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知子莫若父

短篇小说：知子莫若父 短篇小说：知子莫若父 文 / 常彬   “把我的手剁了。”我对翠竹亭快餐店卖早点的说道。   “你说什么？”卖早点的问我。   “我叫常彬，我要你把我的手剁了。”我再次回答卖早点的。   “你要什么？”卖早点的慌慌地对我说道，此时周围已经过来了几个路人在看我。   “把我的手剁了，给我来一碟炒河粉、一碗皮蛋瘦肉粥。”我这么对卖早点的说道。   这里是深圳，一座我完全陌生的城市，儿子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年，我今天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卖早点的很快就把一碟炒河粉、一碗皮蛋瘦肉粥端到了翠竹亭快餐店里面的空位上，招呼我过去吃，再递给我一双筷子和一大瓶贵州风味的糟辣椒，对我说：“慢用，这些辣椒你依据口味自己加。”然后转身离去，我说的某句话啊对他来说完全就像没说一样。   我用餐的时候，手指被鸡蛋割破，疼得我大叫起来，整个餐厅的人都看着我。我听见先和我说话的那个卖早点的服务员说：“被鸡蛋割一下就叫成这个样子，一点伤都不能受，还说要剁手。”   我的双手还在。这看来，我今天非得杀人不可，因为我的双手还在。要知道这一路，我想了多少办法把我的双手剁掉，但是都没成功。我在火车上，每次用手拿东西，都在流着泪感叹这是我最后一次用手了。我从罗湖火车站下车的时候，就去车站广场东南角的罗湖商业城买了一把菜刀，然后到车站的卫生间里打算多掉自己的手，可是无数次举起了刀，却不敢砍下去。我下不了手啊！我怕疼啊！   我一边吃早餐，一边听坐我周围的人聊天，无论是店员还是其他消费者，他们都在说和我儿子有关的话题，说我儿子和他们关系都不错，我听到这里就浑身不自在。当然他们肯定都不知道他们所说的那个人是我的儿子，因为他们都不认识我，我这次是第一次来深圳。   十年前，在我和我妻子把我们的儿子赶出我家的时候，我们的儿子是相当令我们讨厌的人。当时他还刚刚开始创业，我们作为他爸爸妈妈，想让他继承家业。我是一个船长，人称“老狗船长”，可是我儿子他非要整天痴迷文学，去搞那些我和我妻子都不喜欢的东西。而且我们的儿子还把他的关注目光聚集在了那些比他年龄小很多的新人的身上，这简直让我和我妻子觉得丢尽了脸。要知道，我和我妻子都是优秀的人才，和我们来往的都是拥有社会地位的名家。而我们的儿子，不去和那些名家打交道，整天和那些小孩子搞在一起，大大降低了我们家的档次，更是降低了我们夫妻的档次。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夫妻的脸面会被他丢光。我们实在是没脸和这样的儿子同出同进，所以我们宁可选择把儿子赶走，也不和这种儿子在一起。当年我们把儿子赶走的那一天，我们把儿子的一切东西都打个粉碎，这些东西即使我们用不上，我们也不能让这样一个人去拥有它。最后，我们把儿子双手反绑，用屎尿灌他，把他踢出家门，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这些年来，没有了那种的儿子的牵绊，我和我妻子天天无忧无虑地过着神仙般的生活，简直是太美好了。人们都说，这老狗船长和船长夫人，简直就是一对神仙眷侣。可是有一天，我们竟然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则关于我们儿子的报道，通过那则报道得知，儿子这些年南下广东，到深圳去发展了。他现在成了一个文化公司的干部，他还娶到了一个女作者，他们夫妻二人都拥有着非常好的人缘和非常广的人脉。   看到这里，我和我妻子首先是吃惊。呀！这是我们的儿子啊！他现在这么有出息了。可是转念一想，这可真不得了啦！我们夫妻要大难临头啦！当初我们要儿子继承家业当船长，他坚持走文学路线，如今他获得的成就不是我们给的，他的人生不是我们安排的，他的幸福是靠他自己挣来的，而不是靠我们的努力帮他获得的。当初我们羞辱了他，现在他有成就、有社会地位、有人脉，如果他想对我们反攻倒算，那我们招架得住吗？   要知道，知子莫若父，因为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作为他的爸爸，当初那样对他，如今他一定会对我们十倍奉还。知子莫若父，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所以我就决定，去一趟深圳，亲手把儿子杀死，以绝后患。可是在火车上我左右思量，又觉得不忍心杀，毕竟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于是我就想自己干脆把自己的手剁掉，让儿子看到没有手的老爸，让他心软，他就不会对我们反攻倒算了。只不过我实在没有勇气把自己的手剁下来。   直到现在，我坐在深圳的快餐店吃早餐，儿子说他夫妻白天要上班，白天家里没人，于是我约他晚上到一家餐馆会面。白天的时光怎么打发？我随便到报亭买了一本杂志，一打开，又是儿子的报道，我到一家酒吧看电视，儿子在电视里讲话，我到一家网吧上网，当地的网站打开后都有儿子。这一切，更加坚定了我要杀死儿子的决心，儿子现在他有成就、有社会地位、有人脉，同时我坚信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当初那样对儿子，儿子对我也不会手软，如果他有一天想对我反攻倒算，那怎么办？   知子莫若父啊！   终于到晚上了，儿子来约定的餐厅和我会面。他一来，我便问他：“现在你的情况我都通过各种媒体知道了，首先，你是一个非常贪心的人，你已经有了事业，居然还去娶妻，你有了事业还想要家庭，真是太贪心了，你为什么要创业？你为什么要娶妻？你现在是有了地位有了人脉，是不是打算对我反攻倒算？或者说，你这一辈子奋斗的目标就是累积人脉对我反攻倒算？”   儿子说：“我现在整天忙得一塌糊涂，哪有时间管别的事情，以前发生过什么我都忘记了，现在我们各自安排好各自的生活，自然就什么事情都没了。”   儿子这么说，肯定是想让我掉以轻心，我再继续追问他：“那可不一定，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万一哪天变心了要来算计我，我该怎么办？”   儿子低下头，换了一种腔调对我说：“其实我早已预料到你的来意，所以我已经连夜和我妻子办了离婚手续、向公司递交了辞职报告、把手机号码也给注销了，以后我将一个人生活，一定滚得远远的，让谁都找不到我，我一辈子不会和任何人打交道。”   这真是很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来以为他一定会带刀来杀我，届时我就有理由杀他了。可是他却做出来自取灭亡的举动。不对，这一定是虚伪，他一定想趁机把我灌醉然后杀掉我。知子莫若父，他一定是这么想的。我便找借口起身去了厕所，准备我的刀，我一定要亲手把他杀掉。   我拿着菜刀从厕所出来，看见儿子趴在餐桌上睡觉，机会来啦！我手起刀落，儿子身首分家，我的双手沾满了红红的鲜血，还在一滴一滴往地上滴。这血的颜色代表着胜利，代表着欢庆，从此以后不会有人再试图算计我了。我太高兴啦！接着，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根针，放进我的酒杯里，等到警察来了，我就把这根针展示给他们看，说这是儿子放的，儿子要算计我，所以我不得已才砍他的脑袋以自我保护。   我照了照镜子，啊！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今天这么帅啊！我高兴！我快乐！   在警察来之前，我随手写下了一首不能算诗的诗，题目是《我想要一个这样的孩子》，作为我以后的人生目标，这首诗是这样的：   我想要一个这样的孩子 他天生是一个瘸子 他会整日为自己是个瘸子而烦恼 自顾不暇，也就无暇来算计我了 如果他不是瘸子 就让我买一把斧头帮他实现   我想要一个这样的孩子 他天生没有牙齿 他会整日为自己没有牙齿而烦恼 自顾不暇，也就无暇来算计我了 如果他有牙齿 就让我买一把锤子帮他实现   我想要一个这样的孩子 他天生是一个盲人 他会整日为自己是个盲人而烦恼 自顾不暇，也就无暇来算计我了 如果他不是盲人 就让我买一根锥子帮他实现   我想要一个这样的孩子 他天生是个丑八怪 他会整日为自己是个丑八怪而烦恼 自顾不暇，也就无暇来算计我了 如果他不是丑八怪 就让我买一瓶硫酸帮他实现   我想要一个这样的孩子 没有异性愿意接近他 他会整日为没有异性愿意接近他而烦恼 自顾不暇，也就无暇来算计我了 如果他是个受异性欢迎的人 就让我买一把锯子阉割了他   我想要一个这样的孩子 他没有挣钱的本领 他会整日为没有挣钱的本领而烦恼 自顾不暇，也就无暇来算计我了 如果他是个会挣钱的人 就让我千方百计使他所在的单位被取缔   我想要一个这样的孩子 他烦恼很多 他会整日为自己的无数个烦恼而烦恼 自顾不暇，也就无暇来算计我了 如果他过得很开心很幸福 就让我花掉所有脑细胞让他烦恼   请上天赐给我一个这样的孩子 一个自顾不暇的孩子 无暇来算计我的孩子 于是我可以安安心心做我自己的事情 成为最快乐的父亲 最帅的父亲   警察和法医来了，他们看到满手是血的我，也看到我杯子里的那根针，听完了我的供词，但是他们还是要去验尸。岂料他们验完儿子的尸体，得出这样的结论：在我砍他的脑袋以前他就已经死了，是氰酸钾中毒而亡，而那些毒只在儿子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才有。他的衣服口袋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对你了解太深了，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让自己有成就，不应该娶妻，更不应该到处交朋友，我知道我躲不过了，即使躲过了今天也躲不过这一生，所以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保个全尸吧。” 【点评】 【秦胜】常彬的文风还是那样犀利，让人有些目不暇接。情节总是那么的惊艳，很难跟你本人联系起来，总觉得有种荒谬的感觉在里面，不知道是不是存在主义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