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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2012-02-19 4页 doc 26KB 5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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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如歌的行板 高尔泰 《寻找家园》 第一次见到施娉婷这个名字,是在兰州艺术学院教师宿舍的门上。我想象,这个人一定白皙颀长。后来在敦煌见到她,黧黑矮壮,江湖落气,总觉得不像。在四十来个人的全所会议上,她埋在靠墙的沙发里,两臂交叉着抱在胸前,伸直腿架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脚底朝着大家,像一个颠倒的八字。八字左右,分别放着她的眼镜、茶缸、香烟盒、烟灰碟和笔记本。发言时闭着眼睛,不急不忙,可言辞机锋百出。批评所里的工作,尖锐而又雄辩。 她的丈夫贺世哲,倒真的是白皙颀长。带着大黑边近视眼镜,容止若思,温文尔雅有绅士风。总...
如歌的行板
如歌的行板 高尔泰 《寻找家园》 第一次见到施娉婷这个名字,是在兰州艺术学院教师宿舍的门上。我想象,这个人一定白皙颀长。后来在敦煌见到她,黧黑矮壮,江湖落气,总觉得不像。在四十来个人的全所会议上,她埋在靠墙的沙发里,两臂交叉着抱在胸前,伸直腿架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脚底朝着大家,像一个颠倒的八字。八字左右,分别放着她的眼镜、茶缸、香烟盒、烟灰碟和笔记本。发言时闭着眼睛,不急不忙,可言辞机锋百出。批评所里的工作,尖锐而又雄辩。 她的丈夫贺世哲,倒真的是白皙颀长。带着大黑边近视眼镜,容止若思,温文尔雅有绅士风。总是端坐在会议桌旁,十指修长如音乐家的两手放在桌上,扶着一个紫砂小茶壶。发言低沉徐缓,用词平和周延,都是商量的口气。但观点与乃妻完全相同,很尖锐。听他发言,我常想,纯绵裹铁,此之谓乎?他们都是军人出身,抗美援朝出生入死,各有不少英勇事迹。后来到大学和研究所工作,教书做学问,也都各有创见,论文深刻严谨。但是书卷气不掩军魂,骨子里仍透着一股子大无畏战斗精神。婚后没孩子,精力除了做学问,都用来磨砺思想的刀锋。读书触类旁通,议事明察秋毫,论人入木三分,谈笑间常从鸡毛蒜皮上升到意义和价值的层次,理论素质如此之好,以致我常常觉得,他们不搞哲学来搞美术史考古,很可惜。 一九六二年秋天,文化部副部长徐平羽带领刘开渠、王朝闻等一行十来个人,来敦煌开会,研究石窟加固的事。他俩递交了一份材料,说敦煌文物研究所民主革命不彻底,解放前的所长现在还是所长,旧班底没更新,党的政策贯彻不下来,成了沙漠里的独立王国。具体事例写了几万字一厚本,要求党中央派人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时机不凑巧,正值短暂的宽松期,党的政策强调团结。徐平羽看了材料,不置可否,在会上要求大家搞好团结,共同前进。此事不了了之,他们陷入孤立。 我是新来的,其中提到的事,除了一件,我全都不知道。那件事使我们成了朋友。他俩要创办一份杂志,叫《敦煌研究》,要我给创刊号写篇文章,叫《敦煌艺术的人民性》。我说我不知道“人民性”是什么意思。他们说资料室里材料很多。我说我曾翻了翻,好象谈“继承”的文章,都必谈人民性。但是这个词的意思,从来就没有界定,它好象是从苏联来的,看苏联人的文章,好像更胡涂。 那时中苏交恶的事还没有公开,施娉婷警告我:这话只能在我们家说。贺世哲笑道,我倒是很欣赏你这种独立思考的精神。施说我也是,这不是叫你去到处乱说,小心别人抓你的辫子。 这篇文章我终于没写,帮他们做了些审稿和编排的工作。但是杂志也终于没有出来,因为常书鸿不批准。在写给徐平羽的材料中,贺、施提到这件事,说常不批准,就是不许用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来批判地研究敦煌艺术。我说这只是推测,假设不等于事实。他们笑笑,说,你不了解情况。 一天,在他们家吃饭,谈到夹边沟劳教农场的经历,贺世哲说,那是宝贵的人生体验,很难得的。他说鲁迅说过,有两种人要刮目相看,坐过牢的,上过战场的,有道理。我说,这话,可不像是你们说的。施说,你已经给我们铸好了模子了是吗?拿来看看。我说我不过是觉得新鲜而已。施说,这就是说,你认为我们不该新鲜对吧。我说,你别这样,何必呢,我没上过战场,对付不了。 施说,战场的景象,你没法想象。我请她说说看,她说没法说,只能说个感觉:残酷。静场片刻,贺世哲一脸的严肃,郑重地又说了一句,战争是残酷的!我说,是,战争是残酷的。施娉婷说你说这话,同我们说这话,意义不同。就像小孩子说人生如梦,同老头子说人生如梦,意义不同。我说我也经历过一点儿战争……不是说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吗?贺说,受政治的影响,不等于你就是投入了政治。我说我说的也只是感觉。三个人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有很多很多年,我都没这样笑过了。也许,我从来就没这样笑过。 多年没有工资,到敦煌,每月工资八十三元,除了伙食费,全都寄给母亲。贺施一再劝阻,告诉我该寄多少留多少。说那边够用就行,你得有个机动:买书、添衣服,置用品,都要钱。粮食定量二十八斤,硬碰硬也不成。还有,你将来总要成家,一点积蓄都没,行吗?这些话,同我母亲说的一样,我感到亲切。 新洞窟创作陷入困境,他们替我着急,又怪我多事。说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急什么。我说完不成是我的责任。他们说你既然完不成,当初就不该承担,承担了又完不成,怪谁。我说我没想到会这样,他们说你应该想到。我问怎么办,他们说很容易:放下就是了。给我说了一段禅宗公案:放下即实地。 找李承仙撂挑子,才知道放不放下,是个站在哪一边的问题。从这个角度来看,过去许多不明白的事都明白了。以前贺、施挑战常、李,如同蚍蜉撼树,大家都疏远了他们。毛主席责骂文化部文艺界的两个批示下达后,特别是报上点名批判邓拓后,大家发现常李地位不稳,贺施有先见之明,又开始向贺、施靠拢。一些平时经常向常、李汇报情况的人,都改为向贺、施汇报情况,或者同时向两边汇报情况。美术组讨论新壁画稿的会老是开不起来,不是偶然的。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遇到无关是非的站队问题。受常深恩,我不能从众,除了竭尽全力搞好新壁画创作,别无选择。贺不谅解,提出一个“新洞窟创作什么人挂帅”的问题,我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人人喊打。怒火之猛烈,大有要食肉寝皮不可稍待的势头。有一种掉在鳄鱼池里的感觉。 后来“文化革命工作组”进所,宣布我所文化大革命开始,才有了一点点安全感。工作组五个人,其中有两个现役军人。在他们的领导下,所里成立了“文革领导小组”,贺世哲任组长。常书鸿被召回来了,抽调到外面搞四清的人也被召回来了。天天开会,中寺院内贴满大字报,揪出了一个“常、李、高、王黑帮”。高是我。王是王佩忠,老党员,所里的第三把手,前不久揭批常、李,他不遗余力,不知道怎么也进来了。 作为打倒常书鸿的突破口,第一个批斗的是我。重新开始揭发,但都是炒冷饭了。工作组最重视的,是我在毛主席像上划了个叉这一条。他们当现行反革命案,追查得贼认真。恰恰这一条不是事实,揭发人段文杰的证词也前后矛盾,工作组定案时,没写入这一条。后来大家反工作组的时候,这成了工作组保护阶级敌人的一个例子,那是后话了。 接下来批斗常、李、王。叫我在家写检查。我检查自己的错误之一,是反对文革组长,因为他公开场合指控我反动透顶,私下里却称赞我能独立思考;公开场合批判和平主义和战争恐怖论,私下里却说战争是残酷的;指控常书鸿不支持他创办《敦煌研究》是压制对封、资、修文化的批判,但《敦煌研究》创刊号的,全是封、资、修。作为旁证,忆写了一份创刊号目录,和每篇文章的内容提要,一并交给了工作组组长、空军军官于家声。 那天晚上如厕,遇到常书鸿先生。说了这事,他大吃一惊,连声埋怨我太冒失。他说要是抓阶级报复,你就成了典型!我想想,也有些怕,颇后悔。半个月后又遇见常时,我告诉他对方毫无反应,看样子贺是毫不知情,说明工作组不信任他。常说,要是真的整他,也不会只是因为你那点儿材料,那事情就多了。 又半个月后,八月的一天,开全所会,叫我们四个也去。去了才知道,是要我在会上同贺世哲当面对材料。看得出来,大家同我一样,毫无思想准备。但许多人立刻就敏感到了,文革组长同一个已结案的牛鬼蛇神对质意味着什么。不但纷纷出来替我作证,而且揭发出大量我所不知道的贺的问题。说他是野心家、阴谋家、两面派、定时炸弹、赫鲁晓夫式的人物……罪名比我的还重。 贺世哲处变不惊,安详从容。据理力争,义正词稳。但说不上几句,就被别人打断,一停下又叫他说呀说呀。他先是瞟一下我,又瞟一下工作组。工作组始终沉默着,个个脸上没有情。他终于紧张起来,频频用手指梳理头发,动作过分用力。一再取下眼镜擦镜片,老擦不完,手也颤抖。我望了望那边沙发上的施娉婷,她不断变换着坐的姿势,左顾右盼,更明显地透露出一股子在心底出现的恐惧。 哦,勇士也恐惧。 一丝复仇的喜悦,剎那间掠过心头,很快就消失了。沉淀下来的,是深重的悲哀,为自己,也为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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