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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比活着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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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比活着容易 死比活着容易 豆豆 豆豆,女,著名作家。已出版有长篇小说《背叛》(改编拍摄成同名电视连续剧)、《遥 远的救世主》(改编拍摄成电视连续剧《天道》)。 李雪:笔名豆豆,油田年青的女作家之一。她的中篇小说处女作《死比活着容易》1993 年在天津《小说家》杂志发表,同年加入河南省作家协会,后转入中国石油作家协会。2000 年《啄木鸟》杂志一至四期连载了她的长篇小说《背叛》,然后由群众出版社出版发行,并 由北京同乐影视公司拍成同名 20 集电视连续剧,在全国及各省卫星台连播,引起了强烈反 响,一时洛阳纸贵,长篇小说《背叛》甚...
死比活着容易
死比活着容易 豆豆 豆豆,女,著名作家。已出版有长篇小说《背叛》(改编拍摄成同名电视连续剧)、《遥 远的救世主》(改编拍摄成电视连续剧《天道》)。 李雪:笔名豆豆,油田年青的女作家之一。她的中篇小说处女作《死比活着容易》1993 年在天津《小说家》杂志发表,同年加入河南省作家协会,后转入中国石油作家协会。2000 年《啄木鸟》杂志一至四期连载了她的长篇小说《背叛》,然后由群众出版社出版发行,并 由北京同乐影视公司拍成同名 20 集电视连续剧,在全国及各省卫星台连播,引起了强烈反 响,一时洛阳纸贵,长篇小说《背叛》甚至出现盗版。2005 年作家出版社出版了她的第二 部长篇小说《遥远的救世主》,然后由北京天润影视公司拍成 24 集电视连续剧《天道》,豆 豆亲任该剧编剧,这部作品以其独特的视觉,受到广泛关注。目前,豆豆的创作及创作模式 已引起文学界重视,“豆豆现象”值得我们很好的总结。搜索豆豆的相关资料,却搜索无几, 有的就是她《背叛》和《遥远的救世主》两部作品的介绍与评价。看来这个作家相当低调不 张扬,你难以从资讯和舆论上去了解她个人本身,大家对于她的作品似乎超过对她本人的关 注和热情,这不正衬映着她作品的成功之处吗?而事实上,也只有通过作品去猜测和了解她。 这种精神是我非常欣赏的!她的这两部作品的主人公有很多相似之处,宋一坤与丁元英,夏 英杰和芮小丹,她们的性格和脾气都非常相像,主题也都是无情的商界狼性的生存原则与人 性良知的挑战与平衡之难。在这方面,我同意某些人对豆豆作品的评价,显然作家偏爱这类 男人,而女主角的身上有很多作家自己的影子。豆豆必竟是个小女子,她要怎么写故事无可 厚非,文为心生,而作品又是如此另类、难得,有深度,能引发人思考,我们不能因为两部 作品的相似而评说她文笔的局限。我倒是对她个人更感兴趣了,呵呵~关于作家本人的评价, 当今社会,资讯如此泛滥,而豆豆,何许人也,竟然不着一点痕迹! 豆豆:女,1970 年生,文化程度。作者十七岁时因工作关系认识了一个好朋友李 红英(此人的人生观、价值观及其人格、品德和思维方式都给作者产生了重要影响)。1990 年,李到欧洲定居,此后李不断寄给豆豆大量的参考资料,每次回国都给作者讲述一些作者 所陌生的社会生活。作者于 1995 年 6 月动笔创作长篇小说《背叛》,1997 年 8 月完稿。 《背叛》一书在杂志《啄木鸟》2000 年 1—4 期连载。2000 年作者为一名普通工人,有 一个可以长相思守的丈夫。 一 昏暗的灯光,笼罩着雷英那张令人难以捉摸的脸,他仰靠在沙发上,眼睛微闭着,仿佛 睡着了。只是从那微闭的眼睛里流出一丝余光,让人感到恐怖、心悸…… 一张单人床的被子上靠着一个约二十五、六岁,中等个子的男青年。圆脸,一对大眼睛, 机灵中透着一种调皮相,像个大孩子。他跟雷英不是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亲。这种关系不 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他叫赵宝宝。 此刻,宝宝那张平时唠叨不休的嘴只会大口大口地吸烟,好像要让自己躲进浓浓的烟雾 里,看不见别人也不让别人看见自己。 屋里的空气很沉闷,让人透不过气来。 宝宝被这沉闷的空气压抑得极不自在,昔日的吊儿郎当劲儿此时早已荡然无存。只见他 重重地往被子上一靠,曲指把一只刚抽了几口的“剑牌”香烟弹得老远,长叹一口气,说: “大哥,你真决定干了?” 雷英轻轻摇摇头说:“白洁云不是白痴,秋小妹更有一种职业性的警觉,谈何容易呀。” 接下来,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雷英依然靠在沙发上未动,宝宝却是一副焦躁不安的样 子,尤其是那两条腿,好像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合适没,一会儿翘起来,一会儿又放下。他 求救似地看着雷英,希望雷英能说点儿什么。 终于,雷英打破了沉默。他那双默然的眼睛久久地、毫无目的地盯着一个方向。像是自 语,又像是说给宝宝听:“这是一个只有狼才能生存的世界,不了解这一点,就是不懂我们 所处的这个环境。既然不能给公家干,那我只好给自己干了。盐碱地里长不出好庄稼,必须 谋求这种根本性的解决。”然而无论如何,他还是感到一种巨大的痛苦,仿佛心在流血。 可是他更明白,在今后的日子里,任何一丝同情和怜悯都会导致整个计划的惨败。他不断告 诫自己,在这个冷酷的世界里,感情必须给理智让步! 于是,他那只显得非常沉重的手神经质地又一次伸向烟盒,摸出今夜的第十八支香烟… 二 白洁云和秋小妹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并肩走着。今天白洁云特地提前半小时下班,去检 察院门口等秋小妹。 两个姑娘走在一起竟有一种无形的默契。 秋小妹身上有一种阳刚之美,但绝不是那种男性化的女人。那身制服穿在她身上更有一 种刚柔相济的美。今天她被白洁云急匆匆地拉走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秋小妹有一张现代人的脸,线条清晰,连嘴角都微微向上完成一个弧度,给人的感觉是 自信加上一点自负,是那种能把握生活的人。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很美但却极有神,看什 么都带点儿审视和疑问。再加上两道嘿嘿的浓眉,显得冷傲而不可亲近。白洁云从小跟她在 一起无话不谈,这种感觉自然很淡。十八岁那年,白洁云曾对秋小妹说:“你好像什么也不 相信。”当时秋小妹过很久才回答她:“我相信自己。”白洁云对这句话一直没有深究,因为 她们没有同样的生活经历,自然也不会有同样的感受。 白洁云怀里抱着一瓶红葡萄酒,这是她为爸爸和秋小妹准备的,她本人从不喝酒。对于 秋小妹抽烟喝酒的习惯,她认为是各有所好,从来不加批评。 白洁云看秋小妹一眼,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用手碰了碰她:“小妹,那个美国来的 女人真的是你母亲?” 秋小妹双手插在口袋里,眼光变得很朦胧:“是真的,任何人一看都知道是真的。我这 张脸简直就是她的翻版。” “那你为什么不跟她去美国呢?你受了那么多苦,如今亲妈妈来找你,你应该高兴才对。 你是不是恨她当年扔下你不管?” “不是。当年她是迫不得已。没有哪位母亲在还有一点办法的时候会扔下自己的孩子不 管。”秋小妹宽容地笑了。她既然能够宽容别人,那她更可以宽容自己的母亲。尽管这位母 亲跟她只见过一面,但那种属于血缘的、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微妙关系使他跟那位母亲有一种 洗洗相亲之感。 “那是为什么呢?”白洁云继续问。 沉默一会儿,秋小妹说:“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说不上什么辉煌。在一些人眼里也许不 值什么,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努力挣来的,正因为不容易所以才格外珍惜。我不想放弃。” “那你母亲一定会很伤心,她会认为你不给她机会弥补对你的爱。”白洁云又自顾自地 替秋小妹的母亲担忧起来。 “也许……”秋小妹又笑了,“也许,我会给她机会的。” “那么说,你还是要去美国咯。说真的,我还真舍不得你走呢。从小你就在保护我,你 要是一走,我就没靠山了。不过你当然应该走……”白洁云为好朋友设计前程,她认为世界 上最该获得幸福的人就是秋小妹。 “到家啦!”白洁云一把抓起秋小妹的手跨进家门,“今天爸爸亲自下厨为我过生日,咱 们好好吃一吨。” 这时白洁云的父亲白实朴腰扎围裙笑呵呵举起炒勺走出来。“怎么样?我还有点大师傅 的样子吧?”秋小妹见平时严肃的检察长这幅摸样,一下子禁不住笑起来。 ………… 屋里没有开灯,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屋里,除了凄凉,不会使人有别的联想。 秋小妹坐在一张大藤椅上,懒懒地把双腿放在面前的写字台上。白天的精明、锋锐、果 断已去迁安不隐藏起来,取代这些的是一脸的倦意和那些刻在心里的痛苦在不知不觉时爬到 脸上的痕迹。此时的秋小妹和白天的她似乎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二十五年了,二十五年来只有她自己。那些女孩子的娇嗔、任性、欢乐,似乎在她来到 这个世界时,上帝就把这一切从她的生命中全部勾除了。 二十五年来,在人生路上,她每往前走一步,都是用巨大的痛苦和血与泪为代价的。 本来网上已封尘,存进记忆里。可是生活并不让她有片刻的安宁,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 信和那个亲自越洋而来的女人,又使她不得不打开那扇本已上锁的记忆之门,把昔日的痛苦 一件一件又拿出来摆在眼前,重新审视、回顾。 她这一生似乎在不停地接受命运的挑战。 命中注定了她要做一个战士,接受命运的挑战,接受生活的挑战,还有她的工作,接受 各种各样犯罪的挑战。 命运又一次给她来了个突然袭击。 那封远涉重洋的信就摆在眼前。一切都是真的,不容质疑的。信上对她的称呼是“静静”, 这个她只从一个死去的老人嘴里听说过一次的名字,就那么刻骨铭心地收进了记忆里。 秋小妹挪动了一下身子,双腿更舒服地伸展了一下,抽出一支烟来点上,深深地吸了一 口。 烟雾开始在脸前缭绕,盘旋到头顶上渐渐消失。 八岁那年,也是在一个夜晚。在那间破屋里,奶奶不行了。那个收养她到八岁的慈祥的 老人,伸出如鸡爪般干枯的手摸着她泪流纵横的脸,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她说:“孩子,你 的真名叫静静……秋静,这个银……银锁片是你……妈留给你的,还有这张信纸……” 交到她手里的是一个小小的银锁片和一张已经发黄的信纸,上面是她的名字。 三 黎明时分,残存的夜色夹着淡淡的白雾笼罩着大地,一切都灰蒙蒙的。远处的树隐隐的 仿佛变成了一黛远山。偌大一个江州市还没有完全醒来。 江心公园此时正披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树叶儿上挂满一层薄薄的雾珠儿,微风拂过, 娑娑作响。清凉的空气夹带着一丝淡淡的甜香,不知道是哪种花开的香味。偶尔几声早起鸟 儿的啁啾,更衬托出这里的幽静。 晨跑是白洁云固执坚持的唯一运动,已经两年多了。她之所以固执坚持的原因让人听起 来似乎可笑,曾经有一度她开始发胖,秋小妹总是用一种戏谑的眼光看她,并用同样的 口吻说:“再不减肥,你可以打点行装去南极洲寻找你的同类了。”并拿一张肥胖的企 鹅画片在她脸前晃来晃去。白洁云之所以能坚持不懈地晨跑最起初是因为秋小妹对她毅 力的怀疑,后来才是她自己体味到了其中的乐趣。 从家门口到公园这条静静的林荫道,已经是一大半路程了,自洁云的脸上已经沁出了一 层细细的汗珠,几缕乌黑的刘海儿粘在额头上,有点儿天然卷曲的头发长长的,随着跑步的 节奏在脑后晃动着,那张白白净净的脸使人不自觉地联想起“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应该说 白洁云是相当漂亮的。她常常伸出那双修长结实的腿不服气地对秋小妹说:“让你的企鹅见 鬼去吧。” 白洁云在那棵一向做为晨跑终点的老柳树下的长条石凳旁停下来。她做了几个扩胸动 作,又做了几次深呼吸,空气真好。她掏出手绢想擦一擦石凳上的雾水休息一下,然后散步 回家。 正当她弯腰的时候,发现石凳上有一只黑色的钱包,长方形非常精致,只是上面有一点 烫过的痕迹。钱包上挂满了一层薄薄的雾水,显然是昨天晚上来这里玩的人丢的。白洁云向 四周望了望,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她拿起那只钱包,擦了擦上面的雾水,又擦擦石凳,这才 坐下来。 “也许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找的”。自洁云这样想,并决定在这里等一等。 时问一点一点过去,天已经大亮了,公园里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只是一直没有人来找这 只钱包。 白洁云看看表,她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实在有点儿不耐烦,她用手指弹了弹钱包, 自言自语地说:“算你走运,落在我手里。不过还是爸爸的早饭重要,打发爸爸上班以后我 再去找你的主人不迟,这么粗心大意,让他着着急也活该。”她打开钱包,检查了一下里面 的东西,很简单,两张一百圆的钞票,一张名片。名片上印着“经七路 386 号,红房子酒 店,经理陆小红”。“哦,看样子是个女强人,算她走运。”自洁云笑了,收起钱包往家跑去。 白实朴坐在桌前吃早饭,两碟小菜,豆浆、油条,一切都像妻子在家时一样,连他最喜 欢的豆腐卤都是每餐必备。当一个父亲年老时,最高兴的就是如花的女儿在身边照应,何况 自己的女儿又是那么懂事。实朴看了看,不见女儿,就大声喊:“云儿,你还不快吃饭,当 心上班迟到了。” “今天我休息。”白洁云在厨房里说。 白实朴笑着摇摇头,儿子没参军时,总在家里抗议他“重女轻男”,说姐姐是“马屁精”、 “拍道高手”等等。现在儿子参军走了,妻子去南极考察,多亏有这个女儿在身边,否则老 头子只好去单位吃食堂了。 “嘀、嘀”门外传来两声汽车鸣笛,白实朴擦擦嘴站起来,冲着厨房说:“云儿,爸爸 上班了。今天要出门的话别忘了带伞,天气预报说有雨。” 白洁云探出头来,调皮地向父亲敬个礼:“是,检察长。还有什么吩咐?” 白实朴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说:“暂时没了。” 父亲走后,白洁云手脚麻利地收拾餐桌,心里老记挂着那只钱包。 四 白洁云出门的时候,早把父亲说有雨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 当她找到“红房子”酒店时,这家酒店刚开始营业。酒店虽然不算很大,但装修却很豪 华,不俗气,给人清新淡雅的感觉。与外面的喧闹仿佛是两个世界。一张张圆形的餐桌上铺 着雪白的台布,深色的地毯踩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 白洁云又拿出那张名片看了看,没错!她站在那里,由于不是吃饭时间,酒店里的客人 不多,几乎有一大半桌子是空的。 “小姐,用餐吗?”一个服务小姐上前来问道。 “不,我找你们经理,陆小红。”白洁云说。 “请等一下,您先请坐!”服务小姐替白洁云在一张空餐桌前拉开一张椅子。 “谢谢。”白洁云坐下后,环视了一下四周,离她不远的一张餐桌上,一对青年男女正 在喁喁细语,一脸的幸福与陶醉,不用说是在热恋了。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 子,穿一身红色衣裙,一头短发蓬松卷曲,浓黑的眉毛像外国影星奥黛丽、赫本,大眼睛又 黑又亮,两排浓密的长睫毛如同人工装上去的,丰满的红唇充满一种野性的诱感,整个人像 一团火。 “真漂亮!”白洁云不得不暗暗赞叹。 那女子在白洁云对面坐下,冲白洁云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疑惑地问:“我好 像不认识你?”白洁云也笑了笑,拿出那只精致的黑色钱包放在桌子上,说:“这是你的吧?” 陆小红拿起钱包仔细看了看,好像吃了一惊,忙问:“你是从哪儿得到它的?它怎么会在 你这里?” “早上跑步在公园里捡到的。里面有你的名片,我就找来了。你查一下丢了什么东西没 有?”白洁云说。 “这钱包不是我的,但我知道是谁的。” “不是你的?”云奇怪了,明明她的名片在里面嘛。 “这钱包的主人叫雷英,你还是亲自给他送去吧。” 白洁云说:“既然你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就麻烦你给他送去好了。”说着站起身就想走。 “别……”陆小红急忙拉住她,“还是你给他送去的好,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白洁云好奇地问:“我上哪儿去找这个雷英呢?” “他有个兄弟是开出租车的,经常在国际饭店那里,叫赵宝宝,你去找他就能找到雷英 了。” 白洁云的好奇心被诱惑出来,忍不住又问:“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陆小红伤感地垂下那长长的睫毛,黑黑的眼眸一下子变得像雾一样朦胧了:“一言难尽。 我求你帮个忙,你找到雷英的地址后来告诉我,请你帮我这个忙好不好?” “好,如果我找到了这个人,一定来告诉你。”白洁云说。 陆小红感激地望着白洁云,说:“谢谢你。” 国际饭店门口停着好多辆出租车。 从“红房子酒店”出来后,白洁云看看天,真的有些阴阴的,可能要下雨。她决心要帮 陆 小红的忙,还有一半是好奇心,想看看那个雷英究竟是什么人。 正当她站在那里东张西望的时候,一个司机走过来问:“小姐,要用车吗?” 白洁云忙说:“对不起,我不用车。我想打听一个人,也是开出租车的。” 青年司机很热情:“什么人?” 白洁云说:“赵宝宝。我有一点事要找他。” “哦,宝宝呀。你等一下。”青年司机转身向一辆红色出租车走过去,对那个司机说: “宝宝,有人找。是不是女朋友?这么漂亮。” “哪来的女朋友,一边儿呆着去。”宝宝拍拍青年司机的头。 青年司机耸耸肩,顺手从宝宝的烟盒里抽了一支烟,扬声向白洁云喊:“小姐,在这里。” 宝宝推开车门出来,问白洁云:“你找我?” 白洁云说:“请问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雷英的人?” “你找我大哥?” “我捡到他的钱包,想给他送去,他住哪儿?”白洁云受人所托,打听雷英的地址。 宝宝看看白洁云,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幕又闪电般地 在他脑海中一掠而过。 昨晚雷英把这只钱包交给宝宝时,说:“要让白洁云自己来找我。” 宝宝问:“大哥,为什么要用这个?” 雷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因为有人认识它。” 白洁云见宝宝不说话,而且神态不自然,就问:“喂,你怎么啦?” 宝宝一愣神儿,心里“咯登”一下,忙说:“没什么,没什么。请问你贵姓?”心想也许 不是大哥的那个目标。 “我叫白洁云。你还没跟我说雷英在哪里呢。”白洁云心里有点奇怪。 “大哥住在城南路 45 号。坐七路电车,一下车,门口有个电话亭。我现在很忙,麻烦 你给他把钱包送去行吗?” 白洁云爽快地说:“好吧。” 白洁云转身走了,宝宝望着她的背影暗中舒了口气。他点着一支烟慢慢地吸着。 五 白洁云找到城南路 45 号雷英的家时,雨开始下大了。 “喂,有人吗?”白洁云扬声问道。 里面没有人应。白洁云又敲了敲门,还是没人应。门没锁,被她一敲,开了一条缝。 雨越下越大。 白洁云头发湿了,身上也快被雨浇透。风吹来,一阵凉意,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向四 周望了望,行人匆匆,好像没有一个人是这间房子的主人。 这时,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太太提菜篮打着伞走过来,她见白洁云湿淋淋地站在门外,上 前问道:“姑娘,你找谁呀?” “我找雷英。他好像不在家,门是开着的。” “找雷英呀。我刚才看见他出去啦。准是又去买方便面,你进去等他一会吧,淋出病来 可不是好玩的。”老太太说,“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谢谢大妈!” “唉,这孩子,出去连门都不锁,也不怕东西丢了……”老太太打着伞走了。 白洁云推门进去,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 房间很小。只一间,一眼就看了个大概。 房间靠窗的一边摆了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有一盏台灯,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书和稿纸。 还有一只塞满了烟头烟灰的烟灰缸。写字台旁是一张单人床。屋里还有两个大书架,上面林 林总总地插满了各类书籍。白洁云以职业目光飞快地浏览着,商业管理类的居多,另外还有 一些关于政治、艺术方面的。靠墙摆着一张沙发,上面扔着一件衬衫,两只脏袜子。整个房 间杂乱无章,一看就知道是单身男人的居所。 白洁云在沙发上坐下来。门大开着,这也许是女人的一种特殊心理,在一个单身的陌生 男人房间里,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雨依旧哗哗下着,没有停的意思。 白洁云真后悔没听爸爸的话,呆会儿回家要是感冒了又得头痛吃药,想到那些药片,她 皱皱眉头,好像那些药片已经在嘴里了一样。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越走越近,是朝这门走来的。白洁云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好 像她进来是为了偷东西似的。 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他见屋里有人,奇怪地问:“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里?你一定是来 避雨的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进屋来,怀里抱着几袋方便面。不用说这人一定是雷英了。 白洁云仔细打量着这个男人,个头偏高,很瘦,一张脸其貌不扬,走在人群中不会有人 特别注意到他。只是那双眼睛特别有神,而且有一股锋锐的光,好像能把什么都看透看穿, 自信写在脸上,自负挂在嘴角。整个人沉着稳健,是那种让人看不透摸不透的男人。 他收起举着的那把黑伞放在墙角,拉开抽屉把几袋方便面扔进去。从铁丝上拉一条毛巾 擦擦手。见自洁云没说话,又问了一句:“喂,你是来避雨的吧?祖先有一句话‘不请自来, 是为贼也’,希望你不是。”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白洁云立刻反击:“你说错了,祖先的那句话是‘不问自取,是为贼也’。何况我是捡了 你的钱包来还的,天下的贼若都像我,倒真是社会的造化了。你说是不是?”她把那只钱包 在雷英面前晃了晃,递给他。 雷英接过钱包放在桌上,说:“没想到它还回来。在这个年代,这种事就像梦一样让人 不敢相信。” “为什么?” “九十年代,中国人的道德观念发生了巨大的裂变,金钱支配了一切,以致于人们已经 不敢相信那些高尚行为的存在了,也许这就是我们民族悲剧之所在。你说是吗?”雷英道。 白洁云没回答,因为她答不出,这个题目太大了。于是她避开这个话题,问:“你看看 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不用看,它既然能回来就一定是完 璧归赵,否则它根本就回不来了。” 雷英看看白洁云,拿一条干毛巾递给她,说:“擦擦头发吧,小心感冒。我倒杯热水给 你。” 白洁云从没有被异性如此关注过,而且是具体到这样的细节上。她心里一阵怪怪的感觉, 说不清为什么,她有些不自然,但觉得很舒服,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用干毛巾擦着 头发,雷英给她倒了杯开水放在沙发的木扶手上,关照她:“小心别弄洒了,很烫的。” “谢谢!” “我还没谢你呢。请问贵姓?”雷英拿了支烟刚要点火,又看看白洁云,把烟向她扬了 扬,问道:“可以吗?” 白洁云点点头,说:“我姓白,叫白洁云。” “谢谢你!你送来了我的生活费,最重要的是烟钱。” 白洁云端起水杯喝口水,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这么多书?” 雷英沉默了一会儿,嘴角浮出一丝自嘲的微笑,说:“你最好做点心理准备,否则我说 出来,你会认为你和一个坏人在一起。” “我不怕。”白洁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在七上八下了。 雷英见她一副已武装好的样子,觉得可笑,吸了一口烟,慢慢地说:“我以前在华侨公 司工作,一年前被开除了。你现在是不是已经认为我是个坏人了?” 白洁云松一口气,说:“好人和坏人怎么能轻易下结论,我又不了解你。你为什么被开 除?打架、贪污公款,还是……” 雷英打断她的话,说:“都不是。有些事情不是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能想象得到的。” 不知为什么,她很高兴,情绪很好。她看看外面,对雷英说:“我该走了。”这又是女孩 子的一个特殊心理,心口不一。 雷英见雨下得正大,说:“下这么大雨,你再等一等,让宝宝送你回去,他开车,很快 的。”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口传来两声汽车喇叭响,又听见刹车开车门的声音。 雷英站起来说:“是宝宝回来了。” 随着一声用力关车门的声音,赵宝宝似一枚炮弹般冲了进来,双手护着头,大叫:“老 天爷,我今天真是鬼迷了心窍才去理头发。”他把身上的夹克衫脱下来抖着上面的雨水。 雷英递条毛巾给他。宝宝一脸苦相。 白洁云忍不住笑出声来。宝宝这才看见她:“咦,你不就是那个捡钱包的女雷锋吗?大哥 碰见你真是他的福气。” 白洁云脸一红:“胡说八道。” 宝宝笑嘻嘻地装傻:“我没胡说八道呀,大哥,她说我胡说八道。” 雷英拍他的头一巴掌:“活该!现在,你送她回家去。” “好,好,好,白小姐,请吧!”宝宝弯腰九十度,行日本礼。 宝宝替白洁云拉开车门,等白洁云上车后,又帮她关上车门,这才钻进驾驶室。 车子平稳地向前开动,白洁云舒服地靠在后座上。车外,雨下得很大,她欣赏着窗外的 雨景。陆小红的影子在她脑海中闪了一下,她和雷英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白洁云咬咬嘴唇, 问宝宝:“你认识一个叫陆小红的人么?” “你怎么知道陆小红?”宝宝非常奇怪。 “没什么,随便问问。” “那个陆小红,要是没有她,大哥现在也不会这么惨。” “你跟雷英很好吗?”她忍不住又问。 “比亲兄弟还亲。要是没有大哥,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呢。”宝宝拍拍方向盘,“只 可惜大哥时运不济。” 白洁云没有说话,车子平稳而快地在雨幕中行驶着…… 六 太阳很好,暖融融的并不刺目,窗外一片绿意。 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秋小妹正埋头看一本《犯罪大全》,她拉开抽屉摸出一盒烟,又 摸出一盒火柴,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书本。烟雾在她眼前弥漫开来。 砰,砰,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 秋小妹抬起头,把抽了一半的烟掐柱手中垂下,说:“请进!” 门打开一条缝,白洁云探头进来嗅了嗅:“又在抽烟。此乃美容大忌,说了一万遍你一 遍都没听见。” 秋小妹放心了,把藏着的手拿出来,笑了:“怎么不回家?” 白洁云半躺进秋小妹对面的藤椅里,说:“爸爸去开会,我也懒得做饭,就来我你啦。” “不对吧,你一定有什么心事才来的。我怎么会这么吃香,我还不明白么。” 白洁云被一语击中,反唇相讥:“尖嘴利牙,有没有人敢娶你都成问题哦。” 秋小妹把烟头丢进烟缸里,双臂抱在胸前,看着白洁云。 白洁云被她看得不自在了,说:“你瞪着我做什么?” 秋小妹笑着说:“看看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事不好说出来。是不是恋爱啦?其实这有什么好 难为情的,只是不知什么人能得你小姐的青睐?” “瞧你说得跟真的一样,还没那么严重呢。喂,小妹,你说……”白洁云吞吐了一下, 似乎在斟酌用什么词恰当,“你说,是不是真有一见钟情这么回事?” “老天,是你对别人一见钟情还是别人对你一见钟情?你不是在单相思吧?”秋小妹诧 异地扬扬眉头。 白洁云皱起眉头,一脸的苦恼,叹口长气说:“事情的可悲,就在于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他呢?我是指那个男人。” “他?他更不知道了。老天才相信,我们只见过一次。” “到什么程度了?日日思君不见君白了少年头?我看你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嘛,还早着 呢。”秋小妹又点上一支烟,想逗白洁云开心。 “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还开玩笑。我发誓你再这么玩世不恭的说话我一定和你绝交。” 白洁云咬牙切齿。 “好好好,我也和你说正经的,”秋小妹举举手,做投降状,摆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 说:“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你要是放不下面子,让我去向他通报一声?” 白洁云“哈”的一下笑起来:“通报个鬼啊,等我搞清楚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他再请你出 山才好,要不然你用枪逼着人家来爱我,那我才是真的没面子呢。” 秋小妹自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抓住白洁云的胳膊拧在身后:“好呀,你敢耍我。” 白洁云痛得龇牙咧嘴,连说:“好姐姐,饶我一次;我没要你嘛,真的等我搞清楚以后 才能告诉你呀!” 秋小妹放开她,一本正经地说:“这种事,可遇不可求。遇见了集一生的热情辉煌一次, 也不枉此一生了。否则犹犹豫豫机会错过,遗憾终生。当然,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这只是我 的看法,不知道你自己怎么想?” 白洁云若有所思:“小妹,你恋爱过?怎么会说出这么生动的话来?” 秋小妹笑了笑:“傻瓜,有很多事不见得要亲自去试验呀,不然还要书和脑子干什么。 这就是我比你聪明的地方,懂吗?” 白洁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好啦,”秋小妹拍了白洁云一下,“我可是饿了,咱们出去吃饭。” 阳光洒在两个人身上,那么明亮,似乎一切阴暗都离她们很遥远,遥远得不着边际。 七 雷英胳膊底下挟着一只毛茸茸的大玩具狗,伸长脖子向新生幼儿园里张望。 孩子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脸上一派的天真无邪。 “真真,真真,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玩儿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拉了拉一个坐 在地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约莫有四五岁,扎着两条小辫子,两只大眼睛非常有神,撅着小嘴,一脸不高兴, 好可爱的样子。 “喂,真真。你怎么不说话嘛?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小男孩双手叉腰,充大人样。 真真站起来,双手抱在胸前,叹口气,说:“彬彬,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彬彬摇摇头说:“不知道。” “以前,我过生日的时候,爸爸妈妈给我买蛋糕,还有小蜡烛,还有玩具……” “过生日应该开心嘛,你怎么不开心?” “让我怎么开心嘛,妈妈不要爸爸,他们离婚了,我,我整天想爸爸他也不来,呜呜……” 真真抹着眼睛哭起来,边哭边问:“彬彬……你知道什么是……是……离婚吗?” “大概……大概就是他们生气了,不说话了,对不对?”彬彬拿着手绢给真真擦眼泪, “别哭了,别哭嘛……” 雷英站在那里心如刀绞。 “别哭嘛,我让我妈妈买玩具给你,”彬彬趴在地上学小狗样,“给你买一只小狗,汪、 汪、汪。” 到底是孩子,真真给彬彬逗得笑起来。 “真真! 真真!”雷英努力平伏自己的情绪,声音还是有些发颤,“真真,爸爸在这儿。” 他举起那只玩具狗向女儿晃着。 “爸爸!”真真看见爸爸,欢呼着跑过来,扑进雷英怀里。 雷英抱着女儿,百感交集,心里非常难过。 真真捧着爸爸的脸,眼泪汪汪地说:“爸爸,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好想好想你。” “乖孩子,爸爸也想你,想死了。”雷英紧紧地搂住女儿。 “爸爸,我想跟你在一起。” “怎么,妈妈对你不好?” “我不喜欢那个王叔叔,他整天跟妈妈在一起,我想爸爸!”真真鼓起两腮。 看着孩子眼里渴求的神色,雷英的心像被一把大铁钳拧住一样,阵阵绞痛。想到自己眼 前的处境,无论如何不能照顾这孩子,再说,他要干的事……想到这里,他柔声对女儿说: “乖,好好听妈妈的话,以后爸爸常来看你。给,爸爸送你的生日礼物,大白狗,喜欢不喜 欢?” “爸爸!你真好。”真真抱着玩具狗,在雷英脸上亲了一下。 陆小红站在远处的一个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刚才她一下车,无意间发现了雷英。对于这个男人,她有一份深深的歉疚,她一直认为 雷英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她害的,而他骄傲得不给她一点补偿的机会。陆小红还记得那个钱包, 那个被烟头烫过的黑色钱包,她曾见雷英用过,所以印象特别深。那天白洁云拿出那只钱包 时就让她吃了一惊。她曾按白洁云提供的地址去找过雷英,没找到,当时雷英不在家,没想 到今天在这里无意碰上了。 雷英看着女儿进了幼儿园,又呆呆地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身走开。陆小红快走 几步,跟在雷英身后,叫他:“请等一会儿。” 雷英转过身来,问:“你叫我?” “你不认识我了?”陆小红心里的内疚更深了一层。 雷英笑了笑:“怎么会不认识。你叫我有事吗?” “没,没什么事。对不起,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听说你现在没 工作。”陆小红诚恳地说。 “谢谢你,我现在很好。再见!”雷英说完,转身大步走了。 陆小红呆呆地站在路边。他还是从前那样,不肯给她一丝一毫的机会。 看着雷英渐渐远去的背影,陆小红叹口气,招手叫了辆出租车,把自己扔进车内。 八 时间还像从前一样从身边悄悄流过去,并不因为人们想要留住些什么而停止不前,它是 最有情也是最无情的,因为它能映下最美丽的东西,而同时,它又会毫不犹豫地把这美丽带 走,给世人太多的无奈与愁怅。 白洁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仿佛一夜之间,隐藏在心底的一扇秘密的门被岁月的手推 开了,她看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种东西,它会在人们还不知不觉的时候悄悄来临,它就是 爱情。 半个多月来,她一直无法把那个影子从心里抹去。为此,她常一个人发愣。久久地盯着 一个地方发愣。时而微笑,时而皱眉,时而又叹气,女孩子的心思太复杂太微妙,有时连她 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使白洁云烦恼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那个陆小红。她和雷英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是什么关系呢?如果他们是恋人怎么办?以白洁云的道德观念,她决不会去拆散他们,可自 己的感情呢……太多太多的问题都没有答案。 白洁云坐在借书处的小窗口发愣:偌大一个阅览室静悄悄的,只是偶尔响起“沙沙”的 翻书声,与外面的喧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同事小杨悄悄走过来,站在白洁云身边,白洁云竞一点也没有觉察,手中的钢笔无意识 地在一张纸上画些不规则的图形。 小杨轻轻拍了白洁云一下,笑着悄声问:“洁云,怎么愁眉苦脸的,有心事呀?” 白洁云一愣神,把思绪拉回现实中来,脸红了一下,忙说:“没有呀,什么都没有。” 小杨依旧开玩笑:“别骗人,坐在这儿都快成菩萨了,还说没有呢。” 白洁云有点儿急了,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嘛。” 小杨见她那样子,学着她的口气说:“没有,没有行了吧。别愣神了,快帮我把书整理 一下,昨天还的一大堆书乱成一团,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呢,今天正好抓你的公差。” 俩人一起转到林立的书架后面去了。 九 一个多月前的一天,宝宝躺在雷英的小床上津津有味地翻着一本画报。 雷英仿佛有什么心事,在屋里踱来踱去,若有所思。 过了好二会儿,雷英突然问他:“前天的晚报看了没有?” “晚报?谁闲着没事儿看那玩艺儿,”宝宝漫不经心地说,又向雷英晃了晃手中的画报, “大哥,你看这小妞长得多正点,要是……” “要是什么,要是你整天这个样子,什么大事也干不成。”雷英夺过他手中的画报扔在 一边。画报上那位漂亮的小姐依然在甜蜜地微笑,丝毫没觉得受到了冷落。 宝宝翻身坐起来,奇怪地问:“怎么,有事儿?” 雷英点点头,一字一句地对宝宝说:“市检察院有个女警察叫秋小妹,你设法了解一下 她的情况,特别是她的活动规律,越详细越好。” “为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记住,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只记住一点,就是尽量保密。” 几天后,宝宝向雷英报告了他了解到的情况:秋小妹的母亲在美国,父亲早死了,由一 孤老太太抚养至八岁,八岁后又在一户姓张的人家长大。孤老太太已经去世。现在她在本市 孤身一人,住父亲平反后留下的一套房子,有时也住宿舍。活动毫无规律,没有男朋友,只 有一个最要好的女友叫白洁云,是市检察院检察长的千金,在图书馆工作。白洁云的父亲是 秋小妹的上级领导。 雷英握着茶杯问:“就这些?” “就这些。大哥,你打听这些干什么?” 雷英说:“过两天再跟你详谈。” 宝宝拿起写字台上的那张晚报,仔细地找着关于那个女警察秋小妹的消息。原来这个女 警察在东亚商场抓住了一个抢劫犯,被抢劫犯刺了一刀,报纸上用什么“高度的人民公仆的 责任感”,“为了人民的安全社会的安定勇于献出热血乃至生命”等等来赞美秋小妹。又说“她 母亲在美国开珠宝店,是个富翁,但她不像有的人一样想方没法出国,这种高度的爱国精神 多么可嘉……” 宝宝把报纸扔回写字台上,心里暗笑:“明明是傻冒儿一个嘛,大哥还对她这么感兴趣。” 雷英见他乐不可支的模样,问他:“你笑什么?” 宝宝说:“这个女警察肯定脑子有毛病,放着富家小姐不做,偏偏在这里抓什么抢劫犯 还被捅了一刀,你说是不是自找苦吃。” 雷英说:“你懂什么?” 宝宝做个鬼脸,一边儿去了。 十 图书馆二楼阅览室依旧是静悄悄的,只是人少了许多。 白洁云又心不在焉地坐在借书处的小窗口,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托着下巴,呆呆 地看着桌子上的一对瓷娃娃。 突然,窗口响起一个低沉的有点沙哑的声音:“同志,借书!” 白洁云这才被惊醒过来。抬头看了一眼,愣住了,脱口而出:“雷英……”声音里有一 种掩饰不住的惊喜。 她的声音和表情自然逃不过雷英的眼睛,他也“愣”了一下,说:“是你?女雷锋。原来 你在这里工作。” 白洁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掩饰,问:“你来借书?” “是这样,”雷英好像有点儿为难,“我急需一本《行为科学研究》,到处都买不到,又 没有借书证。你看,交些押金行不行?” 白洁云看了看雷英递过来的五十元钱,调皮地笑了:“押金嘛,就不用了。不过,我可 以给你开个后门,行个方便,反正我知道你家在哪儿,你也跑不了。是不是?” 雷英也笑起来,说:“那倒也是。” 白洁云起身走进藏书室,很快找到了那本《行为科学研究》。她取下书正想出去,突然 又站住了,想了想,脸上闪现出一个诡秘的微笑,又将书放回原处。来到借书处的窗口,用 抱歉的语气对雷英说:“真不巧,那本书已经借出去了。如果你急用,书一还来我给你送去。” “谢谢,不好意思麻烦你,我过两天再来。再见!”雷英说完转身下楼去了。 白洁云目送雷英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然后疾步来到大厅的窗前,躲在窗帘后面露出一 张脸注视着图书馆门口……他走出来了,她真希望他能回头看一眼。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渐渐走远了,消失了,走得那么平静。 “看来,我在他心里根本没留下什么印象。”她怅然若失地想。 白洁云做梦也没想到,图书馆对面的“海南大酒店”二楼雅座上,有一个人靠窗坐着, 把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这个人就是赵宝宝。他惊叹雷英的手段,同时心里不知怎么又有 点为这个女孩子担忧。 白洁云还在望着窗外出神,冷不仿肩上被人猛拍一下,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回头一看, 原来是秋小妹。她一把抓住小妹的手,压低声音高兴地叫着:“好哇死丫头,你想吓死我是 不是!” 秋小妹举起食指“嘘”了一声,指指正在看书的人们,俩人放轻脚步进了白洁云的工作 室。 下班时间到了,看书的人们纷纷离开阅览室,偌大个阅览室一下子空了,仿佛从来不曾 有人来过似的。 白洁云打量着秋小妹。秋小妹穿一套淡青色的亚麻布套装,浑身上下干净利落,处处体 现着一种精明干练。白洁云说:“身体恢复得挺快嘛,伤口还疼不疼?” 秋小妹挥挥手,说:“少给我转移大方向。说,刚才在偷看什么?” 白洁云不自在地说:“外面……挺热闹的。” “不老实,”秋小妹用戏谑得意的眼神瞟了白洁云一眼,背着手来回地踱步,慢条斯理 地分析着,“你刚才在看一个人,确切地说嘛,是在看一个男人。” “胡说八道,你凭什么说我在看一个男人。” “哎……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外面很正常,丝毫没有可以转移你注意力的因素。也 就是说,你已经知道那个男人将在马路上出现。但你在屋里怎么会知道外面要发生的事呢?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那个男人是刚从你这里走出去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刚才上 楼时从我身边走过去的只有一个人,请注意,是个男人,这又说明了一个问题……”秋小妹 打了个响指:“不是吗?” 白洁云难为情地笑起来。 秋小妹的心像被人扎了一下,她刚才的推断和现在白洁云的表情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 白洁云爱上了那个男人。或许前几天白洁云来跟她说的那个“一见钟情”的人正是这个男人。 刚才自己上楼时正跟雷英走了个对面,她又惊又喜想跟他打招呼,可是雷英径直从她身边走 过去,好像没看见她一样。秋小妹心想,他一定不认识自己了。因为他们以前的相遇的原因 与场合都很尴尬,而秋小妹的心事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知道了。 白洁云见秋小妹没有说话,就假装生气地说:“就算被你说中了也不必那么神气呀。” 秋小妹回过神来,努力平静自己的思绪,表面一点异样也没有,依旧跟白洁云开玩笑: “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是不是那个让你‘一见钟情’的人。” “是又怎么样?我还不知道他对我有没有感觉呢。他今天来借书,看样子对我好像没什 么意思。你说我悲惨不悲惨?”白洁云做一脸苦相。 秋小妹拍拍她的肩,说:“别说什么悲惨不悲惨了,就算他对你有好感也不能当众表演 呀。这个人我认识,他叫雷英对不对?” 白洁云一下子跳起来:“你认识他?怎么认识的?” 秋小妹双臂抱在胸前,说:“想了解更多的情况吗?你请客,买菜回我家做饭吃,吃饱 后我再告诉你。” “你敲诈!” “我按劳取酬,这只是咨询费而已。” “那我爸爸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操心啦,今天他老人家开会,中午公家请客。” “服了你,走吧!”白洁云投降。 十一 这天晚上,白洁云情绪特别好。通过秋小妹,使她对原来一无所知的雷英有了个大概的 了解。她认为这个男人是值得她爱的。或许很多人都不理解他,可是一个人活在世上,不可 能做什么都能让人理解,只要无愧手心,管别人怎么说呢,那些都是次要的。 那天,秋小妹郑重其事地对她说:“你既然爱上了他,就必须有心理准备。他离过婚, 你能不能承受得住别人的风言风语,还有你家里的人会不会大加阻拦,这些你都要考虑清 楚。” “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爱就是付出。天下没有什么事是不努力就能做到的。”白 洁云说。 “你既然这么想,以后就不要后悔。这个人是个真正的男人。”秋小妹语气中有一种敬 意。 白实朴见女儿一脸笑容,嘴里还不住地哼着歌曲,就问:“云儿,怎么这么高兴呀?” 白洁云放下手中的抹布,过来搂了父亲一下,说:“爸,我天天都是这么高兴,你怎么 不知道?”说完又去干活了。 白实朴笑着摇摇头,推了推老花镜继续看他的报纸。 白洁云把家里收拾得干净整齐,看看表,快七点半了。她忙淡淡地化了化妆,换上一件 白色的领口和袖口带着精致花边的真丝衬衣,一条小小的黑色一步裙,又翻出一双新买的黑 皮鞋换上。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拿起发刷把一头黑油油的长发着意地梳理了一下,这才 满意地冲着镜子扮了个鬼脸儿。 她把那本《行为科学研究》放进随身的小背包里,又检查了里面随用的小东西,这才把 包挎在肩上走出卧室。 经过客厅时,电视机开着,屏幕上的四个小天鹅正在优美地舞蹈,父亲却专心致志地看 报纸,丝毫不理会那四只小天鹅。 白洁云悄悄走到父亲面前,弹了弹他的报纸,父亲从报纸后面露出半张脸,问:“什么 事?” “爸,我出去一会儿。厨房里给你煮了鸡汤,不要忘记喝。早点休息。”白洁云“吩咐” 父亲。 “嗯,早点回来,女孩子不要在外面呆太晚,现在,社会秩序太乱。”父亲说。 “知道了,爸爸再见!” 白洁云离开家,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城南路 45 号。平时她从不坐出租车的,都是乘公 共汽车。而今天她却等不及坐公共汽车,嫌太慢。她想早点见到雷英。她是一个外表柔弱内 心倔强的人,只要认定的事,没有人能使她回头。 离雷英住的地方越来越近,白洁云的心跳也跟着加速。她真有些紧张。她紧紧地抓了抓 手中的提包,以“给他送书”这个理由来找他是不是有些太牵强了?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一 个女孩子的心情,如果雷英有心的话,就知道并不是每个人对工作都有这么“高度的责任心” 的。 下车付了车费,白洁云已经站在雷英的门前。 屋里亮着灯,说明有人在。白洁云做了几次深呼吸,平伏着自己急跳的心。稳定了情绪, 她伸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两下。 “请进,门没锁。”雷英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白洁云推门进去,雷英正伏在写字台上写东西,他回头一看是白洁云,忙站起来,惊讶 地说:“怎么是你?” 白洁云笑笑,从包里拿出那本书,大大方方地说:“这本书下午才还来,我怕你等着, 就给你送来了。” “太麻烦你了,快请坐!”雷英接过书,急忙让座。 雷英端了一杯茶递给白洁云,她接茶杯的手不由自主轻颤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这次 的待遇比上次高了嘛,还有茶水。” 雷英笑了,说:“上次怠慢了你,这次补偿。” “宝宝呢?”白洁云没话找话说。 “他不在这里住。每天开车要忙到很晚。”雷英回答。 白洁云喝口茶,又问:“宝宝的父母都在这里么?” 雷英看了她一眼,白洁云感觉到了,很不自在。雷英说:“他的父母早死了,就他一个 人。”过一会又加了一句:“我跟他一样。” 白洁云叹口气,说:“怎么会这样,你们一定受了不少苦。” “小姐,并不是每个人的童年都有木马和碰碰车的,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像你这个年 龄对社会又能知道多少呢?”雷英慢慢悠悠地说,口气中不乏嘲弄的意味,这点意思不自觉 地从他的嘴角显露出来。 “我知道的是不多,我承认!”白洁云笑了,气氛也比刚才轻松了许多。 雷英的眼光一直停留在白洁云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久久地,脸上竞有一抹温柔。 白洁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见雷英好像依然凝视着她,仿佛想说什么,又没有勇气开口。 白洁云心慌了,半天才又说了一句:“我……我该走了。” 白洁云站起来,转身慢慢地向门外走去,这时她听见身后雷英急切的声音:“等等!” 白洁云收住脚步,回过身来看着雷英,期待与柔情写在她美丽的脸上。 雷英一反常态,以往的镇定全没了,他鼓足了勇气,低低的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下传出来 的:“我……可以爱你吗?” 多么可笑干脆的一句话,白洁云此时却笑不出来。她只觉得心一下子抽紧了。浑身的血 液似乎在加速奔流。她爱这个男人,前一刻还在为不知该怎样向他表白而恨自己,现在当她 突然得到这份爱时又不知所措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时,雷英平静下来,话也流畅了,他说:“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我找你已经很 多年了。我知道这不可能,可我必须告诉你,否则我会遗憾的。假如我伤害了你,我道歉, 并请你原谅。” “不……”白洁云只说了一个字。 “我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雷英说。 “我知道。”白洁云竟笑了。 “我没有工作。” “我有工作。我知道你为什么没工作。我什么都知道。”白洁云还在笑,脸上有一丝狡 黠。 “你怎么知道?”雷英心里暗暗猜疑,他以为是陆小红告诉白洁云的。 白洁云说:“现在保密。”说完又走到沙发边坐下,对雷英说:“坐呀!”好像她成了这里 的主人似的。 雷英笑了,也在沙发上坐下,悄悄抹了抹头上的汗,白洁云拿出自己的手缉为他轻轻擦 着额头上的汗,她脸上似有一丝神彩飞扬着,恋爱中的女孩哪怕是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别有 一份韵味。 雷英一把抓住白洁云的手,白洁云没有挣扎,她不会忸怩做态,她的目光勇敢地盯在雷 英脸上,这眼睛仿佛会说话,里面有柔情、有期待、有喜悦,还有一点喜悦和羞涩……她相 信雷英能知道她此时的心情。 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在这个时刻。 十二 江州市检察院。 秋小妹坐在办公室里那张舒适的半圆形藤椅里咬着钢笔沉思。 写字台上铺着一叠稿纸,上面写了几行诗,看样子还没有写完。她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 显然在斟字酌句。 写诗是秋小妹的业余爱好,她性格孤僻,除了白洁云外,几乎没什么朋友。 秋小妹的诗偶尔会有一些在报刊上发表,白洁云常夸她“文武双全”。在白洁云面前她 既是姐姐又是“诗人”。别看她在生活中坚强果断,但她的诗却纯是儿女情长。 一阵电话铃声把秋小妹从沉思中惊醒,她抓起话筒:“喂,什么事?” “是小妹吗?”白洁云兴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中奖啦?”秋小妹隔着电话线都能看见自洁云开花的脸。 “告诉你,我把雷英‘骗’过来了。”白洁云开玩笑。 秋小妹心里莫名其妙地一动,嘴上说:“真有你的,好本事!” 放下听筒,秋小妹立刻有一种失落感,很强烈地冲击着心头,她又想起了雷英…… 夜晚,台灯柔柔的光似乎给这间房子带来了一点温馨,使这间常常空着的房子有了一点 家的味道。 秋小妹又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里,习惯地把双腿放在写字台上。她拿出一支烟来,慢慢 点上,深深地把那些烟雾吸进肺里,再缓缓吐出。 那个以前只见过几次而事隔一年都没有使她忘记的男人的脸,又渐渐浮上她的脑际。 他们是在一个多么尴尬的场合相遇的呀,她的身份是江州市检察院的检察员,而他呢, 则被告有经济问题和作风问题。她知道他是被人有意陷害。可她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身为一 个检察员,她对他不公正的待遇无能为力,这件案子牵扯太多,甚至有几个地位高高在上的 上层人物。“窃玉者诛,窃国者侯”,中国官场几千年传下来的这句“至理名言”到现在还在 发挥它的余光余热,谁让他只是一个小人物,随时都有被人用权术玩弄的可能呢。 对于男人的品味她是十分苛刻的,那个男人以他独有的风格闯进了她的心扉,并固执地 占据了一席之地。 世上竟有那么多的巧合,他竟以白洁云男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她的生活中,难道这真是上 天的安排么?谁说上天是公正的,从她懂事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上天对她并不照顾,所以 她必须争,必须奋斗才能生存。她讨厌那些游手好闲靠父辈吃饭的花花公子。她说不清楚那 个男人具体什么地方吸引了她,也许是那冷峻锋锐的眼神,也许是他淡然坦荡的神情,还有 那丝常挂在嘴角的冷冷的嘲笑,或者是他的经历使她有一份同病相怜?千头万绪想要一一说 清楚摆明白是不可能的。 秋小妹把双腿放下来,又取了一柄小钥匙开了写字台上那个大抽屉,拉开来,里面满满 一抽屉日记本。她很快地找出了一九九 0 年的那几本,轻轻翻阅着,有一段日子,日记本 上出现得最多的就是那个人的名字——雷英。甚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记载。 一种职业的敏感使秋小妹觉得雷英那件案子颇有蹊跷,她决定去找陆小红了解一些情 况,那天陆小红闪烁不定的目光使她感觉问题也许不像陆小红说的那样,她可能在撒谎。 秋小妹没穿制服,换了一套黑色衣裙,齐腰的短小上衣,长长的裙子,脸上略略化妆, 少了几分英武,多了几分妩媚。 “红房子”酒店坐落在繁华的商业区,招牌很醒目。 秋小妹推开茶色玻璃门进去,立刻有二位服务小姐走过来问:“小姐,请问几位?” 秋小妹说:“对不起。我找陆小红。” 服务小姐说:“请等一等!” 不一会儿,陆小红出来,一看见秋小妹,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秋小妹笑笑说:“怎么,不认识了?” 陆小红见秋小妹没有了那种咄咄逼人的神色,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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