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男女》——坐下来，吃顿饭

《饮食男女》——坐下来，吃顿饭 文 / 马安娜 春节。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呢？ 一趟趟地奔走于超市和菜场之间采买各种年货，除夕夜一家人一边吃年夜饭一边吐槽春晚，12点准时与爸爸在院子里点燃一串串的鞭炮，穿着新衣服一家一家地拜访亲戚，明明心里乐得不行却还要在长辈递来压岁钱的时候推说“不用啦不用啦”……怎么看，都好像只做了两件事：吃，陪父母。 如果你问我，春节期间有什么电影适合和父母一起看，当然有一长串经典贺岁片，但是我最想推荐的还是李安导演的《饮食男女》。因为它足够温情，又不失幽默。 一 朱老爷子年轻时丧妻，一个人把三个女儿拉扯成人。身为台湾顶尖的中国菜大厨，他每个星期天晚上都会做一大桌子菜，和三个女儿一起分享“星期天晚餐”。但显然，三个女儿意不在此。 大女儿家珍是高职的化学老师，由于大学时的一次情伤，她成了典型的“大龄剩女”：严肃呆板，敏感易怒。她深知自己作为家中长女，将来必得担负起赡养老父的责任，却又是那么不甘心。二女儿家倩，美艳动人，心高气傲，是航空公司的企管，事业蒸蒸日上，一心想逃离这个家。小女儿家宁念书之余在一家快餐店打工，旁观着好友与男友的纠结爱情。朱老爷子呢？年事已高，头发花白，味觉退化，心里藏着小秘密，犹豫着怎么对家人提起。一家四个人，围着桌子坐在一起，却各自怀着自己的小心思。 随着故事的发展，家宁与朋友的男友钟国伦相爱了，本该最后一个搬出老房子的小女儿，却成了第一个离开的人。刻板的大姐对新来的体育老师周明道暗生情愫，却因为学生恶作剧的情书事件，主动向周明道表达了自己的爱意，成为了第二个离开的人。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搬走的家倩，经历了投资失败、爱人背弃、怀疑老父病重的种种之后，却成了最终留下来的孩子。故事的高潮发生在朱老爷子身上。当女儿们都以为他会与年纪相仿的孀居老太梁伯母走完余生的时候，他却宣布其实他爱的是梁伯母的女儿，家珍的高中同学锦凤——原来这就是他藏在心中的小秘密。 二 说起李安，不少人都会提起他当年是如何不得志，在家做煮夫，全靠妻子养，如何如何。但也正是那些年的沉淀，在某种程度上成就了现在的李安。这个儒雅、谦和又带着点腼腆的男人，在《饮食男女》里，用一次次的煎炒炸煮、围桌吃饭，道尽了曲折又深厚的各种情感。而这么多感情里，最感动我的，却是父母之情。 电影开头，就是一段长达四分多钟朱老爷子准备晚餐的镜头。不过是一家四口人的晚饭，却做出了年夜饭的架势——如果不是对三个女儿的殷殷爱意，绝对做不到这个份上。但这顿晚饭却吃得剑拔弩张。家倩抱怨“爸大概是味觉退化了”，老爷子甩手起身进厨房，留下一句气鼓鼓的“我的舌头好得很”。紧接着，家倩放下碗筷：“我有件事情跟大家宣布一下。”原来她投资了房产，准备交房以后就搬出去住，言语间是掩不住的轻快和得意。这一段，难掩老态的父亲，“翅膀硬了”的孩子，连表面的和气也难以维持的家宴，透着一股尴尬的意味：孩子大了，不再满足于父母的庇佑，急于获得不被唠叨不被管束的自由；而父母，不愿意承认自己成了“老古董”，恼怒，不甘，伤心，却又无能为力。 朱老爷子的知己温大厨重病住进了医院，前往探望的家倩和老爷子争论起当年他阻止家倩学厨的往事，这让家倩了解了父亲的苦心；家倩在医院发现前往心脏科检查的老父，误以为父亲身体抱恙；投资房产失败，工作上却得到了可以前往阿姆斯特丹的任职。照理来说，这对于早就想离开这个家的家倩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但是在第二次家宴上，她却犹豫了，迟迟说不出即将出国的消息。老父却这样安慰投资房产失败的她：“当然了，你还是可以在这里住下去，如果你愿意的话。”边说还边夹了一腿大闸蟹给她。接过大闸蟹的家倩，眼里有着复杂的情绪。不管对父母说了多少恶言多少恶语，孩子们受苦了潦倒了，他们却依旧会毫不犹豫地给你一个可以放下心来休息的怀抱。 三 第三次家宴上，家宁搬走了，这个家开始出现缺口，于是第四次家宴的饭桌上，只剩下了三个人。桌上放着一只被泥土包裹的叫花鸡，老爷子拿起斧头一下又一下地用力砸着。斧头与被烤得坚硬的泥土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桌面上的碗筷被震得东倒西歪，被砸得四分五裂的泥块散了一桌——这个混乱、破碎、分裂的场景，呼应了之前家宁的离去，也暗示了家珍的即将离去。饭还没开始吃，家珍就宣布了她和周明道的婚讯，当天晚上就坐上他的摩托车后座搬走了。浓浓夜色下，她回过头来看着老父与二妹，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至此，这个家，只剩下站在老房子门口的朱老爷子和家倩父女俩了。 老爷子召集全家人吃饭，酒过三巡之后，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其实一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照样可以各过各的日子，可是从心里产生的那种顾忌，才是一个家之所以为家的意义。”原来，他爱的是那个饭桌上坐在他左手边、慌张又强作镇定的锦凤。就在一家人慌乱地送被打击到的梁伯母去医院的时候，老爷子回头看了一眼独自一人站在饭厅门口的家倩。饭厅里温暖的灯光照着满面是泪的家倩，当她最终想回归家庭的时候，父亲却走了，这个家最终竟然只剩下她一个人。因为朱老爷子的那段忘年恋，传统的家庭观念在这里被戏剧性地颠覆了；但是他关于家庭的那番话，却是对家最中国最传统的一种理解，那就是家人之间互相的理解、体谅、爱护与包容。正如电影的最后，家倩成了那个准备“星期天晚餐”的人，味觉早已失灵的老爷子却在她炖的汤里尝出了味道，要求她再给他“来一点儿”。家倩盛了汤递给老父的时候，老爷子握住了她的手，叫了她一声：“女儿啊。”“爸。”看到这里，我的眼里忍不住涌出了泪水，没有一点点煽情，却清晰地感受到了父女俩最终的和解与懂得。 或许是因为工作在外，每一次回家，都异常珍惜跟父母相处的时间，尤其是一家人坐下来吃的每一顿饭，因为知道，在每一盘菜、每一粒饭之间，凝聚了多少父母的爱。就像电影里的朱老爷子，孩子还没有回来，他却开始早早地准备起晚餐的一切。那是寒冬里，最温暖人心的存在。那天打电话回家，妈妈问我：“有没有想好过年回家吃什么？”“今年换我做菜给你们吃啦！”不光如此，还要陪他们一起看《饮食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