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你的身体里

住进你的身体里 住进你的身体里 文| 牡丹樵 1 若若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小人，经常会说一些奇怪的话给若若听。 “你会遇到一个眉心长痣的男人，你要嫁给他。” 果然一周后，若若在回家的电梯里遇到了这样一个男子。他叫袁朗，是若若新搬来的邻居。若若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很认真地说:“我要嫁给你。” 袁朗以为若若在对别人说话，转头向身后看了看，却发现电梯里只有他和眼前这个瘦得像根晾衣杆似的女孩。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问若若:“你是在和我讲话吗,” 若若脸上极寡净，一对眼珠却又黑又亮。她毫不回避袁朗的审视，反而极平静地把刚才讲过的话又重复一遍:“我要嫁给你。汤婆婆说的。汤婆婆从没有说错过。” “谁是汤婆婆,”袁朗觉得被人整蛊。他在电视上看过很多整蛊游戏，他以为这又是一期新节目。他笑着问若若，“你们的摄象头在哪儿藏着，我要不要对着镜头摆个,,,,,” 若若并不理会袁朗的自作聪明，她指着自己说:“汤婆婆就住在我的身体里。她说我要嫁给你，我就会嫁给你。” 袁朗觉得遇到了神经病，电梯门刚一打开，他转身就走，一秒钟也不耽搁。 若若紧跟着追出电梯，在后面叫住了他:“你的手机忘在出租车上了，那个司机正等着你打电话过去。” 袁朗一摸口袋，手机果然不见了。他脸上半是惊恐半是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汤婆婆刚跟我说的。”若若拿出自己的手机放到袁朗手里，“给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吧。” 袁朗半信半疑拨出了自己的手机号，接通后竟真的是他刚坐过的那个出租车司机的声音，他告诉袁朗一个地址，让他去取手机。 2 袁朗怀疑自己遇到了鬼。 他拿回手机后，一直犹豫着不敢回家，他怕那个女鬼会再次缠上自己。路过一家房屋中介公司时，他想进去重新找一个房子，和女鬼做邻居实在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他想马上搬走，正在这时，手机响了:“到我这里来吃饭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饺子，韭菜馅的。” 是若若的声音。袁朗一惊之下，差点没把手机扔了。稍微镇定一下，才敢壮着胆子问:“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饺子,” “汤婆婆告诉我的呀。”若若又一次得意地说起她的汤婆婆，“汤婆婆什么都知道。” 袁朗半信半疑，又问:“那我的手机号码也是汤婆婆告诉你的,” “笨蛋，这么快就忘了，你刚拿我手机打过你的电话啊,”若若有点嗔怒，她换了语气，霸道地发出指令:“限你半小时回来，要不然你家就着火了。” 袁朗不敢马虎，只得硬着头皮往回赶。他真的很担心家里会着火，这个女人太诡异了，他不敢得罪她。 饺子包得很漂亮，蘸汁也拌得很香，但袁朗却品不出味道，甚至他连正眼看若若都不敢，他打算囫囵吞下几个后，马上就离开，只要自己家不着火就行了。但若若却一直满眼柔情地看着他，第一盘空了，马上把第二盘摆到他面前:“慢点吃，我包了很多，足够你吃两顿的。” 袁朗终于吃不动了，他放下筷子，有点言不由衷地说着感谢，但两只脚却正一步步向门口移动。若若看出了他的紧张，忍不住吃吃地笑出声来:“我不是鬼，用不着吓成这样。坐下来聊会天吧，没人吃了你。” “那我家里不会着火了,” “不会。我逗你玩的。别当真。”若若又一次吃吃的笑了。 若若笑的样子很好看，说话的声音也很真实，这让袁朗的心稍微安稳一些，他放开胆子打量若若的房间，很素净，很整洁。墙上挂着几件十字绣品，桌子上插着百合花，电脑开着，屏幕上正打开着的是,,农场的画面。 “你也偷菜,”袁朗有些诧异，他不明白这么奇怪的一个女子怎么也会玩这么世俗的游戏, 若若淡淡一笑:“我又不是鬼，怎么就不能偷菜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把手机丢了的,” “汤婆婆跟我说的啊，汤婆婆什么都知道。”若若说起汤婆婆的口吻，淡然随意得像是在说起一个老朋友，但袁朗的心却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他不安地搓着手，有些紧张地问:“汤婆婆在哪里,我能见见她吗,” 若若摇头:“我也没见过汤婆婆，她就住在我身体里，我经常能听到她和我说话。就是汤婆婆跟我说的，我要嫁给你。” 3 袁朗终于确信，若若并不是鬼，她只是一个有点奇怪的女子。她不漂亮，却很有味道，善理家，厨艺也很好，实在是一个很适合做妻子的女人。 而且好久，若若也再没有提起过汤婆婆，她像个极正常女子那样，每天做好晚饭等着袁朗回家。袁朗爱吃饺子，她就变着花样做给他，他喜欢看WWE世界摔跤娱乐大赛，她看不懂，也总是毫无怨言地陪着他看到深夜„„她像他 身体的一部分，总是非常熟悉他的习惯与需要，才相处了短短半个多月，袁朗却感觉像过了半辈子那样默契。这让他觉得极恍惚，像嗑了药，像在做一个极长极长的梦。 那一阵子，他们单位正在盖楼，还没封顶，要房的人已经挤破了头，领导没平衡，只好立下硬规定，结了婚的给两房，没结婚的只给一房。于是很多年轻人突击结婚，袁朗也想要个大房子，也想找个女人去结婚。他看着若若问自己:真的要娶了她吗, 若若看穿了他的犹豫，开始催他:“我不管你为什么娶我，我也不要你的房子，我只要嫁给你。” 若若现在住着的就是自己的房子，她在一家医院的血液科上班，工作稳定生活清闲，她并不需要袁朗养活照顾，她只是那么执拗地要嫁给他。她说这是汤婆婆说的，她总是把汤婆婆的话当成圣旨。 “那汤婆婆能不能告诉我明天的彩票号码,”一提到汤婆婆，袁朗就有些生气，他觉得若若是在故弄玄虚，他绝不相信有个人会住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若若低了头沉默半天，眼里泛出泪花，她小声地告诉袁朗:“汤婆婆没说明天的彩票号码，她只说我要嫁给你。” 袁朗不想和这样一个神神叨叨的女人争辩，自顾自上班去了。 一到单位，就接到最新，说是明日出分房名单，未婚与已婚者的区分以结婚证日期为准。袁朗看着通知抽了两支烟，最后一咬牙，转身回家去找若若。 “我们去登记吧。”袁朗有种很悲壮的怆然，他知道这句话一旦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若若得偿所愿，高兴得亲了袁朗一下，颇为自得地说:“汤婆婆说我要嫁给你，我就一定会嫁给你。汤婆婆从来没说错过。” 4 为了房子而草草结婚的人，不只袁朗一个，所以他也像许多其他人一样，只把这样的婚姻当成手段，而非与承担。他退掉原来租住的房子，搬过来和若若一起长住，但在心理上，却仍然单身，他仍然对其他单身的女子有想法。 但是若若，却把这场婚姻当成一辈子的事。每天晚上，她都会在灯下一直等着袁朗回家，看着他吃下自己亲手为他包的饺子。这让袁朗越来越觉得是一种负担，也越来越晚回家。直到某一天，他终于开始彻夜不归。 袁朗在若若之外，认识了另一个女子许雾。 许雾与若若不同，她是袁朗愿意舍弃一切去爱的一个女子。他想一搬进新房后，就马上就和若若离婚。 若若知道了，似乎并不生气，她只是有些伤心。她在一个雨天的早晨，对刚回家的袁朗说:“你不要和许雾在一起了，她就要死了。你们两个走不到一起的。” 袁朗觉得这不像劝告，倒像是威胁。他一直怀疑那个汤婆婆的真实性，他觉得若若从一开始就在骗他。她不过是个有点臆想狂的女子，偶尔说中了一两件事情，也不过是偶然，他根本不必把她的话当真。 他没好气地反问若若:“又是你那个汤婆婆说的，是不是,要是她真的无所不知，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要和你离婚,” 若若不再说话，一个人走到窗前，默默发起呆来。 若若经常一个人对着虚空发呆，袁朗早就厌烦了她这个举动，转身回房，收拾好一箱衣服即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在离婚之前，他不打算再回到这个家里来。他从没喜欢过若若，也不愿意再相信她，他只后悔自己的婚结得太草率，为了一个房子而搭上一辈子的幸福太不值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宁愿自己不要那个大房子。 可是，时光不会倒流，而且，若若的话再一次应验——许雾撞车了。 许雾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那辆公交车突然失控，恰恰撞上了她，送医后，一直昏迷不醒。 公交车怎会突然失控,袁朗想起了汤婆婆，禁不住毛骨悚然。 5 袁朗在医院守了三天，许雾仍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医生让他做好最坏的打算，除非出现奇迹„„ “奇迹,”袁朗想到了汤婆婆。 这一刻他忽然很希望汤婆婆是真实存在的。他宁愿相信，在若若的身体里真的住着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汤婆婆。只要能让许雾醒过来，他愿意回家去向若若求助，即使从此之后，他不得不陪着若若过一辈子，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爱的女人就这样死去。 “许雾是无辜的，请汤婆婆放过她吧。”袁朗回家后，急切地向若若求助，“我愿意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若若推开袁朗的胳膊，转身进了厨房，端出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放在袁朗面前:“你吃点吧，这几天你瘦了好多。” 饺子。又是饺子～袁朗愤怒了:“许雾就要死了，你还要我吃饺子，你有没有一点人性，你怎么会这样冷血,” 若若抬起头，眼里噙着泪:“你就不能多少关心一下我吗,你就不能把对许雾的感情分一点，那怕一丁点儿给我么,” 袁朗怔住，认真地看着若若。 只不过三天没见，他发现若若憔悴了 许多，更显瘦弱，眼窝沉陷，那一对本来就极黑亮的眼珠愈发显得突兀。袁朗第一次看到若若的眼底蓄满了委屈与悲凄。 若若是他的妻子，他却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现实。一直以来，他只当她是为了分得一所大房子而存在的一个作弊工具，或者只是一个可以不用付工钱的厨娘，他没心没肺地享受着她所付出的一切，却从没给过她爱情，也没给过她温情。甚至，他连一句“谢谢”也没有说过。现在，他却这样理直气壮地要求她去救另一个女人，这难道不也是另一种冷血, 袁朗颓然地转身，想要离开，若若却追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汤婆婆说了，只要你吃了这一盘饺子，许雾就会醒过来。” “真的,”袁朗有些不敢相信，他回身看着若若，声音里满是颤抖，“就，就这么简单,汤婆婆真是这样说的,” 若若点头:“汤婆婆说你会回来，她早早的让我做好饺子等着你。” 6 若若说，这是她最后一次给袁朗做饺子，只要他吃完这盘饺子，许雾就会醒过来，而且她要马上和他办理离婚，永远地离开他。 袁朗有些惊喜，也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若若为什么突然想通了，肯放开自己了，但只要许雾能醒过来，他觉得其余一切，都不重要。 若若又盛了一碗汤放在袁朗面前:“你吃饺子吧，我去换件衣服，然后和你去办手续。” 袁朗并没有胃口吃东西，但为了许雾能马上醒过来，他还是坚决地拿起了筷子，他像第一次吃若若的饺子那样，一口一个，囫囵吞下，不辨滋味，只求速战速决。 最后一个饺子下肚，若若还没有从里屋出来，袁朗喝下碗里的汤，冲里屋喊道:“若若，我吃完了，可以走了吧,”但没有人应他。 袁朗觉得不对劲，急急跑进里屋，却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早没了若若的身影，只有大大敞开着窗户里灌进一股冷冷的风。 风声送来院子里人群的尖叫:“有人跳楼了„„” 袁朗眼前一黑，瘫倒在地。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有个苍老的女声在对他说话:“我是汤婆婆，我现在住进你的身体里来了。” 袁朗一激灵，又清醒过来，他想问为什么,他想问你是谁,可不等开口，汤婆婆已经说出了——若若求我救许雾，她说愿意拿自己的死来换许雾的生，我答应了她。 汤婆婆说，那些饺子，每一只里都有若若的眼泪，所以她已经借着那些饺子住进了袁朗的身体里。现在，若若死了，她从此要长住在袁朗的身体里。 袁朗止不住呕吐，却只吐了一地的水，吃进肚里的饺子，一颗也吐不出来。 若若以如此决绝的姿态离他而去，她用自己的生命向汤婆婆交换了他的幸福，而这样的炽烈的爱情却被他一直忽视，被他视为累赘。这一刻，袁朗终于明白，他已经与一段最美好的爱情擦肩而过，此后，他再也不会遇到比若若更爱他的女人了。 他听见汤婆婆阴恻恻的在笑:“许雾已经醒了，你会娶了她，和她做一辈子夫妻，但从此之后，你最爱的人却永远都是若若。” 袁朗知道，从此，他将永坠炼狱，在没有若若的世界想念若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