条仔细看去：“该不会，下面的小字都是后来有人加的吧？” 草野点了点头：“这样一来，这个气球原本所表达就只有一句话：到这里即能得到答案。” 到这里，是指的哪里？ 很显然，唐妮不可能提前预知他们会利用那个公园。 “难道说，她指的是第一个气球上所留的话？”瑞惠一惊。 请将气球掉落的位置转给华生。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认为，这里指的位置指的很可能是坐标。”草野说，“它说将掉落的位置转给华生，而不是转交，或是告诉，这个措辞不是奇怪么？在中文惯用的表达方式里，我们通常是先经后纬，先东西后南北，而在英文的坐标则正好相反，是先纬后经，先南北后东西。我们在找华生这个人，却没想到，在英文里Watson的首尾字母刚好就是象征着西经的W和象征着北纬的N，这也就是说，将你们家庄园的坐标度数反过来所得到的西经和北纬，就是第二个气球所指的答案。” 瑞惠打开电脑，用google earth搜索着自家的地理坐标。 东经一百一十六度二十五分，北纬四十二度三分（42°3N、116°25E），反过来，即是西经三度二十四分，北纬五十二度六十一（3°24W 52°61N）。 “这个位置，是在利物浦城里坐标？”她移动着鼠标，找到了地图上暗号所指的方位，随即愕然地瞪大眼睛：“不会吧？！” 草野淡定地笑了：“我想，我也明白这张纸上的数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五 警局办公室里，林肯特的女友朱蒂坐在沙发上嘤嘤低泣着，对面是有些坐立不安的乔本和李良。 几声门响，罗根喊了一句请进，草野和瑞惠走了进来。 “突然把大家都叫过来，有什么事吗？” 草野点了点头：“我已经完全明白这件事了，希望在座的各位能为我的推理做个见证。” 屋内的几个人都是一惊。 他在大家注视的目光下，缓缓道：“首先，就从杀人者这部影片说起吧。” 从前，在一所私立中学里，有两个志同道合的推理友人。他们并不是侦探的崇拜者，而对故事中的凶手格外痴迷。于是两个人决定为凶手们拍摄一套讨伐侦探的电影，从编写剧本，准备服装，到最后的表演和拍摄都是两个人自己完成的。然而渐渐的，他们开始觉得两个人的电影太过单调，于是就渴求有第三个演员。终于他们找到了，第三个演员，即是被他们杀害，无辜的被害者。 原本只是拍摄电影，没想到痴迷下去，竟狂热到了在现实里也杀人的地步。 当受害者发展到第二个人，这两个推理友人之间开始起了争执。其中一个人非常害怕，明白到自己犯下了杀人的罪行，被罪恶感淹没而想要逃避这一切。于是曾经志同道合的朋友走向了分裂的道路，那藏有杀人录像的影片就这样被时光掩埋下来。 直到有一天，孤僻的推理迷小侄女无意间发现了这些录像，她以AC为网名，将表舅收藏的影片添加中文字幕流传到网络上。 “这个人，就是林肯特。”草野说，“唐妮发现了表舅就是《杀人者》系列的其中一个演员，同时，她也发现了最后两部电影里的秘密，于是，她开始追寻真相，寻找影片里的另一个凶手，也就是——罗根先生。”他回过头，看着身着制服的警长。 那个坐标所指的位置，正是利物浦警署。 而纸上的数字，则是在《杀人者》字幕里所留下的暗号。 五部影片每一部都有100分钟，那些数字从4逐渐变大到92，然后回到2，至97，以1—100为一轮，恰好是五组数字。 在为影片制作字幕的时候，除了翻译，还要将中文字幕嵌入影片，也就是编写时间轴的过程，哪一个文字出现在电影的哪个时间，都需要精确的计算。那些数字，指的就是《杀人者》每一部的时间轴，取出与时间相应的文字，就是唐妮所留下的暗号。 “我们可是花了一个小时，才把藏在字幕里的文字全部转换过来。”瑞惠狡黠地笑道，“里面清楚的写明，罗根先生在当警察之前曾经整过容，还更换了名字，你原本的名字，叫作大卫·华生。” “大卫？！”朱蒂惊呼地站了起来，指着罗根的脸道：“你真的是大卫？” 草野对朱蒂道：“我记得你跟林肯特是中学同学，应该很熟悉他那时的交友情况吧。” “是。”朱蒂点了点头，“那时候林和大卫是最好的朋友，我还记得大卫的左手臂上有一块黑色的胎记，所以他就算夏天也总是穿着长袖。” 瑞惠看向脸色铁青的罗根：“那么，大卫华生先生，麻烦你卷起袖子给我们观赏一下好么？” 半饷，他才绝望地闭上双眼：“不用了，再争辩下去也是一样的结果，我不想太过难看。” “也就说你承认唐妮和林肯特都是你杀的？” “那个女孩追着我不放，至于林，谁让他认出我呢？”罗根自嘲地笑了：“我以为，抛弃了容貌，抛弃了姓氏就能擦掉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结果到最后，我终究还是成为了一个『杀人者』。” 再一次站在警局的门口，已经又是新的一天了。 草野看着乔本和李良，问：“气球和钱包，是你们两个的杰作？” 乔本凝重地低下头：“唐妮并没有告诉我们凶手是谁，或许她早已经知道了，才一再嘱咐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自己跑去找罗根，因为那个人是警官，她才不想连累我们，一个人去面对吧。” “我是最后见到唐妮的人。”李良说，“她被罗根打昏，丢在充满煤气的房间里，后来她醒了过来，逃到大街上找到公用电话厅，但是等我赶去的时候她还是死了，我用假的快递票据，是为了让警方查到林肯特，但没想到，另一个凶手居然会是警察。最后，还是由你们来解开了她的留言。” 瑞惠想了想，问：“除了都是推理迷，你们和这件事还有其他的关系吗？” 沉默了一会儿，李良说：“那个影片里的第一个死者，是我的舅舅。” “另外一个，是我姐姐。”乔本道，“虽然一开始是唐妮在调查中找到了我们，但是能够作为推理的同伴在一起，我们真的很开心。”他的眼眶渐渐红了，李良也是神色黯然，陷入了对友人的怀念之中。 志同道合—— 看着这一幕，草野再度想起了这个微妙的词汇。 在不可代替的青春里，拥有相伴而行的朋友，是罗根与林肯特的堕落，还是唐妮与乔本李良的悲伤？ 或许，由这五个人一起完成的《杀人者》，就是这一切无声的见证吧。 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瑞惠纳闷地拧起眉睫：“说到底，唐妮为什么会找上我呢？” “第一，你有钱，即便在罗根拥有权利的利物浦也可以无所顾忌的去对付他，第二……”他顿了顿，有些不甘地说：“谁叫你家的地那么大，就算是取坐标也方便一些。” 瑞惠得意地笑了：“好了，遗言事件就到此为止，我准备了蛋糕，一起去吃吧。” 草野一愣，没想到，她竟会是记得的：“我的生日早就过了。” “那是在中国，你忘了么，英国的时间比北京时间要晚8个小时，你还有机会许愿哦。” 许久，草野才忍不住感动扬起嘴角：“你的蛋糕最好够大……” 利物浦，清晨，笑声洋溢。 即便是在遥远的异国，草野想，果然，生日还是两个人一起过比较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