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困境的欧盟

2010年第4期 总第116期 牙口平|I}餐晨 PeaceandDevelopment No．4，August2010 Seq．No．116 深陷困境的欧盟 。 丁原洪 【内容提要1尚未从金融危机中复苏过来的欧盟又遭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打击。欧盟当前的核心难主 要是：经济发展缓慢。国际竞争力下降；欧元危机凸显，货币体系遭遇瓦解的风险；靠借贷维持高福利的 发展模式越来越难以为继：推进欧洲一体化进程遇到更大的阻力。对于欧盟目前的困境及发展前景的评估， 既不要过于乐观，也不必过于悲观。反思过去经验教训。进行根本性改革，是摆在欧盟面前最主要的任务。 『关键词1欧盟主权债务危机发展模式 困境 【作者简介1丁原洪，中国前驻欧盟大使，《和平与发展》顾问。 『中图分类号】D815 【文献标识码1A f文章编号11006—6241(20101104—0055—04 欧盟尚未从全球金融危机中复苏过来，又遭到 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打击，使它陷入欧洲几十年联 合进程中罕见的困难境地。欧洲委员会丰席巴罗佐 说，欧洲的经济危机把欧洲十年来取得的成绩一扫 而空。德国总理默克尔说，欧元处于巨大的危机之 中，当前的形势是欧洲数十年来面临的最严峻考 验，可谓欧元“生死存亡”的关头，欧元失败则意味 着整个欧洲的失败。早在今年年初，欧洲主权债务 问题还未闹成如今这样沸沸扬扬的时候，曾经大力 推动欧洲一体化、享有“欧元之父”美誉的欧盟委 员会前主席雅克·德洛尔曾语出惊人地说，欧盟因 为德国统一和欧盟东扩而耗尽了力量，已经“疲惫 不堪”，“在几年内将不得不决定是生存下去还是 走向衰退”。德洛尔此时对欧洲一体化的前途发表 如此悲观的见解，多少有些令人感到意外。然而，面 对欧盟的现状，德洛尔的一番话确非故意耸人听 闻。当前的欧元危机从表面上看是财政金融问题， 而从深层次看却是重大政治问题。换句话说，它关 系到二战以后几十年来欧洲一体化进程的成败问 题。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60多年来，欧洲之所以 能够从战争废墟中迅速重建起来，并建成世界上联 合程度最高、综合实力最强、国际地位和影响力不 断提升的主权国家联合体——欧盟，主要归功于和 平联合、推进一体化的主张和实践。欧盟是当今世 界上最大的经济体之一，它的经济总量已超过美 国，而欧元则是仅次于美元的第二大国际货币，在 世界各国货币储备中占有114的份额。然而，在世界 金融危机、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连续冲击下，欧盟 竞陡然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其原因是多方面的， 最根本的一条是从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在全球 化加速发展、国际竞争空前激烈的大背景下，欧盟 这个主权国家联合体的内部矛盾加深，凝聚力随着 成员圜的快速增加不仅没有提升反而下降，其固有 弱点愈来愈突出，难以适应国际大形势的变化。全 球金融危机的爆发，不仅使它成为“最大的受害 者”，而且成了可能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欧盟当 前面临的核心难题主要有： 一、经济发展缓慢，国际竞争力下降 在全球化迅速发展，国际竞争力日益激烈的环 境下，欧盟国家经济增长乏力，经济状况不仅比不 上美、日等发达国家，而且发展速度更远逊于一些 新兴的发展中国家。出现老成员国的经济发展速度 低于新成员国，欧元区国家的经济状况反不如非欧 一55— 万方数据 元区国家，而经济问题最为严峻的又恰恰是一体化 创始圉的怪现象。据统计，从1990年到2006年，占 欧元区经济总量70％的德、法、意三个欧盟大国经 济年均增长率仅分别为1．1％、1．4％、0．1％。2007年 情况稍有好转，但在欧元对美元大幅升值、美国次 贷危机影响等因素的作用下，经济又下滑了。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欧盟同家的经济更成了受 冲击最厉害的地区。据估箅，欧盟困内生产总值累 计损失达5％，先是冰岛作为国家宣告破产，继而一 些东欧国家财政出现危机，而眼下以希腊为代表的 南欧国家(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等)又面临主权 债务危机，导致欧元区整体受到严重冲击。在世界 各主要经济体当中，欧盟经济复苏的前景最为暗 淡。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日前发表的《世界经济展 望报告》，全球经济在2009年收缩0．8％，经历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首次负增长之后，2010年全 球国内生产总值将增长3．9％，其中美国增长 2．7％，日本1．7％，中国10％，而欧元区国家仅仅 l％。经济发展受阻，失业人数攀升，引发社会动荡， 罢工、抗议浪潮涌现。金融危机爆发迄今这一年多 的时间里，欧盟经历了资本主义周期性经济危机的 全过程，从经济危机演变成政治、社会问题，欧盟作 为一个整体的经济复苏恐非短期的事。据联合国经 济与社会事务部今年年初发表的《2010年世界经 济形势与展望》报告，预计2010年全球国内生产 总值增速比金融危机前下降7％，增长率为2．4％， 其中美国增长2．1％，日本0．9％，欧盟0．6％，欧元区 0．4％，中国8．8％，印度6．5％。⋯而不久前爆发的欧 洲主权债务危机对欧盟经济发展更是雪上加霜。 欧盟国家陷入一个怪圈：因经济发展乏力、入 不敷出而不得不大量举债，而要偿还债务又不得不 紧缩开支，反而进一步抑制了经济的复苏和增长。 2010年5月8日，由两班牙前首相费利佩·冈萨雷 斯牵头，多位知名人士参加的研究小组，受欧盟领 导人委托，对2030年之前欧盟面临的战略挑战所 提出研究报告，报告警告说，如不进行重大改革，欧 盟及其成员国“可能被边缘化，成为欧亚大陆越来 越无足轻重的西部半岛”。『21由此可见欧盟面临的危 机的严重性。 二、货币体系遇到可能瓦解的风险 一56一 统一货币是欧洲一体化的重大成果，也是欧盟 国家的一大骄傲。欧元从本世纪初正式启动以来． 已成为世界上第二大国际货币，它在各国外汇储备 中所占比例，从1999年的17．9％上升到目前的 26．5％。然而，由希腊出现资不抵债困境而引发欧元 信誉大幅下降，统一货币体系发生动摇，岌岌可危。 虽然希腊的国内生产总值只占欧元区16国总量的 2．6％，但发生在希腊的主权债务问题或多或少地也 存在于其他一些国家，因而其影响远远超出一国范 围。从某种意义上说，主权债务问题已成为欧元区国 家当前的通病。欧元区成员国之间经济财政状况有 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确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既可以“一荣俱荣”，但同样会“一损俱损”。 酿成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 导火索是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据估算，各国为了 应对危机，欧盟成员国共推出超过3万亿欧元的刺 激经济和金融救助，导致各国财政赤字猛增， 债台高筑，人不敷出、资不抵债的局面更加严峻。数 据表明，仅葡萄牙、意大利、爱尔兰、希腊、西班牙等 所谓“欧猪五国”2010—2013年期间国债待偿本息 总计15，000多亿欧元，远超出欧盟各国目前迫于形 势仓促达成的总计8,000多亿欧元的救助计划额 度。欧洲央行首席经济学家于尔根·施塔克无奈地 说，通过这一巨额救助计划，“我们除了争取到时间 以外，什么也没有得到”。131 这次欧元出现危机其实根子在于欧盟把经济 实力、发展水平、财政状况存在巨大差异的国家硬 是凑合在一起建立所谓“统一货币”。德国总理默 克尔目前表示，正是欧元区成员国间“经济实力和 债务水平的巨大差异”才让市场针对欧元的投机行 为成为可能。141为弥和成员国之间经济财政状况的 差异，欧盟在建立统一货币之时达成《稳定与增长 公约》，其中明文成员国的财政赤字不能超过 f11W0rldEconomicSituationandProspects2010．UnitedNation8 DevelopmentPolicyandAnalysisDivision，NewYork，2010，p4． f21欧盟报告忧欧洲沦为“亚洲西部半岛”[EB／OLI．新华网，http： ／／news．xinhuanet．com／world／2010-05／IO／c-1282889．htm． 【3】欧洲央行可能入市提高欧元币值[EB／OL]．星岛环球网www． stnn．CC． 【4】欧元：我非阿斗【N】．国际金融报，2010--05—18：第Ol版． 万方数据 国内生产总值的3％，公共债务水平不能超过国内 生产总值的60％。但是，这些规定对各国并没有多 大的约束力，突破限额的事经常发生，欧盟也只能 听之任之。在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下，欧洲各国的 财政状况进一步恶化。2009年整个欧元区财政赤字 已占国内生产总值的6．4％，预计2010年将上升到 7％，远远超出3％的上限，其中意大利高达115．8％， 希腊113％；欧元区公共债务已达国内生产总值的 79．3％，也大大超出60％的上限，16个成员围公共 债务的比重几乎都超过了规定的L限，德国和法国 也分别达到73．7％和76．7％11I，《稳定与增长公约》 已形同虚设。如此严峻的财政状况，必然从根本上 动摇市场对欧元的信心。再加上国际炒家的投机活 动，欧元在国际上的信誉必然会大大下降。欧元对 美元的汇率已跌破1：1．2，是4年来的最低点。 欧元危机愈演愈烈，暴露了欧元的一个致命弱 点：所谓“欧元区”仅是一个“货币联盟”，而不是 一个“经济联盟”，也就是说货币虽然统一了，但其 财政政策不是由欧洲中央银行去管，而是依然掌握 在各成员国手里，没有一个统一的财政经济作基 础。正如欧盟委员会前主席德洛尔所指出，欧元的 启动应建立在经济和货币同盟的基础之上，“用经 济同盟和货币同盟两只脚走路”，但实际．卜却只有 “货币同盟”一只脚在走，各国很难协调一致地运 用货币和财政两种手段来解决经济问题。货币政策 与财政政策相脱节，使欧无成r“半截子：f程”(国 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施特劳斯语)，这种机制反而 制约了各国应对财政经济问题的手段。加之《稳定 与增长公约》从一开始就明文规定，建立统一货币 后禁止欧洲央行及成员国央行向成员困提供援助。 这种机制对德法等经济实力较强、财政状况相对较 稳的国家来说问题不大，但对于像爱尔兰、希腊这 类小国一遇风险就成了大问题。这种内部机制的欠 缺拖累了统一货币及其应有的作用，而且在危机面 前，各成员国显得束手无策。无论“强化监督”，还 是“建立统一经济政府”的建议，都是“远水解不了 近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尽管近日传出德、法、 荷等国决定采取由商业银行出面购买希腊债务的 方式对其施以援手，但是这一举措能否解除希腊燃 眉之急尚待观察。 三、发展模式越来越难以为继 二次世界大战后逐步形成并在欧洲盛行的“高 -T资、高福利”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曾一度有助于 欧洲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稳定。可是，冷战结束后，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快速发展和国际格局的逐步演 变，这种模式愈来愈难以适应形势的变化。首先，它 削弱了欧洲产品的国际竞争力，在全球市场上所占 份额越来越小。据统计，德、法、意这i个欧盟国家 (也是欧元区的主要大国)的福利支出已高达其国 内生产总值的35％左右。从1970年以来，美国人均 年工作时问增加20％，达到1，840小时，而同一时间 欧盟15围(老成员国)人均年T作时间下降20％， 为1,550小时。这样高昂的劳动力成本促使欧盟在 国际竞争中越来越处于不利地位。其次，高福利政 策再加上人口老龄化，使得欧盟不少国家难以为 继。其结果必然是增加财政支出和债务负担，“人不 敷出”现象越来越严重。要降低劳动力成本，提高劳 动生产率，就必须削减福利，裁减员工，这必然会触 及公众的切身利益，从而引发社会动荡。目前希腊 以及其他欧盟国家罢T、抗议浪潮不断就是最好的 例证。这次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突出地暴露出欧洲以 借贷维持的高福利制度的深层次弊病。英国《金融 时报》专栏作家吉迪恩·拉赫曼评论欧洲主权债务 危机时说，他曾认为欧盟是“生活方式的超级大 国”，但现在发现这一战略的巨大缺陷，就是欧洲负 担不了举世闻名的优厚福利待遇。121 四、推进一体化进程遇到更大阻力 结束分裂，统一欧洲，永享和平，这曾是欧盟倡 导者的共同梦想，也是他们孜孜以求的目标。经过 半个多世纪的努力，欧盟取得如此骄人的成绩，已 属不易。但由于欧盟内外形势的变化，进一步推进 这一进程面临众多难题。 首先是，随着外部威胁的消失和差异巨大的成 【11希腊“病”得不轻德国为何见“死”；不R[EB／OLI．http：／／forex． baidu．corn／2010-03—26／123i24723．html． 【2】吉迪恩·拉赫曼．欧洲“由奢入俭难”[EB／OL]．金融时报中文 网．http：／／www．ftchinese．eomlstoryl0010325937page=I． 一57— 万方数据 员国的加入，各成员同都把本国利益前置于欧盟整 体利益，使协调一致更加困难。“散”的特点暴露得 越来越明显。宪法条约的制订整整拖了近十年之 久，曲曲折折、争吵不断，最终达成妥协产物—— 《里斯本条约》。实践表明，这一条约对提升欧盟的 凝聚力和影响力并无多大实际效果，反而增加领导 机构权力分配的争夺，进一步伤害公众对一体化的 信心。为应对金融危机，欧盟领导人无数次开会商 讨，但始终无法提出统一的应对。针对眼下发 生的希腊债务问题，成员国又是相互指责、推诿，只 是在市场及美国压力下才达成一个各方都不情愿 也不满意的计划。利益多元化导致内部分歧加重， 这将成为进一步推进一体化的一个难以逾越的障 碍。 其次，法国和德国一直联合担当一体化进程的 “火车头”。然而，随着形势的变化，法德的“火车 头”作用受到越来越大的非议和挑战，与此同时，这 两个国家自身也遇到越来越突出的经济、社会问 题，使它1'fix寸继续推进欧洲一体化也越来越力不从 心。两国在事关欧洲一体化的一系列重大问题七出 现了明显的分歧。这一现象在这次金融危机期间暴 露无遗。从拒绝达成欧盟统一拯救经济计划，到迟 迟不肯出手援助希腊，德国政府的做法受到法围及 其他国家的批评和指责。可是，平心而论，这对德国 来说也略失公允。在欧洲各国都遇到困难时，德国 政府当然会首先顾及本国人民的意愿。正如德洛尔 指出的，欧盟为德国统一和欧盟东扩而“耗尽了力 量”，而其中德国始终起到“埋单”的作用。由于成 员国越来越多，欧盟的负担也越来越重，要求德国 继续为此承担主要责任，“按单支付”，恐怕已难以 做到。对放弃马克而使用欧元，德国民众本有怨言， 现在当然更不愿为了援救“穷哥们”而牺牲自身利 益。德国民众中出现重新使用马克，退出欧元区的 呼声不容小觑。这一动向对欧元区乃至欧盟前景都 会产生不小的影响。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是，随着时间的推 移，以及欧盟自身的发展和其内外环境的变化，欧 盟向何处去，或者说欧洲一体化的终极目标是什 么，将成为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难以回避的问题，欧 盟内部的许多分歧都归因于此。恰恰在这个至为关 键的问题上，在欧洲政治精英与广大公众之间，在 一58一 欧盟大小、新老成员国之间，对如何进一步推进一 体化进程，以何种方式、何种速度向前推进，以及终 极目标和地理界线是什么，都有不同的想法，缺乏 起码的共识。法、德、英三大国也是各有打算。法国 推进一体化的主要动机之一是将实力最强的德国 “纳入”一体化之内加以制约，坚持主权国家联合 体的模式。德国则一直力图把“欧洲的德国”转变 为“德国的欧洲”，谋求在一体化的欧洲事务中获 得主导权，对建立程度更高的一体化机制更为积 极。英国入盟是迫于形势，从入盟之日起就不认同 欧盟的政治一体化，实质上考虑更多的是从建立一 个“大自由贸易区”中获利。目前各国在应对金融 危机和解决主权债务问题上的态度、建议，都或多 或少地反映出各自对欧盟前途问题的不同思路。 对于欧盟日前的困境，人们有不同的评估，既 有乐观的，也有悲观的。乐观的认为，如同过去遇到 的挫折和困难一样，欧盟对目前面临的问题也都能 一一加以克服，重新焕发活力。悲观的则认为，欧元 区终会瓦解，一体化进程也会戛然而止。客观而论， 这两种观点都有些偏颇。事物的发展变化往往不以 人们的主观意愿为转移。欧洲一体化之所以能从无 到有，从d,N大，是与当时的国际环境分不开的。而 当下欧盟遇到的各种问题又都与欧盟内外形势的 变化不能分开。只有与时俱进、不断改革，才会有出 路。尽管改革起来是艰巨的，但不改革则必然是死 路一条。全球金融危机从一定程度上表明，所有社 会制度都可改革，垄断资本主义制度同样需要“改 革”。欧洲债务危机给欧洲一体化敲起了警钟，到了 它必须在反思过去经验教训的基础上进行根本性 改革的时刻了。 [收稿日期：2010—06一06] 万方数据 深陷困境的欧盟 作者： 丁原洪， Ding Yuanhong 作者单位： 《和平与发展》编辑部 刊名： 和平与发展 英文刊名： PEACE AND DEVELOPMENT 年，卷(期)： 2010(4) 参考文献(6条) 1.吉迪恩·拉赫曼 欧洲"由奢入俭难" 2.希腊"病"得不轻德国为何见"死"不救 3.欧元:我非阿斗 2010 4.欧洲央行可能入市提高欧元币值 5.欧盟报告忧欧洲沦为"亚洲西部半岛" 6.World Economic Situation and Prospects 2010 2010 本文链接：http://d.g.wanfangdata.com.cn/Periodical_hpyfz201004011.as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