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飞没有人会记得

没有人会飞没有人会记得 “阿良，为什么不来找我？”男孩子半长头发被风吹得很乱，一副怨愤的眼神，质问面前的女孩。 “我很忙，忙到焦头烂额，你也要为我想想……”女孩想挤出笑容，咬牙忍着满腔怒意。 男孩一阵沉默。“好吧，既然这样。你可以不在乎我，但我还是想提醒你，做事不要太不留余地，多为别人考虑考虑。” “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好说的……”淡淡的冷冽的声音。 女孩转身离去。大街上的霓虹灯依然热闹闪亮。 ******************************* 十一月的城市里，到处都是落叶，草坪也开始枯败，自然渐渐变得了无生气。抬头看看，天色总是灰蒙蒙的，偶尔有懒洋洋的日光，却不能带来实质的温暖。 银古裹了裹风衣，沿着缀满霓虹灯的街道继续向前走。天色渐晚，厚重的天幕上最亮的星星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光芒，完全不如地上的灯光那么耀人眼目。前头站着一个男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从银古注意他开始，从未动过。淡淡而冷冽的声音游丝般飘过来，银古绿色的眼眸突然闪过意外的神色。 那男孩仍然站在路边，银古也远远站着，一直看着他。那种声音虽然微小却连绵不绝，如同悲泣一般响个不停。“我以为早就绝迹了，”银古抓抓乱蓬蓬的头发嘟囔着，“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偶’”。 突然，那男孩跑了起来，越跑越快，在马路上飞奔。银古大惊失色，忙忙追过去。男孩子一身精干打扮，动如脱兔，银古穿着风衣还背着大大的旅行包，眼看将要追不上了。男孩子的背影慢慢融进地铁站进口的黑暗中，银古站在进站口，喘着气，犹豫还要不要继续追。 天已经完全黑了，长长的阶梯通往地下，照明灯坏掉了，进出的人们都小心翼翼，还伴着低低的咒骂声。前方不远处起了一阵小骚动，女人尖叫着：“你怎么不长眼！”。随后一个男孩子的身影冲进阶梯尽头的光明中，回头望了一眼。 眼神里除了惊惧，还有难以抑制的疯狂。银古心下一凛，拔脚冲了下去。 阶梯尽头转过一个弯，便是一片光明的地铁站大厅。男孩子站在站台边沿，半只脚悬空，伸展双臂，心不在焉。远处，末班的地铁正隆隆驶来。迫近的压力让每个人屏住呼吸不能动弹，只是瞪着眼睛等待即将到来的悲剧。刺眼的车头灯照过来，笼罩了男孩的身形。 电光火石。 银古和男孩齐齐摔倒在警戒线外。男孩恨恨的爬起来，理着衣服：“为什么拉我？我可以飞起来！”“不，没有人会飞。”银古坐在地上，闲闲的望着男孩的眼睛。 “没有人会飞……吗……”男孩眼里一瞬间充满了落寞，“我终于还是抓不住她……”。蓝色烟雾从男孩耳中慢慢飘出，凝成一团，渐渐变成光亮如石的样子，如同勾玉的形状，锒铛落地。发出一阵冷冽的颤音。男孩颓然倒地。 *************************************** 医院的病床边，银古反复端详着那片勾玉般的石头。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窄窄的光线爬过床头，落在男孩的脸颊上。男孩张开眼，看见身边的银古。 “救她……”阳光而有磁性的声音，原来冷冽如冰的音色全然消失，连男孩自己也愣了愣，再次望向银古的眼睛：“请你救她。” “我无能为力，抱歉……” “然而你救了我。” “这不一样，这是蓝色的‘偶’。” “你在说什么？” “‘偶’是成对出现的虫，寄生于两情相悦的二人。它们对伴侣有深厚的感情，一旦对方死去，自己也会同殉。然而很可惜，蓝色的‘偶’是唯一的例外，它会带来灾难。” “是吗？”男孩子紧紧闭着眼睛，“你说的虫什么的我不关心，这样的蓝色石头，她身上也有一块。三年前我们在郊外的山谷里拣到的，我们一人拿了一半。总之，帮我救她……” “无论如何也要我去救她吗？”银古的声音依然安闲，“无论什么代价？即使是你的生命？” “啊，这样吗？我是不是很傻，虽然她已经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仍然想……仍然……担心她……”难以遏制的倦意袭来，男孩又一次沉沉睡去。 “你完全不了解……什么是‘青偶’……”银古低头看着这张年轻英俊的脸庞，轻声低语。 ************************************* 校园附近的咖啡馆里，女孩长发披肩，蓝色衣裙。不耐烦的搅动着咖啡。 “半个小时后我要去听一个讲座，你只有半个小时哦。” “没关系，足够了。”银古微笑，“跟我说说你的男友吧，那个阿绪。” “阿绪他……没什么可说的……”女孩子垂下眼帘，淡淡而冷冽的声音响起，有动人心魄的魔力，“你说你救了他？” 银古微微点头。 “那么先谢谢你。”女孩扔下咖啡勺，叹了口气，“他和我青梅竹马。平心而论，他千里挑一，不论是相貌，运动，还是成绩，家境也不错。当初他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受宠若惊，不敢相信像他这么优秀的男生会喜欢我这么平凡的丑小鸭。” 女孩喝了一口咖啡，很苦，眉头蹙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刚开始的那段时光很快乐。他说要带我一起飞，飞到梦想中的国度生活。我常常骂他不切实际，这时候他总是信誓旦旦的说，人一定能够飞起来。然后，我们各自考上理想的大学，分开了。” “我们发誓终有一天还会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哼哼……”女孩子讪笑起来，“可是，没有人能扛得过时间，不是吗？我们已经分开三年了。前两天我对他说，‘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也许再过一年，这些感情，就没有人会记得……” 女孩再次垂下眼帘，慢慢啜着咖啡：“帮我告诉他不要做傻事。没有什么好挽回的，不值得。” “只是这样吗？”银古问道。 “只是……这样。” “那么，这个拿去。”银古把一块蓝色的石头递过去。 女孩吃了一惊：“你怎么会有这个？” “他让我转交给你。” “这样……好吧，虽然我仍然不知你是谁，还是谢谢你。抱歉我必须走了。”女孩子接过石头，拿起包，露出的手腕上，一道鲜红的伤痕。 “没关系。我只是个虫师。”银古解嘲般的耸耸肩，目送女孩的背影离去。冷冽的残音依然萦绕耳边。 *********************************** 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临。 医院的病床上，男孩已经瘦骨嶙峋。 “你的头发像雪一样白呢。”男孩看着银古，精神还不错。 “因为太劳累的缘故哟。”银古心不在焉的回答，看着窗外落雪纷纷。 “你不用骗我，我知道，是因为‘光酒’。” 银古忽然转回头，睁大了眼睛，站起身一动不动盯着男孩惨白的脸，全然不可置信的神色，好半天才问出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有同样的体质。要不是，你觉得我为什么能拣到千年一遇的‘青偶’？” “是啊……我竟然没有察觉……”银古无力的座回椅子，“是你招来的虫吗？明知道是青偶，为什么这么做？” “我想得到她的真心，哪怕一天。”男孩眼中突然闪出熠熠光芒，“只有青偶可以帮我。” “你这是在玩火！” “没错，很危险。在它还是石头的时候，确实带来了我想要的东西。可是我高估了自己，最后费尽力气也没有压制住它。” “你完全可以选择拿回她那一块，然后……”银古不知如何说下去，感到心里有莫名的怒意。 “然后看她在病床上慢慢被消耗直到死去，却只当她是个陌生人吗？我虽然自私，却还不能安心享受另一个人的生命换来的幸福……” “你还可以放弃记忆，并不一定要死！”银古终于忍不住怒气，“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条路？！” “不……不……我已经放弃了飞翔，一定不要丢掉记忆……一定……” 声音越来越轻，男孩的脸渐渐失去最后的血色，浓重的睡意侵袭过来，他觉得身体正在下沉，沉向不见底的深渊。 “笨蛋，你跟本不需要青偶，她一开始就爱着你”银古这句话，再次睡去的男孩并没有听见。 ************************************ 大雪铺满整个城市，连来来往往的车辆也无法让路面上的冰雪融化。女孩在马路上小心翼翼的行走，蓝色的小石头从口袋里滑出来，叮叮当当掉在结冰的路面上，发出淡淡而冷冽的颤音。如果你上前仔细看，能够看出那是两片勾玉状的石头拼成的一个圆。它很快化成了透明的水，渗进冰雪中，再也分辨不出。 女孩并没有察觉。 前面一个小伙子正在等人的样子。女孩看见他，欢呼着扑过去，冲力让男孩一个趔趄，差点滑倒。 “知道吗，我拿到全奖了！”女孩清脆的声音就要随着兴奋的情绪飞起来似的。 “真的吗？太好了，以后我们也可以在一起！”男孩子笑得很爽朗。 风中一阵淡淡而冷冽的声音飘过，女孩顿了顿，若有所思。 “怎么了？”男孩问。 “不，好象……忘记了什么……想不起来……算了，我们走吧。”女孩仰起脸，回报了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 漫天大雪。 “青偶，又称残偶。音似冰破，生时如雾，眠时凝聚，光亮如玉。寄于相悦之二人，初则亲密似漆。后则乖戾无常，不日将同殉。惟一人舍命可解，是曰残。双偶再聚之日，存者断情义，可得永福。”银古站在刚刚竖起的墓碑前，寂寂的念着，“或生命或记忆吗？没有人会飞，也没有人会记得的……你真是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