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Mission Impossible –背水一战

三月之限－供应链力量 第五章 Mission Impossible – 背水一战 5.1 憧憬 冬日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浓浓的卡布季诺咖啡的馨香随着小银勺的搅拌慢慢的飘溢了出来，收音机 里轻声播放着悠扬的蓝调音乐，沉浸其中，即便没有酒，我也已有了三分醇然的醉意。这家全球连锁的法 式面包店就在办公室大楼的对面，沿街摆上几张小圆桌，再加几把铁椅，便成了露天的咖啡座－－在冬季 为数不多的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叫上一杯芳香的咖啡，一个新鲜的法国风味的三明治，在这里悠闲的消磨 上半个小时，确是这个忙碌的都市里所能得到的一种极大的享受了。 我让身体尽可能舒适的靠在椅子上，充分享受这难得的惬意，闲适。最近几个月来，即使是这样片刻的放 松对我也成了一种奢侈。唐纳森离开后，我们立即着手实施他教授的优化送货路线的办法。张严和冯维两 个人花了几天功夫，对着电脑中的上海地图反复研究唐纳森所说的那条隐藏的捷径，终于设计出了一套的 程序来应付每天送货任务的调度。一个多月过去了，所有的时间和努力都被证明没有白费，在新系统的规 划下，我们的配送运输能力比原先整整提高了一倍有余，“隐藏的捷径”名至实归。只是少了张严三日两 头来要钱要车发牢骚，我倒觉得办公室里有点清静得让人不习惯了。 公司的其他方面也是一帆风顺，连续性存货控制和 ABC 分类法的效果渐渐的显现出来，客户服务部收到的 缺货投诉和财务报表上的过期商品损失与三个月前相比已经直线下降；蚂蚁系统的实施则保证了仓库的订 单处理速度能够跟上日益增加的订单。从采购、储存到销售，商品在嘉农的物流链上畅行无阻，公司的利 润也随之节节攀升。随着三个月的限期慢慢逼近，扭亏为盈这个本来遥不可及的目标已是近在咫尺，越来 越多的人开始真的相信我们可以创造一个奇迹。 我喝了一口还热得发烫的咖啡，一线暖意随之弥漫到全身。环顾四周，街角的花坛上的尚且残留了些未化 的积雪。莹白的残雪映着灿烂的阳光，竟透出淡淡的五色光芒，引人遐思。前一阵接连数日都是寒风冷雨， 昨天更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难得一见的雪花，到得今晨，终于雪过天晴，非但积日的阴霾一扫而空，连都市 中原本污浊的空气似乎也让那场雪给涤荡一净，变得格外的清新。 此刻，我的心情也似眼前的雪后初霁的天空一般明朗。虽然最后结果要到今天才能出来，亦芸早已向我透 了口风，这三个月的财务指标应该非常不错。明天，按照约定我要向投资方鲲鹏集团的董事们，其中一位 也就是志伟的父亲，业务。虽然有把握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成绩单，但是有备无患，我还是特意约了 亦芸和志伟在这里再进行一次商谈，一是为了掌握准确的财务数据，二来也是一起讨论一下如何应答董事 们可能感兴趣的其他问题。 约定的时间是一点半，现在才刚过一点，乘这段时间我正好一个人整理一下思路，这次过关之后也好打算 嘉农下一步的。我从餐桌上随手拈过一张纸巾，在上面草草画了几个箭头： 进货 → 仓储 → 分检 → 配送 → 客户 这正是我最近领悟到的物流链，而三个月来嘉农发生的一切改变，从发现水龙头定律到运用 ABC 分类法， 从模仿蚂蚁系统到寻找隐藏的捷径，都是围绕着这条链所发生的故事。在此之前，虽然也曾有过些模模糊 糊的概念，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清楚过企业内各种业务之间的紧密联系。物流链的任何一环出了问 题，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整个公司的运作。在解决各种问题的过程中，我对唐纳森所传授的两个原 则－大局观和联系性－的理解也是越来越深刻，看来今后以大局观和联系性为笔墨，在这条物流链上还大 有文章可做。想到此处，我不禁踌躇满志。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嘉农经过这番风波，在内部经营管 理上痛下了一番苦功，或许可以因此而创出一番崭新的局面也未可知。 不过直到现在为止，我们总是在扮演救火队员的角色，一旦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才手忙脚乱的仓促应战， 这样即便获胜，战果也自然大打折扣。一个好的指挥员应该运筹帷幄，寻找最佳的战机，主动出击，方能 第 89 页 三月之限－供应链力量 掌握战局，克敌制胜。而物流链正好比是作战地图，有了它，就能对全局了如指掌，而且研究得越仔细， 越能把握作战机会…… “扬波，你倒是好悠闲啊！” 不知何时亦芸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一件白色的夹克配上牛仔裤，相当休闲的打扮。她坐到我对面，也 要了一杯咖啡。 “志伟怎么还没来？”我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一点半了。 “刚才志伟打了个电话给我，说是临时有点事，不能来了。” 我心里暗自奇怪志伟怎么没有直接告诉我，不过，这事慢慢再说。“那么我们先讨论吧，你的报表做完了？ 结果怎么样？” “结果是出来了，不过……”亦芸欲言还止。 “不会吧，没有到达我们的目标？差多少？”我不由地紧张了起来。因为漏算了一笔帐，开始粗略的估计 不同于最后结果，盈利可以变作盈亏平衡甚至亏损，这在财务上并不罕见。只是不知道这个漏洞有多大， 也许亦芸可以在费用的摊销上或者折旧上做点文章。只要还相差得不太远，还是有希望的。不过，可能已 经没有时间了。一瞬间，我转了十七八个念头。 亦芸注视了我一会儿，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哟，扬波，和你开玩笑的，你怎么当真了？” “什么？开玩笑？”想不到亦芸在这当口如此淘气一把，我一时哭笑不得。不过看样子她也是心情很好，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至少财务结果并不坏。 终于，亦芸收起笑容，打开她的笔记本电脑，给我详细的讲述了嘉农这三个月来的财务业绩。果然，销售 稳定的增长，各项成本却有了大幅的缩减，最令人满意的是最末一行的利润，终于破天荒的第一次显示了 怡人的绿色。亦芸指给我看投资回报率，竟然有 2%，这已经高过我的预期了。现金流的状况也不错。三个 关键指标都高奏凯歌，虽然还谈不上多么理想，不过和三个月前相比，已经是天差地别。在雄辩的数字面 前，我想任谁都无法否认我们已创造了一个奇迹。我心中十分得意，已经开始想像明天如何在鲲鹏的董事 们面前吹嘘嘉农的大逆转了。 亦芸说完了财务方面的事，末了冷静的提醒了我一句：“明天除了向董事局作财务上的报告之外，还要准 备一个具有说服力的长远计划才行。” “对，我正想和你商量呢！你有什么想法？”我喝了一口咖啡，抬起头注视着她。 “我最近一直在想你上次说的物流链的概念。不错，公司的所有活动都是围绕这条链展开的。我们只要沿 着这条链，来个顺藤摸瓜，自然能发觉更多潜在的机会。” 好个“顺藤摸瓜”，正是英雄所见略同，我更来了精神，“不错，我也这样想，我们应该更主动地寻求改 进，而不是坐等问题暴露后才来行动。‘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经营一个企业也是同样的道理。不 过在摸这个瓜的时候，还要注意别碰坏了旁边其他的瓜，看清了整条藤位置、结构，才好下手。”我把唐 纳森的两个原则运用到“顺藤摸瓜”的比喻上。 “道理好说，那么具体从哪些地方着手呢？”亦芸显然不好空谈。 “这个么，”我一时语塞，随口搪塞道，“还需集思广议。至少我们有了战略上的大方向。” “我和黄豪经常通气，他倒是向我反映了些情况。” “愿闻其详。”我听她说的煞有其事，马上谦虚的问。 “他说自从采取了新的存货控制法后，情况确实改善了不少，不过还是存在一些问题。比如说，客户的需 求变化太大，有时前后两个月的供货量差着好几倍；还有的时候几个客户同时索要同一种货，而且量都特 别大。这种情况下，我们手头上的库存根本满足不了需求－即使采取了新的连续订货方式，那一点安全存 货也只是是杯水车薪而已，还没等补充的存货进仓，就已全线告急了，只能找厂商联系紧急进货。不过， 这样的话，自然会增加一笔可观的费用。” “黄豪怎么没和我提过呢？”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事，不由得将信将疑。 第 90 页 三月之限－供应链力量 “这样的情况一向存在，不过前些时缺货、过期等等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也顾不上这些。现在水落石出， 渐渐的都暴露了出来。只是刚实现的新措施需要时间稳定，而且情况也不严重，谁愿意老是隔三岔五地来 报告坏消息呀？” 我想想这也是人之常情，这几个月来黄豪已经被折腾得够呛了，哪里还会自找麻烦。 “这么说，我们的存货控制系统还需要再调整一下，也许是安全存货量的设置有欠妥当吧？”我思忖道。 “我觉得问题的根本不在于安全存货量的多少。如果需求如此变化不定的话，无论我们怎样设置安全存货 量，都无法跟上它。连续性存货控制法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调节适应需求的变化，超出范围之外就无能为 力了，所以治本还是要控制需求的变化。” “控制需求的变化？”我觉得这是个天方夜谭，我又不是客户的总经理，哪里管得了客户的需求。不过， 她的分析也不无道理，安全存货的调节作用确实有限，问题似乎陷入了僵局。 “我觉得这个问题需要从长计议，不过至少这是一个很好的改进的方向。过两天我们再一起讨论，一定会 有办法解决的。” 我和亦芸继续滔滔不绝的谈论着，从存货控制到销售管理，从人才发展到企业文化建设，我们越谈越投机。 真没想到我们拥有那么多相同的见解。 随着谈话的深入，嘉农的发展计划在我脑海中已慢慢的有了雏形，今晚再挑灯夜战， 精雕细琢一番，明天一定能交出一份有说服力的计划书。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我的心里却 越来越亮堂。 5.2 承诺 志伟的红色别克车轻快地沿着高架直奔浦东金茂。在车上，志伟表情凝重，默默物语，我只是茫然的把目 光投向窗外一辆辆飞逝而过的车辆，感觉世上一切都变得如此的不可捉摸。 终于，志伟终于忍不住说话了：“扬波，你怎么了？我很抱歉在最后一刻给你带来坏消息。这是新董事长 的提议，我父亲也是直到昨天才得到确信。”志伟的声音显得有点沙哑，我慢慢把目光从窗外移回到车内， 只见他面孔苍白，双眼布满血丝。 “你不需要道歉，我很明白伯父现在的处境，鲲鹏的董事长因健康原因突然辞职，确实谁也意料不到。何 况，变卖嘉农现在还只是一项提议，并没有到板上定钉的地步，事情还没有到不可为的地步，别轻言放弃。” 我鼓起最后一点勇气，安慰着志伟。 “可是，据我爸说，新的那个董事长的手段雷厉风行，他决定的事一般都不会改变。”志伟沮丧的说。 “没有什么事是不能改变的，三个月前，谁都认为嘉农不可能这么快盈利，可最后我们毕竟还是做到了。 既然我们能够创造一个奇迹，为什么不能创造另一个呢？对包括那位新主席在内的董事局来说，投资收益 率是第一位的，所以，只要我们能创造出足够说服力的投资收益率，我相信他们会重新考虑从嘉农撤资的 决定的。” “你认为我们能说服董事会吗？” “不是说服，而是让他们看到事实。”我斩钉截铁地说。 志伟在后视镜内深深看了我一眼，吸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好，扬波，我相信你。” 说话间，车速渐渐减缓，我们驶入了陆家嘴，上海最主要的金融区。这个都市里几乎近七成的跨国金融投 资公司都落户于此。摩天大楼鳞次栉比，几乎遮天蔽日，马路上，西装笔挺的人群摩肩接踵，匆匆的穿梭 往来。看着看着，我突然觉得自己在钢筋水泥的森林中变得如此渺小，就象嘉农，在投资集团这样的庞然 大物的脚下显得微不足道…… 电梯门一打开，“鲲鹏集团”四个金灿灿的大字便映入眼帘。作为一个有外资背景的国际投资公司，鲲鹏 集团的业务范围很广，涵盖了许多不同的领域，不过大部分资金还是集中在高科技行业。在中国业界，鲲 第 91 页 三月之限－供应链力量 鹏绝对是个响当当的名字，通常来说只有相当受市场看好的企业才会得到他们的青睐。志伟的父亲是这家 公司的元老董事之一，一个非常成功的投资企业家，当然也是促成鲲鹏投资嘉农的牵线人。 来到前台，一位小姐微笑着要询问我的来意，志伟从背后赶了上来，朝她摆了摆手，“Linda，这是嘉农 公司的扬总，来参加董事会的特别会议的。” “噢，赵董吩咐过。扬总，请您随我来。”那位小姐礼貌的点头示意我跟着她走。 我们随着 Linda 走过一排长长的办公区，我扫视了一下四周，感觉上工作气氛有点过于紧张，周围的人不 是深锁眉头看屏幕，就是一手材料一手电话，争论不休，情形好像和我上一次来的时候有点不一样。人称 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新的董事长一定作了不少调整。 Linda 把我和志伟让进一间小会议室，又斟出两杯咖啡，方道：“你们两位请先坐一下，我去请赵董来。” 我一边喝咖啡，一边设想待会儿和志伟父亲见面时可能的场景，原先计划好的说法现在都不管用了，目前 的关键在于如何让董事会打消变卖嘉农的念头。志伟似乎不太喜欢干坐着等人，他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 去，偶尔转眼看看我这边，发觉我没什么开口的意思，便又踱开去了。 不久，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口戛然而止。我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会议室的门一开，果然是志伟的父亲，一丝不乱的头发，整齐得体的西服，熟悉的微笑，他显得如此的亲 切谦和，没有一点大集团董事的架子。他的经历其实颇不简单，从一辆旧三轮车和一间小平房白手起家， 几经沉浮，奋斗了近２０年，如今不但拥有好几家工厂，还和国外的大集团联手组建了鲲鹏投资，在业界 几乎成了一个传奇。早在当年，我们就把志伟的父亲当作偶像和奋斗的目标。 “扬波，你好么？我一直跟志伟说要找你到家里来吃顿便饭，却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志伟的父亲还 是和以前一样，一见面便一边热情的用手拍着我的肩膀，一边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一番。可能在他的眼里， 我们永远还是那群孩子。 “对，志伟跟我提过，只是最近实在太忙，抽不出空。不过，我记得再过几个星期就是伯父的生日，到时 一定要帮您好好庆祝。”我笑道。 听到这，志伟父亲放开我，坐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说，我倒忘了。最近公司情况这么差，哪里 有心情庆祝什么生日？想必你也听说了，最近鲲鹏投资的几个大项目接连严重亏损，这还不够乱的，且又 在这当口临阵换帅，唉……” 我不知该如何接口，只能尴尬的笑了笑，也坐回自己的座位，静默了片刻，方才说道：“伯父，如果方便 的话，麻烦您帮我引见一下董事长，我今天正是为此而来，” “这个当然，不过，我想志伟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吧……”父亲看了看我和志伟，神情黯然，“要保住嘉 农，很难！” 我暗暗吃惊，在记忆中志伟的父亲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今天竟然连他也面露难色，难道事情真的已 经没有挽回余地了？ “现在出售嘉农绝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我可以证明给董事会看。况且当初董事会许诺过，给我们三个月 的时间做到了扭亏为盈，我们已经达到了既定目标。” “我知道，扬波，我明白你们近三个月的成绩非常好，当然你们花了不少心思在上头，而且之前董事会和 你们也确实有过约定，不过……”他微微摇了摇头，歉意的看着我和志伟，“我已经尽力了。” 志伟努力抿了抿双唇，没有说出话来。 眼看气氛有点压抑，我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这个我相信，我也知道现在全球经济气候不太好，大家都 比平常更为谨慎从事。不过，就像您刚才说的，嘉农这三个月来成绩斐然，盈利虽然不多，但和同行业的 其他企业相比，已属难得。您能不能告诉我，董事会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你所说的，我在昨天董事会上已经提出过了。事实是，911 后，整个网络经济泡沫几近粉碎，行业形势 急转直下，八成以上的网络公司现阶段都处于亏损状态，使得投资者信心大降。最新董事会的建议是放弃 投资网络经济，收回资金，投资些比较稳定的项目，先度过困难时期再说。所以，”志伟的父亲用炯炯有 第 92 页 三月之限－供应链力量 神的目光注视着我，“你要明白，没有人想故意为难你们，而是鲲鹏集团打算在战略上撤出这个行业。在 这个原则基础上，我也很难帮得上忙。” 虽然事先有思想准备，但情况比我预计的更糟，我静静听完志伟父亲的话，低头沉思不语。鲲鹏董事会的 意思是现阶段以求稳为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一切风险较大的行业都不会加以考虑。但是，以 嘉农现在的运营情况，不但经营风险并不大，而且将来很有希望变成鲲鹏的大金矿。怎样才能让他们相信 这一点呢？ 一旁，志伟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看来他是指望不上了。 我脑筋飞快的转动，心里很快有了个点子，“我能理解您的出发点，如果易地而处，可能我也会作出同样 的决定。不过，还有一点，我想知道，鲲鹏要求稳，那么，求稳的是什么呢？” 这一问显然不在志伟父亲的意料之中，他随口答道：“当然是指能够持续给集团带来稳定的高投资回报。” “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说实话，现在全球经济不景气，百业萧条，就算那些根基稳固的大公司的年投 资回报率也不过 10％左右，其他小公司就不谈了，您说是不是？”我端起咖啡。 “这种时候不亏本就算不错了，还能奢望些什么呢？”志伟的父亲喟叹道。 “俗话说，乱世出英雄，商场上也是同样的道理，许多伟大的公司都是在艰难困苦的时期奠定了其今后飞 黄腾达的基础。比如说，大名鼎鼎的索尼就是在日本战后的一片废墟中竖立起了永远创新的理念；无独有 偶，日用品行业的巨擘宝洁的也是在美国内战后的萧条岁月中奠定了其营销制胜的战略。这证明，困难也 意味着机遇。” “话虽如此，但这些毕竟是凤毛麟角，不能作常例看待。商业世界是很现实的。”志伟的父亲不以为然。 “那么，如果有一家公司，虽然也是 10％的年投资回报率，不过却在同行业 80％以上亏损的情况下，用 一套最新的管理方法在短短三个月内扭亏为赢，业绩连翻 3 倍，并且……” 这时，志伟和他的父亲脸上都是一副若有所悟的神情，我知道我的这番话起了作用，连忙乘热打铁：“并 且，有能力把握经济衰退的时期，利用这套行内还鲜为人知的理念抢占更多的市场，等到经济转好，一举 而成为行内魁首。您觉得这样的投资，董事局会不会感兴趣呢？” 我与志伟的父亲四目相接，毫不退缩。 “你是说，嘉农达到了 10％的年投资回报率？”相持片刻，志伟的父亲终于问道。 “不是现在，而是三个月后的嘉农。不过，我需要知道，如果我们做到了，鲲鹏会不会收回成命。”我咬 紧牙关。 志伟在一旁偷偷朝我使眼色。 他父亲认真想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我恐怕你很难取信于董事会。” 这一点我是有备而来。于是我不慌不忙地翻开亦芸精心制作的嘉农财务状况分析报告，“您看，这几个月 来嘉农的业绩上升幅度是最好的证明。更重要的是，我们有了一套全新的‘链’理念来进行改革，提高业 绩。” “‘链’的理念？” “不错，就是企业内部通过优化物流链的管理、配置来达到最佳效率，从而获得最大的投资回报率。”于 是，我一口气整整讲了 15 分钟，把链的概念和我们改革实践详详细细地讲解一遍。“在过去的三个月中， 很多改革措施刚刚实行，效果还不十分明显，再给我们一点时间，10%的年投资回报率完全可以达得到。 我们现在需要的只是鲲鹏的一个承诺，然后我们会以事实来证明一切。” 志伟的父亲一直维持缄默，时而看看我，又看看志伟，似乎正在考虑着什么，我心里暗自着急。终于，他 不紧不慢地开口了，“10％？如果你能做到的话，这确实是很不错的成绩，不过……” 我突然觉得热血上涌，不待他把话说完便脱口而出：“不，我们的目标并不是 10％，而是 15%。” “15%的年投资回报率？”这回，连志伟父亲都动容了，志伟更是瞪得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不错，我有信心可以向鲲鹏的董事会证明嘉农改革的成效和‘链’的管理理念的巨大潜力，而我们所需 要的只是一点点时间和信任。” 第 93 页 三月之限－供应链力量 “你还需要多久？” “三个月，再给我三个月！”我哪能改口？ “15%的年投资回报率，三个月内就能达到么？”他还是又追问了一遍。 “扬波……”志伟实在忍不住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好不容易谈判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不待他多说，飞快地答道：“对，就是三个月！”志伟父亲的眼睛里闪烁出了异样的光芒。看着眼前这 位亲切的长者，成功的商人，我知道他也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 四个小时后，当我和志伟精疲力竭地从鲲鹏集团门口走出来的时候，嘉农总算暂时是保住了。虽然事先已 跟志伟的父亲达成默契，和董事局的会议仍是十分艰难，我费尽唇舌，一遍遍详细解释嘉农的新理念和改 革措施，尽力描绘嘉农的美好前景。虽然董事会成员的意见并不统一，但新任的董事长却意外的对我们的 提议特别的感兴趣，从而改变了初衷，再加上志伟父亲的鼎力支持，嘉农终于又多得到了三个月的时间， 当然条件是三个月内能取得 15%的年投资回报。 志伟的父亲送我们到门口，临别的时候，他看着我们俩说：“扬波，小伟，你们的今天表现真的让我感到 非常自豪！看到你们就像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不知道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永远充满了冲劲。而且，你们 比我幸运的是嘉农有一个十分出色的团队和你们同舟共济，我相信你们将来的成就会远远超越我的。” 志伟父亲眼中的那份期盼和信任，对我既是一种鼓励，又是无形的压力，我不能辜负他的期望。志伟的神 态也不再沮丧，可以看出，他的感受也和我一样。 已是黄昏，看着周围的大楼和匆匆依旧的人群，我的心情却久久难以平静。满口饭好吃，满口话难说。对 刚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扭亏为盈的嘉农来说，要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实现三级跳，达到 15%的投资收益 率，简直可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开始有点后悔刚才一时冲动，把目标定的那么高，要是 10%的年 投资回报率，那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面对现实。三个月前我们没有放弃，现在更加不会退缩。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对身旁的志伟说：“过了今晚，我们要面对的也许又是充满刺激的三个月。” 5.3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时不我待，从鲲鹏公司回来的第二天早上，我便召开了公司管理层紧急会议，议题当然是如何在三个月内 把公司的年投资回报率从现有的 2%提高到 15%。不过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面临如此巨大的挑战，大伙的士 气倒还算高涨，纷纷献计献策。 “通过三个月来的共同努力，我们的运作成本已经比原先降低了至少 30%。”既然是财务上的目标，亦芸 当仁不让地首先发言，“我参考了一些资料，与同行企业平均水平相比，我们的运作成本也已经相对较低， 所以接下去如果要靠继续降低成本来大幅提高利润，难度不小。” “如果是这样，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扩大销售额。”志伟接口道。 “不错，我算了一下，在维持现在的运作成本情况下，要在三个月内取得 15％的投资回报，也就是说三个 月内的投资回报率要达到 3.75%，我们的销售业绩至少要翻 1 倍。”亦芸马上给出了准确的数字。 “三个月把销售业绩翻 1 倍，这好象太难了。”冯维对着数字呲牙裂嘴，直吸冷气。 “是啊，的确是不容易……” “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如果目标是销售额比目前提高 30%，或者多宽限一年半载，大家一起努 力一下，或许还有希望。” 其他的人也议论纷纷，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的悲观气氛。现在可不是泄气的时候，我心里暗暗着急，却苦 于计无所出。 说实话，我当时在志伟父亲面前夸下年投资回报率达到 15%的这个海口时其实也没有时间仔细盘算一下到 底这个 15%对嘉农意味着什么，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现在想来，即使是在网络经济最好的时候， 要在三个月内把销售额提高 100%也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在网络公司纷纷倒闭的现在？ 第 94 页 三月之限－供应链力量 “难是难了点，但也不是不可能。”营销部经理吴进忽然在一旁喃喃自语。 我眼前一亮，好像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吴进，什么叫不是不可能？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快说 来听听，让大家也讨论讨论。” “扬总，我是说其实在三个月内增加 1 倍的销售业绩也不是不可能。有几家大型连锁餐厅曾经透露过有意 在嘉农订货的想法。他们要的货品种多，数量大，如果可以争取到的话，我估算过，把现有销售额提高 1 倍应该是绰绰有余。” “有这样的大客户，为什么不早说？”我先是一阵欢喜，继之以疑惑。 “是啊，那还不赶快行动？”志伟比我更心急。 但是吴进却颇为踌躇，没有立即回答。我知道其中必有原因，就说道：“吴进，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 看我们能不能想办法解决。” “我们之所以在此之前没有积极地去进行这些项目，的确是因为有些操作上的难处。作为营销部经理，有 这样潜在的大客户，我当然是最希望能争取到他们的。但是这类连锁店的规模相当大，每家少说也有 10 多个分店，遍布在全市，每天可能需要上百种大大小小的货品。在此之前，嘉农所面对的是主要是零零散 散的家庭消费者，很少接触这种大型连锁的商业客户。说实话，我是担心我们的运营能力是否应付得下 来。” 听到这里，我起初的高兴劲也大打了折扣，不由地开始担忧起来。这么大规模的客户我们的确还是头一次 碰到。如果不能达到他们的要求，非但不能提高我们的销售业绩，而且很可能会令嘉农信誉扫地。但是如 果成功的话，那将会使我们的销售额在三个月内翻倍，从而达到 15%的投资回报率。完成了这个目标，嘉 农才会有继续发展的空间。 “在目前的情况下，我认为不太适合冒这个险。”一直在旁沉默的黄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可想而知，他 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下的结论。“接下操作难度这么高的客户之后，在起初的一段时间内，我们的运 作成本肯定会大幅上升。那样一来，即使我们的销售额有所增加，可能利润额不增反减。更何况餐厅的订 单大都是对保鲜要求很高的生鲜食品，对于存货管理要求极高，货品一旦在当天卖不掉，很有可能就要削 价处理，甚至当作过期处理。还有，一般来说餐厅的订货量逐日波动很大，不但难以保证对它们的服务水 平，而且还会影响到满足其他客户的订单，那样的话就得不偿失了。”黄豪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表情 越发严肃了。 我心里也暗暗吃惊，毕竟是老马识途，如果真的因此而使我们先前三个月所做的努力都付诸东流，结果是 连扭亏为盈的战果都保不住，更不要谈什么 15%的年投资回报率了。 “老黄，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可话说回来，如果不接一些大客户，真的很难在三个月内达到要求的投资回 报率……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亦芸似乎对黄豪的话不以为然。 她说的也没有错。本来，要在三个月内把销售额翻倍就不是一个寻常的目标，因此也不能期望按部就班， 没有任何风险地来达成它。无论如何，吴进所说的大型连锁餐厅业务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能也是仅有的 机会了，嘉农的命运或许就在此一搏。通盘考虑下来，我作出了决定，“这样吧，吴进你安排一下，我俩 明天先去拜访其中一家客户，多了解一些情况再说吧。” 翌日下午…… 我和吴进驱车来到了位于南京路的新明餐饮集团有限公司的总部。它不仅座落于上海市最繁华的地段，装 修得也十分考究，深色大理石拼就的地砖、刻意雕琢的吊墙，无不体现出一家百年老店的深厚底蕴。 新明饭店是拥有九十多年的历史的老字号了。由于近期吸纳了一些外资，新明饭店的控股方―上海新明餐 饮集团正准备大展鸿图。如果能够争取到新明作为我们的客户，那对于嘉农来说，可以毫不夸张地认为是 一个新的里程碑。 接待我们的是新明公司的执行副总裁林天明，他年过不惑，身材并不高大。但那神采奕奕、精光四射的双 眸，让我立即意识到这决不是个简单的谈判对手。 第 95 页 三月之限－供应链力量 我们之间从企业背景到个人经历，有着太多的差别：一家是拥有 16 家分店的上市公司，另一家是一成立 不到几年的刚刚开始有微薄盈利的新兴网络超市；一个是具有 20 多年经验的商场老兵；而另一个是从国 外刚回来不久的商界新人。然而一个特殊的机会让我们为了一个共同的话题，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 “扬总啊，吴经理在电话里告诉过我你们今天来的目的了，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新明公司现在在上海有 16 家分店，每天的营业额过百万。”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打量我的反应，然后接着说道， “我想你们也应该知道，我们饭店对食品原料的要求很高，一定要保持新鲜。我们通常采取集团中心订货， 每天会下几次订单，并且要求供货商在接到订单后 2 个小时内把货品送到各个相应的分店。由于我们基本 上不备存货，所以对于送货时间要求也十分严格。有不少供应商由于达不到 2 小时送货这个要求，所以无 法再继续和我们新明做生意。说实话，目前我们要分别面对这么多供应商，一个一个地订货，不但麻烦， 而且操作当中的出的问题也实在不少。所以，为了降低运营成本并提高效率，我们想找一个总供应商，全 权负责我们所有的食品原料供应。”他呷了口茶，接着说：“吴经理曾经向我们提起过贵公司的经营方法， 我本人对于网络销售这个概念十分感兴趣。如果贵公司能够提供所有我们需要的高质量食品，并且达到 2 小时的送货标准，我想我们会有兴趣和贵公司结成长期的生意伙伴。” 听到这里，我虽然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心里却已经凉了大半截。林总的话说得十分明白，如果我们能够 做到 2 个小时供货响应时间，那就有继续合作的可能性，如果说不能保证，那么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但是 2 个小时，2 个小时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从我们接到订单后，从分单，拣货，分货，装车到运送 到全市 16 家分店，这一切都要在 2个小时中完成。除去运输所必须的平均半个小时的时间，也就是说其 他的工序要在 90 分钟内全部完成。万一其中某一个环节出了一点问题，比如说存货短缺，人手不够等等， 都将导致无法达到新明公司的要求。 我仔细盘算了一下，唯一的希望就是新明每天每次订货量是固定的，或者至少差别不太大，这样我们便可 以预先做好准备，等接到订单的时候，从仓库里直接发货。否则，如果我们的仓库里存货不能满足他们的 需求，还要从供应商那里紧急订货的话，那便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想到这里，我试探着询问道：“不知 道贵公司所需货品的种类和数量的情况如何？” 林总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单子，上面开列着新明所需货物，以及每种货物的年需求量。“这是根据经验 估计的数字，也许上下会有些浮动。” 我迅速的扫了一遍清单，上面足足开列了数百项货品，所幸绝大多数尚在嘉农目前的供货范围之内，只有 少数几样鲜活食材不在现有的存货中，谅来临时操办也还来得及。再则新明需求的数量确实惊人，若能接 下这笔生意，把销售额翻一番的目标便差不多完成了一半，诱惑实在不小。想到这里，我继续问道：“这 份数据有点过于笼统，能不能给个每次订货量的标准，或者至少是每天大概的数字？” “这个恐怕很难，”林总不假思索地摇头，“自从引进了最新的零库存管理系统后，我们采取更为灵活的 订货方式，即每次的订货量都会根据当天各个时段的实际客户需求来决定，所以，我们每次的订货数量和 品种都不固定。” 我犹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如果每次订货量忽大忽小，仓库应该备 多少存货才是？新明要的多是新鲜的食材，如果订多了，当天卖不掉，食材变质坏掉，损失必定不小；如 果订少了，不能满足新明的需要，又要赔偿他们的缺货损失，同时还有损嘉农的信誉，响应时间只有 2 个 小时，再从供应商那里紧急订货也很可能来不及…… 林总见我沉默不语，知道已经切中要害。想必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尴尬情形，他倒显得颇为宽容， 慢慢地起身说：“扬总，我知道这个要求不容易做到，我们也不想强人所难。这样吧，你不必急着当场答 复我，回去先考虑一下，一周内给我回音也不迟。” 见他说得十分坦诚，我也无需隐瞒，老实答道：“林总，说实话，贵公司的要求确实很高。不过事在人为， 我回去仔细研究一下，争取尽早给你答复。” 和吴进一起走出新明公司的时候，虽然时间还不是很晚，但冬至刚过，昼短夜长，看上去天色已是暮色沉 沉了。在和吴进告别后，我不自觉地又回到了办公室，也没有开灯，只是坐在一片昏暗中沉思。今天的谈 判并没有什么进展，问题是明摆在那里的，怎么解决呢？我翻来覆去的琢磨了半天，依然不得要领。这样 第 96 页 三月之限－供应链力量 为难的情形近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人类的依赖性往往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十分顽固。下意识的，我想 起了一个人，紧接着熟练地拨了一个号码。 “嘟……嘟……HELLO？”在电话铃响了两声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HELLO，唐纳森，是我，扬波。”我简略的把新明的要求告诉他，希望他能够再次给我一些提点。 “这个嘛……一下子可说不清楚。扬，我现在在日本，后天要在东京参加一个研讨会，并且参观丰田公司 的生产基地。如果你能来的话，我们可以后天在东京见，然后再好好谈谈。”还是老样子，唐纳森匆匆忙 忙地挂断了电话，去赶下一个会议了。 “东京？丰田？后天？”太突然了。要不要去呢？我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在这个时候出国旅游，更何况在一 个星期内我还得给新明一个明确答复。不过，现在就是呆在上海，也只能继续徒劳的争论，倒不如去听听 唐纳森有什么高见。 以前几次的经历让我更坚定了去见唐纳森的信心。似乎我还应该找个人和我一起去，两个人的智慧总比一 个人强。找谁呢？我立即想到了亦芸。她是公司业务的核心人物，又极力赞成拿下新明的生意，没有更合 适的人选了。想到这里，我立刻拨通了亦芸的电话…… 5.4 丰田真经 银色的 747 客机缓缓的滑落在东京成田机场的跑道上，我把头紧紧的靠在机舱玻璃上，出神地凝视着窗外 越来越近的候机大楼，心头一片茫然。 成田机场的候机大楼一如往昔，仿佛时间在这里不曾流逝。多年前，还是作为交流学生初次踏上这片异国 的土地，只顾着满眼看不尽的繁华和新奇，那是何等无忧无虑的心情。无怪古来文人骚客都格外怀念少年 时光，所惜恐怕正是那份无忧无虑的心情。今天，虽然眼前的景物依旧，我却丝毫没有故地重游的喜悦， 心情反而极为沉重。嘉农的命运，众人的前途，无形中都系在了我的东瀛之行上。身为总经理，我责无旁 贷。 “可你有几分把握能挑起这副担子呢？”我不断地问自己。 “还舍不得下飞机？”直到亦芸轻声提醒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哦，实在太困了，我差点睡着。”我含混着找了个籍口，提起行李箱，匆匆加入了离机的人流。 专线巴士一路载着我们离开成田机场，进入东京市区。熙熙攘攘的人群，繁华的街市，第一印象是除了缤 纷的广告牌上的日文字母提醒你这是在日本，简直让人感觉两个小时的航行并不曾飞出上海。慢慢地，我 又发现了一个不同，这里并不如上海那样到处都是破旧立新的建设工地。车上闲来无事，我不自觉地在心 中把东京、纽约与上海比较。在我的印象中，如果说纽约是位年过四十，浓妆艳抹的中年贵妇，虽然风韵 尤存，可珠光宝气却掩饰不住眼角眉梢岁月流逝的印痕，眼前的东京则象雍容的少妇，刚过三十，清丽的 面容配上华贵的装束，更透出成熟的气韵，而隔海遥遥相望的上海则更似位青春年华的摩登女郎，举手投 足间都散发着跳动的活力。三位佳人，各有千秋，分擅胜场。 一路遐想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举办研讨会的大楼。我们顾不得旅途劳顿，径直进入会场，准备享用这顿 期待中的信息大餐。按照研讨会的日程，原本以为站在演讲台上的应该是我们那位唐纳森教授，可谁知却 换成了一个清瘦的日本长者，银发满鬓，用带着浓重日本味的英语讲解着供应链管理。我不禁暗自抱怨， 最头痛的就是日本和印度风味的英语，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不过也无法可想，既来之，则安之吧。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下午紧张的课程外带日式英语听力练习很快就让我身心俱疲。讲座结束时，我的头脑 里塞满了各种新鲜的名词和概念，什么 bullwhip effect，crossdock，VMI，postpone strategy，等等。 我极力理清思绪，联想着嘉农的业务情况，隐隐约约的好像看到了些什么，却又说不清楚。侧头看看亦芸， 她也是一脸的茫然和疲惫。 “先回宾馆休息吧，”我收起讲义，和亦芸缓步走出会场。这时，迎面匆匆走来一人，我定睛一看，竟然 是唐纳森，我一阵欢喜，连忙上前招呼。 第 97 页 三月之限－供应链力量 “扬，很高兴在这里看到你。”唐纳森也立刻认出了我。 “教授，今天不是你的讲座么？”我问道。 “哦，实在对不起，突然有个紧急的会议，临时改变了日程，”唐纳森解释道，“不过今天的山田教授是 日本物流研究的泰山北斗，他的主攻方向是信息协调。怎么样，一定很有收获吧。” 我点了点头，“确实是非常有益的学习，可是现在我更想知道如何解决我们公司的具体问题。唐纳森教授， 你知道，我们虽然已经扭亏为盈，但却面临更大的挑战……” 唐纳森扬起一只手，打断了我的话，“扬，非常抱歉，现在还有重要的会议在等我。” “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我们可以约个时间仔细讨论一下吗？” “你们已经取得了非凡的成就，我想这次你一定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解决困难的。其实答案此刻或许已经在 你的心里了，你只是需要把它们找出来。”他温和地婉拒。 “教授，我真的非常希望能和你谈谈，我们需要你的学识和经验。”我几乎是在哀求了。 “好吧，让我看看，”唐纳森点击了几下他的掌上电脑，“星期四下午一点，我们共进午餐吧。不过，我 的午餐时间并不长。” “我一定准时到，非常感谢。” 唐纳森正要离去，突然转过身来，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对我说：“丰田汽车厂，你明天会去参观吧？” “按照会议日程安排是这样的。” “很好！” 我正要追问，他已经匆匆消失在人群中。 第二天下午，由组织者引导，我们一行人坐车赶往座落在离市区五十多公里以外的丰田的一个分厂。车上， 我和亦芸的话题自然也就是丰田。 “扬波，真有点弄不明白，明明是物流方面的研讨会，为什么却带我们来参观汽车制造厂？”亦芸问道。 “其实每个行业、每个公司都牵涉到物流。生产汽车要那么多的配件，如何把它们的、生产和配货最有效 的联系起来，这里面一定会有很多值得借鉴的东西。正是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吧。而且丰田在商界享 有盛名，百闻不如一见，我也正期待着可以亲眼目睹一下如雷贯耳的 JIT 看板系统。” “看板系统？扬波，看来你对丰田还颇有研究。”亦芸饶有兴趣的问。 “研究说不上，只是以前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就听说过西方有福特，东方有丰田。” “西方有福特，东方有丰田？”听我说得有板有眼，她的兴趣更浓了。 “对，福特和丰田都是汽车业，不！应该说是整个制造业的传奇。它们不仅提供普通人可以负担得起的优 质汽车，其管理理念也为企业界带来了划时代的革命。福特以其 T 型车为代表作，追求大规模、大批量的 流水线操作带来的规模效应，把汽车这个本来属于贵族的奢侈品送入寻常百姓家。而丰田虽然比福特起步 晚了几十年，却创造出一套与福特截然相反的理论和实践，从小处着手，以小批量的生产来降低浪费，在 改进了质量的同时，也提高了效率。最重要的是，这些措施极其有效的提高了汽车的质量，使日本的汽车 制造业一举赶上并超过了美国。” “真有意思，两家之言虽然大相径庭，却都很有道理，而且皆行之有效。” “不错，”见她听得神往，我更来了精神，“更有意思的是，丰田的创始者之一，大野耐一，声称他的主 要灵感来自福特先生本人的著作。正像我们中国人所说的阴阳－相反相成，殊途同归。我在美国的时候参 观过福特公司的历史馆和工厂，真的是获益匪浅。今天能够亲眼看到丰田的生产线，这趟东京之旅也算是 不虚此行了。” “呵呵，你是西天取完经，又来东天取经吧。”亦芸打趣我。 “是呀，你愿意做我的大徒弟还是二徒弟？” 说笑间，车已行至厂门口。一位四十多岁，身穿蓝色工作服的中年男子和一个高高瘦瘦青年正等候着我们。 “我是鄙社的生产部长长野，欢迎各位贵客莅临参观。”中年男子抢先迎了上来。 第 98 页 三月之限－供应链力量 另外那位青年则是采购部的社员齐藤。接下来是一番必不可少的日式鞠躬，互递名片寒暄。在忙于点头哈 腰的同时，我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都说日本文化传自大唐，难道这套繁文缛节也是我们老祖宗的遗产？ 不禁哑然失笑。 客套过后，由长野和齐藤引领着，一行人步入了车间。在车间的入口处，一幅巨型标语赫然入目：“消除 一切浪费！” 我喃喃自语，“这就是丰田的精神吧。” “我看他们最大的浪费就在鞠躬上了。”亦芸小声道。 果然是一个典型的日本风格的装配车间，从窗户到地面都打扫得纤尘不染。这个车间主要制造的产品是汽 车座椅。据生产部长长野介绍，经这个车间加工装配的零件足有二百余种之多。然而各道工序都按部就班， 有条不紊。车间里的操作工人并不多，一个人往往同时控制几个工作台，虽然忙碌却有序。众人不禁啧啧 称奇。 “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工作台有什么特别的？”我轻声问亦芸。 “形状好像都差不多。” “不错，所有的工作台基本上都设计成 U 型，使得操作员不用步行就可以进行几个工序的操作，既省时， 又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 “工厂设计师真是煞费苦心啊！”亦芸赞叹道。 边走边看，长野先生给我们详细讲解了每道工序，抛光，冲模，哪怕是看似不起眼的短短几秒钟的操作， 都可能是经过无数次改进而来最佳选择。每个细微的环节都经过专门研究，以精良的自动化机械取代手工 操作，既提高了速度又降低了次品率，真是又省时又省材，其宗旨恰如门口标语所示－消除一切浪费。“真 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感叹，”正如美国 mega 文化孕育了福特公司，日本狭小的国土和有限的资源 也造就了其精雕细刻的文化，而丰田精神也正是源于这种文化的土壤吧！” “这是什么？”亦芸突然向我指出，每个工作台的两侧都各有一个货盒，货盒上面还插着黄黄绿绿的各式 卡片。“难道这就是看板？” “不错，这就是看板。”这时候，长野部长走了过来，弯腰从货盒上抽下几张卡片，拿给我们看。 “看板译成中文就是卡片！”我唯恐亦芸不明白，补充解释道。 “总的来说，看板主要分两种，”长野部长继续讲解道，“一种是黄色运货看板，另外一种是绿色生产看 板。” “那么这里写的是产品名称和数量吧？”日文的汉字和汉语一脉相承，亦芸虽没学过日语，但端详了一会， 也就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 长野点头称是。 “可是两种卡的的样子差不多，的信息也很相似，到底有什么区别呢？”亦芸不解的问道。 “是这样的。”长野指着身边的一个工作台解释道，“以这个工作台为例，左手边的货盒放的是需要加工 的零件，右手边的货盒是加工完毕的零件。黄色运货看板总是插在左手边的这个货盒上。当操作员从里面 把货拿来准备加工的时候，就会同时取下运货看板，这样表明这里需要接收下一批待加工零件。这时，运 输员就会根据看板上所写的数量和品种到相应的上游工序的右手边的货框去取已完成的产品。而插在右手 边的货盒上的，则是绿色的生产看板。当运输员从工作台的右边的货盒把加工完的零件根据运输看板的指 示运到下游工序去的时候，他也会同时取下插在上面的生产看板，本工作台的操作员就会根据生产看板所 指明的数量和品种来加工生产所需的零件。” 第 99 页 三月之限－供应链力量 图 5.1 看板系统示意图 好像很简单，并没有什么惊人之处嘛。”亦芸边翻看着手中的看板边说道。 “可别小看这个简单，中国有句话叫大巧若拙。你们注意看看，整个车间的存货有多少。”长野竟然张口 就提到了中文的古谚，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仔细察看整个车间的在产品情况，果然，除了清洁有序之外， 和普通工厂车间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到处堆积如山的零件，只是在每个操作台左右两边的货盒里，存放 着等候加工的零件和刚完工的准备输送给下道工序的零件。零件的数量恰恰够一次操作所需。 “一旦下游工序用完了存货，看板系统就会自动触发上游工序进行生产。”亦芸若有所悟，“所以整个车 间的存货总是能够维持在最低水平。可是，这样的话，有时候某些工序的操作员不是闲着么？” “不错，”长野补充道，“这正是我们的看板系统和传统流水线的关键区别。传统的生产线总是以最大限 度的利用生产能力为目标，但是，由于各个环节的的产能不同－即使各道工序的设计产能相同，由于机械 故障或者其他一些随机因素的影响，实际产能也会发生波动－结果造成有的工序超荷，有的却长时间闲置， 而半成品即因此而大量积压在各处，订单却仍旧无法完成。对企业来说，只有销售掉的产品才是收入，最 大的浪费不是多余的产能，而是无法产生收入的积压存货和无法完成的订单。” 长野的话好熟悉，简直就是唐纳森以前和我所说的话的翻版。制造业也好，零售业也罢，商业的基本原理 是相通的，也许，这就里就有可以攻玉的他山之石…… 亦芸马上就能举一反三：“看板系统使各个生产环节紧密相连，环环相扣，总是根据客户的需求来生产， 一份不多，一份不少。这就是所谓的 Just In Time〔JIT）吧。” 第 100 页 三月之限－供应链力量 她的话让我心里又是一动。环环相扣，紧密无间的公司流程，这不正是我一直在思考并追求的目标吗？它 和 JIT 的本意不谋而合。经过数月的努力，在嘉农大多数的浪费都已经被消灭，存货水平也降低到了前所 未有的水平。难道这已经是极限了？可为什么有时还是会发生缺货呢？是我们的存货太少了？为什么就不 能象丰田那样做到一份不多、一份不少呢？我陷入沉思中。 访客们四下散开，各自仔细的观察工作台的设计，看板的使用，并兴致勃勃的提出各种问题，长野部长始 终殷勤的回答着大家的提问。 我漫无目的的踱着步，眼前的看板系统虽然奇妙，可毕竟是早就在课堂上钻研过无数遍的东西，兴奋感很 快就消失了。嘉农所面临的问题又占据了我的整个大脑，我不断的询问着自己，到底我们如何才能满足新 明的要求呢？ 不知不觉中，我独自走出了车间的大门，右手边一个独立的平房引起了我的注意。缓步走近，从窗户里望 进去，只见里面罗列着一排排的货架，原来这里是工厂的仓库。我顿时来了兴趣，推开门跨了进去。谁料 一个老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迎面拦住我的去路，还向我叽哩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日本老人的话本来就 难懂，再夹着乡音，我更是一句都没听明白，但想必是不让我入内的意思。正没个分晓，齐藤走了过来。 我连忙向他道歉，并解释说我是无意中闯入的，不知是否可以参观一下。齐藤点了点头，和那老头说了两 句，我便获得了入内参观的特权。 房间并不大，一共约有六七排标准的货架，分为五层，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装满各种零件的货筐，乍一看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里是车间的供给仓库，车间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