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哑巴 1 男人带着一个瘦弱的小哑巴来到了这个城市。 他们住在一间出租屋里。 人们经常看到小哑巴在家门口的地方摆早点摊，他说不了话，就摆了个小桶，桶上贴了一张纸：一份两元，零钱自找。 人们心疼他，都自觉把钱放到桶里。 小哑巴知道附近邻居在照顾他，所以他的早点，从来都是份大量足，而且从不加价。 人们有时候问他，男人是干什么的？ 他笑着打手势告诉人们，他去上班了，是一个小职员。 2 男人是个高大的男人，一副温柔的样子。 每个周末，他都会带小哑巴去医院。 人们问他，怎么啦，是小哑巴生病了吗。 他回答，不是，是去做检查。还有心理治疗。 男人解释，说小哑巴原来不是哑巴，是心理出了毛病，说不出话了。 人们点点头，看向小哑巴的目光里有了同情。 小哑巴这时就会拍拍男人的手，提醒他，该去医院了，快去拦出租。 男人笑着点点头。 小哑巴看着男人的背影，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掉下两滴眼泪。 3 医院里小哑巴打着手势，告诉男人自己一个人进去就好。让他在外面等着。 男人点点头，乖乖坐在诊室外面的长椅上。 那个心理医生走出来看了他一眼，向他露出微笑，示意自己会照顾好小哑巴。 门关上了。 许久小哑巴和那个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哑巴抱抱高大的男人，比划着告诉他，医生让自己做个CT，他不敢，要男人陪。 男人失笑，但还是点点头。他摸了摸小哑巴的脑袋，笑他像个三岁的爱闹脾气的小孩子。 4 男人最近愈发粘他。 每晚睡觉的时候总是紧紧将他搂在怀里。 他总是在耳边说着他们以前的故事，讲着他们从前的点滴，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小哑巴突然开口说话。 小哑巴艰难地在男人怀里翻了个身，面对着他，在男人下巴上轻轻留下一吻。 男人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小哑巴抬手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动作无比熟练。 好点了吗？他用眼神示意。 男人点点头，将下巴搁在小哑巴头顶，不一会就传来了安详的呼吸声。 第二天男人醒来发现胸前一片水迹，他捏捏小哑巴的鼻子尖，说羞不羞，这么大了睡觉还在流口水。 小哑巴用被子蒙住头。这次男人没发现被子内侧新添的水迹。 5 男人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他抱着小哑巴，抱怨着自己的工作。 他说他最近特别累，总是要返工。头痛还时不时会有，老板脾气越来越不好，总是那点死工资。 小哑巴跟他打手势，要不，辞职回来陪我吧。 就连医生也觉得他的想法不错。 那个心理医生说，小哑巴需要多陪伴，这样的话，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恢复了。 拉着男人手的小哑巴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我还要养你啊，傻瓜。 他弹了一下小哑巴的额头。 6 但男人最终还是离开了公司。 不是他自愿离开的，而是公司裁员。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小哑巴眼里全是愧疚，他有些好笑又感动。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陪在你身边吗，现在我可以实现了。 于是每天的早点摊前多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跟在小哑巴身边，给他打下手，拿个鸡蛋递个香肠，配合得默契无比。 收摊时男人总会亲亲小哑巴的额头。 看，现在变成你养我了。 7 男人渐渐发现自己记忆力差了，有时候出门忘带了钥匙。 有时候丢了钱包。 有时候忘关煤气。 小哑巴跟在身后，默默为他料理好。 男人会很自责。我是怎么了，连小事也做不好了。 小哑巴亲亲男人。 没关系的，你只是需要休息了。让我来吧。 8 男人有个爷爷，已经过世了。 他爷爷过世的时候不过五十岁出头。 临走的时候什么都忘了。 阿尔茨海默病。 那他会有基因影响。 但是他发病，太过早了。 他不过将近四十岁。 他会活多久？ 我不能确定，长一点的话，十多年吧。 小哑巴攥着CT与病历本，走出了诊所。 9 很多年后的一天。 男人几乎把所有人忘了。 残存的记忆中只剩下了他。 大多时候他躺在床上，沉睡着，像个大孩子。 突然有一天他醒了。 出乎意料的清醒。 他哭了，我觉得我不能陪你多长时间了。 男人拉着小哑巴的手，跟他说了许久从前的事。 最后他长叹口气。 我可能等不到你开口说话的那天了。 小哑巴突然哭了。 10 男人去的时候很安详。 小哑巴哭了几场，也平静下来了。 他还每天在同一个地方卖早点。 每年清明，他都会去给男人烧纸。 当初他们因为爱情不被他人所容，索性私奔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所以没人知道男人走了。 小哑巴用手指勾勒着墓碑上男人的照片。 到最后男人一直都记着他。 从头至尾只是忘了一件事而已。 他本来就是哑巴啊。 何必一定要他说话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