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 木
!俄"屠格涅夫 著
郭志宏 译
前 言
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是俄国著名
的现实主义作家(屠格涅夫出生在奥廖尔省的一个地主家庭中)
母亲性格乖张)对待农奴颇为残酷)屠格涅夫本人则对农奴的悲
惨生活寄予了无限的同情(屠格涅夫于一八三三年进入莫斯科
大学攻读语文系)翌年转学至彼得堡大学文史系)一八三七年毕
业)次年赴柏林大学进修古典文学和哲学(屠格涅夫早在大学期
间便初试身手)创作了不少文学作品(一八三八年)他的处女作
**诗歌+黄昏,问世-一八四三年出版的长诗+帕拉莎,则为他
在文坛奠定了地位)自此)屠格涅夫佳作频传(屠格涅夫的写作
风格并非一成不变)在创作初期)他是一位浪漫主义作家)但随
着阅历的丰富和
的积累)屠格涅夫转向现实主义(他同情农
奴的悲惨遭遇)赞赏他们宽广博大的胸怀-对于贵族阶级的.只
动口不动手/的弱点)屠格涅夫也给予了深刻揭露(但是)屠格涅
夫不赞成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到了晚年)他更加坚持改良主义
的态度)创作风格也趋于平淡)以写作散文诗为主(屠格涅夫一
生留下了多部不朽杰作)+猎人笔记,0+木木,等短篇小说0小说
集思想深邃)文笔流畅-他的中0长篇小说更为人所称道1+罗
亭,0+贵族之家,0+阿霞,0+前夜,0+父与子,0+烟,等皆为不可多
得的佳作(屠格涅夫曾与赫尔岑0车尔尼雪夫斯基等文学家保持
多年的友谊)后因政见分歧而分手(一八八三年)屠格涅夫死于
脊椎癌(
+木木,创作于一八五二年)由于遭到官方的查禁)它在一八
五五年才得以发
在+现代人,杂志上(它是屠格涅夫最为出色
的一部短篇小说)具有感人至深的艺术魅力(+木木,取材于现
2
实!戈拉希姆的原型即是屠格涅夫幼年时家中一位名为安德烈
的农奴!而地主婆的身上则有屠格涅夫母亲的影子!屠格涅夫对
真实的生活加以提炼!使之得到升华"戈拉希姆是一名哑巴农
奴!他力大无穷!生性严肃!但在笨拙木讷的外表下!却有颗敏
感#温柔#渴盼温情的心"柔弱和善的洗衣女工塔季扬娜是他倾
慕的对象!却不幸被任性骄横的地主婆许配给了一个酒鬼!最后
被迫远走他乡"为了弥补失落的爱情!戈拉希姆收养了小狗木
木!将自己的一腔爱意尽数倾泄在它身上"可这点可怜的慰藉也
不能见容于女主人!最后!被迫将木木溺毙的戈拉希姆怀着满腔
愤恨回到故乡去了"戈拉希姆可谓是俄国农奴的典型代表!他们
温驯沉默!老实可靠!但倘若遭受过分的压榨!他们同样会奋起
反抗!从戈拉希姆的身上!屠格涅夫看到了俄国的新希望"
一九九九年二月
$
一
从前!莫斯科一条僻静小街上坐落着一所灰色宅院!它有白
色的圆柱"阁楼和扭扭歪歪的阳台!一位太太在这儿居住#她守
着寡!身边的家奴$ 不计其数#她有几个儿子!工作地点远在彼
得堡!女儿们则早已成了家#她深居简出!独自一人打发她那剩
下的日子!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她生命中的白昼早已逝去!那些
岁月没有笑声!阴雨连绵%她的黄昏却比夜晚更加黯淡#
她这群家奴里最棒的一个!就是负责扫院子的戈拉希姆#他
高约十二维尔肖克&!身材健硕!活像传说里的鲍加狄尔!’他打
小便是个聋哑人#太太把他带离了乡下!让他进了城!在乡下时
他独居一间小屋!早同他的兄弟们分了家#他大概是太太最忠诚
肯干的纳租农奴了#( 他是个天生的大力士!干起活儿来一个顶
四个!他干活儿格外干净麻利#他在耕种土地时!把他的巨灵之
掌在木犁上一压!仿佛他毋需马匹的辅助!独自便可将那绵厚的
土壤翻种完毕%圣彼得节) 到了!他舞动着镰刀!那不可阻挡的
气势好像能一气儿连根砍倒一片小白桦林%他打谷子时!那三阿
尔申长的连枷轻快地晃动!从不停歇!他肩上那椭圆形的肌肉健
壮极了!杠杆似地起伏不休**瞧着这些真正是一种享受呢#在
亘长的沉默的衬托下!他永不言累的劳动态度更显出了他的端
庄持重#他是个顶棒的农民!倘若他不是身有缺陷!哪一个农家
女不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呢++然而!戈拉希姆被带到了莫斯科!
,
$
&
’
(
) 圣彼得节-教会节日!俄历六月二十九日#
纳租农奴-租种地主土地"按时交纳租金的农奴#
鲍加狄尔-俄国民间传说中的大力士#
维尔肖克-即旧俄尺%十二维肖克!即有两公尺高#
家奴-住在地主家"供驱使的农奴#
夏季穿的长襟外套!冬季穿的羊皮袄子也已配制好了"他的手中
被塞入一把条帚和一把铁铲"他被指使去扫院子#
刚一开始"他对他的新生活并无好感#打小时候起"他就习
惯了和土地打交道"习惯了生活在农村中#因为生理的缺陷"他
总是不合群"大了之后"他又聋又哑却又力大如牛"正如同一棵
大树生长在沃野之中$$他被带入城里后"对自己的处境有些
摸不着头脑"他心里发闷"不知怎么办才好"正如同一头壮硕的
小牛犊正在牧场上吃草"那繁茂的草同它的肚皮齐高"可它一下
子就被人拉走了"被人牵进了铁路货车"它会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事#你看"它那壮壮实实的身子湮没于煤烟和火焰之中"要不就
又在缕缕冒出的水蒸汽中模糊了身影"它不由自主"随着火车风
驰电掣地前进"在火车的隆隆声里"在风尖利的啸声中如箭一般
地飞速前进"目的地在什么地方%%老天爷才晓得呢&戈拉希姆
对做烦杂的农活儿早已习以为常"因此"对于这指派给他的新工
作"他觉得干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他每天把他的活做完只需半个
小时"然后他就往院子里一站"嘴半张着"瞧着来往的路人发呆"
仿佛打他们那里他可以得到一个回答"为什么他如今落入了这
种叫人百思不解的境地#要不然"他便一头冲进某个角落"使劲
儿扔掉条帚和铁铲"他伏在地上"脸朝下趴上好几个小时"笼中
困兽一般纹丝不动#不过"对于一种生活"人们终究会习以为常
的"后来"戈拉希姆也过惯城中的日子了#他的活儿不繁重’清扫
整个院子"运两水车水"一月两次运进和劈好厨房及宅院中使用
的木柴"白日里"不能放进陌生人"夜晚时守夜要仔细"这就是他
所有的活计#应该讲"对于行使他的职责"他一丝不苟#在院子
里"一片木屑也瞧不见"一丁点儿垃圾也找不着’雨天道路泥泞"
倘若老马拉着水车在某处陷入了困境"他就运着气一耸肩"便连
车带马都给推了出来#倘若他劈起柴来"漫天飞舞的都是木片和
木块"斧头发出声声脆响"仿佛它砍的是玻璃#说到陌生人"一个
夜晚"两个盗窃者被他逮住了"他捉住两个脑袋"把它们撞到了
(
一起!他们被撞得太狠!连警察局也不用送了!打那以后!周围的
当地人没有不钦佩他的"就算大天白日的!一些路人瞧见这个巨
灵神一般的守院人!便马上冲他挥手#叫嚷!仿佛他们的声音会
传入他耳朵似的!尽管他们肯定不是小偷!仅仅是素不相识的
人"戈拉希姆并没有和家中的仆佣们保持密切的关系$他们畏惧
他%!不过并不冷淡&他将他们当做了自己人"他们打着手势告诉
他什么!他心中了然!对于吩咐他的事!他做得丝毫不爽!不过对
于自己的权利!他也一清二楚!在饭桌上!他的座位无人敢去碰"
总的说来!戈拉希姆生性端严!不苟言笑!凡事他都爱订个规矩"
就算是公鸡也没有胆量在他面前相斗!要不然它们可就惨了’他
会立马将它们的腿一捏!在空中把它们抡圆了转上十来圈!再扔
到四面八方去"在太太的院中还饲养着鹅!可鹅是高高在上#明
白事理的家禽!这一点无人不晓&戈拉希姆对它们敬爱有加!悉
心照顾!时常喂食&他自个儿就和一只气派俨然的公鹅颇为相像
呢"人们分配给他住的是间小阁楼!位于厨房之上!他装饰起这
小房间来全凭自己的口味&他拿橡木来制床!四个木头墩儿就当
做床脚((它可真算健硕人物睡的床&床能承住一百普特的分
量) 而不会塌陷&一个坚坚实实的木箱摆放在床下!一张同样坚
实的小桌立于房间一隅!一张三足椅立于桌旁!椅子坚实异常!
又矮又小!戈拉希姆也就不时将它一把举起!再将其放下!然后
便笑眯眯的"一把黑铁锁长年挂在屋门上!锁形与卡拉奇* 很
像&戈拉希姆老是把那钥匙往腰带上一挂!随身携带!他不愿他
的小房间有旁人进去"
一年就这样逝去了!这一年的末尾!戈拉希姆碰上了件意想
不到的事"
戈拉希姆所在宅院的主人!那位老妇人!干什么都得照老规
+
)
* 卡拉奇,圆弧形的面包"
一普特,俄国重量单位等于十六点三八公斤"
矩办!一大群仆佣在她的手下干活"宅院里不光光配备了洗衣
妇#缝衣妇#木匠#男女裁缝!竟然连马具匠也有!他有个兼职"兽
医!给仆佣看病的活儿也归他!另有一名家庭医生专门负责给女
主人诊治$最后!一个名叫卡皮通%克利莫夫的鞋匠也在这里!
他酗酒并且屡教不改&克利莫夫总认为自己无人赏识!在这里屈
了才!他本是京城里的人!’ 颇有文化修养!怎能连正式工作也
找不着一个!在莫斯科郊外这种蛮荒之地定居呢(倘若他喝酒!
那是浇他的)胸中块垒*呢!正如他自己所言!他说话时捶胸顿
足!说完后还会停顿&太太某天就他的事儿与她的总管加夫里拉
聊了起来&看到他那小小的黄眼睛!和他那扁如鸭嘴的鼻子!我
们就晓得加夫里拉这个人天生就擅长发号施令&对于卡皮通的
自甘堕落!太太深觉可惜!就在此前的夜里!别人还瞧见他在路
边喝得烂醉如泥&
)嗨!加夫里拉!*蓦地!她说道!)倘若我们帮他找个老婆!你
认为如何(没准他会老实起来的&*
)对呀!干吗不帮他找个老婆呢!太太(能行!太太!*加夫里
拉答道!)这主意挺不错!太太&*
)可给他找哪个做老婆呢(*
)肯定!太太!肯定以您的
为准!太太&他不管怎么说都
是有点长处的人$就是放到十个人里头!怎么也不会挑不着他
的&*
)他是不是对塔季扬娜挺中意(*
本打算说些什么的加夫里拉双唇紧闭&
)好+,,就帮他选塔季扬娜了!*太太这样决定道!她嗅着
鼻烟!兴高采烈!)你听见了吧(*
)听见了!太太!*加夫里拉边说边退出门外&
加夫里拉回到自己房中-是间偏厦!包了铁皮的箱子几乎把
.
’ 京城"指圣彼得堡&
屋子挤了个满满当当!"他支走了老婆后"就往窗前一坐冥思苦
想起来#显而易见"他没料到太太会这样处置"因此陷入了困境#
最后"他立起身来"找人把卡皮通叫了来#卡皮通来了$$可是"
我觉得有这样一个必要"在转述他们的交谈给读者听之前"先简
要说一下那塔季扬娜是何许人也"总管为什么又为太太的处置
而犯了难#
在前面"我提到过洗衣妇"塔季扬娜便是其中之一%但是她
只洗昂贵精致的衣物"因为她这个洗衣妇活儿干得又麻利又熟
练!"她约摸有二十八岁了"身形瘦弱"发色棕黄"几粒痣遍布在
左脸颊上#照俄国的传统说法"痣长在左脸上是恶兆"表示命不
好$$塔季扬娜可算不上幸运儿#打小时候起"她便遭受苛刻的
待遇&两个人的活计都归她一个人干"从来没有人对她稍加怜
爱’她穿着糟透了的衣服"工钱少得可怜’说到亲戚"她算得上一
个没有’她有个远房叔叔"做过管事"可却被送回乡下去了"原因
是年纪大了不管用了"她还另有几个叔父(舅父在种地))就是
这么几个#她也曾出落成个标致的人儿"但很快便美色尽衰#她
性格温柔"或者用软弱来形容更为贴切一些’对自己的事情"她
漠然置之"却极为惧怕旁人’在限定时辰里把自己的活计干完"
这就是她惟一的心愿’她向来不与旁人谈天儿"一听人讲起太太
便瑟瑟发抖"实际上太太见了她也不一定认识她#她刚一瞧见被
人从农村领到城里的戈拉希姆时"几乎被他魁梧的身躯吓晕过
去#为了不同他撞上"她绞尽脑汁’倘若她急着从堂屋赶到洗衣
房时"便不得不经过他面前"她竟然把眼睛眯了起来#刚开始"戈
拉希姆并未对她大加注意"后来再瞧见她"他便独自微笑"后来
他开始凝望着她发呆了"终于"他再也不愿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了#他为什么钟情于她"是她的神情柔和温顺"还是她的举止中
透着怯意))老天爷才晓得呢*一次"她悄没声息地通过院子"
太太的一件上了浆的外衣被她拎着"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支楞
着$$突然"她的臂弯被人用力拉住了"她一扭头便情不自禁地
+
尖声嚷起来!戈拉希姆立在她的身后"他一脸傻笑#吱吱哇哇地
叫着以示好感#想把一只小糖公鸡送给她#鸡翅和鸡尾上还装饰
有金箔"她无意收下#但它被他强塞入她的手中#他走开去#头轻
摇着#接着又回首冲她叫嚷着#向她表示亲切之意"自此#她被他
搅得不能安生!她去哪里#他便也去哪里#他和她碰了个面对面#
他满面笑容#冲她叫着#双手舞动#时而猛地打怀里摸出条绸带#
把它送到她的手里#时而又挥舞条帚#将她跟前的灰尘扫去"可
怜的女郎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没多长时间#这扫院子的哑
巴耍的花样就被全院子的人戳穿了$讽刺%调笑%嘲弄都朝着塔
季扬娜来"不过没人胆敢将玩笑开到戈拉希姆头上!他并不喜欢
旁人寻他开心#因此#人们等他在时就不找塔季扬娜的碴儿"他
将这女郎置于自己的保护伞之下了#不管她自己乐不乐意"戈拉
希姆的敏锐和其他的聋哑人别无二致#一旦有人把他或她当做
开心的对象#他立刻便能反应过来"一次正值午饭时间#专门负
责主人衣服的婆娘#也即是塔季扬娜的头儿#像大家所说的那样
嘲讽于她#并且愈发变本加厉起来#这可怜的女郎被作弄得不知
如何是好#因为烦恼沮丧#她的泪水都几乎要流下来了"戈拉希
姆抬起身子#把他的巨掌伸到那婆娘头顶上放着#他紧盯着她的
脸#目光很是凶巴巴的#她被吓坏了#头都低到饭桌上去了"人们
一片寂然"戈拉希姆重新操起勺子#喝着菜汤"&看看#真是个聋
子怪物%是个树妖呢’(大家窃窃私语道"管衣服的婆娘一下站了
起来回仆佣房间去了"还有一回#卡皮通)也就是上文谈到的那
个卡皮通*和塔季扬娜侃大山#态度暧昧了些#戈拉希姆瞧在眼
里#就打着手势示意他过来#他被带到马棚里去了#戈拉希姆把
一根竖在墙根儿上的车杆抄在手里#抓住它的一端来恐吓卡皮
通#动作虽小#但用意颇深"打那儿之后#无人敢与塔季扬娜搭话
了"戈拉希姆从未因这些事陷入困境"尽管在那一次中#管衣服
的婆娘才跑进仆佣房间就昏厥了过去#随即在当天#她就把戈拉
希姆野蛮对待她的事传入了老太太的耳朵#手段可谓巧妙"可是
+
这位太太的情绪全由着性子来!她对此事的反应是一笑了之!令
这管衣服婆娘深感羞辱的是!太太强迫了她好几次!让她阐述这
件事!诸如"他怎么拿他那大巴掌摁着你!让你低头的#等等$次
日!太太打赏了戈拉希姆一个卢布!她觉得这个守门人一腔忠
诚!又是个大力士!便对他大加赞赏$当然!戈拉希姆对太太怕得
要死!可他一心巴望着她能施恩于他!为了让她应允把塔季扬娜
嫁给自己!他正盘算着去恳求太太$去求太太的时候!他想衣着
得体一些!所以便等着一件新长衫到手!那是总管应允过的$然
而!不承想这变化莫测的太太却要把塔季扬娜和卡皮通配成一
对儿了$
读者至此应该能搞清楚!在同女主人聊过天以后!加夫里拉
觉得难办的原因了$"太太对戈拉希姆青眼有加!这是显而易见
的%加夫里拉对此心中了然!因此对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在窗前坐着想道!"不过!说到底他是个开不了口的家伙’戈拉
希姆对塔季扬娜有意思!我总不能告知女主人这件事吧$况且这
也合情合理!他怎能当人家丈夫(不过换个角度看!倘若那个
))上帝宽恕我))那个树妖晓得塔季扬娜要归卡皮通了!这
宅院里的一切都会让他砸个稀巴烂!绝对会如此$对他!解释是
不会奏效的’任你万般解释!这个妖怪))上帝宽恕我这个罪人
吧))就是不吃这一套**绝对的+#
加夫里拉的冥思苦想因卡皮通的到来而中止了$一进门!这
个举止轻率的鞋匠就背着两只手!在门边凸出来的旮旯里松松
垮垮地一倚!把瘦骨伶仃的右腿架到左腿上!摇头晃脑地好像在
说,"我已经到了$找我干什么(#
凝望着卡皮通的加夫里拉用手指叩着窗棂$卡皮通那双黯
淡无华的小眼儿只是眯了起来!他并未耷拉下眼皮把它们盖住$
更有甚者!他竟冷冷地露出一脸笑容!用手在他那业已斑白-凌
乱不堪的头发中摩挲着’好像接着说道,"对!就是我!没错!是
我$我有什么好看的呢(#
.
!挺不错"#加夫里拉话一出口便顿住了"随即又说"!你还挺
不错的嘛"倒没什么可说的$#
卡皮通不过是将他那瘦削的臂膀晃了一晃%!难道比起我"
你显得更不错吗他在心中暗道%
!嗨"瞅瞅自己吧"赶快瞅瞅"#加夫里拉接着说"口气中带有
斥责"!嗨"你瞅瞅自个儿像个啥样子
卡皮通态度镇定"把他那件破烂不堪的礼服’那条补丁摞补
丁的裤子浏览了一遍"对那双烂了个口子的靴子"他看得相当认
真"尤其对其中的一只(他的右脚正斯斯文文倚着靴头)大加注
意"最后"他又凝神盯着总管%
!先生"有事找我吗
!先生"有事找我吗加夫里拉学着他的口气"!有事找我
吗"先生&还说什么*有事找我吗"先生+&你和鬼怪没什么区别"
上帝宽恕我这个罪人"你和它没什么区别%#
卡皮通眨巴着他的眼"速度飞快%
!你辱骂吧"辱骂好了"加夫里拉,安德烈伊奇%#他心里这
样说着%
!又灌了酒吧"没错"#加夫里拉问道"!是不是又灌了酒&嗯&
嗨"告诉我呀$#
!没错"我饮用了些饮料"带有酒精的"这是由于身子不好的
缘故%#卡皮通回答%
!身子不好的缘故$--鞭子抽你抽得太少了"就是因为这
个.你还是彼得堡那里的学徒--你学了不少东西嘛$可你白白
浪费了那么多面包%#
!你要是说起这个"加夫里拉,安德烈伊奇"惟一能定我罪
的人那便是上帝"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在这个世界中"我为人如
何"我有没有把那些面包浪费掉"惟有他一清二楚%再说关于您
如何看待我饮酒过度这件事吧"我是这么认为的/此事错不在
我"责任应该算在我的一个朋友身上.他教唆我"让我馋上了酒"
0
然后便把我一扔!自己却脱身了!我可就""#
$被甩到街上去了!跟个呆头鹅似的%哈!你真是个游手好闲
的东西&嗯!现在不谈这事儿!#总管接着说!$事情是这样的%太
太""#他讲过这句话后顿了一顿!$太太要帮你配门亲%听到没
有’老婆娶进门!你就能老老实实的了!她就是这么想的%懂不
懂’#
$怎么可能不懂呢’先生’#
$唔!就这样%可要是依着我!倒不如使些强硬手段%唔!可
这事儿就得归太太她管了%怎么样’答不答应’#
卡皮通笑了!龇了龇牙%
$就男人来讲!成亲是再好不过了!加夫里拉(安德烈伊奇)
要是说到我!就我来讲是一百个满意喽%#
$唔!行行!#加夫里拉回答!他在心中暗道*$这个东西的确
口齿伶俐%#然后!他提高了嗓门说!$可就有一件!这新娘不怎么
适合你%#
$她是哪一位!能问问吗""#
$塔季扬娜%#
$塔季扬娜’#
卡皮通双目圆睁!从墙边欠起了身子%
$怎么好像吓了一跳似的’是你对她没有意思’#
$哪里是没有意思!加夫里拉(安德烈伊奇&这姑娘没什么
可挑的!她这个姑娘干起事儿来勤快!性子也和婉""但您自个
儿也清楚!加夫里拉(安德烈伊奇!那个树妖!那个草原上的怪
物对她很中意""#
$我晓得!伙计!我全都晓得!#总管截住他的话头!不胜烦扰
地说!$不过!你得明白""#
$天哪!放过我吧!加夫里拉(安德烈伊奇&他能宰了我!我
敢打包票!他会宰了我!就像捏死个苍蝇%天哪!他的手!拜托您
+
自己来瞧!那是什么样的手哟"真和米宁# 与波查尔茨基的手$
没什么两样"您晓得!他打人时劲儿大得要命!可他聋了!自己根
本听不到"他梦游似的把他那大拳头挥来舞去%让他停下来是
根本行不通的&什么原因’原因您自个儿也晓得!加夫里拉(安
德烈伊奇!他是聋子嘛!还有!他像脚后跟那么呆%另外!他还是
头野兽!一个妖怪!加夫里拉(安德烈伊奇))他还不如一个妖
怪呢**简直像块杨木"我凭什么现在要任他凌辱我’诚然!如
今的我是万事不萦于怀喽+一切我都司空见惯了!我已经逆来顺
受了!我像是浑身搽满了油!活像科洛姆纳, 水罐那样油光锃
亮!))但是!我归根到底是人!我的的确确不是个毫无价值的
水罐子%-
.我晓得!晓得了!别开了口就没个住嘴的时候**-
.哦!我的上帝"-鞋匠往下说着!情绪亢奋!.终点在哪里呀’
什么时间才能到呢’上帝呀"我的命运悲惨!一生都这么悲惨"
命运!我的命运就是如此"您来想一想"我在童年时总被德国师
傅揍!成人了又被同胞们揍!现在正值壮年!您来瞅一瞅!我得到
什么样的结局呢**-
.好了"没用的东西"-加夫里拉(安德烈伊奇说!.你真是
的!干吗一张口就絮絮叨叨没个头儿"-
.你谈到/干吗0!加夫里拉(安德烈伊奇"挨揍我可不怕!加
夫里拉(安德烈伊奇!把门一关!主人家揍我也行!但是到了人
前总还要同我点头致意!到底我还是个人呢!但是!如今我要面
对的是怎样一个**-
.行了!到此为止吧%-加夫里拉按捺不住了!便截住了他的
话头%
12
#
$
, 科洛姆纳+城市名!位于莫斯科河河畔%
波查尔茨基+亲王!事迹同上%
米宁+俄国尼日尼(下诺夫戈罗德市居民!民族英雄!带领人民抵抗波兰军
队的侵略%
卡皮通向后一转!慢吞吞地向外走"
#嗨!倘若他那边的事处理好了!$在他后面!总管叫道!#你
愿意不愿意呢%$
#我绝对愿意"$话一说完!卡皮通出了门"
他即使走到山穷水尽之时!口才也是不会丢掉的"
在房间中!总管踱了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
#行!这会儿去叫塔季扬娜来吧"$末了!他吩咐道"
没过多一会!塔季扬娜悄然到来!她立在了屋门口"
#您找我有什么事!加夫里拉&安德烈伊奇%$她问道!嗓门
儿很低"
总管端详着她"
#嗨"$他说道!#塔纽莎’!想不想嫁人%太太选配了个男人
给你"$
#嗯!晓得了!加夫里拉&安德烈伊奇!$她欲语还休!又问
道!#太太她给我找了哪个男人呢%$
#卡皮通!就是那鞋匠"$
#嗯!晓得了!先生"$
#这个人靠不住!这是实情"但是这一点!太太就靠你来改变
了"$
#嗯!晓得了!先生"$
#有件事儿可挺棘手((那个聋鬼戈拉希姆被你迷住了!晓
得吧"到底你凭什么让那头熊神魂颠倒%不过你得清楚!他能把
你宰喽!他很可能会!他简直就是一头熊(($
#他会把我杀掉!加夫里拉&安德烈伊奇!他会把我杀掉!绝
对会"$
#他会把你杀掉"((唔!让我们走着瞧"干吗你讲)他会把
我杀掉*+莫非他有这个权利!能杀掉你%你自个儿动动脑筋呀+$
,,
’ 塔纽莎-塔季扬娜的昵称"
!他有没有这个权利"我搞不清楚#加夫里拉$安德烈伊
奇#%
!这样一个女人哟&你总归没有给过他什么承诺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先生(%
总管顿了顿"心中暗道)!这个女人可真是温柔得出了奇&%
!唔"就这样"%他又开口说"!这事儿我改日再同你聊"这会
儿你走吧"塔纽莎#千真万确"你这个女人很温顺"我能瞧得出
来#%
塔季扬娜把身子转过去"在门框上"她轻微地倚了倚便出了
门#
!没准儿明天太太便把这档子婚事忘到脑后去了"%总管心
想"!凭什么我要操这个心(我们把这个怪物一绑*倘若他折腾起
来"就去警局报告’’%
!乌斯季尼娅$费奥多罗夫娜"%他拔高了嗓门叫起老婆来"
!点上茶炊+"我的好女人&%’’
一整天来"塔季扬娜几乎没出洗衣房一步#她先是抽泣了一
会儿"随即抹去了泪水"如同平时一样做起了活#
在小酒店中"卡皮通与一个面目阴恻恻的友人呆到了夜深
人静之时"他一五一十地跟朋友聊着)他在彼得堡时居住在一位
老爷那儿"说到这位老爷"的确算得上完美无缺"也算循规蹈矩"
可是有一点儿不好)饮酒过度*说到女人"他精通各种风流手段
’’那位友人阴着脸点着头"敷衍着他#不过到最后"卡皮通宣
告"由于某种缘故"他非得在次日自尽不可"这位吊着脸的朋友
便立马声称上床就寝的时间到了#两个人于是不发一语"各走各
的路了#
可是"总管的愿望并未实现#太太的心里记挂着卡皮通成亲
,-
+ 茶炊)俄式茶具"铜制"中有烟囱#
的事呢!夜里!她甚至只同她的陪伴女人" 聊这一档子事儿!她
收养着这种陪伴女人!在她夜里无眠时!她们陪她消遣#和值夜
的马车夫一样!她们在白日里才休息#用过早茶之后!加夫里拉
向太太禀报家里的事!太太一张口便问$%我们那档子亲事置办
得如何呀&’当然!他的回答是!置办得顺利极了!今天!卡皮通还
要来拜谢太太开恩于他#太太身子不是很健康!不能过久地处理
家事#退回自己屋中后!总管开了个会#确实!这桩事情值得认
真研讨研讨#当然!塔季扬娜没有还嘴!卡皮通却在众人面前阐
明!他可只长了一个脑袋瓜#不是两个!三个((戈拉希姆瞟了
一遍大家!目光凶狠!看得飞快!他不愿从女佣房间的台阶上走
开!仿佛已经心中了然!他们正在研究的事对他没什么好处#人
们讨论来讨论去)这些人中包括那个老仆佣!他专门管饮食!外
号%尾巴叔叔’!人们老找他解决问
!态度很是恭敬!尽管他的
回答总是$%就是如此!对啊!对啊!对啊!对啊*’+!作出了第一个
决议!先在搁滤水机的小贮藏室中把卡皮通反锁起来!以防不
测!接着!人们怀着严肃的态度想着辙#当然!运用暴力!这难题
会迎刃而解,但是老天爷哟!行不通*闹得沸沸扬扬的!会搅乱太
太的生活--那可就惨了*还有什么办法呢&他们绞尽脑汁!终
于找到了一个可行之策#不知有多少次了!他们发觉戈拉希姆对
烂醉的人厌恶有加((在大门边儿上坐着时!他一瞧见酩酊大
醉的人就气呼呼地拧过头来!他们脚步踉跄!帽子也歪到一边去
了#大家认为!塔季扬娜应该扮作一个酒鬼!从戈拉希姆身边经
过时!她得一步一晃!稳不住身形#这可怜的女郎起先不同意!良
久之后!她被说动了心,况且除去这个计策!她是无法令那个钟
情于己的人离开她的!这点她也很清楚了#于是她过去了#人们
从贮藏室中把卡皮通放出来了,到底他和这事儿是脱不了干系
的#此刻!大门旁的石头上坐着戈拉希姆!他操着铁锨!一下下地
./
" 陪伴女人$贵族地主家的食客!以陪伴女主人0为女主人朗诵书籍为职业#
砍着地!""人们悄然窥探着#在每个角落中#在每扇窗帘后
""
这个鬼点子获得了完全成功!一发现塔季扬娜时#戈拉希姆
还是一如往日#他点着头#对她叫着以示友好$接着#他凝视着
她#把铁锨一甩一跃而起#他到她面前来了#把自己的脸贴向她
的脸""塔季扬娜吓坏了#愈发摇个不停#眼睛也闭了起来""
把她的手臂一扯后#他飞速地从院子这头把她带到那头#冲进了
充作会议室的小房间#他一推#她直跌到了卡皮通身上!塔季扬
娜昏倒了!""戈拉希姆伫立在那里瞅着她#他把手一扬#笑了
一下便往他的阁楼走去了#他的脚步沉甸甸地""一整天又一
整夜#他足不出户!后来#马夫安季普卡告诉别人#他打门缝里瞅
过去时#戈拉希姆在床上坐着#以手托腮#间或小声叫着#声音有
板有眼#他吟唱着什么#也可以说他的模样#和正轻声漫唱悲歌
的马车夫或纤夫别无二致#他的身子摇摇晃晃#眼睛合上了#头
摆来摆去!瞧着瞧着#安季普卡产生了惧意#他走掉了!次日#戈
拉希姆打他的阁楼里出来了#没有什么出奇的改变在他那儿发
生!不过#他脸上的阴霾更加浓厚了#他对塔季扬娜不闻不问#对
卡皮通亦是如此!塔季扬娜与卡皮通在这夜去了太太那里#他们
一人挟上了一只鹅#请她祝福他们#他们在一个礼拜后成婚!婚
礼举办那日#戈拉希姆并未有什么大异于往日的举动$不过#他
从河边返回时两手空空%在路途中#他不晓得为何搞坏了水桶$
他在晚上去了马房#给马擦澡时用了那么大的劲儿#在他那坚硬
的巴掌下面#那匹马难以立足#它摇来摇去#恍若遭风吹的草儿!
这些事情发生于春季!一年流逝过去了!卡皮通在这段日
子里完全成了个酒鬼#他是改不了了#也是一无是处了#因此#他
接到命令#把妻子领上大车#一同被送到边远的村子里去了!卡
皮通在出发之前#先是憋足了劲儿大声宣告#他是不会走投无路
的#无论他被他们给弄到了哪里#哪怕被赶往农村妇女洗衣服
&’
时!把棒槌放到天上的去处"!然后!他又丧失了勇气!他发着牢
骚!认为他被送到粗鲁的人群里去了!那些人从未接受过教育#
到了末尾!他甚至自己都戴不上帽子了!一点儿生气也没有$善
心的人把帽子往他脑袋上一戴!把帽沿儿正好!摁了摁算是搞好
了$万事俱备的时候!农村人握住了缰绳!%上帝保佑&’ 出了口
就要出发了!小屋中走出了戈拉希姆!他来到塔季扬娜跟前!给
了她条红头巾!它是布质的!权充纪念!他一年以前就买下了
它($在这一刻之前!塔季扬娜很淡然地面对她生命中的一切痛
苦!总是默默承受着!但是此时的她无法自抑!她的泪水流了出
来$她临到登车时让戈拉希姆吻了三下!这是东正教规定的$原
本戈拉希姆打算送她送到城门边!开始便跟着她的车子走!一会
儿之后!在克里木浅滩旁!他蓦地顿住了脚步!他扬一扬手!便沿
着河往回走了$
暮色已然四合了$他步履迟缓!双目凝视着这条河$蓦地他
感到!在近岸的泥泞地带中像是有个东西!它在里面挣扎着$一
只小狗在他躬身之后映入了他的眼帘!它毛色白中带有黑点!它
无法从泥水里挣脱出来!就算竭尽全力也不能!它扑腾着身体!
没完没了地摔跤!它身体很瘦小!弄湿之后不停地打着哆嗦$凝
望着这倒了霉的小狗!戈拉希姆把它抱到了自己手中!随即将它
往怀里一搁回家了!他一路步履匆匆$到达他的阁楼后!他在床
上放下了这获救的小狗!把自己那件呢绒质地的厚大衣往它身
上一盖!先往马房跑去!弄来点干草后他又去了厨房!讨了一小
杯牛奶$他把大衣拉开!动作很是小心翼翼!干草垫好了!他在床
上搁上牛奶$这不幸的小狗离出生仅有三个礼拜!才刚能把眼睛
睁开!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对于杯子中的东西!它不知道如何去
喝!仅仅哆嗦个不停!眼睛眨来眨去$戈拉希姆小心地伸出两根
)*
"
’
( 红头巾是求婚的信物$
%上帝保佑&是出发前的惯用语$
世界尽头$
指头!摁着它的脑袋!把它的脸蛋贴到牛奶中"小狗马上喝了起
来!样子馋极了!同时打着响鼻!抖个不停!还不断地呛着"看着
看着!微笑突然自戈拉希姆脸上绽放##整整一夜!他照顾着
它!让它入眠!把它的身体抹干!最后他快快活活地睡了!身体紧
贴着它"
戈拉希姆对自己$养女%&原来这小狗是母的’的呵护!没有
一个养育孩子的母亲能做得到"刚开始时!小狗弱不禁风!又瘦
又丑!然而!凭着它恩人那无休无止的呵护!它的身体康复了!个
头也长大了!它在八个月后长成了一头西班牙良种狗!样子居然
挺漂亮"它的耳朵长长的!尾巴呈喇叭状!毛乎乎的!一双大眼睛
极富表情"对于戈拉希姆!情感丰富的它总是恋恋不舍!寸步不
离!它在他的身后跟着!尾巴摇来晃去"他为它想了个名字((
为了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哑巴们会发出不太清晰的唔唔声!这一
点哑巴们都很清楚((他用$木木%来称呼它"对于这条小狗!全
院的人都疼爱有加!他们也用$木木%来唤它"这条聪慧绝顶的小
狗同所有的人都很友善!不过!它爱的人惟有戈拉希姆"戈拉希
姆也爱它!爱得魂不守舍##他一见它被旁人抚弄就一脸不痛
快)是怕它出事抑或是吃了醋!只有老天爷才晓得呢*在清晨!为
了弄醒他!它会叼着他的衣角+时常!为了把运水的老马带到他
面前!它会把缰绳叼在嘴里&它与那老马相处甚欢’+时常!它会
陪他到河边去!脸上的表情相当严肃正经+时常!它会为他的条
帚和铁锨做看护!他的阁楼它不会放任何一个人进去"在房门
上!他为它专门开了个洞"只有在戈拉希姆的阁楼里!它才好像
感觉到它是千真万确的$女主人%!因此!一到屋子里来!它便立
刻往床上一跳!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它在夜里从不入睡!但它
从不随心所欲地胡乱吠叫起来!就像那种傻乎乎的看门狗一样!
那种狗蹲坐着!把前腿并起来!脸向天仰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冲
着星星狂叫!完全是因为无事可做!还一连叫上三次((不*木
木从不会莫名其妙地发出那种细声细气的叫声)要么就是篱笆
,-
旁有了陌生人!要么就是哪里有了动静或沙沙的声音!听上去令
人怀疑""总而言之!作为一条看门狗!它的确是挺棒的#老实
说!院子里除了它之外还有条公狗!它上了年纪!毛色黄中夹杂
棕点!名唤沃尔乔克#不过!人们拿链子锁住了它!它连夜里也得
不到自由#况且由于年已老迈!它自己也不想努力求得自由了
$$在它的狗窝里!它终日趴着!把身体缩成一团!间或叫上一
声!声音喑哑到几乎无声的地步!它大概也觉得这叫声顶不了什
么用!便立刻就不叫了#木木一向不去太太居住的上房!戈拉希
姆要是给上房送木柴!木木就在这时呆在外面台阶上!它等候着
他!挺不耐烦!倘若有一丁点儿声响打门内传出!它的耳朵就会
立刻立了起来!脑瓜儿也会来回拧动!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
""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戈拉希姆还是干着打扫院子的活儿!
对于命运给自己的安排!他心满意足!但是忽然之间!一件出人
意料的事发生了""事情是这样的%太太和她的寄食女人们在
一个万里无云的夏日蹓蹓跶跶地在客厅里闲逛#她心情不错!面
带笑容!谈笑风生&寄食女人们同样一脸笑容!谈笑风生!不过在
心里!她们没什么可格外高兴的&太太兴高采烈是院里的人不太
愿见到的事儿!因为一则她会命令大家也得高兴!得同她一模一
样!她会因为某个人未挂上笑容而发火&二则这种快活总是突如
其来!无法持久!它总会演变为堆积在心的不快#她在这一天上
午起床时兴致不错&她玩牌!一举抽到了四张预示她一切顺意的
’王子()每个早上!她都玩牌算命*&她喝早茶!感到茶味格外甜
美!女仆因此受到了褒奖!她还赏了女仆十戈比银币#甜美的笑
容绽放在太太那衰老干枯的嘴唇上!在客厅中!她来来回回地蹓
跶着!后来便往窗前去了#一个小花园正在窗下!木木恰巧在中
央花坛的一簇玫瑰下面!它卧在那里啃着一根骨头!认真极了#
太太发现了它#
’老天爷哟+(蓦地!她嚷起来!’这是哪里来的狗,(
-.
让太太这么一问!那寄食女人顿时手足无措!忐忑不安!这
副样子通常在食客们不清楚主人的叫嚷究竟何意时便可见到"
#我不$$不$$不晓得!太太!%她的声音几如蚊哼!#大概
它是哑巴的"%
#老天爷呀&%太太抢过了她的话头!#这条小狗可真神气&找
人带它来"它被他养了很长时间了’从前我为啥没瞧见过呢’
$$找人带它来"%
寄食女人跑进前厅去了!步履如飞"
#快来人!快来人&%她的嗓门儿特别高!#马上带木木来这
里&它呆在小花园里面"%
#这么说它是叫木木!%太太说道!#这名字挺顺耳"%
#对呀!挺顺耳!太太!%寄食女人回答她!#赶快去呀!斯捷
潘&%
斯捷潘是个随从!年轻体健"他一听之下就起劲地往花园
跑!要把木木抓到手(但是!身手灵活的小狗脱出了他的掌握!一
路飞奔去找戈拉希姆了!尾巴竖得高高的"戈拉希姆这当儿正呆
在厨房里!他像玩小孩的鼓一样鼓捣着水桶!水桶在他手里翻来
覆去"为了追上它!斯捷潘奔跑着!在它主人的脚旁!他险些就抓
住了它!可它太过机敏!总是一跃而逃!不让陌生人用手碰它"戈
拉希姆旁观着这场热闹的戏!脸上挂着浅笑(最后斯捷潘直起腰
来!恼羞成怒!他急匆匆地比划着!告诉戈拉希姆)太太有令!让
人把你的狗带给她"戈拉希姆微微一惊!不过仍旧把木木招了过
来!从地上抱起了它送到斯捷潘手上"把它弄到客厅里之后!斯
捷潘在镶木地板上把它放下来"太太唤着它!语调柔和地叫它过
去"在木木的一生中!它从未在这般华丽奢侈的屋子里呆过!它
这一吓非同小可!立刻跑向门边!但那个马屁精斯捷潘随即又把
它往回赶!它伫立在那儿!身子紧靠着墙瑟瑟发抖"
#木木!木木!过来!来太太这里!%女主人说!#过来!笨蛋
$$怕什么$$%
*+
!过来"过来"木木"到太太身边来"#寄食女人们也随声附和
着$
木木东张西望"惊慌失措"却又纹丝不动$
!弄点东西给它吃"#太太说"!它可真傻%它不到太太身边
来$有什么可怕的呢
!它对这儿还不怎么熟悉$#一个寄食女人回答"她语气恭
顺"底气不足$
斯捷潘用小碟盛了牛奶摆在木木跟前"然而"木木闻都不
闻"和刚才一样"它仍旧东张西望’浑身哆嗦$
!哼"你这算是怎么回事太太压低了嗓门"她走过来"在它
面前俯下身子"刚想摸它一下"木木却一下子把头拧了过来"牙
也龇出来了$太太赶快把手一缩$
一阵沉寂"但时间不长$木木悲哀地叫着"声音细小"恍若倾
吐苦水"又如同乞求原谅$((太太走开了"眉头紧锁$她因这
小狗出乎预料的举动而受了惊$
!啊%#寄食女人们全都喊了起来"!它没有把您咬伤了吧&老
天爷保佑%)木木这一生还没咬过谁呢*天哪"天哪%#
!弄走它"#太太说"口气全然变了"!这小狗真烦人%它太野
蛮了%#
她掉转头"步伐缓慢地走向她的卧室$寄食女人们对视着"
目光茫然"她们刚想跟着她"她却顿住脚步冷淡地瞧着她们说+
!你们想干吧&我没招呼你们呢$#说罢便走了$
寄食女人们沮丧万分"向斯捷潘挥了挥手"后者将木木一
拎"它被飞速地扔出了门"恰好在戈拉希姆的脚旁落下$这座府
第在半个钟头后归于沉寂"老太太在自己的沙发椅上就坐"一脸
阴沉之色胜过雷雨时的乌云$
人们有时竟会被这种丁点儿小事搞得心烦意乱"真是的%
太太到了晚上还高兴不起来"她不与人交谈"牌也不打了"
还整夜失眠$她感到她的香水味不似以往"枕头上还透出股肥皂
,-
味儿!管衣服的女人被她责令将所有的衣物都闻了一遍""也
就是说她烦闷不已!怒气冲冲#次日一大早她便派人去叫加夫里
拉到她这儿来!比平日里早了一个小时#
$拜托你告诉我!%太太一等心中犯疑的加夫里拉跨过内房
门槛!便张了口!$为什么有条狗整夜都在我们院里叫&它叫得我
都睡不安生了’%
$一条狗!太太((那狗长什么样!太太!大概是那条哑巴养
的狗!太太#%加夫里拉结结巴巴#
$什么哑巴养的!别人养的!我不清楚!我只清楚我被它搅得
睡不着#真是怪事!一大群狗养在家里想干嘛&我得把这事儿弄
明白#我们原本有看门狗!对吧&%
$对呀!太太!我们有啊!太太#名叫沃尔乔克!太太#%
$那好!干吗要多养呢&用来干啥&还不够乱的呢#这府第
里没人能出头负责""如此而已#哑巴养狗!他要干啥&在我的
院里养狗!哪个允许的&昨天!我在窗边发现它卧在小花园里吃
着什么!那是从哪弄来的脏玩艺儿""但我的玫瑰正是种在那
儿的((%
太太顿住嘴!等了一会儿#
$今天!找人弄它走((听到了吗&%
$听到了!太太#%
$今天它就得走#这会儿你走吧#一会之后!我再让你把对
家务的处理讲给我听#%
加夫里拉出去了#
总管从客厅中穿过!把铃铛从一张桌上挪到了另一张桌上!
以此表明他处理事务干净麻利#他在大厅里悄悄擤擤他那根鸭
嘴鼻!把鼻涕抹掉后就到前厅里来了#在前厅的坐柜) 上!斯捷
潘正在睡觉!那副模样同一位战死沙场的战士别无二致!在当被
*+
) 坐柜,一种供睡觉用的长椅!呈柜状!椅面很宽#
子盖的外衣下面!他伸出了两条光腿"总管弄醒了他!压低声音
给他下了个命令#斯捷潘边笑边打呵欠权作回答"斯捷潘一俟总
管走开便一跃而起!把长外衣一披!靴子一蹬!就出了门!在台阶
上立住脚"五分钟还未过!戈拉希姆负着一大捆木柴走了过来!
那如影随形的木木跟在他身后$就算是夏天!太太的卧房和内室
中也得点炉子!这是她的命令%"走到门口后!戈拉希姆把身体一
歪!门就被他的肩膀撞开了!他重重地走了进去!那捆柴还负在
背上"和往常一样!木木等候在门外"斯捷潘知道机不可失!猛
然间!他冲了过去!把狗压在了他的胸膛与地面之间!仿佛老鹰
抓小鸡!他双手一拢将它搂住!随即便带它到院外去了!帽子都
不戴了!他一遇见出租马车就上!一直到了禽物市场"只一会儿!
他就在那里谈妥了一笔买卖!他卖掉了狗!换回半个卢布!但是
有个条件!买家得把狗拴住!最少拴一周"接着他便返回了!他未
等马车到达府第门前就往下一跳!他绕开院子进了一条后街!从
篱笆上翻到了院子里!进正门会和戈拉希姆碰个正着!他就怕这
个"
但是斯捷潘过虑了#戈拉希姆并不在院里"一出上房他便顿
时发现木木消失了#在他的记忆中!木木从来没有不等他过!他
东奔西走地找它!寻遍了每一处角落!他叫着它!用他自己的法
子&&他飞奔回自己的阁楼’干草棚’街道中!他跑来跑去不停
脚"&&它不见了(于是!他又问仆佣们狗的去向!他比划着!举
动中充满沮丧#他做出离地半俄尺的手势!又挥动手臂!描绘它
的形象&&有些人摇着头!他们不晓得木木去了哪里#有些人以
笑作答!他们晓得这回事"总管厉声呵斥着马车夫!一脸凶巴巴
的表情"戈拉希姆只得跑到院子外去了"
直到天色将暮他才归来"他看上去十分疲惫!他步伐踉跄!
衣服上布满灰尘!人们可以想见!他把半个莫斯科城都找遍了"
在太太的窗前!他立住身形朝台阶瞟了一眼!在那里!六七个奴
仆站着!他拧转身躯又呼唤着木木的名字"无人回应"他离开了"
)*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人们不笑也不出声""那个马车夫安季普
卡爱操心!次日一早在厨房中!他对人们说!整整一夜哑巴都哀
叹不已#
戈拉希姆在第二日足不出户!马车夫波塔普于是便代替了
他!出去运水!他很不乐意干这活儿#太太询问加夫里拉可否按
她的吩咐去办了#加夫里拉回答已经照办#戈拉希姆在第三日
的早晨走出了自己的小屋!他依旧干着活儿#他在午饭前回来
过!但他吃罢饭便又出了门!跟谁他也不搭话#本来和一切聋哑
人一样!他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如今它完全凝滞了!好像石头
一般#他吃了午饭又到院外去了!不过他一会儿就回来了!随即
便钻入了干草棚#
夜色阑珊!月色皎然#戈拉希姆哀叹不已!卧在那里辗转反
侧#他忽地感到自己的衣边儿被什么给扯住了$他吓了一跳!但
头也不抬!反倒闭上了眼睛$但是他的衣角被更使劲地扯住了$
他一跃而起""在他的面前!木木来回打转!一段绳子拴在它脖
子上#自他那寂然的胸膛中!他爆发了一声长长的%欣喜的叫嚷#
把木木一抱!他拥它入怀!搂得那样用力$它舐着他的鼻子%眼
睛%唇髭与胡须!气也来不及喘#""他立在那里思索着!轻手轻
脚地爬下了干草堆!他环顾四周肯定自己无人注意后!安安全全
地回了阁楼#戈拉希姆在这之前就明白了!狗必定是太太下令弄
走!而并非是自己跑丢的$他的木木对着太太叫!打算咬她!这是
仆佣比划着告诉他的#因此!他打算按自己的对策行事#他喂面
包给木木吃!抚摸了它一会儿!让它入睡后就思索起来!整整一
夜!他都谋划如何更好地藏起它来#最终!他找到了对策&它在白
天被关进阁楼!偶尔他也去瞧它一眼!到了晚上!他就放它出来#
门上的洞被他拿那件厚实的旧绒大衣堵了个严丝合缝!他没等
天大亮!便没事人似的到院里来了!更有甚者!他脸上那悲哀的
神色依旧保留着’这种鬼把戏太过天真了()#可是!暴露木木的
恰好是它自己的叫声!这一点!那可怜的聋哑人是想像不到的&
**
实际上没过多久!哑巴的狗归来的事就让整个府第里的人都知
道了!他们还晓得它在阁楼里锁着呢!但对于发现秘密这件事!
他们不让他发觉!因为他们可怜他和它!况且大概也是因为怕
他"惟有总管!边拍后脑壳边摇晃手#$唉!老天爷施恩吧%没准
儿太太不会发觉%&但是!哑巴干起活儿来从未像这一天这样倾
尽全力#院子被他拾掇得一尘不染!地面平整如镜!小草全部被
拔干净了!小花园篱笆上的木头!被他以手根根拔起!他要瞧瞧
它们牢不牢!接着!他又一根根用手敲了回去’’总而言之!他
东奔西跑地忙活着!满心热情!他的干劲儿令太太也为之瞩目"
戈拉希姆在一天之内悄悄地去看望了他的囚徒(!共有两三次)
他一等天黑就同它睡在了自己的阁楼中!而并非在干草棚中!午
夜一点过后!他再把狗领出来!在清新的空气中!他们蹓着弯儿"
在院子中!他们逛了很长时间!刚想返回!一阵沙沙的声响打小
巷边的篱笆后传了过来"木木很警惕!它把耳朵支棱起来大声叫
着!奔到篱笆旁边后!它用鼻子闻着!叫声开始尖利起来"原来有
个人喝酒喝过了头!正打算睡倒在这里"太太正巧在此刻刚刚入
眠!她那持续时间较长的$神经疾患&刚刚发作完毕*晚饭一吃得
太饱!她就会旧病重犯+"她被突如其来的吠声闹醒了!她的心好
像即将不再跳动似的!一下下地抽动"
$侍女!侍女%&她哀号着!$侍女%&女仆们冲进了她的卧房!
她们全都惊慌失措"
$天哪!天哪!我活不成了%&她边说边挥动双手!痛苦万状!
$又!又是那只狗%,,天哪!把医生赶快给我请来!他们不想让
我活了,,狗!又是狗%天哪%&她把头向后一扬!这代表着她晕
过去了"
人们匆匆忙忙奔跑着!把医生’’也即是家庭医生哈里顿
’’请了过来"他一直着软底皮靴!小心翼翼地摸脉!一天之中
-.
( 即小狗木木"
花十四个钟头睡觉!余下的时间!他用来长吁短叹!还有就是一
直把月桂液汁给太太喝!医生的全套本事就在于此了"马上!这
位大夫跑了过来!他点着了羽毛!用烟熏着房间#!太太把眼睁
开后!他又送上了珍贵的药水!这杯药水搁在银制托盘中"这药
水一下肚!太太就抽噎个不停!她发着牢骚!埋怨着狗$加夫里拉
和自己的命运!说人们把她这个叫人同情的老婆子扔到了一边!
一个怜悯她的人都没有!大伙都巴不得她死掉呢"那可怜的木木
在此时依然叫个不停!在篱笆旁边!戈拉希姆在徒劳地企图引开
它"%那里&&那里呀&&还叫&&’太太嘟囔着!眼珠又翻白
了"
医生吩咐了一个女仆几句!声音很低!马上!她去前厅弄醒
了斯捷潘!斯捷潘又跑出去!把加夫里拉叫醒了!恼怒的加夫里
拉唤起了府第中所有的人"
正回转身体的戈拉希姆发现光亮和人影闪烁在窗前!心知
大事不妙!他把木木往腋下一塞!冲进阁楼又落了锁"五个人在
片刻之后打算弄开他的门!发觉里面的门闩上后便不再行动了"
加夫里拉赶了过来!急匆匆下命令!让他们呆在那儿直至天明(
接着!他一个人却去了仆佣房!央求柳包芙)柳比莫夫娜*他俩
结伴一起偷过茶叶$糖以及其他食品杂货+,,那个年纪最老的
陪伴女人替他回太太话(就说那只狗不晓得是打哪儿溜回来的!
这真是倒霉!可它捱不过明天了!请太太宽宏大量!别再发火了!
先消消气"本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太太是不会平心静气的!但
由于手忙脚乱!大夫给了她整整四十滴月桂液汁*原本应该用十
二滴+!药力在她饮下药水后发作起来,,太太在一刻钟后坠入
了梦乡(戈拉希姆在自己的床上躺着!面色煞白!木木的嘴被他
用力蒙着"
太太在次日早上醒得很晚"一俟她醒来!加夫里拉就会吩咐
-.
# 治疗昏厥的土方"
下去!对戈拉希姆的避难所发动强攻!他自己也有所防备!打算
承受那狂风暴雨"也就是太太的斥责#$然而!狂风暴雨并未降
临$卧于床上的太太下了命令!叫来了那个年龄最长的寄食女
人$
%柳包芙&柳比莫夫娜!’她说!音调细若游丝(有的时候!她
爱扮成个受气包!忍气吞声又无所依靠!每逢此时!府第中的人
不消说全都忐忑不安了!%柳包芙&柳比莫夫娜!我沦落到什么
地步!您都瞧在眼里了(我亲密无间的人哟!去和他说!去加夫里
拉&安德烈伊奇那儿和他说)同他女主人的平安和生命相比!他
是否认为任何一条可恶的狗更为重要呢*我是不愿去作这种设
想的!’她又补了一句!脸上的神情表示她很感动!%我那亲亲的
人哟!去吧!行次善!去找加夫里拉&安德烈伊奇好了$’
柳包芙&柳比莫夫娜于是去找加夫里拉!她进了他的房间$
至于谈话的内容!那是无人知晓的(不过!一大帮子人在片刻之
后便从院子里穿了过去!他们走向戈拉希姆的阁楼所在的方向(
队伍前方!加夫里拉边走边用手把帽子摁住!尽管那会儿没有
风(听差的和厨子跟在他旁边(窗子里面!尾巴叔叔在探头探脑!
充当指挥"其实就是挥挥他的手#(许多小孩儿跟在队尾!他们上
窜下跳!扮着鬼脸!来自外面的小孩占一半$一个守卫在楼梯上
坐着!楼梯窄小!一直延伸到阁楼中(门边上立着两个人!木棒握
在手中$他们立刻爬了上去!挤满了整座楼梯$加夫里拉在房门
口站定!边擂着门边嚷)
%把门打开+’
发闷的狗吠声传了出来!但是!没有听到人的回答$
%我说!给我把门打开+’他重复道$
%嗨!加夫里拉&安德烈伊奇!’在下面!斯捷潘一语道破!
%他聋,,他听不见!这您晓得$’
大家哄堂大笑$
%我们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在上面!加夫里拉反驳$
-.
!不是有个洞在房门上吗"#斯捷潘答道"!你用棍子戳戳
它$#
加夫里拉的腰躬了下去$
!洞被他堵住了"用的大约是厚实的呢绒大衣$#
!那你用力捅那呢绒大衣$#
被闷住了的狗吠声再度传来$
!快听"听"它自己出卖了自己$#有人在人群中说道"人们又
哈哈大笑起来$
加夫里拉把他的耳根儿抓了抓$
!不"兄弟"#最后他开口了"!你亲自来捅那呢绒大衣好了"
要是你高兴的话$#
!没问题"我来干%#
斯捷潘登上了楼梯"他拎着木棒就把呢绒外套捅了进去"在
洞口"他又用木棒戳戳点点"还不断地说&!快出来"快出来%#木
棒戳着戳着"阁楼的门猛然洞开了$立刻"仆佣们连滚带爬"离开
了那楼梯"最前方的是加夫里拉$窗户被尾巴叔叔慌忙关上了$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