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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梦的孩子【婆婆】

2011-11-11 50页 doc 295KB 2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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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梦的孩子【婆婆】造梦的孩子 造梦的孩子 作者:婆婆 1 我喜欢清晨醒来时,睁开眼睛凝视一会儿天花板,直到完全没有了睡意,然后才静静地起身。 房间很大,阳光洒落一地,染成亮绿色的软羊毛地毯上,就像落满晨露一般,闪烁著砂质的白色光芒。窗外的树上,挂著鲜黄的果子,颗颗饱满圆滑。微风清清地吹起来,果枝扣响窗子,发出水晶一般的清脆声响。 我走下楼梯的时候,他正在吃著早餐。 我走路从来不急。但是在走到拐弯的时候还是绊了一下。我伸出手来扶住楼梯扶手,触手是一阵冰冷的凉意。 我低头看著自己的脚下,身上穿著他的衣服,他的裤子很长,忘记卷起的裤...
造梦的孩子【婆婆】
造梦的孩子 造梦的孩子 作者:婆婆 1 我喜欢清晨醒来时,睁开眼睛凝视一会儿天花板,直到完全没有了睡意,然后才静静地起身。 房间很大,阳光洒落一地,染成亮绿色的软羊毛地毯上,就像落满晨露一般,闪烁著砂质的白色光芒。窗外的树上,挂著鲜黄的果子,颗颗饱满圆滑。微风清清地吹起来,果枝扣响窗子,发出水晶一般的清脆声响。 我走下楼梯的时候,他正在吃著早餐。 我走路从来不急。但是在走到拐弯的时候还是绊了一下。我伸出手来扶住楼梯扶手,触手是一阵冰冷的凉意。 我低头看著自己的脚下,身上穿著他的衣服,他的裤子很长,忘记卷起的裤管几乎拖到脚趾头,所以被绊住也不应该觉得奇怪。 听到声响,他回头。看到我,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呆呆地看著他的笑容。脚步也停了下来。 “看你睡得很沈,所以没叫醒你。” 他放下手中的纯木餐具,声音低沈温柔。 我袖起手,白色人造皮毛的袖口,非常温和。温和得让我的嘴角勾起迷糊的笑意。 他总说我很适合这样地笑著。知道他喜欢看我便也觉得高兴。以前也有很多人说我这样笑很好看。 我小跑著走过去,到了他身边便低头依偎了过去,用我细碎的头发去磨蹭他裸露在外的胸膛。他的手也自然地搂住了我的肩,在我背上有规律地抚摩起来。纤维丝质的布料很敏感,我顿时感到了背上的灼热,一道道地指痕在仿佛赤裸的背上如水般温和地弥漫开,仿佛在母体的时候,四周是人造羊水的舞动,那种感觉已经很遥远。 顺著他的手,我从喉咙深处小声地呜咽著,发出餍足的声音。 “你真是喜欢撒娇啊!” 他捉住我的下巴,呵呵地笑著说。我喜欢他边笑边说著话的声音。 “明天是一号,你想去哪里玩?” 我抬头惊讶地看他。 “很高兴吗?”他看著我的脸,“呵,你一定忘记了吧?” 我朝他淡淡地微笑。 怎麽会忘记呢?我每过一天便在心里里划一道浅浅的痕迹。一共三十道。每个月的一号,对我来说,仍旧是天堂。一个月只能被允许出门一次的人造人,这似乎已经是根深蒂固的喜悦了。虽然,我现在的主人对我一直很好。 他的吻落下来,有番茄沙拉的味道,夹杂著奶油的甜味和阳光的干燥,在嘴唇上摩挲著的感觉非常暖和。 我小心地吻著,伸出舌头来,细细地舔著他的嘴角。他的嘴角沾著面包的碎屑。软软的甜。我伸出指尖来,扒著他刺刺的下巴,一路沿著他的脖子向下舔舐,直到舌尖碰著他身下的硬块,双手小心地捧著,轻轻地含在嘴里转动,然后听到他发出轻轻的喜悦声音。很喜欢。 指缝间落下了色泽清爽的液体,沿著手腕滑落。 我抬起脊背看他紧闭著的眼睛,他的脸一直到脖子都弥漫著淡淡的红色。我记忆中曾经看过一种遇热变色的桃果,颜色就如同现在他的脸那般可爱。 我静静地微笑,抬起手,迷起眼睛舔去不断往下滴落的液体。呼吸入鼻尖的,是带著一丝丝咸味的海洋气息。 想去海边…… 我静静地趴在阳台的吊床上,慵懒地看著外面的世界。 脚边躺著的是他买给我的玩具模型。 他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平时的薪水并不多,但是每次出差都会给我带回来一些昂贵的建筑物模型。有时候是幽森的古堡,有时候是漂亮的游乐园,其中也有绚丽的海滩。 我在水晶围拢的凹槽里灌上水,底下浅浅的蓝色沙砾就映衬出来,密合的水晶浮球里,颜色漂亮的热带海水鱼就随著气泡一只一只冒上来。水波流动处,欢快地游著,仿佛听得见笑声。很幸福吗? 我看著它们微笑。指尖微沾著水。搅动时,鱼儿便笑得更欢。 很幸福吗? 我扬起手,水滴在空中划过闪亮的弧度。 把手指含进嘴巴里,湿润冰凉。淡得没有味道。 我微微撇起嘴巴。 阳台外面,人造果子发出琉璃破碎一般的清脆声音。风起了,有些冷。 我拢起袖子。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我便开始怕冷。 专门给人造人治病的医生在对我做了一番检查之后说我身体里的某些机能已经坏掉了。 所以才会怕冷。 这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人造人的身体都是有缺陷的。 根据人造人普及后的2150颁布的关于人造人的法典,虽然一生下来构造跟人类没有不同,但是必须在十天内进行机能的某方面改造,否则必将销毁。 也许会有人也包括我在内的人造人会觉得无此必要,但是在上个世纪,却的确因为对人造人的自由放任而引发形同世界大战的同第三类人的战争。由此,虽然正常生育的人类最后得胜,但是在数目上却锐减到几乎只剩下战前的三分之一。 不过即使受到如此的背叛,人造人依然不断地被生产出来。其中也有违法的厂家,他们用来生产的人造母体本来就是缺陷制造,所以生育出来的孩子也时常会安全地通过缺陷检查。更有甚者,他们还有一些秘密的缺陷,被故意改造出来,以供赚取更高的利润。 而我就是那样被生下来的。正因为这样,我有时候才会比更多其他正规的人造人有个人意识。 但是,大部分时间我都不想去想,脑子里只有怎麽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加舒服一点。 我只想要幸福而已。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15岁少年而已。 阳光晒得我很舒服。 远处传来人类孩子的吵闹声。 第二层的公寓房,离地面很近,我看向阳台底下的街道。 沿著复古的砖墙排著歪歪斜斜的队伍摇摇晃晃走著的孩子装扮古怪。他们有的手里拿著枪跟镰刀。 也有被镂空的南瓜装扮成奇怪的样子,在孩子的手里捧著,蜡烛的光芒从凿刻出来的鬼脸中幽幽暗暗的透出来,在背光的砖墙上投下诡异的光影。 有嘻嘻哈哈的唱歌声。还有哨子声刺耳地尖啸著。 我突然想起是万圣节。 那是人类小孩的生日。 2 十二岁之前,我一直呆在实验所里。 我接受教育,以及一些能让身体特异的改造人能活下去的体能训练。 并不是每个人造人都必须接受同类的训练。但是当时的我是极少数经过基因重组的人造人。 这种改造技术被政府明令禁止。所以像我这样的人造人在黑市的卖价相当高。 那时,教我所有生存技能的人是一个名字叫做罂的年轻男人。 他有跟我相同的黑色头发和黑色的眼珠,黑沈得我几乎从他眼中看不见自己的倒影。 很多时候他都不太有表情。无论是高兴或是生气的时候,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常常让我与他面对面的时候觉得没趣。 不过他的确教了我很多东西。当我渐渐懂事了的时候,我就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心情好的时候对他撒娇。一旦被撒娇,罂总是会露出尴尬的表情,他的这种表情总会让我的心情继续好上一整天。 “你的声音真好听!”罂有时候会轻轻地摸著我还没有长出喉结的脖子喃喃著对我说。 “喵……”很喜欢被温柔地抚摩颈部,所以我小声地呜咽著,跟他说我很喜欢。 但是罂却会停下来看我,然后摇头:“但是,这也是不幸啊!” 那个时候的我,并不了解他这麽说的意思。 十二岁的我还相当天真,对未来充满憧憬。 那个时候我常常做梦。虽然每次醒来之后便忘记了梦境的内容,但是却觉得非常兴奋。以至无法再次入睡。 然后我就跑到隔壁四周墙壁都是镜子的训练室去,看著镜子中自己绿莹莹的眼睛发呆。手指接触到水银镜面的感觉冰冷光滑,非常舒服。黑暗中,我只听得到自己的因为兴奋而急速的呼吸和心跳声。 然后,门被再度打开。我看得到走进来的那个人的脸。 “是凯特吗?”他试探著叫我的名字,眼睛在黑暗中小心地张望。 我故意不出声。微笑著静静地看著他。他似乎是在睡梦中被吵醒过来,半长的头发有些凌乱地落在耳边。黑色的丝质睡衣在月光下闪著柔和的银色光芒。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我,快步朝我走过来,到了面前后,微微欠下身体摸著我的头。 “真是淘气!” “罂,我睡不著!”我在他手心里写道。 “怎麽了?” “做了梦!非常愉快。” “……” “罂,如果一直都能在梦境里活著就好了……” “傻猫咪,不是每个梦都是愉快的啊!”用那张无表情的脸看著我这麽说的罂,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很温柔的东西。 “这样啊!那我只要活在愉快的梦里就好了!”然后我仰起头看他。 黑暗中看到他在无防备时露出的笑容。 很幸福。所以我紧紧地抱著他的腰,忍不住想要拉著他一直聊天。实验室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我会这样跟人交流。他们没时间去听一只猫讲话。会耐心听我讲话的只有他。 但是罂却只是低下头亲了亲我的额头,然后是嘴唇。他的嘴唇很温柔,带著一种奇异的香味窜入鼻间。 一闻到这种香味,顿时整个人都懒洋洋了起来。于是忍不住带著之前的兴奋感沈沈睡去。 每次这样醒来之后的清晨,都看不到罂的身影。 我知道身为老板的秘书的他非常忙。即使是我,也只能在每个周末上课的时候见到他。 我并不想知道他在做什麽工作。那个时候我只是无忧无虑地活著,单纯到几乎连好奇心都没有。但是就是那样的我,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罂。 然后,我无意中发现了他的秘密。 原来,罂是老板的秘密情人。 发现这个秘密之后的我很沮丧,一连好几个星期,不管他怎麽逗我开口,我也不跟他讲话。罂虽然对此觉得很奇怪,但是也没有多说什麽。上课的时候,向来爱对他恶作剧的我变得很安静。而本来就不多话的他更沈默了。一到了时间便离开。看著他冷漠的身影,想著他要回去那个人的地方。心里就会觉得难过。那个时候偶尔做的梦都有些悲伤。所以我以为那就是罂所说的不愉快的梦了。 那个冬天非常冷,让人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不知道为什麽,一连好几天罂不再来我住的地方,而且连每天由专人负责的常规的体能训练也没有进行,所以那些天我几乎每天都蜷缩在毯子里。但是接下来的某一天,却被打开实验室大门的陌生人要求跟他走。 然后我被关进笼子里带到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 在黑暗中我睁著眼睛发呆。意识到自己终于要被卖出去了。只可惜我与罂的冷战还没有结束,我来不及跟他和好。真不是时候呀!所以感到抱怨。 在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装上了运输车。那辆车上装著很多缺陷基因的人造人。他们跟我不同,彼此唧唧喳喳地互相交谈著。有的人情绪很激烈,说著一些危言耸听的话。而有一些则是沈默地呆在一边,只偶尔问一些诸如“不会吧?”之类的话。 在这些人中,也有和我是同一个实验所里的夥伴,从他们和其他人的对话中,我讶异地听到我们原来的老板破产自杀了。而现在大家已经被其他工厂的老板收买并且运到别的城市里去拍卖。 不管被卖到哪里,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不过想到以后可能永远都见不到罂,就慌张起来。 不知道罂现在在哪里? 如果我的主人是罂的话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像每天都活在梦境里一般愉快了。 那麽期盼著的我再次遇见罂是在拍卖会的现场。 当时的我呆了一下。然后便拼了命地叫他的名字。 “天!那是猫!!”我听见人群里有人兴奋地大叫。 但是我不理会他们。我只是继续朝著罂喊。 为什麽?为什麽罂也会被关在笼子里? 他看到了我,从凌乱的长发下抬起来的脸苍白而憔悴,嘴唇的颜色却是血一样鲜豔。 “……” “我喜欢你!罂!!” 我张著嘴巴不顾一切地朝他嘶吼。 我知道他听到了。因为我看到他勾起的嘴角。 那是我是第一次在明亮的地方清楚地看到他的笑容。 3 不过后来我又见过他。 那是我在第一个主人那里过的第一个年的时候。根据传统的举国同庆,当时一些有经济条件的人都会在家里举行舞会,然后邀请一些相熟的人来。一方被邀请时,往往连家里的众多食客都通通被带过来参加,事实上也许只是一种上流社会的攀比风潮而已,但那对于我们这些在平时缺少自由行动的权利的人造人来说,却非常难得。 我们被邀请到的是一个议员的公馆。 那是个装饰豪华,房间大厅里还有喷泉的地方。 宴会热闹非凡,各种点心饮料琳琅满目地放著,手脚利落,办事井井有条的机器仆人穿梭其间。而穿著名贵礼服的先生太太们交谈著一些并不太有趣的流行话题。 被带来的人造人食客的身份非常暧昧,其中有些是明目张胆的被当作宠物,所以用链子拴著,只面无表情地低垂著脸,紧紧地由自家的主人拽在手里。 而大多则是驯服地站在角落里,对被当作宠物的同类视若无睹。 我便是属于这一类。虽然那个时候的我,心里对这种不公平地对待感到迷惑,但是却是从小被严格教导得谨言慎行,相信其他人造人也是相同的情形。 所以我只是淡漠地注视著眼前的纸醉金迷。 当时的我还非常单纯,对在主人那里经历的不愉快,从来只是一个人蜷缩起来舔伤口而已。从来没有想过与其他食客吐露伤心,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应该要反抗什麽的。 那样的生活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我没有别的比较,所以也不会有愤怒。 但是,在这样的第一年之后,原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我,却意外在这次新年的聚会上再次遇见了罂。 乍然见到他的时候,我几乎已经认不出他来了。 只不过一年没有见面,如今的罂却形销骨毁到惊人的地步。往日俊朗坚韧的外表已经被骇人的憔悴所侵蚀。 “凯特……”他淡淡地站在我面前,低声地叫我的名字。 连他的声音都改变了,低沈而且疲惫。黑色的长发在旋转迷离的彩色灯光下看起来却灰白枯槁。只是他的眼珠子还黑沈得一如往常,让我在一阵失落中稍微得到安慰。 “你过得不好吗?罂?”我在他手心里慢慢地划著只有我们两个才懂的语言。 他摇了摇头。 我把头埋进他的怀里,磨蹭著他的胸膛。他瘦骨嶙峋,而且衣衫单薄,寒冷的天气,胸口却一片空荡荡的,心脏的跳动也很迟缓。 “你瘦成这样了……” 我的手指画在他的胸口上,却感觉到一阵发酸的是自己的胸口。 “我生病了……”低头看了一眼埋在他胸前撒娇的我,他仰起头,幽幽地叹息著说,“……很厉害的病。已经没有救了,连主人也都放弃了。这一次,是我想要出来透口气的最后一次请求。能见到你真好!不过,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幸运。” “当然是幸运啊!” 我仰头看他的脸。而他正朝我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虽然以前的我总是奢望他的笑容,但是眼前的笑容中却有著长久病痛之后的疲惫。 “……我其实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这副样子。”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这麽开口。 “为什麽?”我大叫起来,对罂不想见我这件事情顿时情绪激烈。 “嘘……”罂连忙捂住我的嘴巴,由于消瘦,整个手掌都冰凉而且筋节交错,我被这样的掌心碰触后,骤然吓了一跳,顿时噤声。我似乎有些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 “傻猫咪,不要哭……” 就这样,我仰著头,耳中听著罂用有些陌生的声音喊著记忆中非常熟悉的称呼,眼泪默默地顺著眼角往下流,不过很快就被人温柔地拭去。只是,如同枝桠一般枯瘦的手指,落在眼睛上的痛,一直到达心里。所以眼泪还是停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们在庭院旁边的阳台上聊了很久,期间被主人叫去几次,只是例行公事地在一些陌生人面前炫耀了一下便可以了,然后我又跑回了罂身旁。似乎有预感罂即将要永远离开了,那一晚的不安很清楚地留在记忆中,还有对我哭红的眼睛很不满的主人。 在一次不经意中,我看到罂咯出的血,鲜红地浸染了伸进阳台的枝桠上的白雪。我很害怕,拽著他的衣摆劝他进去房间里,但是罂只是抱著肚子,说身体里很热,热得受不住。他微笑著说话时呼出的热气都是暗淡的红色。他与一年前相比笑容多了,但是我觉得他身体里仅剩的生命也要被空气夺走了。 “凯特,自从生了病之后,我才开始感悟到了很多东西。”他慢慢地说著话,声音很低。 我想叫他停止,但是他似乎连个性都变得执拗,“……以前的我,表面上总是装做一副冷静的样子,事实上却非常愤世嫉俗,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取自己觉得应得的东西,所以只有不停地背叛别人,但是结果却只是陷入另一个的禁锢而已。” “我是从小看著你长大的……在实验室里长大的孩子都很单纯。但是那个时候我完全不羡慕你们。反而……看到你们这些孩子的无知总是让我觉得厌烦。不过,有一次,却让我对你的印象有一些改观。” “也许你忘记了,你说,如果能一直活在梦境里就好了……愉快的梦境。”他低下头看了我一眼,长时间的说话似乎让他感到累,于是用力地喘了一口气,“那个时候我还没能完全感受你的想法。”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却想了很多。想让自己能无忧无虑地活著,并不是什麽逃避的借口。无论是平常人或是人造人,既然选择了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来,为什麽要彼此对立呢!” “自己仍旧只是自己啊,生存著,然后死去……” 我已经完全没有阻止他,所以到最后,罂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一般喃喃自语下去。 我们两人的旁边,时不时有玩闹的主人家的小小孩童经过,他们嬉笑的声音不断传进耳里,甚至乎听起来非常遥远。 我坐在一旁,紧紧地抿著嘴唇。 到了午夜左右,我在不耐烦的主人的催促下不得不离开。虽然觉得不太有用,但是我仍是很仔细地记下了罂现在的主人的地址。 4 我的第一个主人,是一个国内炙手可热的钢琴师。 被带到他家的时候,刚开始我大概有一个月时间并没有见到他本人。 战后的土质受污染非常严重,利用离子交换技术来净化土质量的费用相当高,对常年财政赤字的政府来说大面积净化的行为相当愚蠢,所以,城市里除了横生的野草之外,几乎遍地都是人造植被,跟人造人不同,所谓的人造植被却并非自然生长有机物,而大多只是一些利用耐磨塑胶或者合成金属更或者稍微贵重一点的水晶作为质材而雕塑出来的仅仅起装饰作用的冒牌植物。而至于培育珍稀的天然植物只是极少数的有钱人的消遣。而我的主人便是其中之一。 大概本身是由于非自然生产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对天然物有著与生俱来的迷恋。在实验所的时候,我知道有一个放置天然植物幼苗的培养皿,在它们被卖出去之前,我常常在训练的空档时著迷地在玻璃墙后面贪婪地凝视著它们,用手画著虚假的形状在想象中触摸它们。于是,一来到这里,看到满眼的玫瑰,鼻间嗅著它们的芬芳,初来乍到的恐惧感完全被满身满心的不敢置信所取代。 声带有缺陷的管家对我很好,派给我的工作非常轻松。站在带有大片玫瑰花圃的庭院里,我每天的工作只是将其中一部分盛放的花枝剪下来,布置在房间的各处。而至于其他打扫一类的烦琐工作,则有家务机械人全权代劳。 和颜悦色的老管家在工作之后常常会耐心地指导我给自己泡上一杯散发著清甜香味的茉莉花茶。虽然当时一些诸如茶道或者花艺之类的繁重礼节让人有些厌烦,但口中含著烟嫋的醇彻,细细品味其中的淡涩清香,那一段日子平静得如同梦境一般。 只是后来这个家真正的主人回到了家。 传闻中一个月连开了二十多场音乐会的钢琴家,我最早只是远远地观望了一眼。他是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五官细致,身材修长且瘦,无神而黯淡的眼神,偏执而骄傲嘴角微微地扬起。我曾在一些别人给我的报章杂志里看过他的照片,毫无二致的脸,给我的的感觉并不强烈,一个我不太了解的艺术家。 一个如此喜欢花的人! 但是后来,他的虚荣和残忍却留给了我很深的印象。 在他回来的第二天,我被他叫到了他的房间。 当时我还在玫瑰园里呆著。身上沾著泥土的脏污,手指在偶然间被玫瑰花茎刺到,留下斑驳的伤痕。被匆匆忙忙地带到他装饰精致的卧室,我有些手足无措。 而看到我有些狼狈的样子,他只是微微地抬了抬眼睛。 “这是怎麽搞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我几乎没有看到他张开嘴巴,就那样阴沈沈地传了过来。 “他在花圃里干活,所以……弄得有些脏。” 稍有些迟疑之后,带我过来的佣人期期艾艾地回答。 “谁吩咐让他做事的?” 同样低沈的声音,似乎并没有愠怒的口气。 但是我身后的人却似乎被吓到了。惨无人色地连声说著对不起。 那人根本不理会他们的道歉,另外吩咐下人带了我去沐浴。 当晚,洗完澡之后,我穿上女仆送来的丝质衬衫长裤,被带到了一间陌生的房里,然后被告知这个房间以后属于我私人所有。 我呆怔地看著这不平常的待遇,受宠若惊之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不安。 黑色的天花板,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铺著同色系的羊毛地毯,房间的四壁都雕刻著中古世纪的花纹,盘绕纠结的花纹一直蔓延到装著钢制栅栏的彩色玻璃旁边,华丽而沈重。墙上装饰著形状怪异的壁灯,光线昏暗。房间里还有壁炉,仿真木柴静静地燃烧著,偶尔发出“劈啪”的爆裂声。 仿佛沈在海底的古船舱一般的室内,没有床,只有沙发和满地的古怪玩具。沈重窒闷的空气让我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没有睡意,警觉地看著这一切。对将要面临的一切毫无预感。 他进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看到我的时候露出一个笑容,他略带病态的脸,配上那个笑容有些怪异,隐约记得,我对他的恐惧,从那个时候便开始了。 “凯特!”他直接叫我的名字,语气相当奇怪,有著类似逗弄的狭意。 我的名字本来就有猫的意思,所以我一时间分不清他的意图。 然后他靠了过来。然后被摸了头。他停留在我的发间的手指冰冷且修长。仿佛常年接触金属物件而连那一份无机物的寒意都深入骨里一般冰冷。 我没有移动,任凭他意味不明地摸著。 最后,我被强迫抬起头来注视了他的眼睛。他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病态的疯狂。 但是当时的我只是对这样的眼神感到迷惑。 “你以后再也不要去做那些有失你身份的事情了!”他仿佛喃喃自语一般地在我颊边说,“你知道吗?小猫,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珍宝!” 正确来说,这就是我与第一个主人初次见面的印象。 那一晚,他只说了这麽一句让我怎麽也无法理解的话之后便离开了。而被丢下一个人在这间阴沈得有些可怖的房间里,本来就在夜晚很难入睡的我,更是盯著装饰著紫色水晶吊灯的天花板看了一夜。而下意识里,总有一种被窥视的不悦感,如影随形地伴随左右。 5 从过年后开始,热闹的气氛一直持续了下来。 身为知名的钢琴家,主人开始忙碌,并且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能够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但尽管如此,事实上我还是比较能接受他阴沈著脸的样子。因为每次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都有些像哭。 在这栋大宅子里住著的人不多,主人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因为其他女人而离开了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因为精神方面的原因所以常年在国外疗养。 被领养的人造人只有我一个而已,这在以食客的数量作为身份象征的上流社会令人意外。而其他的佣人们大都是从贫民窟来的普通人。他们平常都呆在自己的房间。而我也一样。不同的只是我是被禁锢著的。 主人出门的时候,我便被锁在房间里,一日三餐由指定的人送来。 我总是很困倦,白天大多时候我都只是蜷起身体睡觉。整个房间里除了柔软的沙发和地毯之外,满地散落著各种各样的玩具。实在觉得无聊的时候,我便开始玩地上的玩具。 那些玩具并不好玩,但是数量却多到惊人。有会不断变形的细软沙子,毛茸茸的化纤器具,填充著石棉物的沙包,中间绷著皮革的矽胶离合器,以及纵横交错散在地上的线团等。 天花板上用橡皮筋牵引著一直垂下来到头顶上的,是一些仿真的动物布偶,有蛇,老鼠之类。打开遥控按钮之后会不断地跳跃并且发出奇怪的声音。刚开始的时候我常常被吓到,几次后才慢慢觉得有趣。主人很喜欢看到我玩玩具的样子。 我的房间里装有针孔摄影机,这是我偶然有一次发现的,之后有一段时间我厌恶玩那些玩具。这令主人发了很大一通脾气。他使劲地揪著我脖子上的皮项圈,以至于差点将我勒死。 我想是从那个时候,我对人产生恐惧。 为此曾经出逃过一次。但是因为当时主人名气很大,所以常常被夸耀是他创作灵感的我也顿时身价百倍。寻人启事贴满了大街小巷。主人在电视上接受访问的时候泪流满面,说后悔,说对不起我,说请我原谅他的行为。而制作单位也借机打出“流浪的小猫请快点回家!”的广告来广大呼吁群众,由于得到政府支持,报酬也水涨船高。每个得知此事后的人都非常震惊,这种待遇在人造人地位卑廉的这个时代是绝无仅有的。于是他的崇拜者和非崇拜者都开始同情他。于是,变成几乎到处都在找我。 被送回到主人家的时候,主人抱著我大哭。他当著我的面把那个价格昂贵的项圈剪成稀烂,说以后再也不这样对我了,说他衷心希望我原谅他。絮絮叨叨地一直说到送我回家的人都不忍心提报酬的事,满屋子来看热闹的佣人们都哭了。一时间哭声一片。 而只是把头垂得很低,装做很柔顺的样子的我,从主人怀抱的缝隙中,偷看著眉头紧紧皱起的管家的脸。 觉得整个过程就像闹剧。 然后,我的房间里多了更多的玩具。平时忙得一塌糊涂的主人,竟然会慢慢抽出时间来耐心地陪我玩。 生活还是一如既往,只是我开始变得沈默。勉强伸出手拨弄主人递过来的假蒲公英时,嘴巴更是抿得紧紧的。 “你至少也喵喵地叫几声嘛!” 跪伏在我面前的主人眼巴巴地哀求著我的样子,像个孩子一样。不过他过了年之后便应该有30岁了,所以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像个傻子。 不过,我却知道,他只是一个疯子而已。 门外突然有些响动,放著食物的精美餐盘被从门下面的小窗口递了进来。空气中带上了甜腻的鱼腥味。 我走了过去,弯下腰端起了餐盘。 房间里没有桌子,所以我只是盘腿坐著,将餐盘放在膝盖上。 没有勺子,所以只能用手抓著。微微涂著芥末的生鱼片,吃起来有些恶心感,但是我已经饿了。 浓浓的玉米汤被盛在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碗里。我细细地尝著。汤汁异常鲜美,味道独特而熟悉。 很快地,汤便见了底,躺在碗底的东西也渐渐显现出了轮廓。 一只颜色黯淡的老鼠,眼睛紧紧地闭著。被煮熟后,皮毛大半脱落,白色的肉坑坑洼洼的。 我皱起眉头,攥住它的尾巴提了起来,然后把他塞进地毯下面。 主人很不喜欢我把老鼠剩下来不吃。 刚开始我什麽都不懂,常常剩了下来,结果他便亲自来劝。边哭著边反复地哀求,说你怎麽不吃啊?你只要尝一口试试看,很好吃的你一定会喜欢上的。 哀求没有用的话,他便会消沈地离开。 一旦他离开后,便会接连有好几天,我必须饿著肚子。 我很想跟他说,我并不是他所想的是一只猫啊!虽然我的确有猫的基因,但是无论是外表或是行为,我更是一个人啊! 所以后来,大多时候我都把那些老鼠像这样藏起来,然后在适当的时候,管家会帮我处理掉。 他发现的时候很少,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表情都会很有趣,然后说,“你又开始挑食了,真是调皮!” 而我只是故意装成玩著玩具什麽都不晓得的样子。 想起第一次在汤底发现老鼠时的吃惊,不过那种感觉已经渐渐忘记了! 隐约的记忆中,我好像哭了。安慰我的管家就抱著我,给我讲主人幼年的事情。 他在这个家里呆了20多年。 他跟我说,主人的父亲爱上的是家里的人造人女仆,然后,那个女人被主人的母亲逼死了。主人年幼的时候很喜欢那个女仆,结果她就死在主人的眼前。 当时的管家就是像现在这样抱著满脸是泪的主人。 6 月初的那天,我打算跟主人提出想出门的愿望。 平常每月的1号,只要主人有空,就会亲自带我去外面散步。或是郊外,或是去到空气新鲜的公园里。而我自己却是从来没有要求过。 从小到大,我就不曾拥有过出门的权利,所以我对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兴趣。每一次出门的话,看到的也只是满眼的建筑物或是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所谓的绿化带也只是一些来造成以假乱真的视觉错位而产生的模拟植物,有时让我对外面的世界失望透顶。罂曾给我读过一些童话,那些童话里关于原始森林的描写,在这个枯乏而缺少生机的钢筋丛林里根本找不到一鳞半爪。所以我从来没有因此而觉得开心。也就没想过去要求什麽。反而只要能看一下满园鲜豔怒放的玫瑰就会一整天感到愉快。 不过这一次却有著必须出门的理由。 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牵挂的人,我很想去看看他。 即使我并不能给予他任何帮助,却只要确定他的存在便是一种满足。 不过一大早,主人便出门了。 从年节过后开始,骤然变得忙碌的主人偶尔看到他的脸,总会有一种阴阳怪气的违和感。 主人本来就是小孩子心性,一旦有任何不顺心的事情,反映到行为上就立刻会表现反常。 以至于最近呆在他身边时我总是感到害怕。 虽然忙碌,但是这一个月却是我与主人碰面最频繁的日子。完成工作之后,即使人在遥远几万里之外,主人也会从地球的彼方赶回来。 他几乎不再回自己的房间,一旦回到家便长时间地呆在我身边。 睡眠很浅的主人总是睡得极不安稳。我的房间没有床。所以他也只是靠著沙发小睡。醒著的时候就对著我不断地喃喃自语。 他跟我说他小的时候。说他的音乐天赋。说他的妈妈对他在五岁的时候弹的萧邦的曲子赞赏有加。说他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时,母亲带著他穿梭在朋友家的各种宴会上。她让他在那些宴会上为那些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弹琴。而大家都为他的琴声迷醉。 他说他从小活在大家的赞叹声中。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你不行!”“你还差得多了!”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帆风顺的。于是渐渐感到了厌倦。” “不过一旦松懈了下来之后,一切却又都乱了套。他们都来指责著我,说我是一个虚伪的人。” “这个世界上,活在赞叹声的艺术家本来就过得不像自己。而我又有什麽错。” “只是累了而已。我的小猫,我好累。但是大家都不知道。” “我原本以为只要不弹琴就可以了。但是却根本不是这麽一回事。我好寂寞啊!” “这些日子我不断地想起那个时候的妈妈带著我到处学琴的时光。真的像梦境一般美好啊!” “妈妈说我是她最听话的娃娃。是的,那个时候的我非常听话。如果能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不要长大就好了!” 他说的话一般我都无法完全懂。 他告诉我他的一些疯狂的想法。但是我知道,正因为把我当成倾吐对象,并不是因为我是他的朋友。事实上,我很有自知之明。我很明白,在他的眼里,我只是一直不会说话的小猫而已。 他的表现越来越像一个临危病人的回光返照。但是当时的我,一心所牵念著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我注意到了主人的反常,但是我并不觉得应该放在心上。 中午的时候,管家来看我,我请求他让我出去。 他没有回答,一言不发地离开。 再次过来的时候,他为我打开了门。 我把罂的地址交到他手里。他沈默地看著。然后紧紧地盯著我看。 “凯特。”他握住我的手,担心地说,“你不要做让李斯特不高兴的事。” “你不要惹他生气。他很可怜。让他伤心的人太多了。” “哦。”我只是轻轻地应著,转开了头。 然后被叹息著摸了头。 我们租了一架小型的磁悬浮车。按照地址找到了罂的住处。 来应门的是一个公事公办的机械人保安。他面无表情的脸告诉我们如果要找罂的话就去市立的人造人专门医院。 到了医院的时候,我才知道从年节的那次偶遇后的第二天,罂便因为数度昏阙而强迫住院。 也许如罂所说的他的主人对他不错。冷冷清清的病房里,只有他的床前坐著一个看护的女孩子。她很有礼貌,看到我们进来的时候,稍微站起了身跟我们点头后才又坐了下去。 罂已经没有办法说话。他的床前,有一排的仪器安静地闪烁著。我坐到他身边,用手轻画著他的手心小心地问候他时,罂只能勉强地点头摇头。在他的床边,还摆著一些顶端的管子插到他肚子里的容器。从不够密合的孔道里,看的到里面青黄色的液体。 “都是腹水,内脏已经开始烂出来了……根本不可能进食的,只能靠输液了。” 似乎是专业护理的女孩这麽说,她隔上一段时间便帮罂将那些污秽物清理掉。 我看著眼前憔悴不堪的罂,颤抖的手连握都握不好了。于是不再跟他说话。只是抓著他的手,紧贴著面颊反复地摩搓著。 “凯……特……” 然后我竟然听到了他在叫我的名字,沙哑的嗓音,只发出了两个简单的音节后便没有了力气。 我看著仿佛一脸平静地看著我的罂,虽然之前再怎麽告诉自己要坚强,却再也忍不住眼泪。 罂是我这辈子最最牵念的人,我不知道失去他之后的我还有什麽希望。 7 离开医院的时候还是中午。 虽然还没有到禁止探病的时间,但是看著罂那张平淡而没有生气的脸,就觉得身体里的力气都流失掉了。 我勉强地告辞出来后,在人造人专门医院的门口看见了一群装束怪异的人聚集在那里。 领头的人脖子上配著麦克风,声音慷慨激昂。底下的人也大声地回应著。 无意中听到了有关人造人的字眼,使我不禁驻足,仔细地一听,原来是一群要求人道解散人造附庸的人。 一共有大概二十人左右。他们的吵闹惹来了街上一些好奇围观的人,大家议论纷纷。 集会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人群有增有减。 我的手里也被塞了宣传单子。管家见了,皱起眉头,一把抢了过去便扔进了垃圾传送道。 我什麽话也没说,但是却低下头,有些不高兴地抿起嘴巴。 “笨凯特。不要这麽天真地相信那种人。他们都是些只会说些大话的祸害。就算被遣散,没有身份证的人造人也根本没办法找到好工作的。” 管家捂住我的眼睛把我拖离人群。 而我只是无法说话,所以很温驯地跟著他走。而在我心里则是在想,不是人造人的人是无法了解我们的想法的。 我被拖了好几米才放开,一时间有些晕头转向的。管家丢下我去叫车。而跌跌撞撞的我脚下一绊,竟然直直往前撞去。 “小心!”一个温厚的声音在我顶上响起。 我抬头去看,是个穿著合体衣裳的漂亮男人。嘴角有浅浅的笑窝。见我朝他点头致意,轻轻地微笑回礼的样子非常好看。 有些像我刚刚认识时候的罂。不同的是,他多了一份站在阳光下的坦率。 我一时著迷,直到他离开了,我还直盯著他的背影张望。 经过人群的时候,他也同样地被塞了一份宣传单。 他只看了一眼,便将它丢进了垃圾输送管。 我咬著下唇,对他的做法有些迷惑。 直到管家从我身边的一辆出租车里伸出头来招呼我上车。 一路上还想著罂的事,所以回到家后的我闷闷不乐。一进自己的房间便小心地躲起来。 我的房间装饰很繁复,所以不开灯的时候光线很暗。有时候,主人也喜欢在黑暗中研究我发亮的眼眸,所以灯光也愈来愈少。正因为如此,所以使我现在能够安静地呆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出声。 到了深夜,我才从沙发后面走出来找东西吃。今天送来的晚饭里没有老鼠,于是我确定主人离开了家。愉快地吃著晚饭,然后抱著抱枕躺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蜷成一团睡觉。反而在这个时候,我才有了一些自由的感觉。 ——也许管家说的也没错。光是口头说著解散之类的卫道者,还不如给奴隶福利的主人来得让人觉得有真实感。 我不置可否,餍足后饱饱地睡上一觉。对现在的我来说,这就是人生。 主人回来的时候大概是半个月之后。平常他一回到家总是首先来我这里,这一次却没有,反而在自己的房间里到处摔东西。我的房间向来安静。所以劈里啪啦的声音一直传来。 然后是恐怖的尖叫声。主人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极为尖锐的声音夹杂著呼啸声传来。几乎闻得到血腥味一般的惨烈。疯狂的声音持续了一个晚上。后来我听得实在厌倦,才慢慢睡了过去。 后半夜的时候,因为听见有人接近的声音而醒来。而睁开眼却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主人趴在我的身前,一瞬不瞬地用恐怖的眼神盯著我看。老管家站在一旁,神情木然。 “想想你的猫吧……” 管家的声带原本就有破损,这次说话的口气更是听在我耳里有丝酸楚的味道在里面,阴恻恻的可怖,“夫人爱你就如同你爱他一样。” “我害怕妈妈……她要杀我!”主人突然歇斯底里地哭起来,“妈妈每次看到我就想怎麽杀了我!我怕她!” “那你应该庆幸她现在已经死了。疗养院的阳光很灿烂,夫人一定会上天堂的。” “但是我爱我的妈妈!” “……” “虽然她并不是我的亲妈妈,但是我还是爱她!” 我咿了一声,迷惑地竖起耳朵来,主人于是俯身过来,摸著我的头发,“小猫,你爱我吗?” 我只是从小往上看著他,我不会说话,他知道,所以也不以为意。 “可是她却只是把我当成她听话的娃娃而已。我流著一半人造人的血。是她给了我作为普通人生存的权利。但是当她想要我说一声‘谢谢'的时候,我却逃开了……” “她一定到最后还在后悔。她一直想杀了这样的我。她一定对我失望极了!” 他的眼神随著说话的语气愈见疯狂。然后,我看到他拿出一个磨爪器推到我面前。 锋利的锉刀整排地按在黑色的木盒子底座上。我被主人强抓著手,手指接触到刀锋,马上能够感觉到尖锐的痛。我挣扎著握起了拳头。但是被一旁的管家一脚踩了下来。我疑惑地仰起头,不解地看著老人。他抿起嘴巴,很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正因为我听见了他的道歉,所以我原谅了。指尖的也渐渐不痛,只剩下隐约的迟钝摩擦感。 而主人则是哭得越来越大声。以至于我害怕得站起来。朝下垂著的指尖不住往下滴血。我一瞬间感到无措。 主人也随后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打开门。 “小猫!走吧!你走吧!” 他嘶吼。 我怔怔地看著他发呆。 “走啊!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你已经自由了!” 见我不动,他立刻扑了过来。平常用来弹琴的手一下子抓到了我的脸。修长的手指冰冷冰冷的。指尖沾到了零星的血迹。 但是他随后便被管家拉开。 “你也走!我不想看见有人在旁边笑我!全部人都给我消失!”主人不受教地大声对著人家嘶喊著,一径地顺著自己的心思任性。 管家的脸上却有著下定决心的表情。他转头拉起主人,将哭成泪人的主人抱到怀里亲声哄著。 “无论你怎麽说,我还是会留下的。”他朝著主人脸色惨淡地说,“因为我再没有任何地方可去。” “……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就不会说话。家里的人很生气,就把我随意扔掉。被误认为是人造人的我找不到工作,像个乞丐一样一直到了22岁。然后老爷把我带回了家。他教我读书识字,他出钱给我的喉咙做手术。他还把自己的家交给我打理。我对他感激不尽……” “可是后来,他却扔下我走了。我原本很消沈。有自己再一次被人丢下的体会。但是我很快就知道不是。他把小少爷留了下来。” “那个时候我就想,无论怎麽样我都要保护那个人的儿子。即使要我去死也可以……” 我挺起身子朝夜幕里跑去。 主人还被抱在怀里。管家伯伯的自言自语声也渐渐远去。 然后没多久,火就烧了起来。 我站在马路上,怔怔地看著从洋房的顶上窜起几米高的火焰。 院子里,几乎一望无际的玫瑰花海,裹在一片鲜血一般酣畅的火海中。发出一种刺鼻的味道。 8 离开主人后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 因为从小到大活在其他人的荫蔽下的我,可以说是个丝毫没有生活能力的人。 于是几乎是一夕之间,我对整个世界的认知完全颠覆了。 我开始不再只会对自己身为一个人造人而成为胡思乱想。有的只是怎麽样才能填饱肚子这样的想法而已。 只经过三天的时间,我不再是那个穿著宠物一般华丽的衣服呆在笼子里饿了张张口,累了睡睡觉,无聊了玩玩玩具的小猫。 我变得如同流浪汉一样的埋汰,在离开实验所的时候便开始留的长发这个时候已经盖住了肩膀和脸。同样的蓬乱肮脏。 我不愿去找工作。因为那些表情暧昧的人一看到我就会有意无意地问起我的主人是谁,其中的一些甚至会当场就认出我来。我觉得难堪,于是更加隐藏起自己的脸。在偶尔被路人询问的时候紧紧抿起嘴唇。 我跟地下通道的那些乞丐成天呆在一起。我不认识他们中任何一个。只是远远地跟著,寻找著一种异样的安全感。而他们也只是偶尔用冷淡的眼神看我几眼然后不再理会。 城市里的水源以及那些可以免费取得的食物大部分都受到了污染。 所以我找不到果腹的东西。到了大概第五天的时候,饥饿感便开始异常强烈。 不得已,我只好跑到垃圾输送通道下抓来一些被管道垃圾养肥的灰鼠来。 在实验所的时候,我几乎学会了所有可以取悦主人的一个食客的基本礼仪。而到了李斯特那里。我唯一学会的,就是如何忍受饥饿跟抓捕活鼠。 我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能帮上我的竟然是这个。不过今非昔比,当时非常倔强地不愿意去碰的老鼠,和今天的心甘情愿。完全是心态上的不同。 当我把抓来的老鼠撕开皮肉,用铁丝穿起来放在明火上烧烤的时候,发出的香味惹来了一群流浪汉的围观。他们对著我议论纷纷,直到忍不住诱惑而抢过去大块朵颐起来。 我虽然也很饿,但是看到他们满足地舔著手指的感觉,却只是强迫自己忍住了口水。 整整五只灰鼠在一眨眼之间便被那些人分吃完毕。但是他们似乎还是觉得意犹未尽,围著我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我没办法说话,又不想对著他们喵喵叫。第一次有那麽重的自卑感,所以我只是不停地对他们点头。 他们似乎把自己的抢夺看成了我的慷慨。非常兴奋,不断地拍著我的肩膀。我无奈的只是缩起肩膀微笑。天气还相当寒冷。捉那五只老鼠已经用去我全部的力气。 披散下来的头发盖住眼睛,世界黑暗而眩晕。 不过到了傍晚,其中一人却给我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食物。还有一些御寒的衣物。 我仍旧是蜷缩在地下通道里,背靠著阴湿的墙壁睡觉。但是感觉却相当温暖。 在离开原先的主人第五天的晚上,我开始感到温暖。那也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感觉到温暖。 有一种即使这一辈子都过著这样的生活也没有所谓的冲动想法。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顺利成章。 当然常常也会饿一下肚子。但是即使再怎麽辛苦的日子只要慢慢习惯就觉得并没有什麽难处。 非节假日的时候,路上的行人很少。于是我便跑到大马路上,沿著悬浮的列车轨道走著。 这一段日子,是我第一次接触外界。所有的东西对我来说都相当新鲜有趣。这一定程度让我加快了适应孤独的步伐。我绝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沈浸在一些发现新事物的巨大喜悦里由此忘记了那些不高兴事情。 而其中我首先喜欢上的便是沿著那些横亘在城市上空的蜘蛛网状磁悬浮轨道行走。我们这个时代,似乎交通已经发达到一个饱和的程度。反而出门的人类赶不上车流的浮动。于是那些现代的交通物事便成为绝佳的城市装饰品。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著奇异的亮光。 “……”随著一声摩擦空气的尖啸。一辆车在离我眼前只有一指宽的距离一晃而过。 我的长发被风带起。被吹拂而感到冰冷的凉意的脸只过了几秒便被凌乱的发丝重新纠结住。 我的手下意识地捂住心脏,然后不由得轻轻的笑起来。有一种淋漓的畅快感。 走到市中心广场的时候正是午后两点左右,广场上除了寥寥几个游客打扮的人,便只剩下大群大群的鸽子,密密麻麻地站了几乎大半个空地。游人们用从旅游摊贩那里买来的昂贵鸟食喂著他们。表情复杂而兴奋。 而也有几只单纯的鸽子飞到我脚边来。虽然想把它们捉过来烤了吃的想法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但是我最终还是放弃。 我安静地坐著,晒著午后的温暖阳光。广场的大屏幕上放著的是最近的新闻。 知名的钢琴家今日出殡,生前的同行以及崇拜者纷纷从世界各地赶来为其遗像送别。 照片里的李斯特依旧是苍白而修长,病态的眼神中藏著隐约的疲累感。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我的主人了。 我调转头,朝医院走去。 医院里的罂还在跟病魔挣扎。不过自从我离开后,反而没有再去看他。我现在的样子邋遢而 脏乱,我不想让罂看见这样的我。我想我有些了解那个时候的罂了。所以我只是在医院的外面不断徘徊而已。 我只在唯一的一次,有站在医院的外墙上,模模糊糊地看到他依旧憔悴的样子。当时他的身边还有打扮体面的先生在探病。我远远看著,很是感到心酸。但是我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那一天,天上下著小雨,我不顾单薄的衣服被打湿,我行我素地在初春的寒意中任性地走著。最后被一个老人带回了家。 “孩子,你的嘴唇都冻紫了!” 他拿来毛巾裹了我的头,还塞给我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雾气嫋嫋地在空中漂浮著。我感到了眼眶一阵干涩。 老人留了我过夜。 晚上,他的孙子从夜校回家。看到我,咧起嘴巴朝我笑。那个孩子叫殒,13岁,跟当时的我同年,他最初给我的感觉有些腼腆。 他似乎很喜欢我,还拉著我一起去澡堂洗澡。老人经营著一家西式点心店,他还给我蛋糕和果冻,请我整整吃了个饱。 他的爷爷很高兴我们处得这麽好,于是留我在他家长住。我很快就迷上了这种家人一般的舒适感。家人对于我们人造人来说,本来就是一个如同梦境一般美好的名词。所以我冲动地答应了下来。殒高兴地拉著我又蹦又跳的。 他是我第一个同龄的夥伴。 9 殒13岁,是一个非常努力的技专生。 在当时,经济上不够宽余的家庭非常多,为了能够更早地适应社会和养家活口方面的考虑,那些家庭一般都会选择读少年技术专业补习学校。也就是所谓的密集辅导班。 这些补习班一般都是私人所办,收费不一,跟那些基本上只有富人会去念的一个星期有三天以上休息的国立基础教育学校不同,课业非常繁重。 所以我白天常常见不到他。而晚上当他回来时,也常常已经很迟。 我跟殒住在同一个房间里。那个房间靠近住宅楼走道,一打开门就会带进一阵冷风。常常感觉到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时,我便知道是殒回家了。 “凯特!” 在黑暗中他总是首先大声地叫我名字。 “你打扰到我了!”我朝他抗议地叫。 在他们祖孙的面前,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是如同往常一样表现地像个哑巴。但是那两个人相处过了之后,却发现是性子相当滑稽的爷俩。他们为了跟我沟通而绞尽脑子。尤其是殒,他甚至买了一大堆的手语书来,围在我周围比。而被他缠得烦了的我终于朝他发火地大叫。 “啊!你竟然会讲话的啊!”殒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指著我说我欺骗他。我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然后被他一脸懊恼的表情打败,“不过学猫语的书好象很难找唉!” 我单方面跟他冷战了一个晚上之后,殒竟然奇迹般地开始听得懂很多我所说的话的意思了。 “你根本就没睡嘛!” 就像这时,他因为听到我的声音而迅速跳到床上来。压在我身上拉亮了灯后朝我得意地笑。他是个长相还相当稚气的男孩子,笑的时候会露出尖尖的虎牙来。 “我明明就是被你吵醒的!” 看著他那副嚣张的样子,我佯装生气。但是马上被他戳穿。 “哼哼!我一早就看到了!”他指著我的眼睛,“你的眼珠子在黑暗里会发光,你自己不知道嘛!” “唉。你发现了啊?”我惊讶地看著他,难道他不会觉得古怪吗? “是啊!灯亮起来就会变回黑黑的了。”他说著又关了灯,“你看你看又亮了。” 他嘴里说著我给你找面镜子来你自己看,然后就又拉亮了灯转身去找。 “我才不要看呢!”我别扭地大叫,在实验所的时候我可是常常看自己在黑暗里的眼睛的。但是那个时候的新奇愉快感觉在经历了这麽多事情之后却变成了一种复杂的体味。总之,让我感觉到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我总觉得不满。 “有什麽关系嘛!”嘻嘻笑著扯开我拉住他肩膀的手,殒朝我皱著鼻子,“很好看啊!凯特的眼睛很好看啊!人家羡慕还来不及呢!” 我一时怔住,却只是气愤地叫,“总之我就是不看。” 而已经被殒找来的镜子也被我抵死地按住,殒不甘心,都年少气盛的我们两个于是你夺我抢,就为了这件小事直争了个面红耳赤。 “喂!你们两只小猴子给我早点睡觉!”爷爷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从隔壁传了过来,“殒,别忘记你明天还要上课!” 讷讷地,殒只有关了灯。 “唉!你看你看又亮了。”黑暗中,我看得清他的表情,像个小孩子一样马上又得意起来了。 我懒得理他,就翻身睡自己的去了。 摸索了好一阵子,他才上了床。 起先还安静了一小会,但是却马上便不安份起来了。他伸出手来搭上我的肩膀: “喂,凯特你睡著了吗?” 他的声音细细的,很好听。常常让我非常羡慕。 “干什麽?”我闷闷地问。 “跟我聊天吗?” “不要!”我不知道他为什麽会觉得跟一个只会喵喵叫的家夥还总是聊得很开心。常常觉得殒笨笨的,但是他在学校里的成绩却据说相当好。 “真没劲!”他拉拉我的胳膊,很容易就暖和起来的体温碰触到皮肤异常舒服,“你这只懒猫!” “你这样说我生气了!”我立刻转身狠狠地瞪他。 “好了!我给你看好东西了。”他朝我谄媚地笑笑,拉过一边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一本笔记本大小的书来。 “什麽?”我瞄了一眼,发现书的封面上有一个长著黑色羽毛翅膀的人。 “是2106年装订的古早童话书。我向班上的同学借来看的。” 他神秘兮兮地笑,说著又从书包里翻出一管节能手电筒, 他抽过毯子,盖住两人的头,然后打开手电的开关,于是那个黑色翅膀的人便笼罩在一片微蓝的光晕中,“这个是那个时候流行的神话故事里很有名的失堕天使。据说从天上被赶下来的时候,掉进黑色的地狱河水里去,所以洁白的羽毛被染成黑色,再也变不回来了。” “真可怜……”我轻微地皱起眉头。 “也不一定哦!”殒摇摇头,“也许人家喜欢变成黑色呢!我就觉得很帅呢!” “……”我回头看殒的脸,这麽说话的殒表情非常认真,我则是不置可否。 然后,殒打开了书。 这年头并不流行的小楷工整地印刷著几行诗文。 “唉?还有诗呢!真新鲜。” “让我看看!”感觉很好奇,不禁努力凑过头去,直到几乎碰到了殒的脑袋。殒的呼吸声顿时被听在耳里。 “孩童吵闹的节日……黑色翅膀的旅人……追寻著笛子的声音而来……” 殒轻轻的念著,手指指在书页上,微微地凹陷下去,但是他毫无所觉。 “谁愿意打开门……看看那一张微笑的脸……” 殒的手电夹在肩膀上,三番五次地滚下来,我在一旁帮忙拾起,拿在手里。 于是殒就继续念: “犹如慈祥的老人一般……诱惑著孩子的脸……不由自主……跟著他走……” 当他念到这一段的时候,停了一下,我敲敲他的头,指著书本,让他再继续读下去。 “如美好的梦境一般……跟著他走……从此愉快起来……” “谁愿意打开门……看看那一张微笑的脸……” 裹在被子里感觉渐渐有些缺氧。因为说话的原因,空气变得潮湿起来,狭小空间里的燠热让我的脸闷得红红的,再加上靠近的两人的呼吸喷在脸上。烫得难受。我于是关掉手电筒,掀开被子,冒出脑袋,对著骤然而起的凉意,用力地呼出一口气。同时也听到殒的呼气声。 “真没劲。”我咕哝了一声。 “……总之我们学校在万圣节的时候要演这个戏。到时候你要来看哦!” “啊,如果你在演我就去。” 我懒懒地看他一眼。 “我当然会在。我已经申请要演那个黑衣人呢!” “我要去!”我睁著眼睛,与他并排仰头望著天花板的方向,雀跃地说。 “……”殒没有出声。我忍不住侧头看他的脸,发现我在看他,殒也同样转头朝我疑惑地看了一眼。从他的瞳人里,我看到微微闪烁著一点的绿色的荧光。 ……现在还是五月份。还有好几个月呢。 10 跟爷爷和殒在一起的时候,我拥有全部的自由。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把我当作人造人对待。 不过殒去学校的时候,我几乎都还是呆在家里。即使这样,我知道这种生活跟以前是大不相同的,所以我分外珍惜。从心里把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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