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

无聊 纳兰性德有一句词我很是喜欢：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自然，容若的“无聊”非复我们所言之“无聊”，若论享乐，喝酒吃茶飞鹰走马自是少不了他。他“无聊”的，却是谢桥那畔，倚栏听雨吹花题叶之际终少了一人。 这千人万面无一个是你，我们称之为孤独；而千言万语无一句是真，我们称之为无聊。孤独与无聊并非不可两全，譬若垂钓，便是一门在孤独里享受无聊的游戏。我儿时很爱钓鱼，想来是那时既不懂孤独也不会无聊，故而爱的不真是钓鱼，鱼也确乎钓不上几条。真垂钓者，支一竿，望一山，悠悠半日，再有鱼半篓，酒半壶，那便堪称圆满。古人诗云“一人独钓一江秋”，这无聊自是寓于孤独之中。 事实上，最常与无聊相伴的，便是孤独。孤独不必既孤且独，熙来攘往，愈是孤独难抑，无聊，也就一同汹涌。千成人之中遇见了你，那是缘分；没遇见呢？那就成了孤独与无聊。无聊一春，无聊一秋，若是终老都不见，那无聊就是一世了。 不过无聊却未尝不是件好事，因无聊也就意味着一无羁绊。有脑子的梭罗对此很是受用，曾写下这样的句子：“我是富有的，如果不是在钱上富有的话，却富有阳光明媚的时刻和夏季的日子，并且慷慨地消磨着它们。”的确，当我对着湖水一望便是半日，或是趴在窗前想些“无意义”的念头，那畅快却着实是难能可贵的。到了如今忙忙碌碌，纵是无事也消停不得，恍惚一刻就如同犯罪般自责，那过去无聊的财富，怕是早挥霍尽了吧。 同样有脑子的还有古代的文人。看他们终日诗文里嘚瑟什么？就是那山水之间人像长啸恍惚纵意不知东方之既白的无聊。后人谈不尽的苏东坡可称是其中无聊得最神乎其技卓有成效的一位，游山玩水饮酒放鹤，“发配”岭南还吃吃荔枝，末了再写两句诗文同朋友乐和乐和，如此的无聊之乐，后人怕是再难觅得。 什么是真无聊？小时候常被教导“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诚然，人生何其短，俯仰数十年，时间自是浪费不得。然而“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无聊不算其中。人人奔波不已的当下，垂纶钓月、登高寻花的意趣早成奢侈，更莫提纵酒高歌、抚琴招鹤了。然而不妨且择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寻处无人的僻静石凳坐上半日，纵是做不成“天地与我而为一”的快意仙人，也可一窥那海枯石烂天荒地老的无聊，未使不是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