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儿

聋儿 我有一个很清晰却很短暂的回忆，让我好似从梦中醒来，却又不知寻常地泪落满面，是悲是忧还是感动，我也不曾知晓，但那疼痛抚伤了我的心，没有消除。 往事的一个夏季，正值进入暑假。我大概十一来岁，然而唐突的事情打破了我的生活。我的一个远房亲戚突然拜访我家，说要在这里住上几个星期。我在角落一旁偷偷看着大人的谈话，亲戚身边的小孩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从未见过的男孩，大概五岁，他一动不动地蹭着地板，可眼珠子却来回滚动。他仿佛听不见声音，不会说话，静静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后来我听说那个孩子直到现在还不能正常说话，最多也只是嘴巴隐隐地抖动。他的反应缓慢，孤僻的性格被人们公认为弱智儿。 我打从小就不喜欢小孩，小孩总是无理取闹，而且爱哭。但看着那男孩幼小的身影，我不由地感到同情。亲戚借宿了那么久，那男孩也渐渐喜欢跟着我，他拉着我的裤腿一动不动，我好不容易扯开他，厌烦地上楼梯跑进自己的房间，等过了很久我跑回来，却还见他趴在阶梯上异常认真地挪动身子，哪怕移动的只有一厘米。我愣在原地沉默着，我为我自己的行为感到良心不安，我心酸着，走到他身后，伸出手就把他抱紧。他吃惊地抬起头，用偌大的眼睛看着我，嘴边挂着傻傻的笑。 和他相处并无感到厌倦。他喜欢音乐，只要周围的音乐响起，他便用双手抱住头，静静地、静静地坐在地板上，只有水灵灵的大眼睛在闪动，倘若一条小河潺潺流动。等音乐降下，他粉嫩的嘴唇会随着情绪抖动，嘴里“嗯”的发出各种声音。在音乐中，他是最快乐的、最享受的。 他在喧嚣的音乐中走过，我无法想象音乐对热爱音乐的聋儿来说，是怎样的。后来男孩的父母带他去医院检查，才发现他并不是弱智儿，而是患有先天性耳聋。 于是他的父母坚决不让他碰触音乐。这是多么过分的选择！他或许是贝多芬二世，他或许可以成为克服命运的辉煌。我失落地拽着他稚嫩的手，从他眼里映出我难堪的脸。我恨上天如此不公，是上天给我们拷上沉重的锁链束缚着不得挣扎，却只能无奈。我经常对他说：“如果我们交换就好了，我的眼睛深度近视却如此深爱绘画，而你······我们交换了，那该多好·····”他无知的双眼让我莫名地哭泣，我总是一味看见他的坚持、努力和执着，明明有相同的命运而我却不能？我神经绷得紧紧的。为什么我没有这种信念？为什么我不会摆脱命运而奋力死战？ 我彻底醒了，而醒来后他就走了，我们再也没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