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发亮的小河

一条发亮的小河 张林 这是高中时代的记忆。 傅老师左手端着一盏煤油灯，右手拿着一本书，走到讲桌边，将灯放到桌角，翻开那本“黄色书籍”，隔着灯说：“我们接着昨天读。”然后清一清嗓子就开始了。 “晴秋的早晨，一阵丁冬——丁冬的钟声，那样徐缓、幽静而又嘹亮，象一条发亮的小河从我的心灵中潜潜流过。这是一种动人的音乐，它报告着新世界的时间，报告黄金一般的时间在不停地前进。” “一条发亮的小河在我的心中流过”这样的句子经常在我的脑中闪烁，好像真的有一条发亮的小河在我的心中慢慢流过，没有黑暗，没有忧闷，充满生机，充满希望。 我老是怀疑，傅老师没有把文章读完。 一天，傅老师上完晚自习，端着那盏煤油灯向教室外面走去，我估计离办公室不远了，从后门赶出去，追上傅老师，说：“傅老师，能不能把您这本书借给我看一看？”傅老师迟疑了一会儿，将书递给我说：“只能借给你一个星期。”我毫不迟疑地说：“行！”接过书跑进教室，我不敢看，匆忙将书小心放进书包，盼望着晚自习早点结束。 果然，老师只是选读了书中一些片段。我回家洗完脚，把那盏煤油灯端到我床边的小桌上，从书包中小心拿出那本书，书没有封面，没有目录，无首无尾。我开始读起来。 太美了！读了就还去实在太可惜了。我突然下决心要将书都抄下来。我找出哥哥以前为我带回来的马粪纸，抄一点想一会，抄一点，到外面看看遥远的天空又想一会。不知不觉鸡叫了，父亲起来解溲，关门时说：“还不睡啊？天都快亮了。”我一点睡意都没有，但不得不睡。 中午一放学，就赶紧跑回家，三口两口扒完饭，又开始抄。下午放学也是如此。晚自习一下课，又是飞也似的奔回家，估计一分钟就完成了所有的事情，然后继续抄写。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傅老师将我叫到走廊问：“书呢？”我迟疑了一会，说：“明天还给您。” 一个星期我才抄了将近一半，我是多么慢啊！ 下晚自习后，我狂奔到家里，洗也没洗，摆开笔纸，我知道我抄不完了，于是，我选择最美的段落。鸡叫了，还剩三分之一，父亲又催了。我决定不再睡觉。那些段落真难选择，都难割舍。天真的亮了，还有五分之一，我只好拼命往后翻了。 那天早晨，父母出工早走了，现饭摆在桌上，我没功夫吃，直到听见学校的预备铃，背起书包向学校跑去。第一节就是语文课，我站在教室外面，恭恭敬敬捧着那本书，把折了的地方弄匀弄平。傅老师夹着课本讲义过来了，我迎上去，恋恋不舍地将书递过去：“傅老师，谢谢您的书。”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那本书里有刘白羽的《写在太阳初升的时候》，有严阵的《牡丹园记》。我曾经每进一个书店，就寻找那本书。我后来知道，那是一本散文集。我买过几十本散文集，但是，一本也不像傅老师的那本。 我现在还保留着那个习惯。吃完晚饭，洗完脸脚，走进书房，扭燃台灯，摊开书本，提神凝气，开始阅读自己喜欢的文章。 当我阅读疲倦，站在窗前眺望夜空遥远的星星时，我的心中就有一条发亮的小河潜潜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