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上）

中毒（上） 陈振卧在桌子底下，确切地说，是在一个办公室的办公桌底下。此刻，他观察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他的目标——不高的中年男子，目前正伏在另一张桌上写着什么。陈振的脸几乎贴到地面上时才能看清男人在干什么，但男人挺直的腰背更是阻挡了他的视线。该死，无法观察对方的行动意味着自己离目标又远了一步。 作为一名躲藏于城市阴暗角落的杀手，陈振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杀死某上市公司的董事长，也就是这个男人。这是他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接到的第十三笔委托。十三，据说这个数字象征着厄运。但他可不会考虑数字与运气的关系。 他开始匍匐前进，紧身的衣服并没有在地上摩擦出声音，这对他的隐蔽很有帮助。“就像个刺客，啧啧。” 是的，刺客——这个和杀手相同性质的职业，什么时候出现的？现在他们已经不复存在，是消逝在这灯红酒绿的城市了，他们适应不了这座夜夜笙歌的迷城，所以只能逃避么？ 逃避，离开，懦夫们做的事。他们本可以一直存在着的。 这个城市的下水道、垃圾桶、通风口都塞着尸体，无力地蜷缩，分布在街道各处；每天都有人死亡，走在路上都有被枪击的危险；哪里都不是安全的地方，你会被人下毒，会被楼上扔砖的砸死，会被飙车党撞死...... 如果没有这些，这里就不会被称为迷城了。 他继续匍匐前进，手臂在地板上一擦而过，手上显示的“3015年-DEC 15th-15:30”正在跳动着，却没有吸引他的注意。 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一步一步似爪牙。他轻声哼唱着，但这蚊蚋般细小的声音不会让他被发现。 他是十分担心被发现的。 一旦被揪出来，就意味着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他的额头上渗透着细密的汗珠，他神经紧绷，手臂上的静脉因为长时间卧在地上已经开始曲张。但他没有任何动作。 他也不需要任何动作。 他只需要等待一个机会。 这是很大的一盘棋，他只是很小的一个棋子，却要踩在对面的将帅头上，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一只蚂蚁战胜大象。 董事长只需要轻轻摁一下自己手表上的室内防卫钮，所有的家具都将是他的卫士——毕竟也是科技突飞的时代，只要有钱，就可以为自己置办一套有AI（人工智能）的机械家具守卫。 所以他没有携带刀——这些所谓的家具会释放某种让刀软化的磁场，而且要是在“家具”们的视野内，有人距离董事长10公分，就会一整套系统群起而攻之。 这无异于蚂蚁对大象。 但陈振不是脑袋笨得只会用刀杀人的笨杀手，他想到了毒。 就像是蚂蚁会用被人忽视的蚁酸战胜敌人一样，他杀死董事的工具是现代人几乎忽视的一个有毒物品—— 敌敌畏。快，毒，狠，一用就见效。 令他惊喜的是，那个董事的桌子上竟然放着一瓶雪碧——把敌敌畏倒进雪碧这种汽水里是很难被发现的。 他窃喜，只要让这个董事长因敌敌畏中毒不就成了嘛，敌敌畏的毒性多大呀。 只要让他离开办公桌，然后乘机把敌敌畏灌进雪碧中，再耐心等待他服下，自己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需要一个机会让董事离开办公桌。 陈振思索着，要是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就好了，比如百元大钞，比如金条，比如..... 对，百元大钞。 他从身上摸出一沓子用黄丝绳捆着的100面值的假钞，本来带出来只是为了糊弄街边小摊的来填填肚子，没想到现在却派了大用。 陈振轻轻把这沓假钞放到自己的鞋跟处，用余光观察董事长的动静——可惜一直卧着的他只能看到一双黑亮的皮鞋。不过董事长一直在写什么东西，应该不会注意到他把假钞一脚蹬出的动作吧。 鞋尖轻轻触了触那一沓假钞，他有些紧张，恐惧自己的腿力是否足够蹬出它们，恐惧自己是否会暴露...... 为什么要恐惧这些？ 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杀手本就是城市中肮脏的蠹虫，他们的生命对这个城市并没有任何重要性可言。他们和那些他们制造出的尸体一样，躲藏在某个角落不被人发现。陈振就是这些人中的代表，他不惧怕生死，因为他们生命的价值，已经被这个城市视若无物。 他有什么可以恐惧的？害怕死亡吗....... 如果这本就是一个抛弃自己的世界，又何必留念？何必恐惧这里的死亡？ 他不再犹豫，正想一脚蹬出假钞，突然眼前的光线迅速如精灵般从他的视线逃走，视野逐渐暗淡无光，一点点黑色开始蔓延。 起初是一点点，后来，洒满了整个天空。 他不知所措。 但黑暗仅仅持续了两秒，片刻后像成群的蝙蝠扑闪着黑翼远去，又像是黑夜的幕布被拉开，但后面的舞台依旧是与之前相同的光景。 假钞被飞速蹬出几米远，在地上滑动的声音很快吸引了董事长的注意力。陈振看见董事长起身去查看那些假钞，然后像一只偷食的老鼠，闪电般从埋伏着的桌子下窜出，几次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董事的办公桌旁，从紧身裤的口袋里拿出一瓶敌敌畏。 然后倒入雪碧中，再缩头缩尾地钻进原先躲藏的那张桌子。 耐心等待吧，他对自己说，然后卧在地上，眼皮打架。 只要等董事长喝掉混有敌敌畏的雪碧就成了。 他像一个冷血的猎人，静静地等待圈内的野兽把血液流光。 不对，还要离开这里！他蓦然想起。该死，忘了这茬。 但他事先早有准备。 雇佣他的人给了他一个很高端的玩意，据说能将使用者的构成分子复制到一个地点，再将意识传输，然后删除使用者当前的所有分子。 简单地说么，就是传送。 除了不稳定之外还算是一个很方便的的东西。据说有人在传送时信号被干扰，传过来的时候少了个肝脏。 他捏着刚从口袋里拿出来的传送器——一块形似板砖的奶白色物品，上面只有一个按钮，下面写着“Start”。 他没有半点犹豫地摁下按钮。 是生是死又怎么样呢。   2. “任务完成，奖励已发送至背包” 清晰的声音响起，陈振满意地摘下一个头盔，长舒一口气。 陈振嘴角微微上扬，“真是不错的游戏。”他捧着那个摩托车头盔一样的黑色头盔，头盔上刻着“RUNNER-3600型”。 他刚刚运行了现在最流行的土豪游戏——“黑暗都市”，玩家扮演的是蜷缩在迷城中的杀手，目的是统治这个城市。虽然材略老，但旧酒装新瓶总会酝酿出不同的味道，所以这个游戏一上市就大受欢迎。 “旧酒”是题材，而所谓的“新瓶”就是技术。 这是运用“云神经网”技术开发出来的游戏。玩家只需佩戴“RUNNER”头盔，使神经信号通过头盔传输到云神经网络，然后就可以开始游戏了。 “黑暗都市”需要玩家的脑神经即时控制游戏人物的运动。尽管听上去很困难，但游戏开发公司特意将云神经网络的编码改为“容易感知信号”，这就使得游戏的操作十分简单了。 陈振——这个上市公司的总裁，对这种新奇的游戏总是兴味十足。 他把自己的兴趣全放在了这上面，炼成了一个十分强的的游戏角色，名字也叫陈振。 刚才他在游戏里完成了一个任务——“毒杀上市公司董事”，获得了游戏中大量的道具，以及欢乐。 不过刚才突然眼前一黑是怎么回事呢？信号中断了？还是RUNNER出了问题？ 他没空去想，还要写一大堆材料呢。 陈振握起笔，准备开始工作。 突然他的腿毫无征兆地抖了几下，他感到背部一阵抽动，然后全身发酸，登时就瘫软了下去。活力正在一点一点被抽空，脏器在腹腔里扭动着狂舞......他嗫嚅着想说什么，可话语被 他握住笔的手松开，然后整个人从椅子上栽倒下去，仰着头，毫无生气的眼神射向天花板。 瞳孔渐渐缩小。 渐渐失去了意识。 [未完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