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嗜痂之癖

流动的嗜痂之癖 不知道和我同级的高中生是否和我一样，有这样一个偏好，就是坐在车上欣赏城市的风光。   首先强调，一定得是城市。若是森林，或什么农家乐遍地的风景区，就大打折扣。   我也不知道，或者说是不好意思承认我自己这个嗜痂之癖，尤其是偏爱城市景物这一点——其实我时常向朋友们透露我喜爱悠然的农家生活。   透过玻璃看见，街道上的路灯颇具欧式华美，一根根井然有序地消失在后。写字楼的玻璃墙，在夕照之时狐假虎威地反射着阳光，光斑被车速催化而短暴如流星。各大商场，尽力想有所创新，但总的来说都是大同小异——彩墙也好，玻璃也罢，在我眼中都如同流动的花海…… 我将这些景物尽收眼底时，心里会有一种踏实，甚至于心胸开阔的感觉。这也许是我产生此偏好的原因。   其实若要让我觉得最心旷神怡，还需要我坐在父亲的小轿车里。因为这时我才会心无杂念，放心大胆地观赏这片混乱地沐浴着阳光的水泥森林。父亲只管沉默地开车，不时接一两个商业电话。而我，压根不在意俗而无趣的家常情绪。 只有我坐在出租车之类的陌生小车里，才会发现这里若有若无的生疏意味早淡漠了我的览物之情。   有一次，是个阴雨天。这种绵绵的细雨真的有一种倔强的劲头，可以纠缠着下一整天。   不得不提，那时候家里的经济每况愈下。婆婆被请来照顾我们，还从老家的菜园里带来了一麻袋紫豇豆。所以家里的一日三餐，天天都是这种紫红的东西。 实在要说别的，还有腌萝卜缨儿。 另外由于登门要债的人太多，我被送到姑姑家……躲避。好不容易远离了紫豇豆，但这种日子总让我觉得不称心，就像是那一次我坐在姑父送我回家的车里所产生的“被排外”情绪。这种情绪在此也不想多表。我把它看作是自己的孩子气。   送我回家那一天，正如前文所述——雨点打仗似地，从城北打到城西。 我还是保持着我这种瞧车玻璃当看电影的习惯，贪婪地把雨中的城市片段印在眼里。   “我要先去工地上看看，顺便给你买瓶水，你稍等。”   我在亲戚中以听话著称，所以嗯了一声就若无其事地把额头贴在玻璃上。我们似乎绕到了一片商业区背后，而且有点惊险地在水流中滑下了一个不长但很陡的坡，这个坡就像是很有自知之明地钻入地底一般，对于坡上的喧闹商业区表示羞愧。   下坡的同时，稀泥被激起飞溅，我懒得确认它们是否沾到了本就“风尘仆仆”的车身上。   果然坡下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我在车上就能够可见一斑——沙石堆显然没有做好迎接我们的准备，为了防雨而覆盖着的塑料膜竟然裸露了一半，铁铲就躺在压着这张磨砂似的膜的砖头旁。水泥搅拌机在淋雨加班（雨其实并不大），那些黏糊糊的水泥就像是在石像怪的大嘴里蠕动，甚至意味不明地冒着烟……姑父下车之后，也冒着雨，冲进了那片绿网钢筋里。   我在车上百无聊赖。这种风景一不流动，二不美丽，我没兴趣。 不过不远处隐隐泛着光的彩色商业楼，倒似沙漠上的海市蜃楼。以及摇曳着的翠绿芭蕉，蕉叶间沉静垂下的紫色巨花。   我神经质地哑然失笑——我竟然在建筑工地里，和着梆梆的钢筋敲打声，听雨打芭蕉。   隔了十几分钟，姑父拿着一瓶鲜艳的橙汁回来了。他递给我，然后忙着启动这辆朴素的车。   “我在伙食团买的，比外面的便宜。” 轰轰的引擎声暂时中断了他的言论。车辆吃力地爬上那坡，就像从深渊里逃脱出来一样。车的后轮刚接触到“上界”的地面时，车子就撒着欢儿似地加足马力，行驶于平坦的柏油路中。   “你从来没吃过伙食团吧？”   我依稀记得小时候对伙食团的印象是瓷砖长桌和回锅肉。   看着姑父不应该说发福的双下巴，我摇了摇头。   此后车内环境非常宁静，发动机的轰鸣声不算在内。   我的太阳穴碰在稍稍抖动的车窗上，眼睛时而聚焦于不断互相吞并的的玻璃水珠上，时而观望着路旁。 我们绕出了那个遮掩着建筑工地的商圈。面对着一座新潮商场的彩色玻璃装潢，以及墙上抠出来的一个播放着电影预告的LED屏幕，我仿佛闻到了商场若隐若现的奇异香味，还有闻起来比吃起来 香多少倍的爆米花味儿……   我脑子里莫名其妙想着，我还没戴过墨镜与耳环。   红灯前，我们停在了立交桥底边。那些桥下躲雨的摩托司机，还有卖凉面的小贩似乎在聊天。桥下种了清一色的龟背竹，叶片上终年积的灰连雨也洗不干净吧。   扪心而论，我那时真的觉得那个地方很有安全感，很有人情味。甚至有点想在那里流连。   绿灯亮了，车子行驶。   我呷了一口橙汁，我承认它的颜色于这样的灰暗天气有点刺眼。但不至于让我红了眼眶。   这也许就像我，以永恒晴朗的心情，在窗边继续检阅着阴沉厚重空气里浪漫的城市景观，就像是神明望着下界。说这是一种变态的安全感也无妨！那也不影响我，以永恒晴朗的心情，回到被城市阴霾笼罩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