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月 光 夜色如同一张看不见的网，温柔地铺陈开来，柔软的月光倾泻而下，窗下的白菊舞动着轻盈的花瓣，用怒放的身姿盛一碗满满的月光。 我漆黑的瞳仁里映入皎洁的月光，心尖仿佛有琥珀色的蜜糖融化，溢满了温馨与甜蜜。 前些日子，寄宿在校的我好心提醒爸：“这次的结婚纪念日，你可别让我妈失望哦。”爸爸乐呵呵地说：“放心吧，我惦记着呢。” 隔天，接到妈妈的电话：“你说你爸爸，都老夫老妻了，还过什么结婚纪念日，还浪费钱买了一盆白菊！”嗔怪的口吻里那掩饰不住的甜蜜，从长长的电话线传到我的心房，我不禁捂嘴偷笑。此刻，妈妈的情一定如大姑娘般甜蜜，爸爸的嘴角满是宠溺的弧度。 理想中的夫妻，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是经历轰轰烈烈的爱情之后结成百年之好的。可我的爸妈，完全不是这样。 经亲友介绍，见家长，摆酒席，拜天地。没有感天动地的海誓山盟，没有缠缠绵绵，如胶似漆，一切，仅仅像完成仪式那么简单。 而我的到来，使妈妈完全变成了家庭主妇。为我织毛衣、洗衣服、铺床单，夸奖和批评我，都是她的功课。她的生活好像被上好了发条，机械如木偶，连爸爸也仿佛淡出了她的视线，那乏味的、枯燥的、平淡的能叫做爱情吗？ 爸爸则是另一番模样：白天循规蹈矩地上班，勤勤恳恳地工作，晚上和我聊天、听歌、看书、写文章。他每次有文章发表都会小小得意一番，把文章放在我妈面前：“夫人，这是我得了稿费的‘大作’！”我妈总是不咸不淡地应一声，又回厨房去忙得满头大汗。 有着少女情怀的我，看琼瑶小说，憧憬灿烂而美好的爱情。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我偷偷向妈妈抱怨：“你到底爱不爱我爸呀？你俩的感情好像一盘少了盐的菜，平平淡淡的，没滋没味。”妈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眼神里有灼灼的光：“你不懂。有些感情像锅里的汤，慢慢煨着的。”月光打在她脸上，一圈柔柔的光晕。 我的确不懂。妈妈会因为爸爸穿衣服、拉领结的方式跟他争论半天；会因为他的晚归和酒气教训他，爸爸会像个小孩子那样认错。这争吵、训斥、貌离神不合，能叫做爱情？我一度伤心地怀疑，是月老酒醉后胡乱牵了这红线吧！ 我到学校寄宿的那天，妈妈把我的衣服叠了又拆，拆了又叠，送别的时候死死拉着我的衣角，眼睛里满是不舍。爸爸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没事，还有我陪着你呢!” ——还有我陪着你呢。 再平淡不过的一句话，此时从爸爸的口中说出来却那么饱含深情，抵得过任何海枯石烂的誓言，让妈妈忍住的泪水瞬间决堤。 原来，妈妈会在爸爸走到二楼拐弯处就听见他的脚步声，放下手中的锅铲去开门。一边帮他挂上衣服，一边假装拉下脸来：“又在哪里弄得这么脏回来，快去洗澡！” 原来，爸爸会在下班后特地绕远路回家，只为了经过那家水果店，一边抱怨着“水果又涨价了”，一边毫不犹豫地买下妈妈爱吃的芒果和脐橙。 原来，妈妈会细心地裁剪下爸爸每一篇发表过的文章，整齐地收藏好。因为她知道，粗心大意的爸爸会找不到这么重要的东西。 原来，这也是爱情，互相呵护，相濡以沫。 只是这样的爱情，就像轻盈的月光，没有太阳般热恋的炽盛，还会那么轻易地被我身上散发的耀眼光芒所覆盖。它散发着柔软轻薄的黄色光晕——却是永不消散的光芒，随着时光的流逝，光芒越盛，成为暮色中那抹灿烂的无可替代的暖黄。 今夜，白菊前、盈月下，爸爸和妈妈在院子里乘凉。月色在他们身上打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圣洁的光芒，看不见表情，但是可以看见他们背后悄悄牵起的手，和月光下交错相叠的朦胧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