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邓恩的爱情哲学

约翰·邓恩的爱情哲学 约翰?邓恩的爱情哲学 摘 要:邓恩早期以手稿传读的世俗爱情诗大胆运用离奇的意象，情感炽热直接，彰显了其继承并突破奥维德和彼特拉克传统的玄学诗风。本文从奥式及彼式爱情、性欲与爱欲和女性主义三个角度分析邓恩的爱情观。三个角度互相关联，互相补充。 关键词:爱情哲学 约翰?邓恩 灵与肉 女性主义 玄学诗歌的领军人物约翰?邓恩喜欢运用奇特的形式、复杂的修辞、别出心裁的比喻创作诗歌。李维斯(Leaves)称邓恩的诗“染上了基督教罪恶感的瘟疫”。克罗夫特斯(Crofts)称邓恩是“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写着丑陋的诗”。更多的人赞扬邓恩，诗人开鲁(Carew)称邓恩为“智慧王国”的“国王”。(陆钰明，2007)邓恩的诗歌是反传统的。他认为诗歌只能被诗人的倾吐对象理解，他的诗歌因此离奇而跳跃，只能为受过良好教育的上层知识分子所接受。早期，他的诗歌只是在他认识的朋友之间传读。 路易斯马兹(Louis Martz)注意到“邓恩的爱情诗把爱情置于多变且最终走向死亡的物质世界，他时而隐晦、时而公然地宣扬爱情的不朽，或叹息爱情的无用。始终困扰他的问题是爱情的本质和爱情最终的归宿”(Louis Martz，169)。但邓恩不试图，他的爱情观念充满着悖论和矛盾，是开放跳跃。他不像是在追究爱情观念的真正意义，而是在游戏爱情，辩证地剖析，抽离其中的每一丝情感。 一、奥维德及彼特拉克式爱情 古罗马诗人奥维德(Publius Ovidius Naso，43B.C.—A.D.18)的名望仅次于维吉尔，他早期的爱情诗《情诗》(Amores)、《爱经》(ArsAmatoria)尤其为世人所知。十六世纪晚期的英格兰称为奥维德时代，诗人马洛、斯宾塞、甚至莎士比亚都大量引用这位奥古斯都时代著名诗人的诗词、情节和主题。邓恩也不例外。奥维德的爱情诗近乎淫秽，同时也极尽辛辣讽刺。奥维德展示了三种阶段的爱情:首先用谎言和欺骗获取爱情;然后通过侮辱和自欺与爱人相处;最后用意志和理性拯救爱情。(Andreasen，47)邓恩的一些爱情诗挖苦讽刺爱情，把爱情降级为性吸引，这明显是对奥维德艳情传统的延续。 邓恩的世俗爱情诗借用了奥维德许多典型的主题:诗人、情人和丈夫的三角爱恋，爱人间交流的密语，个人对爱情的理论学习和实践，女人的多变等等。在《嫉妒》中，邓恩假想妻子在丈夫死去时却无法哭泣，因丈夫一命呜呼而兴奋不已。丈夫的死意味着性爱的解放。相反妻子感到悲伤，是因为丈夫发现自己和诗人之间的私通而疯狂嫉妒。 丈夫死去， 你不要哭泣。兴奋吧，为自由的嬉戏， 如同奴隶，明日将重获自由的身躯， 然你哭泣，目睹他不顾一切， 自食死亡，因为心里嫉妒的毒药。(《嫉妒》11-14) 伊丽莎白时期，人们强调秩序观念。上帝造物的顺序规定着自然界和人类的等级观念。微观的人体映射着宏观的物质世界。人类是自然界的主宰，自然万物听命于人。灵魂主导着躯体，如同国王和王后统治着世界。 太阳，忙碌而愚蠢， 为何你毫无规矩, 穿过窗口，透过窗帘，唤醒人类, 爱情的节奏也应追随你的情感,(《日出》1-4) 意大利诗人彼特拉克(Prancesco Petrarca.A.D.1304—74)的诗歌风格对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诗歌有着决定性的影响。托马斯?怀亚特引进的彼特拉克十四行诗用词典雅，讲究格律。唐纳德?格斯(Donald Guss)认为彼特拉克传统是解读邓恩爱情诗的一把钥匙，它给邓恩的爱情 诗提供了基本的题目、情色主题和挑逗性的形象。(John Donne，1966)格斯认为彼特拉克传统分人文的和奢华的。奢华的彼特拉克传统长于激烈的辩论，感情丰富，并运用奇怪的类比。邓恩在他的爱情诗中继承并发展了彼特拉克式的爱情，阐述贵族和宫廷爱情。 彼特拉克认为爱情是高贵的生活方式，情人是情感丰富的贵族。邓恩继承并世俗化了彼式爱情观，使女人的无情受到控诉。他抗议上帝的爱，悼念爱人的死亡，因情人的分离而痛苦。情人的眼睛、头发和疾病这些尘世之物成为他诗歌的主题。他大量借用彼式的诗歌语言和意象，爱情的死亡、心头的画面、洪水般的眼泪这些彼式意象和语言频频出现在邓恩的《歌与十四行诗》中。《爱的神性》展示了对爱人的蔑视和爱人对此的反应，宣称爱情如果得不到回应，爱人的死去是不可避免的。 奥维德和彼特拉克认为宇宙给予了人类生命，人们应该心怀感激并崇敬自然。自然在他们的诗中或是年轻的女神，或是万能的赐福者。而在这首诗中，宇宙的秩序被颠倒。宏大的宇宙在相爱的情人面前沦为奴仆，理性的秩序遭到了诗人的斥责。 在《爱情女神》中，邓恩现了对爱人的藐视以及对方的反应，他认为如果爱没有回报，爱人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在《圣露西日夜思》中，情人的死去给她的爱人带来了痛苦和绝望，他对她的爱超越了平凡，但诗人也意识到爱人终有一死。《成圣》中，邓恩表现了爱人的自我欺骗: 我们若非靠爱生，总能死于爱， 如果配不上灵车和厚葬， 我们的传奇至少配得上诗章， 如果我们不配在史册上记载， 就在十四行诗中建筑寓所， 如此精致的骨灰瓮独具高格， 不会比占半英亩的墓葬逊色。 这些颂歌将向普天之下告白: 我们成圣是由于爱。(《成圣》28-36) 邓恩对彼特拉克传统的继承还体现为对无序的爱的拯救。彼特拉克认为盲目的爱情导致痛苦，尤其是当爱情没有被回应时。肉体的爱可以舒缓没有回报的精神之爱带来的痛，新伴侣的性爱比追求未果的爱人更好。解救的方式如同彼特拉克对劳拉的死的反应一样，爱人必须忏悔，整理自己的爱情，既而转向上帝。这正如邓恩在自己的妻子安死去之后转向宗教一样。 人文主义者崇拜女性，强调精神恋爱。女性被认为是完美的化身，她们优雅，忠贞于爱情。但邓恩在《歌》中否定爱情，嘲讽女子的不忠。 第一节诗人列举一连串不可能的事情:抓住流星/服人形草成孕/寻觅过去的岁月/劈开魔鬼的双蹄/听到美人鱼歌唱/避开嫉妒/晋升老实人。而这些就如同寻找美丽又忠实的女子不得那样，只能无功折返。 尽管在邻家就能相识， 尽管你见到她时她依然忠实， 甚至你给她写信时她仍如此， 但是她， 变了卦， 在我赶到前，又把两三人戏耍。(《歌》22-27) 彼式风格的诗人颂扬的是一种“理想的爱，至善至美的爱”，他把爱情描绘得过于唯美，基调过于单一，主题缺乏新意。邓恩的爱情充满现实主义色彩，爱情在时间的面前显得苍白，不可避免地腐化死去。 可是，只是我的思想，抓住了你， 但是思想不能永驻你的身躯。(《发烧》25-26) 诗中流露出邓恩对时间和变化的关注。爱人的发烧让他失控，他想停止时间，拥有她。但他承认这是不可能的。 奥式和彼式爱情诗传统上被认为是相反相对的，二者都试图从肉体和精神层面表达和诋毁爱情。奥维德的风格是或讽刺或挖苦，彼特拉克的风格是或严肃或直接;奥维德嬉笑怒骂，彼特拉克叹气垂泪。二者一起共同叙述世俗爱情的各种可能性。邓恩在爱情诗的沉思中加入奥式和彼式爱情元素，增加了情感效果。 二、女性主义 柏拉图认为人们生前和死后都在最真实的观念世界里，每个人都是男女合体的完整的人，而到了现实世界中我们都分裂为二，所以总觉得若有所失，企图找回自己的“另一半”(这个词也来自柏拉图的理论)。柏拉图也用此解释为什么人们会有“恋情”。 在他的理论中，没有哪一半是比较重要的，所以，男女是平等的。而且，在观念世界里你原本的另一半就是你最完美的对象，他(她)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也正在寻找着你。 邓恩早年生活奢靡放纵，这在他的诗中得到了体现。 邓恩颠覆了柏拉图对女性的认识，他眼中的女人是全方位且多变的。他认为男人沉迷爱情，受制于情爱不是因为女性迷人的特质，而是因为女人就是一个女人。无论女人拥有什么样的品质，男人追求的只是求爱和征服。《冷淡》中，邓恩对于女性品质无动于衷: 我可以爱美，还有丑陋， 无论她贤淑，或背叛， 独自守候，或虚假，或背叛， 生于乡村，或降于市井， 温和信任，或疑心重重， 她可以泪如雨下， 也可以像个干软木塞，挤不出一滴眼泪， 我可以爱她，或她，也可能是你， 任何人，所以她并不真实。(《冷淡》1-9) 邓恩完全没有把女人理想化，或是追求女性美。他狡猾的直白，表明自己的堕落。他认为学识让他情感丰富，可以无视道德规范。他主张性爱取决于个人意志。 在邓恩的诗作中，女性成了男人的私有财产和附属品。在《献给就寝的情侣》(To His Mistress Going to Bed)这首诗的后半部分，我们可以听到男主人公的惊叹和欢呼:爱侣是自己新发现的“土地和宝石矿”。在《日出》(The Sun Rising)一诗中，邓恩把诗中男主人公的情人形容为已经成为英国殖民地的“盛产香料和金银的印度”(Both Indias of Spice and Mine)。在《挽歌》之二十《爱的战争》(Love’s War)中，邓恩把女人形容为一座允许任何人进入的“美丽而自由的城市”。 女人是善变的。在《挽歌》之十六《劝戒》(The Expostulation)中，邓恩写道:“女人的誓言如此低廉，它们是用什么材质所做,难道是用水写成，转瞬会随风逝去吗,” 邓恩的作品中还充斥着对女性的诅咒与谩骂。在《挽歌》之十一《手镯》(The Bracelet)中，邓恩这样写道:“金子在所有金属中最重，我把最重的诅咒加于你身。”在《挽歌》之十四《朱莉娅》(Julia)中，诗人先是利用大量笔墨历数了女主人公的恶毒行径，最后一句总结道:“世间毒药抵不上朱莉娅的一半。” 赫伯特?格瑞厄森(Herbert Grierson)这样评价邓恩的诗:“一种怀疑主义精神和悖论贯穿于几乎他所写的一切……情感和理智的冲突在邓恩的诗中永久地进行着。”这表现了诗人渴望上帝垂爱的迫切心理，还反映了新教在英国代替旧教时，人们普遍的矛盾心理，因此，他对贞节问题的怀疑只是他对整个人生和社会怀疑的一种表现。 当然，邓恩也有许多看似赞美女性的诗作，而他美化女人形体的目的却是在表达对这种可能危及父权根基的形体的反感。邓恩的挽歌表明他内心深感不安，性属和性别界线的模糊，尤其是男人的女性化倾向，都使他把攻击的目标直接对准那些贪婪、叛逆、好强的女性。 三、灵与肉 约翰?邓恩的诗歌充斥着哲学思辨色彩，纠缠于亚里士多德式的灵肉关系。灵是爱，肉是欲。灵与肉是爱和欲最为具体的体现。 毫无疑问邓恩是一位肉欲至上者。他的诗中充满了公然的对性爱的叫嚣，他对性爱毫无顾忌，也毫不在乎。他像一个下流的自然主义者，认为人以动物的性行为为基础。他无视感情，并认为: 但她们是我们的，如同水果是我们的， 男人可以品尝，可以吞食， 他可以离开所有，同时占有， 更换情人只不过是轮换肉类， 男人吃果核的时候， 谁不会把壳扔走呢, 在《献给就寝的情妇》中邓恩高声赞扬肉体之爱: 啊，我的美利坚～我新发现的大陆， 我的王国啊，有一个男人入住才最为安全， 我的珠宝矿藏，我权力所及的疆域， 我发现了你，因此感受着神恩如此浩荡～ 这些形象关乎肉体和物质财富，表现了邓恩毫不掩饰自己对女性身体的渴望。 柏拉图在《会饮篇》和《斐多拉丝篇》中写道，当心灵摒绝肉体而向往着真理的时候，这时的思想才是最好的。而当灵魂被肉体的罪恶所感染时，人们追求真理的愿望就不会得到满足。当人类没有对肉欲的强烈需求时，心境是平和的，肉欲是人性中兽性的表现，是每个生物体的本性，人之所以是所谓的高等动物，是因为在人的本性中，人性强于兽性，人的精神交流是美好的、是有道德的。 邓恩转向上帝寻求对肉欲的拯救，他把宗教性和肉欲性融合到一起，没有哪位诗人曾如此努力的表达不可和谐的两个极端。邓恩采纳新柏拉图式的爱情观，精神之爱和肉体之爱是同一种冲动的表达方式。心灵和肉欲在这里被放置到同一水平，并最终统一为对上帝的爱。 邓恩的诗歌充斥着一种疯狂的宗教热情。《出神》暗示着爱是一种宗教体验;《献给就寝的情妇》中性爱亦是如此。宗教信仰得到的满足感如同性爱带来的身体愉悦。邓恩请求上帝强奸他以获得贞洁。(Holy Sonnet 14)邓恩使用奇怪的类比，进入教堂如同进入女人的身体。(Holy Sonnet 18)他宣称上帝乐于信教者和自己的妻子睡在一起，因为她可以拥抱大多数的男人。 同时，性又是和宗教体验联系到一起的。女性是“天使”，给他提供了“默哈默德式的天堂”。在《出神》中，邓恩称性爱是爱情的一部分。身体和灵魂是爱这个整体相互区别但有关联的二元对立。灵魂的统一是最纯洁和最高形式的爱，但以身体的结合为基础，正如土、气、火、水结合构成物质那样，两个灵魂的结合形成新的统一。新的整体互相制约平衡，形成了完美的力量。 凡是消亡的东西都因混合的不谐和; 如果两个爱合成一个，或者你和我 爱得都一样，那就谁也不会死，只要爱不减弱。(《出神》) 爱情的双方结合形成一体，是邓恩爱情观的重要表现。双方互相爱恋，他们可以自我满足，形成他们新的世界，不需要外界的世界。达到爱情的最高状态后，即使躯体分开，灵魂仍然 停留。 我们的灵魂即便是两个，那也和圆规的两只脚相同， 你的灵魂是圆心脚，没有任何 动的迹象，另只脚移动了，它才动。 柏拉图认为性爱是爱情的最低级别。爱情开始于外形美，然后逐渐过渡到身体美、思想美、灵魂美，最终达到最高形式的美。圆规象征爱人之间的关系:肉体分离，精神连体。圆规的一只脚在圆心，另一只脚移动，画出同一个圈，两条腿构成稳固的爱情。 《出神》这首诗将凡俗的爱与神圣的爱相提并论，诗中人认为他与他情人之间的爱，虽然毫无益处可言，但也不致酿成巨祸;他们的爱情终将得到升华，继而进入永世不朽的神话境界。换句话说，凡俗的爱经过热情的锻炼，必能脱胎换骨，转化为神的情爱，并作为凡人瞻仰的榜样。从另一个角度看，舍弃人间的功名，而追求爱的理想，末了所得的报酬势将远胜过当初舍弃的一切。 四、结语 邓恩创立了一种新的爱情哲学，他的一生是对爱情的实践。早年的邓恩纵情肉欲之爱，他是反理性的、逐渐脱离古典主义的。邓恩也是一位人文主义者，他反对抽象化、理想化和中世纪对立二元论的爱情观，认为爱情是一种自然激情，精神之爱是肉欲的归宿。但归根结底，灵与肉都不是永恒的，爱情却可以焕发生命。 参考文献: [1]陆钰明.约翰?邓恩:从西方到中国[J].中国比较文学，20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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