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鱼猫

目鱼猫 一 忽明忽暗的昏黄路灯站立在被北风搜刮的光溜溜的秃枝间，俯视着街道上裹着大衣来去匆匆的行人。仅剩的那几片黄叶死死地拽着行道树上的一根细枝。也许是它们太格格不入太招摇，彪烈的狂风便狞笑着挥舞着银刃晃了过去，枯叶跌跌撞撞地飞舞着，最终化成一声黯淡的叹息。 这一切与墙角的那一只白猫并没有关系，只是当它看到旋转着的落叶时眼光忽闪了一下。即使是一只有神性的猫，它还是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 白猫浑身雪白，只是在眼边长着一撮撮的黑毛，与它乌黑明亮的眼睛几乎融为一体，正像一只小鱼在眼间游走。毛发柔软而又富有光泽，长尾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 然而它来到这，已经一个月多了，它流浪在大街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去搭理它。猫忿忿地蹂躏着脚底的枯叶。又是一阵风卷着沙子扑过来，它呜咽一声，不得不又躲到了墙角，心中无限怨念。 枯叶在空中旋转着，就像一只大饼。白猫有气无力的趴在墙角，却是瞪大了眼睛。它听到自己的肚子里“咕噜”一声，虽然自己天赋异禀，可也是会肚子饿的啊。 风带领着沙砾，在街道上耀武扬威。白猫蜷缩在墙角，昏沉的睡去。又是一个饥寒交迫的孤独夜晚。 二 凌晨一点，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怀抱着一个男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妈妈，在黑夜中孤身一人带着小孩子赶回家，自己的心脏简直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而不经世事的小男孩显然并不担忧，他睁大眼睛，感到新奇的四处张望，经过街道边的那座老房子时，他看到了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白猫。他顿时精神一振，咿咿呀呀的指点着妈妈走过去。 女人小心翼翼的靠过去一看，这么冷的天，这只猫该不是冻死了吧？她的心猛地一颤，哆哆嗦嗦的把手伸过去一摸，还好，身体还是热的。可这么冷的天，这只猫早晚会冻死的，要不要把它带回去呢？可我多不方便啊……女人踌躇了好一阵子，终于一咬牙，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拎着猫，急匆匆的小跑回了家。 白猫并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只觉得这一觉睡的极其舒爽。待它第二天醒来，才惊奇的发现自己是睡在一只垫着旧衣裳的纸箱里，自己的周围也不再是颠的难受的碎沙砾和枯叶，而是窗明几净的房间，不由得瞠目结舌，小心脏“扑通扑通”的急速跳着。 小男孩见白猫醒了，手舞足蹈地蹬着娃娃车过去。男孩的妈妈也走到了它面前，笑着宠溺地说道：“小猫咪，以后你就住在我们家了！你的眼睛上有一条鱼，就叫你目鱼吧 ~”小男孩在一旁也“咯咯”的笑着。 白猫张大了嘴，幸福的几乎要昏过去。 三 白猫就这样待在了男孩家，小男孩也慢慢的长大成了小男生。期间的生活偶有波澜，比如一年前男孩邻居家的女孩想要用几只果冻换走漂亮的目鱼，那熊孩子竟然真收下了果冻，把目鱼就扔在了女生家里。目鱼自己溜回去后恨铁不成钢的在心底骂了男孩好几日，才勉为其难的原谅了他…… 一个周末，男孩带着目鱼去楼下溜达，在小区里遇见了他喜欢的女孩子。女孩子一眼就看上了男孩身旁的目鱼猫，她第一次看见这么特别的猫，它眼睛上的小鱼是那么可爱，绸缎似的、一尘不染的白毛，举止雍容华贵的如同一位贵妇人。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了小男孩，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目鱼。 他高兴的对女孩子絮絮不止，可她一门心思全放在了目鱼身上，吞吞吐吐地对他说道：“我想要你的猫！” 原来她打的是这主意!他皱眉，心中是百般的不情愿，可自己喜欢她！要是不送给她，她会不会生气？他两面为难。 女孩见状，涨红了脸，急速说道：“假如你把猫给我，我就抱你一下！” 他也脸红了，在心中犹豫着，他既舍不得从小陪伴自己的白猫，又不想让女孩失望，在两者间权衡了好久，他鬼使神差地紧抿双唇，轻轻点了点头。女孩兴奋地尖叫一声，抱住了男孩，又飞快地推开他，抱着猫跑走了。 她抱了我？我就这样把猫送给她了？男孩愣在原地，心中有点不敢相信。 男孩有些后悔，却又忍不住回味着女孩拥抱自己时留下的发香，女孩脆生生的声音是那么可爱…他百感交集的回到了家，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他妈妈新买的一大袋猫粮，一盆的猫砂，猫的小窝…白猫留下的点点滴滴似在一下下捶打着他的心，与白猫相处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自己怎么能把猫送给她呢！男孩懊悔的红了眼眶，嘴唇抽搐着，泪珠刷拉拉的掉下来。 再说目鱼猫，它前一刻还在为自己的魅力而得意，下一秒便目瞪口呆的发现男孩竟然真的把自己卖了，心中顿时无比懊丧。 目鱼猫在女孩家的地板上来回踱步，心中愤愤不平： 该死！那个鬼迷心窍的小屁孩竟然真把我送给了她…就原谅他一回吧，以后他要是再敢这么对我，我一定剥了他的皮！ 目鱼下定决心，又忿忿的瞥了眼厨房里的女孩，便毅然决然的跑走了。 …… 男孩听到啪啪的拍门声，一开门，看见是目鱼蹬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看他。 “呜——”男孩哭着抱住了目鱼。 …… 四 又是几年过去，男孩情窦初开，交了小女朋友。 初秋的某一天，少女到男孩家做客，见到了男孩常常对他提起的某猫。 “这就是目鱼吗？眼睛上竟然有两朵黑花，真漂亮！” 女孩赞叹地看着目鱼墨色的大眼，温柔的抚摸着它的背，爱不释手。目鱼眯着眼，不自禁的舒服地哼哼。 男孩讶异的凑过头看，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目鱼眼睛上的黑色小鱼渐渐圆润了起来，形状也不那么规则了，倒是更像两朵在眼际绽放的墨色桃花。 二人打情骂俏了好一会儿，少女又有意无意地提起了目鱼猫，试探着说道：“我很喜欢目鱼猫阿，可以把它给我吗？” “啊？”少年大惊，微微嗔怒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目鱼是什么交情！” “吖~~大不了我吻你一下呗~”女孩挑眉，摇着少年的手臂撒娇。 男孩垂目，心中却是波涛汹涌：又是这种事！又有人要交换目鱼！ 他偷偷瞟了眼在一旁发愣的目鱼，心里却是打起了小算盘：上回我把目鱼给那女生，它都自己跑回来了，我何不…… 心中盘算着，他抬起了头，极其虚伪的、“不情愿”地缓缓点了点头。少女妩媚的眯了眯眼，将嘴唇覆盖在男孩的唇上…… 目鱼心中如同千万道天雷滚滚，愤怒、失望、怨恨…各种情绪在它的心底翻滚、蒸腾，如鲠在喉。 人类真他妈的不要脸。目鱼猫在心底冷笑。 …… 跟着少女走到楼下，少女弯腰想要抱着目鱼回家，它却突然狠狠的蹦起来、抓向女孩的手臂。顿时三道长长的爪痕出现在她雪白的手臂上，点点血珠从里面渗了出来。少女尖叫着大哭，目鱼“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 十年时光，那一尾鱼已经游走，晃下一池桃花。 目鱼又回到了那一个拐角，十年时光，物是人非，曾经被自己蹭的光滑的墙如今已结了密密麻麻的蛛网，落叶腐烂在土里，厚厚的一层。夜晚很黑，昏黄的灯光撒在它的身上，风狠狠的鞭打着自己，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在抽搐。它不想再回去，思念却是泛滥。它又想起十年前的那个黑夜，那对母子带给它此生仅有的温暖。 它忽然感到一阵酸拗，朦胧间看见不远处行道树的叶子飘飘扬扬的漫天飞舞，如同一只只深褐色的蝴蝶要承载着自己飞向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