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真实性

世界的真实性 如果你打算批驳我，请先把这篇文章读完。 世界的真实性，似乎没有什么疑问，尤其是对于马克思唯物主义哲学普及的中国人而言，世界是“客观实在”，是毫无疑问的。可是，你真的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一、缸中之脑 从小我就是个很好奇的孩子，什么都要问个为什么。有一次摆弄爷爷的老花镜，戴上老花镜之后，看眼前的地面就有个大坑，走路的时候生怕掉进去，可是脚踩上去，却没有任何异样。于是我想，既然眼镜能够改变我看到的东西，那么是不是有别的东西也能够使我看到的跟实际不一样呢？假如有个什么东西，一直在干扰我的视觉，使我看不到眼前真实的情况，而我却一直没有发现，那我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后来还是从那副眼镜上得到的答案——虽然看到的跟实际不同，可是用脚踩一踩不就知道地是不是平的了？如果有什么东西干扰了我的视觉，我用手摸一摸，不就知道是不是跟我看到的一样不一样了嘛！ 可是，好景不长。有一次我学手影的时候，看影子，左手手指蹭到了右手的手背，我的右手也感觉手背被蹭了一下，可是看看我的两只手——离得老远哪，只是影子碰到了一起而已。这下那个老问题又回来了：既然触觉都可能是假的，那么万一我看到的东西不是它本来的样子，我还能靠什么来确认它本来的面目呢？尤其是当我对人类的神经系统有所了解之后，这个问题更“严峻”了：人感受周围的世界，是靠各种感官接收到信息之后转化为神经电信号，传递到大脑。那么，传递到大脑的这些电信号，能够反映事物的本来面目吗？未必。这是个问题。 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我经常在阳光明媚的白天和月光皎洁的夜晚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感觉眼前的这一切只是一块银幕，总觉得它背后还藏着什么东西。而藏着的那些东西，才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那么，真实是什么样的呢？我们如何才能得到真正的真实呢？很遗憾，我们无法知道： 设想有一个邪恶的，却神通广大的科学家，把你的大脑取出来，放到一个容器里，比如水缸。容器中有培养液和一大堆复杂的装置，能使你的大脑继续存活，并且把你所有的传入和传出的神经接到一个装置上。这个装置可以读取你大脑中的思维活动，包括意识和潜意识，它还可以伪造神经信号，输入到你的视觉、听觉……等等各个神经中枢中去。你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一切感觉都是这个装置输入到你大脑中的；你大脑的所有活动都被这个装置所捕获，同时也被那个邪恶科学家获知。他可以让你看见他想让你看的东西，他可以让你听见他想让你听的东西。现在问题是，你如何得知你当前的处境？你究竟是一个真实的人，有痛苦也有快乐地生活在你看到的这个世界上呢，还是只有一个大脑，被人“养”在一个水缸里？这就是著名的命题——缸中之脑。 要想得到结论，就只能分析现有的信息——也就是你看到的、听到的……那些信息。可是这些信息都有可能是假的。要想从假的信息想得到真实的结论，只有一条途径——找到他给你输入的这些信息的破绽，也就是自相矛盾的地方。但是万一他给你的这些信息不存在矛盾，毫无破绽可寻呢？退一步讲，就算他输入的信息存在破绽，你的大脑也未必能够把它找出来，因为人的大脑会自动忽略一些无法理解的东西。 甚至，你的大脑也未必真的是人类的大脑。你可能只是一台计算机中运行的程序——人工智能，或者只是宇宙中由于量子涨落而形成的一个“玻尔兹曼大脑”。只是碰巧或者被迫接收到了一些信号，这些信号告诉你，你居住在一个叫做地球的行星上，你属于一个叫做人类的物种。 缸中之脑的问题恐怕永远无法得到答案，我们姑且认为，不存在那样的邪恶科学家，你我也不是什么玻尔兹曼大脑，而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我们周围的世界也是真实的，不是什么人伪造的。那么，我们看到的，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吗？不是！感知一个事物，就是接收它的信息，在大脑中形成它的一个模型。如果这个模型跟它的原貌是一样的，你感知到的就是真实的，否则就不真实。先说说人的视觉。人的视网膜上有三种视锥细胞，分别能够感受红、绿、蓝三种颜色的光。红光只会引起红视锥细胞有反应，绿光只能引起绿视锥细胞有反应。而黄光则会同时引起红、绿视锥细胞的反应。如果人的眼睛只有红视锥细胞产生了神经信号，人就会感受到红色；如果红、绿两种细胞都产生了神经信号，则人就会感受到黄色。这就是“红光＋绿光＝黄光”的原因。一束红光和一束绿光混合起来人的眼睛看起来是黄色，单独的一束黄光人的眼睛看起来也是黄色，人的眼睛无法区分。但是这两种情况是不同的！最简单的方法是用三棱镜，红、绿混合的色光会发生色散，而单色的黄光不会！明明是两种不同的情况，可是人的眼睛没法把它区分开来！电磁波谱是非常宽的，而人的眼睛只能看见其中很窄的波段，大部分信息都没有被人的眼睛接收到。在这窄窄的可见光谱中，人的眼睛只能感知光的频率和强度，而无法感知光的相位——又漏掉了一部分信息。人的耳朵也是如此，人能够听到的声波的频率范围是20～20000赫兹，这个范围之外的声波人是感受不到的。蜜蜂能够看见紫外线，鲨鱼能够感受到生物电场，狗能够听见次声波，蝙蝠能够听见超声波……这些生物感受到的这个世界，和人类感受到的无疑是不同的，究竟谁真实地再现了世界的原貌呢？当然都没有，所有的生物，所有的仪器，感知到的世界，都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部分映像。 曾经看过一篇文章，有人做过一个实验，他制作了一副特制的眼镜，戴上这副眼镜之后，看到的东西全部都是“头朝下、脚朝天”的。连续几天，只要醒着，他就戴上这副眼镜。一开始感觉非常不舒服，头晕恶心，而且因为看到的东西是倒转的，走路跌跌撞撞，拿东西的时候都会出错。可是过了几天之后，他适应了这种状态，感觉一切正常了，甚至觉得眼前的东西也不是倒转的，觉得很正常。当他摘下这副眼镜之后，又经历了刚戴上眼镜时的那个过程。这说明什么？一个人，只要输入和输出的信息是自洽的，没有矛盾，他看起来就是正常的，不管他感知的东西跟真实是不是一样的。 二、我思，故我在 既然我们感知到的一切有可能只是邪恶科学家给我们输入的信号，甚至就算我们眼前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我们感知到的都不是它的原貌，那么，还有什么是真实的呢？有没有什么是真实存在的？有！“我”，是真实存在的！ 就算我只是个缸中之脑，就算我感知到的这一切都是假的，至少，我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假如我不存在，那么就不会有我在思考世界和自身的真实性。既然我能够思考，说明我一定是存在的。我不一定是个地球人类，有可能只是一个人工智能，或者干脆是个玻尔兹曼大脑，但是不管我是什么，我一定是存在的！世间万物，只有“我”是确定存在的。 Cogito ergo sum——我思，故我在！（笛卡尔的名言） 三、虚拟世界的可能性 世界有没有可能是虚拟的？让我们来讨论一下。 有人说，像现在人类社会的复杂度，模拟这样一个世界可能要消耗一个星系——甚至整个宇宙的能量，所以这个世界不可能是虚拟的。其实这种驳斥是站不住脚的。且不说计算出模拟人类社会需要消耗一个星系的能量是否靠谱，就算这是经过了缜密的计算得出的结论，你的理论依据不还是我们所处的这个宇宙的自然规律吗？而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所处世界规律，可能跟我们的完全不同。我们的规律只是他们的设定而已。假如我们的世界——或者说宇宙——是被某种更高等的文明创造出来的，我们是没法去研究他们世界中的自然规律的，那实在太虚无缥缈了。那么，在我们的世界中，能不能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呢？创造一个完整的、自洽的宇宙，有没有这种可能？讨论未来人的科技是没有意义的，没有人能够确切知道未来的科技会发展成什么程度；讨论外星人的科技更是无稽之谈。仅以现代科技为基础考虑一下，能不能创造一个虚拟世界？ 首先考虑计算机技术。人类的互联网上已经有了游戏“第二人生”，算是一个虚拟世界的雏形吧。当然，这种虚拟世界是无法乱真的，虽然它反响很大，但是进入游戏的人绝不会跟现实混淆。那么能不能用计算机创造一个让人无法分辨的世界呢？就像一些科幻电影里描绘的那样？我们的世界是由各种各样的粒子组成的，要逼真地模拟它，就需要模拟其中的每一个粒子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所幸的是，从目前的基础物理学来看，宇宙虽然没有边界，却是有限的，有限无界。组成我们这个宇宙的粒子种类也是有限的，而且不是“无限可分”的，最终由为数不多的几种粒子组成。根据量子力学，存在不可分割的最小能量——能量子，存在不可分割的电荷——元电荷，存在不可分割的空间——普朗克长度。有限种类的粒子、有限大小的宇宙，这就意味着，模拟这个宇宙需要的能量是有限而不是无限的。这是个好消息。而编程语言中的各种数据也是有精度限制的，比如float类型只有7位，double类型只有15位，像不像量子力学中的“能量子”、“元电荷”和“普朗克长度”？有人说，量子力学的不确定关系所带来的随机性是无法模拟的，因为计算机只能产生伪随机。计算机编程语言中的伪随机数，一般都需要一个随机数种子，给定相同的种子，会产生相同的“随机数”。一般默认的是使用当前时间作为种子，所以每次调用产生的随机数是不同的。我们知道它的原理，说它是“伪随机”，如果你不知道它的原理，你能预测下一个随机数是几吗？何况，我们世界中的随机，就是真随机吗？未必。比如三体运动，三个天体在引力的作用下完全依照牛顿力学的规律运动，产生的却是让人眼花缭乱的“类随机”运动。何况更复杂的系统呢？我曾经编写过一个模拟三体运动的程序，给定三个天体的质量、位置、速度，就会显示这三个天体的运动状态。如果三个天体质量相似，给定初状态以后，它们的运动轨迹可以用“诡异”来形容。如果模拟的范围更大一些、精确度更高一些呢？如果我们设计出更简单的规则，虚拟一个与我们不同的宇宙，也是有可能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更具吸引力的创造世界的方式。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主办的《现代物理知识》杂志2003年第4期的第一篇文章——《氦滴能揭示宇宙的秘密吗》报道，在芬兰赫尔辛基理工大学和莫朗道理论物理研究生工作的伏龙维克研究液氦30年，得到了一系列的研究成果，处于超流态的液氦的性质，与我们宇宙中的物理真空极其相似。声波在超流态氦中的运动方式与光在引力场里的运动方式相似。“伏龙维克认为，超流态氦3He-A态能够准确模拟四维时空的所有特性。被称为空旷空间的真空，远非一无所有，而是虚粒子的泡沫状海洋，这种粒子从真空窃取能量，忽而现身，忽而湮灭，进进出出。3He-A就有如此复杂的性质，即使能将其冷却到（不能达到的）绝对零度时，它也不会固态化，在接近到绝对零度时，类似于自由粒子的‘准粒子’，声能包开始出现。这些准粒子能被探测到，而且，它们的行为所遵循的数学法则与真空中的基本粒子，如电子、中微子、和夸克等的行为所服从的某些数学定律相同。”准粒子与液氦没有任何相互作用，所以，如果这些准粒子形成了一个宇宙，其中产生的生物绝对无法观测到液氦，液氦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物理真空。这个实验还可以模拟宇宙弦、大爆炸、宇宙常数、黑洞、反物质，多么诱人的实验。 如果我们真的创造了一个世界（宇宙），不管是计算机中的虚拟世界还是液氦中的准粒子世界，我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造物主”。我们可以不用摄像头就能够看到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对于虚拟世界中的生物来说，我们就像神一样无处不在。我们可以修改这个世界的细节，甚至修改它的物理常数。我们可以从外部干涉这个世界的运行，在其中的生物看来就相当于“神迹”。我们还可以赋予其中某些生物以较高权限，他们就相当于“天使”或者“神的代言人”。那么，遍布于我们这个星球上的各个国家都存在的神的传说，会不会是类似的来源呢？ 四、唯物还是唯心 看到这里，恐怕有人早就急不可耐地给我贴标签了——“唯心主义”！不知道在别处如何，在中国，“唯心主义”就等同于“错误”。尤其是教科书上，经常是批评某人“犯了唯心主义的错误”。那么，是不是唯心主义一定就是错的，唯物主义一定就是对的吗？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根本分歧在于意识和物质的关系。认为物质决定意识的，是唯物主义；认为意识决定物质的，是唯心主义。认为自己的意识产生了物质世界的，是主观唯心主义；认为某个独立的意识产生出了世间万物的，是客观唯心主义。 我们通常所讨论的意识，一般都是指的人类意识。人的意识从本质上讲是什么呢？就是人脑中的电信号和化学信号，说到底，就是人脑中的一种活动。从这个角度来讲，意识只是物质的一种运动而已，那么应该就是“物质决定意识”——唯物主义是正确的。 可是上面这种观点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个世界必须是真实的，不能是虚拟的，而作为观察者的我们，接收到的信息必须也是真实的，不能是“缸中之脑”。假如我是缸中之脑呢？我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是某个邪恶科学家给我输入的信号，那么，正是我的意识，产生了我看到的这个世界。——如果我是缸中之脑，那么主观唯心主义是正确的。 如果我不是缸中之脑，但我们生活在一个虚拟世界中，可能是计算机中的虚拟世界，可能是伏龙维克那样的超流氦的世界，或者别的什么类型的虚拟世界。那么，这个世界的容器中执行的逻辑，不就是一个独立意识吗？在这个独立意识中产生了一个世界——客观唯心主义是正确的。 如果我们不搞清楚这个世界的真实性，那么，讨论唯物或者唯心谁正确，是没有意义的。问题是，我们能弄清楚世界的真实性吗？世界的真实性，只能被证伪，而不能被证实。如果我们在世界中发现了它内在的矛盾，或者人工设计的痕迹，或者由于什么原因意外地看到了世界的真相，那么我们可以知道这个世界是虚拟的或者虚假的。可是如果一直没有发现世界的破绽，那么，究竟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真实的呢，还是这个世界被设计得非常巧妙，以至于我们无法发现破绽呢？或者，就像计算机程序一样，设计有错误处理程序，当有人发现了世界是虚假的，就会用某种方式把这个信息甚至这个人抹掉，这样即使这个世界存在破绽，也不会被我们发现。如果这个世界的设计师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我们将永远无法知道。因此，究竟唯心正确还是唯物正确，我们也无法知道。 其实，就算世界是被设计出来的，比如说用伏龙维克的方法设计一个宇宙，其中如果产生了智慧生物，对于他们来说，这个超流氦的世界，就是他们的真实。从这个角度看，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没有什么区别。 五、借我一双慧眼吧 世界的真实性难以确定，但是世界的真实与否，对我们的生活影响并不大。绝大多数人并不关心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大家更关心的是下属是不是诚实、配偶是不是真心、手里的钞票是不是假钞。我们经常被各种事情的真实性所困扰。或许真相只有一个，但是未必能够得到。 有些东西是一下子就能够分辨出真假的，比如有个笑话，那“用手纸撕成三角形铅笔手绘的七块钱纸币”，只要不是蒙童，只要不是痴呆，谁看了都知道是假的。但是大部分事物，不是那么容易看出来的。比如官方公布的数据，经常有人跳出来说官方数据不可靠，实际上应该是如何如何。也许官方数据真的不可靠，但是，你的数据就可靠吗？你怎么证明你的数据可靠？你说你亲眼见过，可我没看见你当目击者，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亲眼见到了？你说你有证据、有证人，可如果你的证据是伪造的，你的证人在做伪证呢？官方数据同样存在这个疑问。当对一件事情出现多个不同的说法，不管各方怎么赌咒发誓、信誓旦旦，说自己说的是真话，大部分时候，你都没法真正确定谁说的是真的，之所以相信某人，是因为你信任他。可能他是你最亲近的人，你认为他绝对不会骗你；也可能是他口碑好，你认为他值得相信。理论上说掌握更多信息的人，说的话比较可信，但是掌握更多信息的人不一定说实话。比如，专家学者应该更具理性，应该更有发言权，应该更权威，可是近年来中国的砖家叫兽们说的屁话还少吗？从乱改汉字到征“呼吸税”，从禁食狗肉到降低牛奶，专家们实在让公众替他们汗颜，为他们寒心！ 古人有诗云：“周公畏惧流言日，王莽礼贤下士时。向使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 六、后记 记得上大四的时候，有一次我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发呆。这时舍友进来，问我：“想什么呢？”我说：“我在考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他一听，嘴巴马上张成了O形。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我确实在考虑这个问题，而且考虑了很多年。小时候做的梦都特别逼真，在梦中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很自然地我就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假如我现在就是在做梦，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梦呢？有可能下一瞬间我睁开眼睛，就会看到亲人和朋友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我醒来。稍大一点之后，觉得这个想法过于“自大”，又产生了一个想法：既然梦中有着形形色色的人和事，那么当我清醒的时候所处的这个世界，有没有可能也是某个人的梦境呢？——这应该算是最原始的主观唯心主义和客观唯心主义吧。上高中的时候，我还曾经给《现代物理知识》杂志的一位作者写信，信中提了很多问题，其中有一个阐述了一个猜想，当一个粒子运动的时候，并非这个粒子真的移动到另外一个地方，而是在它的运动的路径上，粒子依次消失和出现。后来收到了回信，说是逻辑上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可是，在伏龙维克的超流氦实验中的准粒子（其实就是一种超流氦的波动）的传播方式，不就是这样吗？ 说到世界的真实性，就不得不提到几部科幻片——《黑客帝国》、《第十三层楼》和《楚门的世界》。跟别人谈论起“世界的真实性”这个话题，经常有人说我“《黑客帝国》看多了吧”！我喜欢《黑客帝国》不假，可是我看《黑客帝国》是上了大学以后的事了，而思考“世界的真实性”，则是从很小就开始了。不是因为看《黑客帝国》而对世界真实性产生了怀疑，而是因为对世界真实性有怀疑才喜欢《黑客帝国》。 对于《黑客帝国》中的真实，有两种看法，有人认为人类的Zion基地是真实的世界，也有人认为，在片中没有“真实”，Zion只不过是另外一个矩阵。我倾向于第二种说法。首先，Neo在Zion中可以凭念力击退乌贼，在第三部里面甚至有只乌贼穿过了他的身体，可他却没死，如果在Zion是真实的，那Neo岂不是成了在现实中有特异功能了？眼睛瞎了之后还能看到Simth和机器城，能够不用插头就进入了“火车站”，在真实的世界中会出现这种事情吗？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如果Zion是真实的，这个故事的情节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人类遮蔽了天空，机器人就把人类圈养起来，把人类的生物电当作电源。且不说人类的生物电有多大的利用价值，机器人能获得长久的电力吗？机器人把死人的尸体液化，给活人当养料，也就是说物质只在死人和活人之间循环。人体是个耗散系统，生命活动必定要将很大一部分化学能转化成热量散发出去，何况还要向外提供电力呢。这样，在这个简单的“死人—活人”的物质循环中蕴含的能量越来越少，人类很快就会灭绝，以人类作为能源的机器人也紧接着完蛋了。如果人类还有其他的“食物”，对于机器人来说也不划算，因为人类只能利用很少的一部分化学能——糖类、脂肪、蛋白质，其他形式的化学能（比如化石燃料）则根本无法利用。要想给人类提供化学能，必须得先给人类生产出食物来，再从人类那里获得电能，这中间会浪费多少能量？何况，没有了太阳能，可利用的能源就只有化石燃料和核能了，机器人还不如直接使用这些能源呢，何必多此一举！《黑客帝国》这样的电影，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那么只有一个解释，所谓Zion，只是Matrix用来对自身进行升级的一个“系统工具”而已，Zion里的人类也是这个系统的一部分。 在《黑客帝国》中，有着很多的隐喻和“明喻”，比如前文说过的“缸中之脑”。所有的“人类”都被养在一个个狭小的培养槽里，可他们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广阔的世界中。同样的问题，我们自己是不是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个培养槽里呢？ 《第十三层楼》，又译《异次元骇客》，小说原著叫做《三重模拟》。一个研究机构，制造了一个虚拟世界，在研究过程中却发现自己的世界像他们创造的这个世界一样，也是虚拟的。男主角误打误撞地来到了制造他们这个世界的“真实世界”中，在电影的结尾却出现了耐人寻味的一幕：男主角和他心爱的女人一起站在海边凭栏远眺的时候，画面一下子变成了一道细线，接着缩成了一个点，然后消失了。显然，这部电影中也没有出现真正的“真实”，我想这个结论应该不会遭到反对。男主角最后来到的那个“真实世界”，和他们创造的世界一样，有种老照片的色彩，甚至不如他们的世界中更逼真。而最后画面消失的方式，像极了示波器关机时的样子，或者关掉电视机的瞬间看到的画面。在这里，没有真实。 前面两部影片都是计算机中的虚拟世界，而《楚门的世界》，则是一个由演员构成的虚拟世界。“楚门”即Truman，一般翻译成“杜鲁门”，把这个名字拆开看就是True Man——真人。影片的原名叫《The Truman Show》，也译作《真人秀》。主人公Truman从出生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摄影棚里，他的父母，他的妻子，他的朋友，他周围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都是专业的演员。当他见到了“死去”多年的父亲，随即发现了这个小城更多的“不寻常”，导演Christof为了掩盖真相，让他最好的朋友Marlon去劝他。Marlon口口声声说“我绝对不会欺骗你，因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可Truman不知道的是，他“最好的朋友”正在背着导演指定的台词……在这个小城里，只有一个人是真正关心Truman的，那就是他的初恋女友Sylvia，也只有Sylvia提醒过Truman：“这里每个人都清楚你的一切，每个人都在欺骗你。” 虽然Sylvia很快被导演派人带走，并且造成了Truman的失恋，但是她对于Truman发现“不真实”，最终逃离摄影棚，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可是假如Truman没有遇到Sylvia呢？影片的末尾，在Truman即将逃出摄影棚的时候，导演Christof劝他留下来，实在愚蠢。他的节目之所以受到观众喜欢，就是因为主角不知情，他的一举一动是真实的，现在Truman发现了真相，以后的节目还会有人看吗？ 话又说回来，影片中Christof对Truman说：“听我的忠告，外面的世界跟我给你的世界一样的虚假，有一样的谎言，一样的欺诈。”此言不虚。有首歌唱道：“这世界真真假假，是不是每个人都披着面纱，是不是每个人都互相害怕……”（孟庭苇《和饼干说话的人》）你能确定你面前这个信誓旦旦的人，说的是真心话吗？借我一双慧眼吧……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