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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研究面对后现代噩梦
对话人 :戴锦华 王 和
提要 :
60 年代发生了席卷欧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学生 、 工人抗议浪潮 , 其 以 美国加州柏 克利学生运
动 为滥筋 , 至法国 “五月风暴 ”和意大利 “热秋”达于极致 , 延宕效应 广及社会生活的诸多层 面 。 “五月
风暴” 被史家称为 “一场真正的法国革命 ” , 标 志了资本主 义的无边能力 已经在它的发源之地显露 出
疲惫之态 。30 年来 , 知识分子和艺术家们 一直在不断地思考“五月”留给我们 的疑难和悖论 , 而现在 ,
我们又正在身不 由 己地加入到 了那 “现代化 ” 的喧 闹进程 当中。 置身于 “历 史的终结 ” 、 “科学的终
结 ” 、 “意识形 态的终结 ”和 “后现代戏仿 ” 、 “数字化生存” 以及 “后殖 民”语境当中的 中国大陆本土知
识分子和艺术家正在遭遇和 面对着空前复杂和乖谬的文化现实 , 而 “五月” 后在西方左冀知识界兴
起的 “文化研究”
论 , 似乎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介入文化现实空间和切近 当下历 史维度的可能 。 在
以下 的访谈录中 , 女性主义电影批评家和文化研究 学者戴锦华教授阐述 了她对 “五月 ”及其效应 、数
字化时代的文化现实、发展主义以及现代性问题的理解。
一 、 “五月风暴”之后与知识分子
王 : 有些论者认为 19 6 8 年 “五月风暴 ” 的主
要后果是 “助长了 自恋型的个人主义 ” , 这与该运
动的组织者 、 参与者的原初意愿正好相反 , 而这
种 “ 自恋型个人主义” 也被认为是西 方 60 和 70
年代主要的文化特征 。 纳喀索斯的揽镜自照是一
种对 自我的误认 , 即混淆了关于 自身的想象和真
实世界的关 系 。 这种误认模式在 90 年代的 中国
同样存在 , 那么 , 我们位该怎样理解 “五 月风暴 ”
革命失败之后 “ 自恋型个人主义 ”的出现和盛行?
戴 : 首先 , 我 十分看重阿尔都塞在 19 6 9 年
“五月风暴 ”结束后发
的重要论文《意识形态与
意识形态 国家机器》, 这篇论文的结论 , 从某种意
义上说是一个绝望 的结论 : “国家权力可以转移 ,
但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永存 。 ” 这种意识形态国家
机器的
, 经由阿尔都塞 , 被明确地揭示 出来 ;
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因此而失效 。 换一个我们十分
熟悉的说法就是 : 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存在 , 就
像是鲁迅说的 “铁屋子 ” , 被唤醒的人只能是更加
绝望和痛苦 , 睁着眼睛窒息而死 , 似乎还不如其
他人昏睡至死 。 “五月风暴 ” 以后 , 似乎西方世界
真正地进人 了 “异样安详 ”的时期 , 马尔库塞所谓
的 “异化的人们安然地生活在异化的社会当
中” 。 所以 , 在这样的情况下 , 人们唯一能够获得
的 、 使 自身愉悦的只能是所谓 “ 自恋型个人主
义 ” 。 纳喀索斯沉迷在自己的镜像当中 , 沉迷在这
种 自恋的游戏和虚幻的滑翔当中 。 这便就是意识
形态批评所试图揭示的个人与世界的想象关系
之一 。 在弗洛伊德 一 拉康意义上的 “ 自我 ” , 不可
能仅仅存在于个体生命史上 , 它已然包含了人在
社会中的地位 、人与世界的种种想象性关联 。
王 : 似乎还有另一种从形而下的角度对 “ 自
恋型 个人主 义” 之产生的理解 , 就是 巴 索里尼
(p i
e r p a o io p a s o lin i)的名 言 : “你们有着一张被你
们 父亲宠坏的脸 / 你们有着同样邪恶的双眼 。 ”他
称 “五月风暴” 革命的参与者为 “被宠坏的孩子
们 ” , 以他为代表的一部分 小布尔乔亚倾向于将
革命的失败归因于革命参与者的 固有劣根性 , 归
因于 6 0 年代 文化运 动 中盛行的 “青春至上 主
义 ” , 将革命之后境况的逆转归罪于 “五月风暴 ”
组织者和参与者的毫无反思的 自信和 自恋 , 或者
肖份之肖万术论寿
C口八呀Z泌尸口月月R Y A 乙月 刀石肚及了不飞〕月刀乃夕
说 , 是冒险主义和无理性葬送 了革命 。
戴 : 在任何一次激情型的革命当中 , 青春自恋
的因素 , 度过青春期以进人成人式—即拉康所说的彻底走出镜像阶段进入到社会象征秩序当中
的过程 , 都作为某种必然的因素而存在其中 。 在历
史上任何一次失败的 “革命 ”或 “反革命” 当中 , 似
乎都很容易发现这种青春 自恋 因素 : 从法国大革
命到 “五月风暴 ” , 甚至是从 “青年法西斯 ” 到红卫
兵 。这好象不失为一种解释历史的方式 , 一种观察
省视的角度 。但是我本人很厌恶这种解释模式 , 因
为在这种解释中无疑包含了一种最古老的书写历
史的方法 , 也就是 “成王败寇 ”式的审判和逻辑 。 人
们通常会将激情汹涌但昙花一现的 “革命 ”—如“五月风暴 ” 的失败归罪于青春狂热型的自恋 , 在
失败的“革命”中最容易指认出 “被宠坏的孩子 ” 。
但是如果这次 “革命 ” 曾经成功地改写了历史 , 建
立了新的政权 , 我们就会有另一个“叙事版本 ” 。 诸
如很少有人提到罗伯斯庇尔 、丹东 、马拉原来也是
极易冲动的年轻人 , 我们已把他们作为伟人 、作为
伟大的英雄写进不容质疑 、站污的 “伟大的历史 ” ,
把他们的 “勇气和魄力 ”写进历史 。 比如 , 我们可以
用高尔基的说法把十二月党人描述为 “撞破了自
己的头 , 把鼻血涂得满脸 的狂热的孩子 ” , 我们也
可以把十二月党人描述成伟大的殉道者 。 我本人
很厌恶那种廉价的 “历史逆推法 ” ; 我最厌恶的行
为之一 ,是聪明而轻松地审判失败者 。
王 : 但是 , “五 月风暴 ” 以后 , 电影理论进入大
学 , 成为左翼知识分子语词颠覆游戏的重要话语
空间 , 而 日益机构化 、体制化的学院学术体 系又在
逐步消灭着理论话语走出校园 、 投身社会实践的
可能 。
戴 : 正是在这里 , 黑格尔所称的 “历史的诡计 ”
似乎再一次被验证了 。 至少在罗兰 · 巴特等亲历
“五月风暴 ” 的一代知识分子那里 , 他们还在梦想
在语词中颠覆 、暴动 , 而最终结果似乎证明了他们
终究是“无可救药 ”的理想主义者 、浪漫主义者 。后
结构主义者们发现 : 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和整个社
会权力机制都是以语言机制 、文化机制为基础的 ,
所 以巴特 、德里达等人认为退回学院 、颠覆资产阶
级的语言机制是一种根本的颠覆策略 。 70 年代以
降 , 迅速发展的后结构主义的颠覆对象就是逻各
斯中心主义 、整个西方人文科法统 , 也就是西方社
会的主流意识形态 。 但是他们始料不及的是 , 正是
他们在逐步健全着 “学院体制 ” 。 而资本主义体系
也在非常有力和有效地吸纳着 “学院体制 ” , 于是
“五月风暴 ”以后 , “革命 ”成为校园中的特权 。 知识
分子的理论 , 抗议和颠覆资本主义文化的努力最
终演变成一种 “交换 ” , 他们反抗权力 , 而由此他们
获得了另一个意义上的权力 。所以 , 有论者概括布
尔迪厄 (Pie rr e B o u r d ie u )的理论称 “知识分子不过
是统治者中的被统治者 ” 。 从这个层次上 , 我们很
容易理解布尔迪厄有关知识分子和文化资本的分
析在西方知识界引起的震动 。
但是 , 布尔迪厄式的对当代西方功能性知识
分子 、文化习俗及文化趣味的解剖 、对知识分子群
体在资本主义世界中位置和角色的批判 , 并不能
简单地挪用到对当代中国大陆知识分子的观察中
来 , 因为西方 “革命” 之后的这种历史进程在中国
并未真正发生 ; 准确地说 , 是正在发生 , 但并未完
成 。 因此 , 并非说中国知识分子的角色和立场没有
问题 ; 与此相反 , 应该说存在着相当大的问题 ; 但
如果 (也只能 )以西方学院为范本 , 那么 , 中国的学
院体制并未真正建立 、健全 ; 中国的学院 “世界 ”也
远未与外部世界相隔绝 。 如果说 , 中国知识分子无
疑仍拥有某种意义上的特权 , 那么 , 它更接近旧式
文人的特权 (在这儿 , 我所谓的 “文人 ” , 是指瞿秋
白所说的 “文人 ”— “一为文人便不足观 ” ; 而不是本雅明所谓的 “文人 ” ) , 而完全不是福柯 、 布尔
迪厄所论及的知识权力与文化资本 。 从某种意义
上说 , 布尔迪厄所谓的“文化资本 ”或 “象征资本 ” ,
在今 日中国并未真正被承认 、 并运作为一种 “资
本 ” 。 作为这一现实的另一侧面 , 中国知识分子介
人现实的路也仍然开敞 。对于中国知识分子说来 ,
真正的问题 , 是如何介人 , 以怎样的姿态和立场介
入 ;甚至是何为知识分子?
王 : 作为一位知识分子和文化研究学者 , 您似
乎倾向于将影片视为不 同阶级 、不同性别 、权力者
和无权者 , 以及似乎 “ 中立 ” 的知识分子和受众之
间复杂的话语交流 、 交错的一个节点 。 从这个意义
上说 , 我们是应该更加严肃地对待文化现象 。 因为
“ 习惯于把影片所产生的意义看得无足轻重 , 就是
习惯 于等同看待世界上产生的各种意义 ” 。
戴 :作为一位理论和批评工作者 , 我一直反对
两种倾向 :第一 , 是把所有的文化和文化实践非意
耸犷常真者泄爪呀
CO N了’}刁M尸口RA R Y A C月刀百脚几; 声习刀刀乃了
识形态化 , 这种倾向自 80 年代以来曾被部分精英
知识分子所全力推进 , 但是任何非意识形态化的
尝试无疑是另一种意识形态合法化的过程 ; 同时
我拒绝所谓结构主义 的前提 : “把现实放人括
号 ” 。 面对任何一个文本 , 无论是西方的还是本土
的 , 现实均不可能被悬置于外 。
王 :在犬儒主义调和论 “宽容 ” 、 “创作多样化 ”
的旗号下 , 对意识形态批评有诸多的质疑的反对 ,
一方 面这是意识形 态终结论的老调重弹 , 另一方
面也是根深蒂固的一种对理论的敌视的新版 。 而
伊格尔顿 (Te 盯 Eag let on ) 曾说过 : “反对理论 , 声
称创作无关理论的人只不过是在固守着一种 最陈
腐的理论 。 ”您如何对待这种针对理论和批评的敌
意 ?
戴 : 这个问题自 80 年代中期以来已经越来越
明显 了 。 一个理论工作者常常要 面对来 自知识分
子群体自身的多方的冲击和敌意 。 一方面 , 是一种
对新 、 对未来的无穷的追逐和崇尚 , 新和旧是在最
原始的西方线性历史观的意义上被排列 、 被衡量 ,
如借 “意识形态终结论 ”来否定意识形态批评的合
法性 。 而另一方面则是同时对 “新理论 ”—社会批判理论的排斥 , 本世纪的欧洲主要理论话语都
可能被指责为话语膨胀和标新立异 。 很少有人反
省 : 作为一个当代中国知识分子 , 他可能不可能是
真正非理论或前理论的了如果他可能是前理论的 ,
那么他位于哪种理论之前 ? 譬如有很多反对结构
主义 、后结构主义的人 , 他们完全不加思索地在使
用着诸如形式 、 意义 、 范畴 、 正题 、 反题这样的概
念 , 他们无非是以为在历史的 、 时间的 、 西方权威
意义上被充分合法化的理论是非理论 、 前理论和
“常识 ” 。 相反 ,他们把一些陌生的 、具有颠覆性的 、
与他们的知识结构和常识系统相断裂的话语称为
,’(新 )理论 ” 。 举例说 , 在一次王小波的纪念研讨会
上 , 有人坚决反对对王小波作品的 “理论 ” 解读和
症候阅读的可能与尝试 , “简单 ” 地声称王小波就
是一位 “伟大的” 、 “中国卡夫卡”式的作家 , 对待这
样的作家只能从感性的层面上拥抱和欣赏 。 但是
他的这种陈述无疑是建立在一系列西方的关于经
典 、关于伟大个人和作者 、关于文学的权威叙事之
上 。 事实上 ,这样的反理论的态度是充分 “理论化 ”
的和意识形态化的 。
二 、 “缸 中之脑 ”与电影的宿命
王 : 当代 的文化观察者 目睹了 6 0 年代发展起
来的 自恋型个人主义的全面 凯旋 , 甚至在世纪末
的第三世界 , 形成中的 “ 白领 ” 阶层也钟情于揽镜
自照 自怜 。 人们在银幕 / 镜中寻找 自我 , 空间被相
向而 立的镜子与镜像所充斥 。 数字虚拟化生存 的
时代 , 是高度重视观者的交互文化的时代 , 观者和
影像进入 了恶性互动 , 虚实 、 真伪莫辫的境况 。 好
莱鸡电影 以及电视培养了一代代在频道之间跳来
跳去的焦虑的观者 , 第一 、 第三世界在市场和消费
的意义上 “世界大同 ” , 这就是贝委 (Sau l Be llo w) 所
称的 “低能的地狱 ” 。
首先应该辫析 “复本 ” 和 “拟像 ” , 这两 个概念
分别对应着现代和后现代 : 复本就是鹰品 , 就是真
迹的廉价的摹仿物 ; 而拟像是没有原作 、 没有真迹
的对非存有的模拟 , 它是从模型中产生真实的 “超
真实” (让 · 鲍德里亚 )。 拟像来自跨国资本主义时
代 的工业生产和消费 , 即所谓数字化 、 完全信息化
的时代 , 它将意义和社会瓦解成散片 。 而后 出现 了
“美丽新世界 ” 的前景 : 虚真实 / 灵境技术 日形完
善 , 生存 变得更为简易 , 接通 电源后就可以 自由地
在虚拟环境中满足欲望 、安然度过一生 。
让我们重看普特南 (H ila职 p u tn a m ) 引述过那
个哲学家们关于 “缸中之脑”的设想 :
“一个人 (可以假设是 自己) 被邪恶科学家施
行 了手术 , 他的脑被从身体上切 了起来 , 放进一个
盛有维持脑存 活营养液的缸中。 脑的神经末梢被
连接在一台计算机上 , 这台计算机按照程序向脑
输送信 息 , 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 觉 。 对于
他来说 , 似乎人 、 物体 、 天空还都存在 , 自身的运
动 、身体感觉都可以输入 。 这个脑还可以被输入或
被截取记忆 , 截取掉大脑手术的记忆 , 然后输入他
可能经历 的各种环境 、 日常生活 。 他甚至可以被输
入 了代码 ‘感觉 ’到他 自己正在这里阅读 一段关于
有趣而 荒唐的假设的文字 : 一个人被邪 恶科学家
施行 了手术 , 他的脑被从身体上切 了起来 , 放进一
个盛有维持脑存活营养液的缸中。 脑的神经末梢
被连接在一 台计算机上 , 这台计算机按照程序向
脑输送信息 , 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觉⋯⋯ ”
有关这个假设的最基本的问题是 : “你如何担
保你 自己不是在这种 困境之中? ” 而在物转化成为
雪铲惹肇;龚踏坛一 . . . . . . . . 口. . . . . . 仪〕刀了笼汤尸记刀兄咬R Y A cA D 凡喊rC 卢刃田之朋才物的形象/ 影像 , 虚拟真实技术已经开始应用 、 在可以预见的将 大规模进入 日常生活的今天 , 我们似 乎不得 不将这 个噩梦般的故事视为启 示和预言 。 人不是 “缸中之脑 ” , 但是他最终将成为 “缸中之脑 ” 。 您曾经指 出 : “信息高速公路一旦完成 ,人类的栅格化生存将彻底实现 。 ” 在影像空间逐步蚕噬人类生存空间的进程中 , 在照相术 一 活动照相 / 电影 一 电视 一计算机 一 交互 网络 一 虚拟真 实的 “超真 实”发展史中 , 电影充任 了什么 角色 ?
戴 : 如果你的将影像技术和虚拟技术的发展
与拟仿文化 、 人类的生存空间问题联系起来讨论
的叙事可以成立的话 , 那么 , 电影 , 准确地说是好
莱坞在这样一部人类歇斯底里和 自我毁灭的历
史中充任了一个重要 的阶段性和历史性的角色 ,
它是一种幻觉论神话的始作俑者 , 事实上 , 影院
机制 、 观影行为和体验就已在某种程序上带有了
“缸中之脑 ”的色彩 。
但是 , 任何假设都可能包含了一种误导 。 当
我们说 “影院在本世纪上半叶取代了教堂 , 电影
在日常生活中成为一种宗教 ” 的时候 , 一方面我
们在某种意义上揭示 了电影 的功能和角色 , 另一
方面我们必然遮蔽了另外一些重要因素 。 电影终
究不是宗教 , 而影院也不可能成为教堂 。 教堂所
提供的信仰关怀以及教堂在特定历史阶段作为
人们交往的社会空间 、 教徒们齐唱赞美诗的歌声
与管风琴乐音的共鸣在弯顶的回响 、 牧师对教徒
的灵魂导引等等 , 都是影院所提供的世俗神话根
本无法相提并论的 。 电影确实提供了一个虚假的
现实 ,一个假想的世界 , 一个足够有力 的幻象 。 20
年代电影理论家就曾发现两千多年前柏拉图著
名的 “洞穴 ” 寓言与电影 和影院空间的惊人相
似 。
在这则 “洞穴 ” 寓言中 , 柏拉图假设有一群人
“居住在一个洞穴之中 , 有一条长长的甫道通 向
外面 , 它跟洞穴内部一样宽 。 他们从孩提时代就
在这里 , 双腿和脖子皆被锁住 , 所 以总是在同一
地点 。 因为被锁住也不能回头 , 只能看到眼前的
事物 。 跟他们隔有一段距离的后 _ [ 方 , 有一堆火
在燃烧 。 在火和囚徒之间 ,有一条高过两者的路 ,
沿着这条路建有一道矮墙 , 就像演木偶戏的面前
横着的那条幕布 ” 。 外面“沿墙走过的人们带着各
种各样高过墙头的工具 、 用木头 、 石头及各类材
料制成的动物或人的雕像 , 扛东西的人有的在说
话 , 而有的沉默着 ” 。 “由于他们 (洞穴中人)终生
不能行动或回头 , 因此外部世界投射在他们面前
的影子 , 便成了他们所能看到的唯一的真实 。 当
路过的人们谈话时 , 洞穴里的人们会误认为声音
正是从他们面前移动的阴影发出的 。 ” 被囚禁的
人完全被剥夺了任何自由的可能 , 他们只能面对
着空荡的石壁 , 壁上的影子就是他们可能拥有的
唯一的世界 , 而这个幻象的功能就是使他们不再
有能力指认真实 。
这个寓言不仅似乎正是关于电影的寓言 , 它
简直就是一则俄语 : 电影与叙事的结合 , 使电影
成为了人类有史以来最为成功而有效的“骗术 ” 。
如果接受你描述的历史观 , 那么我们承认电影确
实扮演了那样一个重要 的阶段性和历史性的角
色 , 它 以一个幻象的虚拟 的世界取代了真实世
界 , 给予人们在现实中无法获得的抚慰和补偿 。
电影展示 了未来我们在获得无限可能的名义下
被剥夺了一切自由的前景 。
王 : 电影有没有充任别样角色的可能 ? 我们
承认好莱坞制造 了一整套的类型 、 模式和法则 ,
甚至是观者的期待 。 观者进入影院 , 就预期 自己
将进入 “意淫 ”状态 , 自愿放弃独立思想的权利 。
但是 , 仍有电影家在反杭 , 戈达尔 “政治地去制作
电影 ” 的理念就是对电影不得不充任那种历 史角
色的宿命的颠覆 。 但是 , 他们正在被消解和遗忘 ,
被电视机嘈杂的广告声音所淹没 。
戴 : 就电影的生产机制 、 影片的内在构成机
制和影院机制而言 , 电影的这种角色是难于改变
的。 这就是说 , 如果我们认识到无论何时电影都
是艺术形式 、 经济结构 、 文化产品和技术系统四
个范畴的叠加 , 从你所选择的角度上看 , 它自诞
生之 日起就在多种层次的复杂因素作用之下加
人了人类绝望的自栽的不归路 , 为此 , 我们似乎
不得不同意肯尼思 · 安格尔 (Ken ne th A ng er )的叹
息 : “电影是邪恶的 , 电影发明之日是人类最晦气
的一天 。 ”
克里斯蒂娃 (Ju lia K ris te v a ) 曾经设想过一种
“真正革命的电影 ” , 但是她又描述说 : 这样一种
电影将是 “不可见 ”的 。 而 “不可见 ”否定了电影的
视觉幻象的本性 , 那么 , “真正革命的电影 ” 也可
以说根本不存在的 。 所以 , 克里斯蒂娃是在社会
岁凡学术触娠
口〕八呀省材R )左月R Y ACA D E MI乙几〕月口压夕
功能的革命意义上否定了电影 。 但是 , 又正如本
雅明所说的 : “只因没有希望 ,希望才给予我们 。 ”
如果说普特南引述的 “缸中之脑 ” 的假设的失效
之时正是他有能力陈述这样一种假设之时 , 那么
一种反思和结合批判理论的否定美学也是我们
可能拥有的希望 : 除了反抗者之外 , 我们还有思
想者 , 我们还拥有反身于我们所书写的 、 当然在
不断书写我们的文化现实的可能 。 例如伍迪 · 艾
伦 (W oo d y Al le n )的《开罗的紫玫瑰》, 说明我们拥
有反身自指的能力 。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拥有
希望 。
王 : 但是《开 罗的紫玫瑰》与 《最后的英雄》等
商业制作似乎很相像 , 都是好莱坞最精彩和妙想
大胆的嚎头 。 将影像空间与现实空间的交融交错
并陈在观者面前 , 并不 一定是向他们发出警告 ,
而 可能是将噩梦变成可 以消费的新 的多重感官
和脑力刺激 , 博人一 笑 。
戴 : 《最后的英雄》、 《全面回忆》等商业制作
体现了好莱坞吞噬一切 、 将一切异端消解消化成
为自身营养的超级能力 。 虽然同在美国 , 同在好
莱坞 ,但伍迪 · 艾伦确实是一个特例 。 《开罗的紫
玫瑰》所提供的不仅是影像空间与现实空间的交
错呈现 , 而且是相互参照 。 在《最后的英雄》中 , 施
瓦辛格离开了银幕还是英雄 , 尽管稍减神奇 ; 但
在 《开罗的紫玫瑰》里 , 白马王子走下银幕却只能
是低能儿和笑柄 。 更重要的是 , 在 《开罗的紫玫
瑰》中 , 歌舞片的美妙现实参照着大萧条时期的
美国社会 。 当然 , 讨论伍迪 · 艾伦之时我们绝不
能忽略一个重要的参照系 : 纽约知识分子群落 ,
他代表了一种否定性的调侃与嘲弄式的批判意
识 , 以美学上的自反揭露了现象的荒谬 , 与商业
电影体制的提供幻象 、 遮蔽制作过程 、 绝对拒绝
怀疑的原则不可 同日而语 。 如果说以 《最后的英
雄》为代表的商业机制是在有意混淆 、 恶意混淆
虚实 、 真伪 , 为那种虚拟化生存的历史进程摇旗
呐喊的话 , 伍迪 · 艾伦等艺术家则代表了一种反
省意识和新的启示 。 进而推论 , 如果这个世界还
允许少数人清醒地思考并且有机会发言的话 , 那
么也许这个世界还不会那么快地走向灭亡 ; 如果
若干知识分子已经对 电影有 了一定清醒的意识 ,
那么电影所参与进行的那个噩梦般的历史进程
也许不会这么快地吞没我们 。
三 、文化研究面对后现代噩梦
王 : 您和其他思想者所抱持的这种关系式的
乐观主义是 以痛苦地拒绝和 时刻意识到危 险的
存在为代价的 。 近年来一些 “新哈贝马斯主义”者
声称可 以利用 后现代风景线为我们提供的选择
的可能以获取 “ 自由” : 虽然是零散化的空间 , 虽
然异化在加剧 , 但是一种 “个人化过程 ” 正在被建
立 , 在后现代时期 , “个人被迫去选择 , 去采取主
动 , 提醒 自己 , 检验 自己 , 保持年轻 , 慎重地考虑
最简单的行动 : 买什么样的汽车 , 看什 么电影和
哪个频道的电视 , 采取哪种减肥疗法 。 消费即参
与 ” 。 这些乐观的后现代歌硕者认为 : 能够在竞争
的各跨国公 司所提供的 不 同的消费物品之间进
行选择就意味着自由 。 您对这样的乐观主义有何
评价?
戴 : 我本人完全拒绝这种体制内的乐观主
义 。 不错 , 你 “随意 ”地可 以转换电视频道 , 甚至在
北京你也可以收到近 30 个频道 ,在手持遥控器来
回转换之间 , 你似乎是粉碎了电视节目那精心构
置的连续的接受过程 、精心安排的灌输 、 麻醉 、抚
慰和欺骗的过程 。 在转换之间 , 甚至可以 自造妙
趣横生的画面 “蒙太奇效果 ” 。 但是 , 你所有的选
择是在一个预先规定的前提之下 。 你可以有 ro o
种选择 , 使你觉得 自己已经拥有了无穷的自由 ,
但是你的选择是早已被他人选择过的限定之中 。
更重要的是 , 当电视机已经可 以接受 10 0 个频道
的时候 , 它同时在深刻有效地侵蚀着你的个人生
命空间 。 当电视进人家庭 , 国际互联网进人家庭
的时候 , 已没有所谓私人空间可供你藏匿了 。 我
们曾经是那样狂热地梦想现代化的一代人 , 比如
我 自己曾经 以为拥有 自己的电话就是拥有了 自
由和隐私 , 但是最终我们发现社会噪音通过电话
破门而人 , 进人了你的个人世界 , 你的生命开始
被侵蚀 。 在现代化提供的种种便利之中 , 惟有“幸
福 ” —现代化的核心许诺变成了一张永远延期兑现的支票 。 现代化必然以种种你在控制世界而
不是被控 、 你在使用机器而不是机器在使用你的
假象来一步步地将人们引人 。 它是个你永远认不
出来的 “戈多 ” 。 正相反 , 它是让你感觉到你在不
断获得兑现的过程当中 , 你一步步地临近幸福 。
在 “发展 ” 和 “进步 ” 的景观中 , 我们被牵引和诱
驾蹬己翼术‘蘑坛
CO刃T EMP口R 刁R Y A 乙摊刀百肚几; 几少月之7衬
导 。你将以为 , 进步所付出的代价将由“进步 ”来予
以辛卜偿 〔
事实上 , 对待 “现代化 ” 、 “发展 ” 、 “进步 ”及线
形史观的态度归根结底是一个立场问题 。
我们必须同时观察 “进步 ” 故事的多个侧面 :
“雾都 ” 伦敦 、 “钢都 ” 匹兹堡那曾被污染的河流和
天空今天是明澈了 , 但是 “新大陆” 的清新和充裕
的自然资源却是以第三世界国家的破坏性开采与
环境污染为前提的 。 泰晤士河的河水的重现清明
与长江河水 日渐混浊必然同时发生 。 美国的蓝天
绿野的成因 , 是高额的环保投人和本土几乎不再
有任何制造工业 。那么美国的工厂在哪里 ?在第三
世界国家 。 而且第三世界国家趋之若鹜地希望成
为美国的 “加工厂 ” 。我不怀疑 , 也许有朝一 日长江
水也会重新清澈 , 那么可以断言 , 也许在非洲 、 也
许在拉美某地 , 某条著名 的河流将变得污浊不
堪 。 “进步 ”的代价是绝对的代价 ,进步的历程是一
种嫡的衰减过程 ,一种 “能趋疲 ”的过程 。 的确 , “我
们只有一个地球 ” 。如果你不是 “我死之后 , 哪怕洪
水滔天 ”的极端的利己主义者 , 这就不可能是你完
全无动于衷的事实 。
王 : 那么 , 在这样一种绝望景观中 , 知识分子
所为何事 ?
戴 :知识分子至少应该成为预警者 , 至少应该
尝试一种文化的突围。 至少还应有一部分人还在
反抗 、挣扎 。说的悲壮点 , 是总得有人 “为注定失败
的事业去战斗 ” ; 说的温和点 , 我们还可以积极地
利用儒家文化传统 : “知其不能为而为之 ” 。 当我们
每个人都在被控地 “选择 ” , 每个人都 “拥有 ” 同样
的 10 0 个频道和 1 万种品牌的时候 , 并不意味着
我们完全没有可能以不同的方式来对待它们 、 使
用它们 。 毕竟有相对中心的种种边缘与另类实践
的可能 。电影理论批评和文学理论自 70 年代后期
以来发生 了向文化研究的转向 , 这个新兴的活动
话语场的建构 , 是知识分子自当代 “镜城 ” 中突围
的尝试 。一个有意思的例子 , 是著名女性主义理论
名家康斯坦丝 · 潘莉 (C o n s ta n e e p e n le y)和她的著
作《第三类接触》。对于潘莉这样的知识分子来说 ,
文化研究不仅仅是文化批判 , 还意味着通 过通
俗 / 大众文化的研究 , 建构新的可能性 。 她曾经以
批判性地研究好莱坞电影而著称 , 但在那里 , 除了
愤慈而绝望的结论 , 完全没有其它的作为 。因此她
一度转向对美国的色情制造业及色情文化产品的
研究分析 , 她发现 , 在这个特定的领域内 , 并不如
人们通常所想象的那样 , 是极端男权主义 的领
域 。 至少就其制片系统和从业人员说来不存在着
好莱坞式的男性沙文主义 , 大量的女性担任导演 、
制片和主要技术工作 , 这与好莱坞帝国在整个体
制上的性别歧视形成鲜明对照 。在好莱坞 90 年代
的历史中 , 女性除了担任演员外少有涉足其它工
作的可能 , 除了芭芭拉 · 史翠珊 (Bar ba ra st re -
sa n d) 等颇为特权化的明星偶尔改任 、 或者说客串
导演 。而在《第三类接触》中 , 潘莉使用 了大量的社
会学和人类文化学的方法对一个女性同性恋者的
,’( 星际战争》(st a : Tr ek )俱乐部”作了个案分析 。
《星际战争》是美国当代最流行的电视系列剧 , 从
50 年代起 , “喂养 ” 了三代美国人 。 美国主流社会
中 , 绝大多数我的同龄人是 “《星际战争》迷 ” 。但照
我看来 , 这部电视剧制作水准的低下和叙事模式
的“弱智 ”堪称粗劣的大众文化的典型范本 。 潘莉
研究的这个俱乐部是一群
的 、 颇为狂热的通
俗文化消费者 , 但她们具有一种特殊的文化身份 :
女性同性恋者 。 她们边缘的社会身份 , 使她们对
《星际战争》的表象采取一种特定消费的方式 : 她
们通过电脑网络 , 利用各种影像处理软件 , 重新编
排 、剪辑该电视剧的影像画面 ,讲述另一个完全不
同的故事 。 潘莉对这些俱乐部成员们重新制作的
,’(( 星际战争》” 的影像文本进行了细读 , 她发现成
员们通过 “再创作 ” 这个文本 , 在探讨一个该电视
剧完全不曾提供的话题 : “剔除了权利关系的爱 ”
可能以什么方式存在 ? 新文本所具有 的颠覆性的
文化意义 , 是原来的文本完全不具备的 。潘莉在最
主流的 、 最无望的大众文化消费中找到了一个例
证 , 即在这个整一化的 、栅格化的现代空间中仍然
具有新的 、别样的可能性 。 在我个人看来 , 这种可
能存在 , 但有限 。
对现代主义噩梦的讨论最终将还原到 “立场 ”
问题 。从某种意义上说 , 某种在我看来是昭然若揭
的事实 , 而在别人看来却是痴人说梦 。作为一个知
识分子 , 我们必须不断反省 自己的立场 、角度与角
色 。第三世界的现实境况 、饥渴的物欲和对 “进步 ”
观所勾勒的图景的毫无反省 , 可能正造成了我们
全无警惕地临近那一噩梦 。知识分子必须做的 、也
可能做的 , 是对此保持一种批判和反省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