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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物质

2011-09-25 26页 doc 141KB 2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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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物质暗物质 白兰·杰索×六道骸 文/七十榆耳 1. 离多年以前海上那次巨大风暴的发生,已经过去了足够久的时间。 这是世界版图中现存的少数没有名字的海域,没有久负盛名的航海家行经此处,也没有因为一场海难而声名大振。它的波浪安详着翻涌了多久,海岛上最古的那棵树已经画下多少年轮,谁也说不清楚。偶尔有轮船路过这里,水手们多半仰躺在甲板上晒太阳,他们喜欢阳光,却不愿花时间多看一眼海岛上的葱茏绿意。 后来在我亲眼目睹海岛上的美景,并为水手们的有眼无珠发出愤慨的惊叹时,萨尔加斯夫人正在收拾小纹贝的手顿了一顿,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专心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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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物质 白兰·杰索×六道骸 文/七十榆耳 1. 离多年以前海上那次巨大风暴的发生,已经过去了足够久的时间。 这是世界版图中现存的少数没有名字的海域,没有久负盛名的航海家行经此处,也没有因为一场海难而声名大振。它的波浪安详着翻涌了多久,海岛上最古的那棵树已经画下多少年轮,谁也说不清楚。偶尔有轮船路过这里,水手们多半仰躺在甲板上晒太阳,他们喜欢阳光,却不愿花时间多看一眼海岛上的葱茏绿意。 后来在我亲眼目睹海岛上的美景,并为水手们的有眼无珠发出愤慨的惊叹时,萨尔加斯夫人正在收拾小纹贝的手顿了一顿,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专心手中的活儿。她的动作轻巧而迅速,这些漂亮的小贝壳正是我们今天的晚餐。 萨尔加斯夫人很快收拾完了这些小东西,转身向厨房走去。我在原地坐着,心里有点儿失望,原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支持我的愤慨,但她好像根本没听见,那个突发的停顿就好像只是个错觉,并未真实地发生过。 二十分钟后她回来了,白瓷盘里贝壳咧着嘴,嗞嗞冒着热气。 我食欲大振,先她一步在桌前坐下来。 “嘎——” 齿间一声脆响,我还没来得及把食物咽下去,牙齿就被沙砾结结实实地磕了个正着。 “……抱、抱歉。” 趁萨尔加斯夫人还没发火我连忙道歉,这已经是这周以来第四次发生这样的事。萨尔加斯夫人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太,有着一头海藻般卷曲的花白长发。要不是因为岛上只有这一间小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在这里借宿的。 她从鼻子里低低地哼出一声以作回应,好像并不准备计较。我只好如获大赦般地埋头苦干,不敢再发一言。 最终这片沉默是被她打破的,在我全心全意解决最后一只贝壳的时候,她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开口了。 “很多东西你看不见,但它还是存在。你不在意它,远离它,它还是存在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好像突然飞到很远的地方,手腕上螺铀质的饰物闪着浑浊的光。 我飞快地在脑内搜索了一下,问, “呃,您是说像暗物质那样的东西吗?” 这样问完以后我开始感到后悔,突然意识到这个深居简出的老太太是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她恐怕不太能理解我所指为何。 “我是说这个岛。当然还有很多这样的东西,你看不见摸不着,其实是它们刻意藏起来不让你发现。你以为它不存在,对它而言又有什么影响呢?” “……诶…” 萨尔加斯夫人的这段话我听得一知半解,只能似懂非懂地点头。我开始对她刮目相看,毕竟这种有微妙哲理感的话,总觉得不像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喂,别用那种见了鬼的情看我……很多年以前,当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海岛的时候。我借宿的那家人,他们是这样告诉我的。” 她这样说的时候,眼中又泛起那种遥远的光华来,通常人们在回忆什么重要的人和事时都会出现这样的表情,这在旁人看来是十分温暖的。 萨尔加斯夫人好像非常担心被我误会什么,她闭了闭眼,做了一个长长的吐息的动作,突然就眼神明亮地看向我。 “今天想给你讲个故事,愿意听吗。” 这个自然无妨,我自小就最爱听故事。况且这句话看起来是个请求,口气却容不得我拒绝,我没多想,连忙答应下来。 萨尔加斯夫人缓缓朝躺椅上靠去,眼中第三次出现了那种潮水来袭的神色来。 ——“在你还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而我还是个行动自如的、不足十五岁的女孩的时候。” 2. 彭格列号的航行,在这海上的半个月之中顺利极了,并没有碰到任何意外。 轮船行驶到这片无名之地的时候,六道骸独自一人站到了桅顶横木上。往常这个时候船桅边总是挤满了水手,天气再热也是一样。而现在他们全部投入到了轮船靠岸的工作中,分不开身来。 六道骸的眼睛始终十分小心地侦察着大海,一路上太过顺利让初次出航的他感到蹊跷无比。尽管六道骸对航海了解得并不深,他接受任务的时候却没有半分迟疑。这片海域内某种神奇力量诱使磁场发生了异常,并且这种异常是间或的,某些时刻它们显得再正常不过。虽然目前还难以掌握并利用这种力量,但彭格列还是想先人一步将它占据,避免被其他好战者利用引发一些不必要的争斗。沢田纲吉想了好几天,就想出了这么个派人远渡驻守的办法。按理来说这是份不折不扣的苦差,分配到六道骸头上的时候沢田甚至一度以为会让他翻脸走人,却意外得到了对方的欣然应允。 事实上六道骸是有私心的,他对黑手党一向有说不上来的排斥感,彭格列的这帮人虽然待他极好,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次能离他们远一点,倒是正好如了他的意。此前他已经打听过,此行的目的地虽然迷雾重重但有一派大美风光,这样看来能有这么一次公费旅游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甲板上传来高亢的欢呼声,六道骸知道八成已经成功抛锚。船身已经碇泊下来,他走下阶梯的时候也不再感到颠簸。他下来以后,看到船长和一众水手们在甲板上等待他,准备向他道别。 “你就带这么点儿人呆在这么古怪的地方,没问吧?” 船长的老家在魁北克,讲起英语来嗓子里响着隆隆的鼻音。 六道骸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来。 “啊,渡假而已,没必要兴师动众。” 船长的眼中闪烁着赞许和惊讶的目光,他跟六道骸握手作别,然后宣布返航。 六道骸站在岸边目送了船队一会儿,没多久他转身离开。在临时基地里基本安顿好之后,他终于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个将要生活至少半年的地方。走之前他带来了一些感兴趣的和一套高级的渔具,这将是他未来半年内用以玩乐的全部家当。 而当他专注于一则装备有锥形炮弹的后膛炮的介绍,感到精神振奋的时候,犬突然就急匆匆跑进他的房间来,说这会儿正有艘轮船正朝这边靠近,对方的身份不明。 六道骸坐在那儿想了一会,没法确认这究竟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马上亲自动身去会一会这个大胆的家伙。 通常情况下这类行动是要请示彭格列总部的,然而这一次六道骸不愿让它变得开诚布公。这种想要让这次会面变得尽可能隐秘的感觉前所未有,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种预兆。 此时天色已经向晚,暮色沉沉地倾覆下来。借着浑浊的夕阳和树林中大片阴翳的掩护,六道骸独自一人来到海岸边,月华如水,异常静谧的海滨的傍晚。 随后,低沉的笛鸣和海浪愈加激烈的拍打声陆续在他耳边清晰起来,从黄昏中最亮处的那一点驶过来一艘轮船,它背着光,只能看见一个黝黑剪影。 桅杆上方飘扬着米尔费欧雷的旗帜。 3. 暴雨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倾盆而下的。 没想到会在到达目的地的头一天就撞见暴雨。白兰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在心里骂了一句见鬼。他原本在船舱内极惬意地躺着,水手突然来报说前方目的地小岛上有个人。他心里一动,马上就兴致勃勃地赶到甲板上来。结果脚下还没站稳,就听见头顶上闷雷滚滚,下一秒自己就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骤雨很快把眼睛糊得睁不开。 在白兰率船队出海航行的近十年中,不是没有碰到过这种程度的雨,甚至有些时候对于长期找不到淡水供应的船员们来说这无疑是天赐的甘霖。但今天这场雨实在太诡异,没有任何骤雨前的征兆,也没有寻常的闷热感,白兰思来想去总觉得老天爷有那么几分刻意。 后来白兰在把这段故事讲给另一人听的时候,收到对方意料中不怀好意的嘲弄。 “你看嘛,贪心总是要遭到报应的。” 紧接着说话的那人拔高了声调,又道 “老天都不能包容你,相形之下你没觉得我要宽宏得多吗。” 仔细想来这话虽然刻薄但说得半分不假,白兰一直以来自诩为罪大恶极之人。虽然米尔费欧雷是有名有号的船队,但他一直以来干的事与海盗从来没差。抢掠得到的钱财能用的用掉,暂时想不到用处的就掷入深深的海底。每当船队在白兰的领导下完成一次任务后,不出三天,就会迎来这样一次声势浩大的活动,被白兰本人戏称作“free captive”。此时如果离海岸近还会引起轰动的围观,男女老少许多双眼睛眈眈而视,好像下一秒它们就要夺眶而出,同那金银财宝一道沉入海底的淤泥中。 不管这剩余的财宝价值连城与否,不管它们有价或无价,白兰从不因它的流失后悔心痛。他最享受的不过是抢掠别人所珍视之物的快意,和厮杀中的惊心动魄刀光剑影,惟有它们让他精神振奋。他常想,自己是为战斗而生的。这个几近平和的年代他既然呆不下去,也不甘于沉寂,就要为自己亲手炮制出一个乌托邦来。 不过这次他得到消息纯属偶然,在山德兰港的码头,等待船只调度的白兰一直密切关注着几个言谈诡秘的人。白兰突然就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心,他们看起来神秘兮兮的,到底在谈些什么呢。他是这样想的,也这样问了。对方大概是错把他当成自己人,把神秘海岛的谜团全盘托出,末了还问他一句你是哪个单位的负责什么活儿。白兰当时就笑了,又一时提不起编故事的兴致,也没多想,亲自动手放倒了这几人。事实上,直到最后他连那人提到的几个帮派的名字都没记住,听起来像生僻的高地荷兰语,又臭又长。 白兰一向无心参与帮派之争,他打心里反感拉帮结派的乌合之众。然而另一方面他是渴求这股神秘力量的,或许在这渴求中好奇心占了更大的比重,但那也无关紧要。他想,自己没有的东西要靠自己的手去拿到,那才是永恒的,而别人给你的终是拿不稳,也拿不了一辈子——这也是战斗教给他的。 然而眼看着雨势不消反涨,白兰开始相信这是老天爷决意要给他的贪心一个教训了。 有手脚麻利的下属很快为风雨中凌乱的白兰大人找来了伞,他借着这荫庇终于有机会看清对岸那个人影了。总舵手担心大雨影响米尔费欧雷的航行早把马力加到了最大的限度,活塞也上到了八气压半。现在轮船几乎是全速前进,短短一段时间离岸边已经不足四分之一海里。 黑乎乎的暮色里,岸边那人始终直挺挺的立着,他的衣服在不停地滴着水,一双眼明亮如星辰,死死地盯着米尔费欧雷号,白兰举着望远镜,发现他满脸都是似笑非笑的奇异神情。 白兰朝船舷迈进了一步,正想要进一步看清那人的时候,听到对岸一阵激烈的机械声,下一秒,那人就把枪利索地举起,白兰一抬头,黑洞洞的枪口就撞上了自己。 那人的右眼在这潮湿的夜气里呈现出灼红色,像最夺目的月华。 4. “准备放炮!” 六道骸彻底陷入昏迷之前,只来得及听到这样一句命令,他猜想这应该出自船头那个高个子指挥官之口。在这之前六道骸正用猎枪笔直地瞄准他,借着月亮极微的光。虽然是猎枪,但也足够让那人致命。六道骸缓缓露出一个笑,信心满满地拉动了保险栓,马上就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骸大人!” 基地里的库洛姆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六道骸不在,一路顺着他脚印就找了过来。她正在拼命地跑着,离他尚有数十米,但已然惊叫出声。 回头看见是库洛姆,六道骸气极,大声呵斥她: “你来添什么乱!快点往回跑!这是命令!” 库洛姆一时间愣在原地明显没有反应过来,眼里还有泪光在没完没了地闪。 “走啊!” 他又冲她喊,库洛姆好像被震慑住,终于迟疑着往回走,一步三回头。 “好衷心的下属呢。” 等不到六道骸第三次催促她快走,对面的轮船上传来了组装大炮的轰隆声。趁着六道骸分神的这短短数秒钟,轮船上的炮手早就集结完毕,黑洞洞的炮口这次无疑是冲着六道骸来了。 瞄了一眼那架炮的可怕口径,六道骸只来得及把猎枪用力扔进了丛林的深处,然后在炮弹轰在自己身上前,扑通一声跳进了海中。 海里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凭直觉奋力向前潜游而去,尽可能离岸边远一些,一边暗自祈祷不要撞上个珊瑚礁之类的障碍物。 然后他看到满目的火光在身后绽开来,紧接着感到了海陆一同产生的巨大震荡,海浪和砂石拥挤着像是要把他深深坠入海底去。六道骸精疲力竭地与它们抗争,最后还是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六道骸感觉神志清明起来。他发现自己仍被困在海水中,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激流的冲荡之下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六道骸低声咒骂着,拼命泅着水,然而逃脱无用。这时突然有双手就这么从上面伸了下来,就好像早在那里等着他似的,显得理所应当。六道骸再没时间多想,毫不迟疑地抓住了那双手。 “……帮帮我!” 他一向不愿借助他人的力量,然而这一次他还是不情愿地提出了请求,并尽可能大叫出声来。他这样一喊之后,感到神经一跳,这下才彻底醒了。 ——原来是梦啊。 六道骸心中充斥着惊讶和后怕,然而他没清醒多久就开始觉得眼皮沉重无比,马上又昏迷过去了。 一旁的白兰·杰索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作何表情,他本来经历了一番变故,有点儿困,正靠在床边迷迷糊糊地打瞌睡,就被六道骸突然的惊叫结结实实吓醒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罪魁祸首竟然在惊醒后事不关己地再次昏睡过去,完全没准备为自己的恶劣行为承担起什么责任。 而比起这些,此刻更叫他难堪的是自己的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紧紧地抓住了,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初次见面就对他不安好心,举着枪向他讨命的陌生人。 “……喂” 眼看着那人沉沉睡去,白兰极力想挣脱,但是无奈对方握得太紧,他甚至担心动作太大会把他吵醒,因此都没敢乱动。 ——等等,我为什么要担心把他吵醒啊。 白兰的目光在六道骸的脸上梭巡,越想越不解,这个在他面前皱着眉头睡得正酣的凤梨头,明明不久之前还是举戈相向苦大仇深的敌人,没理由亲自下海把他从脏兮兮黑乎乎的海水中救出来,还让船医包扎他重伤的左腿,更没理由把他安置在船舱最舒适的一间病号房内,甚至于自己被他侵犯还不敢吵醒他所以一声不吭啊。 然而不管白兰能不能从心底里承认,最初在与六道骸对视的时候,那只灼红色的眼睛确实让他动摇了。这就连带让他对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白兰总是有很强的好奇心,这是众所周知的。 这种前所未有的恻隐之心,就像之前那场莫名的暴雨。白兰想,这八成都是可怕的凶兆啊。 5. 等到六道骸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数小时之后的事了。 “我在哪。” 六道骸瞪着白兰,语气和神情都不乏显而易见的戒备。 天知道他大梦一醒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时有多么不可思议。浑身各关节简直像全体脱臼酸痛得仿佛不存在,左腿更是几近没有知觉。他侧头还能听到海浪哗啦啦的声音,猜测这是在一艘船的客舱里。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法解释他床边为什么会有个未曾谋面的男人正用无比不满的眼光紧紧盯着他,而且他的手还把自己攥得严严实实,就好像一放手他六道骸就能变身成风筝,飞它个无影无踪。 这种戒备表现得太明显,白兰心知肚明,他偏着脑袋想了想: “我的船上。” “这样啊。” 他看到六道骸了然的神色,然而至今为止这张脸上尚未表现出敌意。白兰猜想大概是因为天色太晚,又刚好背着光,他举枪射击的时候并没有看清自己的长相。否则现在六道骸早就应该拿出随身的瑞士军刀往他心脏捅过去了。 “你在干什么。” 白兰注意到六道骸在跟他讲话的时候几乎没有标点,他的问句都是语调平平,像责难,或许还有点嘲弄的意思。 “我问你话呢——你在干什么。”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说的时候异色的眼睛始终瞬也不瞬地看着白兰,左边的那只眼像极了一方普兰色的瓦。 “什么干什么?” 被劈头盖脸问得有点懵,白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然后六道骸的眼神动了动,他顺着六道骸的目光向下望去,落在他们两人至今还紧紧握着的手上。 大事不好……被抓得太久手开始发麻了。 白兰赶紧把手松开来,尽管他才是被动的那个。他原想解释些什么,然而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他的手比起六道骸要大,手指也更长,握在一起的时候堪堪把对方的手纳入掌心,怎么看都像是个图谋不轨的恶棍。 ——恶棍倒是不错,说他图谋不轨就有点冤枉了。 白兰站起身来,在对方警示的目光下退得远了些,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你的左腿受到炮弹的冲击,虽然看起来皮开肉绽五颜六色但是没有伤到关节,马尔台叫你静养,很快就能好——马尔台是这船上唯一的医生,他的话就是医嘱,劝你还是相信的好。” 语毕他也不准备在这房间多留,朝门口走了过去。 “喂,我不会感谢你的。” 听到这话白兰马上就趔趄了一下,他差点当场摔倒。 此时六道骸已经坐了起来,他的语气硬梆梆的,尾音又微妙地往上扬起,就好像随时准备给人一锤,事后再笑嘻嘻地看着受害者的狼狈相。 “拿炮轰我的不就是你吗,怎么现在又心虚了。” 白兰的眼睛倏地瞪大了, “你知道?” 他的潜台词是你知道怎么刚刚没对我下手。把六道骸救上来的时候他几乎没收了他身上所有的武器,但是留下了那把瑞士军刀。白兰知道战士的骄傲是不容玷污的,现在如果他带走他的全部武器,就无疑是在践踏这样一名战士的尊严了。 由此观之,他还是挺敬畏他的,虽然他们敌对。 “你把我救上来,还留下了瑞士军刀。我欠你两个人情,不杀你,还只算还了一个。” 白兰一听就笑了,他忍不住回过头又看了看那个腰挺得笔直的伤员。 “好啊。那我等着下一个。” 这样说完他把舱门合起来,心情惬意。总之就目前来看,一切不过不失。白兰快步往甲板上走,反正也没有想过要从这人口中听到致谢的话。 ——况且对方带着伤被囚在自己的阵营中,来日方长,怎么看都是自己这边占了上风啊。 6. 由于六道骸左腿的伤势较重——用白兰的话来说是“皮开肉绽五颜六色”,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动弹。每到三餐的时候,米尔费欧雷的水手们就会为这个空降的伤员提供上门服务。而当六道骸看到在这船上的头一顿晚餐的时候,表现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讶。 “怎么……全都是鱼啊!” 当时白兰正好打门口路过,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显得比六道骸更惊讶。 “你在此之前……从来没航过海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还是短途的。吃的都是罐头食品,和陆地上没什么两样。” 看到六道骸难得窘迫的样子,白兰乐不可支又不便表现出来,暗笑到几乎忍耐成内伤。 “很好……原来你不喜欢吃鱼啊。” “那个不重要,不喜欢也要吃。寄人篱下,吃人嘴软。” 估计是因为熟络了一些,六道骸讲话时也不再像个刺球一样随时准备着扎人了。他难得自嘲了一下,顺带还调侃了一番白兰。 此话一出,十分钟后,六道骸的面前就摆上了数十只罐头,像什么猪牛羊肉,时令蔬菜,应有尽有。 “别小看米尔费欧雷号。要罐头这里也有,比起你那艘破船库存得更多。” 六道骸看着面前小山一样的罐头彻底没了食欲。他搞不明白,面前这个人为什么总爱跟他较劲,好像不分出个输赢高下就白来这世界走了一遭。 想得太入神,就真把疑问问出口去了。 白兰却觉得不可思议, “一直在跟我较劲的不是你吗。从莫名其妙拿枪端我开始,救你一命还臭着张脸。我们两个之前确实不认识也没过节吧?——看看你这一脸的苦大仇深,你准备怎么解释?” “有什么好奇怪的,防止有人打那神秘力量的主意就是我守在那里的任务,你难道不是冲着它来的?” 语毕六道骸不再说话,对面的白兰也沉默了。 他们都不再责难对方,大家都心知肚明,迄今为止发生的事情,简直像是冥冥中不可逃离的既定,他们两个素未谋面,就被人为安排到了对立的一方去。 偏偏他们俩又是同一种人。 沉默了不久,牛肉罐头突然被呲啦一声打开来,六道骸不动声色地开始解决温饱问题。 白兰无声地看着他,嘴角莫名擎着笑。 吃了一会六道骸好像想起来什么,眼睛突然定定地看向白兰。 “喂,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感谢你。” “我知道啊。” 白兰瞅着他的吃相,想,他是真的饿了啊。 “喂,我们现在在哪里。” 从发生械斗的那天晚上算起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天。其中两天用来昏迷,一天用来适应,六道骸目前还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情况。他又想到库洛姆,当时他冲她大喊,也不知道她真的跑得够远了吗,有没有受伤。还有基地里的犬和千种和其他人,现在怎么样呢。 “离你那个宝贝海岛至少有数千海里。攻击了你以后当然不能再停在那儿,送你来的那艘破船还没走多远,陆地上又被你的那帮人霸占着,只能往越来越远的地方撤离。” 白兰答得漫不经心,他翻腕看了看表,是时候进行晚间的巡查了,他起身作势离开。 “喂……” 白兰听他这样一喊,几乎觉得有豆大的汗珠要滚滚而下。眼前这个人什么事都喜欢问,什么事都要算那么清楚,却自始至终没有问他「救命恩人」的名字。 “是白兰。” 他提醒道,“像骸君总是‘喂’来‘喂’去的,真的很没有礼貌啊。” 六道骸的眼睛立马就瞪大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 白兰笑了一笑,眼睛弯成了狡黠的弧度。 “所有的东西,都写在眼睛里了哦。” 六道骸也笑,“所有的东西?” 听到对方这样一问,白兰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 “没有人这样说过吗,骸君的眼睛很漂亮。” ——我很喜欢呢。这样的眼睛。 7. “彭格列的船队已经确认离开,短时间内不会有其他船队到达,三日内准备向目的地返航。” 白兰结束了傍晚的例行检查后,简短地向总舵手下达了命令。米尔费欧雷的这一次航行出现了太多的意外,还无缘无故摊上个大麻烦。即使只是个孤僻的小岛,六道骸手下的那帮人也会很快找到与彭格列总部的联系方式,白兰想,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已经不多。另一方面,至少目前他还不愿跟这些黑手党有所牵连。而如果不能尽早达成目的,将那岛尽快据为己有,迟早会被更多帮派发现并参与进来,那时再封锁消息也已经太迟了。 而此时这个大麻烦的制造者还在舱内熟睡,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造成了多大的困扰,白兰想,那个家伙八成就是故意的。 不久他听到船舱内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紧跟着是骇人的惨叫。很快从里面踉踉跄跄跑出来一个水手,半边脸高高肿起,狼狈至极。 看见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白兰已经心知肚明。这两周以来,所有被派去看守六道骸的水手都被他狠狠地揍了一顿,所幸隔着铁制护栏,不然有没有机会跑来找白兰告状还是个问题。 对六道骸的软禁是从抓获他的第二日开始的。当时有水手建议搜刮尽他身上的钱财后将他葬于海底,附和的人也不少。然而白兰没有同意,而是派人去架起了坚固的铁护栏。这个做法遭到许多人的反对,他们都表示对于这个敌人给他葬身之地已经是种可贵的怜悯,没理由放他一条生路。 不过小喽啰们再嚣张,还是得听老大的话就是了。 然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白兰已经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绝不能再这样下去,白兰想,他原是想把六道骸作为人质要挟其手下交出岛的所有权,不过人质要是太没有觉悟,绑票的一方自然也保留有撕票的权利。 晚餐之前,六道骸接到了一张邀请函,说是这艘船上的某位头头脑脑想邀他到某间高级船舱内商讨一些重要的事。邀请函很精致也很正式,还附带了一张特许出入的贵宾券。 当时六道骸有点吃惊,原来这艘破船上的领导阶级,除了白兰那种脑子里塞满棉花糖成天吊儿郎当的娘娘腔以外还有正常人存在啊。 估计是满心的幻想被抹杀得太突然,当六道骸看到那个巨大的靠椅徐徐转过来而里面坐着的人是白兰·杰索的时候,直接揉烂了手里的那张贵宾券。 六道骸还没在沙发上坐稳,对桌的白兰突然就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身下来,以一种可以听到对方心搏的极近的距离打量了他十来秒,始终一言不发。 最后他似是满意极了地直起身子,说: “几天不见,你胖了一点啊。”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六道骸狠狠地朝对方翻了个白眼,两周以来他始终把他当作大闺女似的养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得铁紧。活动的地方小,伙食倒是好得很。六道骸原本有坚持锻炼的好习惯,在软禁的情况下也活动不开,每天只能靠殴打看守热热身,一来二去的就开始长肉了。 “托你的福啊,我说这几天怎么到处痒,想来是太久没照到太阳,都长出蘑菇来了。” 话刚说完,就看见白兰在那边作乐不可支状。 “唔……骸君的幽默感真是太可爱了,这样一来我可就更不愿意杀掉你了。” “杀掉我吧。” 六道骸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白兰,他的语气是肃穆的,出乎白兰的意料,那双从来乖戾的眼睛此时看起来平静极了。 白兰终于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自被抓获的第一天起,早就有必死的觉悟了。 或许就是这种觉悟才让他与之前的每一个战俘都与众不同吧,白兰开始对眼前的人刮目相看。 “……骸君的左眼角有淤青呢,不觉得昨天看守你的人比较难对付吗?” 六道骸气急败坏地闭了闭眼,总是这样,每次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白兰就会不动声色地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警告过你,不要打那个小岛的主意。无论你用何种手段,要挟,威逼,禁闭,就算是酷刑也好,都别想用我作人质换到那里的一根草。” 他的眼睛里氤氲起怒火,语气却越发地凛冽。 “我讨厌黑手党,没理由对沢田纲吉死心塌地。不过至少目前,我还不愿意让基地里的库洛姆和其他人受到伤害呢。” 白兰看着他好像若有所思,眼中有不易察觉的震撼,六道骸就突然朝白兰笑起来。 “我说过了,死心吧。” “我不要。” 白兰也笑,这个笑又很快敛住。 他的眼里也带上了点气焰,六道骸头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只觉得里面像是禁闭了一条深海的鱼,发出夺目的磷光。 多么慑人的目光。他想。 “骸君以为,那只岛对我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如果目标是骸君你,叫我死心又怎么办得到呢。” 8. 六道骸开始觉得头疼,他都没察觉到,什么时候自己荣升为了首要目标,这种优厚待遇他还真是要不起。 “骸君以为,有任何理由可以纵容一个阶下囚在自己的阵营里对手下大打出手,还要好酒好肉地护他个周全吗?” 一句话点醒了六道骸,他难得反思起这半个月以来他的囚徒生涯,除了活动有点不方便,过得比外边还要滋润得多。 他想着,笑了一下。他不介意奉陪到底,这跟玩游戏没什么两样,对手如果越强大,游戏才会越有趣。自小到大他都喜欢挑战,等着看最终谁先把底牌翻出来。 公允地说,他们两人之间张力十足,所以双方都兴致勃勃。 “所以说让你杀掉我,眼不见心不烦,我也乐得解脱。两全其美,你说好不好?” “好是好。” 白兰微微牵起唇角,然后缓缓拉直,就这样立了半晌,似乎是笑了一笑。 “可是我啊,不想看到你死去。” 六道骸望着他,待对方说完这句话,他感到一阵由视神经蔓延开来的酸痛,烦躁无比。 真要命啊。他想。 他从来不把自己定位成好人,也没想过要成为伟大的人。所以在他过去的数十年里,他不做不愿做的事,用尽各种手段,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日行一善在他看来是空谈,他是不屑于有一颗悲悯之心的. Arbitrariness,他不止一次地想,多巧啊,这个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这些日子里他干了多少对的事,又犯了多少让人不齿的错。多么愚妄,对不对。坏人是要遭报应的,六道骸早就知道。而眼下,现世报来了。 事后他想当时完全可以起身离去,然而当他置身其中的时候却没有办法说出白兰你是不是欠了我钱 ,没关系我不要你出利息这种玩笑话来,然后顺利地搪塞过去。白兰的神情带有一种奇异的专注,这就好像是下了什么束缚的禁令一样,在这样的注视之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是呆在原地没法动弹了。 但是此刻浑身僵直的六道骸又忍不住想,什么意思呢,他说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白兰发现对方突然不说话,冲他眨了眨眼睛。 “你去洗个澡。” 六道骸在原地站着没动,显然是没从刚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一身都是鱼味,你过来的时候肯定打翻了一个集装箱,说吧,我猜的对不对?” 他看到六道骸的表情,就知道猜中了。那个人在偶尔卸下防备的时候,什么东西都会写在脸上。而此时对方正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眼睛深处流光溢彩。 他终于还是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来,意外顺从地离开了。 “对了,顺带一提,以后骸君的夜间看守,就由我亲自担任。” 身后传来一声响动,白兰回头一看,不出意外地,六道骸被门槛狠狠地绊了一下。 “那麻烦你了。” 六道骸从鼻腔中哼出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这次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见鬼,这不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吗。 9. 六道骸离开了很久以后还没回到他的客舱,白兰往甲板上走,不出意外看见他在船头边站着,随行监视他的水手哆哆嗦嗦地,想催促又不敢出声。 听到脚步声响起,那边的两人同时转过头来。水手一脸都是如获大赦的感激,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六道骸,脸色黑得跟乌压压的夜空相比都不逊分毫。 白兰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那水手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的跑了。 “晚上好,骸君,你在干什么?” 他冲他笑,单刀直入。 “看夜景,顺带吹海风。”六道骸不看他,却对着海面扬起一个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那句话是不是这么说的?” “了不起的兴致。”白兰仍是盯住他的脸,半真半假地笑: “比起看风景,我更喜欢看你。” 六道骸闻声回头看了他片刻,什么话也没说,开始往回走。 到达船舱里面,六道骸敏捷地从护栏洞开的门口跨进来,他站在床侧解外衣,意外发现白兰也跟着跨进门来了。 他用警示的眼神瞧着他,直到白兰在门口的椅子坐下。 “骸君那种糟糕的眼神,有什么问题吗?” 六道骸觉得头又开始痛了,他不耐烦地闭了闭眼。 “所谓的亲自看守,就是船长大人毫无廉耻正大光明地进行视觉上的侵犯吗。” 白兰马上就笑出声来,顺从地转过身去。 “是我失礼了,请继续。” 一切准备就绪,六道骸走到床边,用手遥指着沙发。 “你睡那里。” 白兰好笑而苦恼地看着这张短小的布艺沙发,就算他能在上面勉强躺稳,也完完全全翻身不得。 他抬头看去,对面的六道骸一脸都是“给你地方睡就不错了怎么还敢挑三拣四”的严重不满,心里莫名生出些屈服。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想,就伸手关掉灯,无比艰难地躺在了沙发上。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白兰感到自己神志依然一片清明顺带有点眼冒金星。他觉得屈着太难受,就稍稍翻了个身,没想到用力不当,扑通一声摔在地板上。 不知道为什么,掉下来以后白兰脑中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哪里受了伤,他担心刚刚那么大的响声,没准已经把入睡的六道骸吵醒了。 “你怎么样。” 听到床那头瓮声瓮气地问候,白兰想,果然是把他吵醒了。 “啊……把你吵醒了?” “想得美,我根本没睡着。” 紧接着听到床垫的弹簧发出混响声,然后是趿拉拖鞋的声音。六道骸翻身下来,走到了白兰身边。 “赶紧起来啊,难道要我拉你吗。” 夜色里六道骸的眼睛明亮,像星辰。白兰心里一动,在黑暗里胡乱摸索着沙发的所在,想借个力站起来。没想到真被六道骸言中,他一不小心就抓到了对方的手。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甩开他,意外好心地把他拉起来了。 六道骸去开灯,灯亮的瞬间看见白兰在检查手臂的伤势,他远远地看见它们红红肿肿的,但没吭声。 “你睡那里。”这一次他指着床。 没等白兰反应过来,他把他手中的被子抢下,径自在沙发上躺下了。 居然这么好心,白兰有点不敢置信。 他朝床的方向走了两步,又走回来。 “还是一起吧,反正足够大。” 话还没说完,马上看到对方狠狠剜了他一眼,他就知道他想歪了。 “保证不会动骸君一根毫毛,在骸君作为人质发挥出作用前都不会伤害你,我保证。” 六道骸心里一动,他想,有福不享的才是傻瓜,他就答应了。 两人并没有经过协商,六道骸睡在左侧,白兰在右,很默契。刚在床上躺下来,白兰就忍不住要揶揄对方几句。 “骸君知道一种叫鱼虎的动物吗,是你的同类。” 虽然知道从他口中讲不出什么好话来,六道骸还是忍不住好奇了一下, “那是什么。” “那个是印度洋特有的鱼,周身遍布着刺,生气的时候鼓起身子,变成一个刺球,是真正的海豪猪哦。” 见对方侧过头去不再说话,白兰想,他八成是生气了。 骸君。 他用手指戳了戳。 骸君。 再戳。 骸君骸君骸君…… 这次瞄准了对方的腰部……没记错的话六道骸好像是有点怕痒的。 很……很痛啊混蛋白兰你在干什么! 举起枕头砸向对方的头部,原本用力很大可是落下去都变得轻飘飘。即使这样两人却依然毫不懈怠举着巨大的枕头进行着这种无谓的战斗,就像一对相识很久的好朋友。 ……就像好朋友。 闹了一会儿,白兰听见对方打了个哈欠。 “……好幼稚。” 六道骸作势入睡,叫白兰去关灯。 一反常态地,白兰说懒得去太远了,并向他道晚安催促他快点睡。 六道骸裹着被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你是怕关了灯我睡不着。” 对方没有吭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他就翻身面向白兰, “这个怪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听到白兰轻笑,笑声在清冷的空气里打了个旋儿,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啊,请别介意。晚安,骸君。” 10. 库洛姆一行接到总部传来的召回令时,还远远不到最初的半年之约,事实上他们只在这里呆了两个月不到。然而作为史上最短命的彭格列驻外基地,多数成员倒都表现得很开心,思乡毕竟也是人之常情,出门在外谁会没有个牵挂呢。 撤离的原因是那个小岛被某巨富花天价整体买下为私有,对神秘力量有多在意倒是放在其次,买方对小岛的美丽风光兴趣好像更大,据中介人说,是要买来养老用的。 然而看似完满的事情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库洛姆一行在返航途中撞上这一带最凶蛮的一票海盗,目前已经全体与彭格列总部失去联系,加上最初失踪的六道骸,彭格列驻外此行可谓是全军覆没,生死未卜。 “见鬼!” 六道骸从白兰口中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一拍掀翻了一摞陶瓷碟子。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就快步走上前去,狠狠揪住了白兰的领子。 “这件事跟你这个混蛋有没有关系?你不是跟那些海盗头子们都好得要穿同一条裤子了吗?” 六道骸的矮了白兰将近一头,这个姿势对他而言极其别扭,如果不是因为太过愤怒他是不会这样为难自己的。 “发生这种事我也很遗憾。”白兰耸耸肩,他摊开手作清白状,“可是骸君,海盗四海为家,海有这么大,海盗更是多如虫蚁。我承认,近赤道美洲的那帮人跟我交情不错——这也是因为我喜欢吃那儿的牡蛎,而他们需要钱,只是各取所需。” 对面的人瞬也不瞬地瞪着他,好像极力想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些撒谎的痕迹。 “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他妈说了谎,否则你就跟你这艘破船一起烂在海底,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这样的对峙持续了数分钟,最终他还是松开了他的衣领,六道骸步伐不稳地后退几步,靠到了冰凉的墙壁。他就贴着那儿站着,眼底黯淡无光,像是有什么东西深深地陷下去了。 白兰在桌边坐下,对面的人身体僵直,看不清表情。 直到他觉得对桌那人都快能站着睡着的时候,听到对方突然开口说话。 “库洛姆,犬,千种。他们……是我的家人。” 他的声音喑哑,却带有一种病态奇异的兴奋。 “我没有固定的住所,甚至没有像这样漂泊不定的一艘船。但是我有家,只要是有他们在的地方,那就是家了。” “现在,他们不在了,什么都没了。” 此时六道骸灼红的右眼像极了火山口,即将喷发出炽热岩浆的火山口。 白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走过去,走到了他身边。 他伸出手去,把他因为愤怒而紧紧蜷作一团的手指,不容抗拒地一一展平。 然后他握了握那双手,以最坚决而有力的方式。 六道骸紧绷的肌肉在这一握之间,就这么莫名而不自知地,徐徐归于平和了。 白兰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冷静下来了吗?” 对方瞪了他一眼: “……你…很痛啊。” 白兰看见他不满的目光,眨了眨眼。 “你要不要去洗把脸?” “……是我失态了。”此时的六道骸看起来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白兰·杰索,我说过,不会感谢你的。” 语毕他继续往前走,以为白兰会像往常一样轻笑出声,却意外收获一片沉默。 白兰的嘴角抿着,眼神却莫名飘忽,不知道落到哪一隅去了。 这一天过去很久以后,六道骸还是常常想,那时的白兰,究竟在想着什么呢。 ——你到底在害怕着怎样的明天? 11. 翌日早上,白兰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他正对自己莫名的贪睡感到奇怪的时候,开始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细小的血管好像要集体爆炸一般疼痛无比,走起路来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这都属服用大剂量安眠药后产生的副作用。 白兰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不久他在完成对整艘船的巡视以后,这个不好的预感便被证明是真实的了。 ——六道骸逃走了。 就在昨天晚上,就在他面前,甚至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对他实行如此严密的看管,居然被他用这种弱智的伎俩骗倒,让他逃掉了。 昨天晚上入睡之前,六道骸突然端来两瓶牛奶,他面无表情地递给白兰一瓶,说每晚一瓶有助于调理肠胃。 白兰当然知道他是胡诌的,但是鉴于是六道骸的好意,他还真是没多想就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这几天因为船上物资有限,白兰命令舵手在临近的陆地暂时靠岸,去购入各种生活物资以及淡水。有个靠码头最近的商家八成是想讨好白兰,亲自搬来了一大箱牛奶,白兰看了看他一脸的谄媚,心想不要白不要,就叫人搬上了船。 没想到就是这箱牛奶给六道骸提供了便利,并且因为需要补充的物件多,米尔费欧雷号连夜都停泊在码头处,这也无疑方便了六道骸的出逃。而如果是在海中央航行,即便他能逃得出白兰的监控,要在这一片汪洋中生存,纵是有再好的泅水技术,也只怕是举步维艰了。 白兰想,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他在驾驶室内坐下,开始思考六道骸出逃的原因。很快他发现他的出逃是不需要原因的,这就好像他们俩的敌对是不需要理由的一样。那毕竟是个傲气的人,他想,虽然他一直隐忍,隐而不发,总归是不甘于被囚禁在这样一艘船里的。白兰早就发现了,他是不适合被束缚的。 那时他还不知道,六道骸的离开有一个更直接的原因。不过,他不需要等多久。三日之后,当米尔费欧雷号准备起航离港之际,六道骸回来了。 当时白兰在桅顶上警觉地侦查离港时周边动向,水手们正在忙碌于起航前的准备工作时,就看见甲板上大大方方走上来一个人。他心里一动,就好像有预感,丢下望远镜匆匆忙忙往下走。 当他也站在甲板上时,看见那边朝他走过来人是六道骸,当即愣在原地。对方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吃惊,也没准备为自己的行为做任何解释,六道骸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桅杆的前方,就站住了,挂着一脸辨识不清的笑意。 六道骸晃了晃脑袋,突然冲白兰招了招手。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白兰的脸上是显然的惊愕,他沉默地和对方对视了半晌,走了过去。 “你再近一点。”六道骸冲他微笑。 白兰就往前走了几步,靠的更近。 六道骸突然侧过头去大笑,他笑了几句,下一秒,就整个人扑到了白兰面前,拳头重重地,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白兰的脸上。 事先完全没有防备,白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整个人被掀翻在地上。 早有船员闻声赶来,看到被打的是白兰,气势汹汹地就想上来群殴肇事者。 “滚下去……不关你们的事。” 白兰支起上身来吃痛地一挥手,连带吐出一口唾沫,甜丝丝的,嘴边很痛,又潮,应该是出血了。 船员们用又惊又惧的眼光不断打量着两人,都哆哆嗦嗦地退下去各自忙碌去了。 六道骸走到白兰身边,蹲下来。 “现在想起应该跟我说什么了吗?” 白兰仰头去看他,六道骸眉目间尽含着笑意,然而这种笑意却肃杀得半分不假。白兰用手摸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半边脸开始发肿,这也难怪,六道骸的这一拳打得精准无比,下手的力道也狠,毫不留情。 “骸君……都知道了啊。” “骗子。” 他看见六道骸微笑着念出这个词,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能有人笑着说出这么刺耳的话来,他的声音太过清晰,就好像要把他身体里的什么东西硬生生剖解出来,堪堪锯作好几段。 “我没有。”他也笑,目光无畏而坚定地迎着对方的眼睛望上去,具有极强的说服力,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骗你。” “是吗?”六道骸微笑,扬起右手,第二拳眼看着又要冲她挥下来。 这一次白兰伸出手去准确地接住了这一拳,可落到手心里却是软的,对方根本没发力,或者说是根本使不上力。 两人俱是一愣,一时间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六道骸率先别开脸去,半晌,他冷冷地发问, “这么说,那个传说中掷千金买宝岛的人莫非不叫白兰·杰索?是我打听错了,还是世界上真有个跟你同名同姓的混蛋,也看上那只岛了?” “是我。”白兰看着面前的人,在黄昏时候半明半昧的日光里,他的脸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但我并不认识抢劫的那帮人,绝不会搞什么串通。没想到会因为提前撤离发生这种事情——我很抱歉,骸君。” “抱歉?”六道骸突然敛起了笑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抱歉可以换回六条命吗?还是说你有那个自信能够以一抵六?” 白兰扬起头:“那就来取我的命试试看。” 六道骸把眼睛眯起来,从眼睫底下狠狠地睨他。 “我多想亲手杀了你。” 他这样说着,却没有动。 白兰看着他,眉间就拧起来: “如果我没有买下那只岛……” “如果你没有在那个晚上开炮打向我,”六道骸很快打断他的话,言语间火药味十足,“我就不会离开那里,这些该死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我也永远不会跟你这个混蛋有半分瓜葛。”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后悔的事情那么多,然而,哪里来的如果。 早在六道骸在米尔费欧雷号上进行第一次晚餐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早早意识到,自已与对方,注定是被安排在对立面的,是敌人,方枘圆凿,水火不容。 除此之外,不应该再有任何其他的关系,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12. 太阳已经落下,剩下是海边的一片沉沉雾霭,和灯塔亘古的微光。 傍晚的海风开始吹过来,白兰在这海风中东倒西歪地站起来,六道骸背对着他,不说话。 白兰就想,他总是站到背着光的地方,把自己的表情藏得深深的,是喜是悲是嗔是怒,都叫他看不见。 而他的心也是一样,都埋在这沉沉无尽的夜色中去了。 “我花了三天时间查清楚这件事。我的时间很宝贵,今天找你核实完毕,我就要走了。” 六道骸头也不回地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 “本来我没打算回来,但是恨还是要找对该恨的人,你说对不对。” 他回头看他,眼里有星辰。 白兰哑然,他只是点头。 “反正要走了,我再多说一句。”他上前一步,瞬也不瞬地望进白兰的眼睛, “在那个决定要一个人走下去的夜晚,突然……非常想要见到你。” 他看见白兰的影子抖动了一下,却眼角流雾,看不清表情。 六道骸转身缓慢地朝前走去,踩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走到甲板的边缘,抬头就看见了月亮。月亮很圆也很暗,不如它身旁的星星明亮。 他就这样伸出手去,极力想够到这些光华。 白兰看着他,突然就笑了,捕星捞月是多么愚蠢的事他难道不知道吗。 可是这世上还有比它更愚蠢的事,这不就是他对这个有着恶劣行为的囚犯没完没了的放任与纵容吗。 “喂,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六道骸发现他在笑,就回过头去看他,“不留我?” “骸君左腿的伤好了吗。” “……真差劲,只知道问这种问题…”六道骸明显是没想到,他愣了一愣,又笑“我要是回答还没好,你大概会更高兴吧?” 白兰扬了扬眉,嘴边露出一点笑意。 “啊,真是的,完全被你猜中了啊。” 六道骸沉默着缓缓地绕着甲板走,看起来像是在对这个呆了两个多月的地方表达一点留恋。 “再问你一遍,不留我吗?” 他站在通向桅顶的阶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白兰。 白兰笑:“哪里留得住啊。” 六道骸也笑:“我看是你不想留我罢了。”他就这样笑着,从阶梯上走下来,又往甲板边靠近,他席地而坐,腿伸到船舷外,碰到了海水,非常凉。 “那我走了。” “六道骸。” 白兰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海水刚刚涨到甲板上,湿了他的衣角。 他只好站起来,这就使他不得不直视白兰的眼睛。 “后会有期。” 白兰说。他本来想笑,但咧开嘴牵扯到伤口,这个笑就变成了苦笑。 六道骸觉得眼睛像被生生扎了一下,他想他笑起来怎么那难看啊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这时候海风一吹,他稍微有点发抖。 他不说你去哪里,不说一路顺风,不说你留下好不好。 他说后会有期,就好像他早已知道他会离开一样。 怎么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放掉他。 他是傻瓜吗。 六道骸背对着他,想起有一个词叫一期一会,他应该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非常远,有一些人他就再也见不到了。 哪里呢,去哪里呢。 “再见。”他最后看了一眼白兰,目光既深且亮。 他向前走了几步,敏捷地跃进海水中去了。 白兰站在船舷边,听到他泅水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然后越来越远。 他想,这目光仅此一次,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再见,再见,直到再见的那一天。」 「一定,会有那样的一天。」 13. “……我在六道骸离开的三年后的秋天,来到了这座岛上。当时我以为是座荒岛。走了很久以后,一个高个子男人给了我水和食物,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白兰。” 萨尔加斯夫人给自己倒了杯水,故事讲到这里,她开始觉得嗓子发干。 …… “你叫什么名字?” 白兰坐在高脚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个误闯入小岛的女孩,他原以为有生之年都将是他一人在这孤岛中沉默地生老病死,没想到突然来了个伴。 “我没有名字,也没有父母。” 白兰的眼睛睁得大了些,有点意外。刚才他沿着小岛漫步,就看见这女孩孤零零地蹲在那儿,觉察到有人靠近后,无比戒备地冲他举起了一把巨大的鱼叉,也不知道是她从哪捡来的。 他原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好心人,只是她的举动和眼神,突然就让他觉得很熟悉,很喜欢,究竟是哪里熟悉,他又说不上来。他就出于这一瞬的好感,救了她。 “那我给你取一个,叫萨尔加斯,是大西洋洲的一片海,在西班牙语里译作海藻,嘛,多像你的头发。” 女孩没有点头,不过也没有拒绝,白兰甚至怀疑她没有听见。 “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萨尔加斯。” 萨尔加斯还在不停灌着水,就好像她有生以来从没喝过淡水。 片刻后她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了衣服,做势往外走。 “你要去哪,萨尔加斯?” “去找地方住。” 白兰斜倚在门框上,探出头去和她说话。 “住我隔壁那间屋子吧,做个伴。这三年我都是一个人住,偶尔也会觉得孤独。” 萨尔加斯回头定定地看着他,不确定眼前这个人是否值得她信任。她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乖顺地走进了那间竹木制的小屋。 不久白兰听到有人来敲门,打开门一看,发现萨尔加斯站在门口。 “喂,我不会感谢你的。” 萨尔加斯的眼睛盯着白兰的脚尖,她发现白兰一直没有回答,就向他的眼睛望过去。她看到他的眼里好像蓄水一般装满了什么极厚重的东西,温温柔柔的,像要溢出来。 白兰看着她,焦点又分明不在她身上,飘飘摇摇的落在在天边某一朵云中。目光中满是惊喜,满是怀念,更多的是嘲弄。那些嘲弄折到对方眼底,一个浪头就被翻下去,萨尔加斯觉得有什么大力地扯了他一下,瞬间几乎没有站稳。 “……你怎么了?” 似是终于被她的话点醒,白兰回过神来,冲她眨了眨眼。 “对不起,刚刚……想起来一个人。” “是很重要的人。” 萨尔加斯说,她用了陈述句,就凭刚才那一眼,她就能万分肯定。 白兰稍稍迟疑了一下。 “只是一般重要,并非无他不可,水和食物都比他重要得多。” “没有他你还能活,但也只是活着,对不对。” 萨尔加斯注意到白兰用的是男性称谓,并不以为异。 “你到底多大?”白兰的眼睛倏地瞪大,在她的脸上探求般地梭巡。“我早知道了,喜欢胡乱揣测别人心思就是你们这个年纪小鬼头的共同爱好。” “叫我萨尔加斯,我才不要被你这种胆小鬼骂作小鬼头。” 她这样说完以后,发现面前的男人又陷入沉默。 “……抱歉……胆小鬼什么的,一不小心就说出口了,你不介意吧?” 白兰神情坦然,莫名地笑, “被你这种小鬼说中了,不介意才比较奇怪吧。” 萨尔加斯看见他说着话,眉头一点点锁起来,笑容就不见了。她想,他八成是想起了一件令他难过的事。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白兰却没法全心全意享受这个好天气。 ——世人烦恼诸多,其实大多都是自寻的。 14. 三年以前,六道骸离开的一周以后,米尔费欧雷号在航海途中遭遇海盗。全船被俘,有衷心的船员悄悄放下救生艇,白兰坐着这辆小艇顺利到达了这座小岛,他是整艘船唯一生还的一人。白兰后来打听到,这就是抢劫并杀害彭格列船队的那帮人。他想,世事无常,他终究是遭到了报应,若是能让六道骸亲眼目睹,他一定会觉得大快人心。 在小岛上白兰挖到了一袋金币,这是之前他买下这只岛时叫人埋下的,根本没想到它真的有一天能发挥作用。那天白兰在岸边坐了很久,久到米尔费欧雷号的残骸完全没入了大海中。傍晚以后没有太阳,月亮被深色的云翳拼命挡着,也没有星星。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一直绵延到数百海里外的地方去,看不到光,没有声音,仿佛再无尽头。 白兰整个人陷在草地和泥沼里,他想,哪里还能找到一个眼如星辰的人,他朝他迎面走过来,说,站起来啊,还要我拉你吗。 有这么一双手伸过来,就足以驱散这一切黑暗了。 他后来跟萨尔加斯讲这些故事,一遍一遍,没完没了,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听下去。不过萨尔加斯也从没提出过抗议,所以她究竟是在凝神听他讲,抑或是百无聊赖地睡着了,白兰也都不太介意。 直到有一天萨尔加斯反常地打断了白兰,有件事她一直觉得很奇怪,终于决定要问一问他。 “你说你之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怎么会闲到再建一栋空房子?总不可能是预料到我会来这里吧。” 这个时候已经是深秋,空气干冷,白兰的脸从毛毯后探出来。 “总是太敏锐是犯规的哦。”他看着壁炉微笑,“……买下这个岛的时候,是想跟骸君一起住下来的,他说很喜欢这里。那时就叫人建好了这两栋房子,因为骸君那种糟糕性格,肯定是不愿跟我住一间。”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黯淡下来,“结果没想到会因为这个自私的愿望让那些人丧命。当时我太理想化,都没有想过骸君会不会答应呢。啊,现在看来是很蠢的想法,你要这样觉得吧。” 萨尔加斯听完,就讲不出话了。 “嗯,真蠢啊。” 最后她只好这样说。 有一次萨尔加斯问白兰,为什么没有想过自杀。当时白兰说因为还有两个愿望,没有实现这两个愿望,无论如何还是不甘心。 “我想再出一次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航海,不做海盗做的事。因为非常想念航海的生活。” “还想见骸君一面。他走的时候说的是再见。这一点上他应该不会骗我……虽然说这也只是但愿。” 白兰偶尔会掰着指头数,试图衡量这些等候的日子纵深几何。然而他为什么需要等待,当初给他理由的那个人在哪里呢。 他经常这样想着,然后秋天就过去了。 入冬以后,白兰开始教萨尔加斯垂钓。他本来也不会垂钓,六道骸喜欢,背地里他就开始学,请教了当时船上优秀的渔者们。等到萨尔加斯也能把钓鱼的一招一式做得有模有样的时候,圣诞节就快到了。 圣诞节当天的早上下了很大的雪,海面近岸的一部分被冻住,白兰就搬来石头把它们砸开。萨尔加斯说要跟他比赛,看谁钓的鱼更多,却被寒风吹得喷嚏不止。白兰不由分说把她关在她的屋子里,自己则在隔壁煮鱼汤,其实他本来也不擅长做菜,但是为生计被迫学会了。 他把鱼汤煮好的时候,刚好听到敲门声,想,来得真巧。 不过打开门他第一个看到的不是萨尔加斯冻得通红的鼻子,而是站在她身后,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萨尔加斯瞥了他一眼,得意极了, “白兰你看,多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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