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水迢迢

青山隐隐水迢迢 [1] 普陀山,梵语音译为“普陀罗伽”,汉语意为“美丽的小白花”。普陀的美与神秘,尽在这名字中了。 去普陀。从沈家门坐船过去,刚刚还是晴空丽日,突然间下起了雨,雨大且急。我担心着,这样的雨天游普陀,岂不扫兴?旁有游客笑着说,这是岛上的对流雨,一会儿就没了。 果真的,眨眼间,风停雨止,天上意外地现出一道彩虹。美丽的彩虹,像极小女孩头上五彩的发箍,又似烟花在空中炸开时,撒开的一条绚丽的带子。远处的岛屿若隐若现,彩虹就在那些岛屿上空飘忽着。船上人都欢喜地惊叫起来,头挨到窗口去看彩虹,认为这是普陀给的见面礼。陌生的人,开始热络地交谈,相互探寻所来之处。有个安徽的女游客,听说我是江苏的,她高兴地叫起来,我们是半个老乡呢。 可不是,江苏和安徽是邻居的。我因她的半个老乡的说法,莞尔不已。 船绕过去了,彩虹也跟着晃到另一座山峰的峰顶上。云雾缭绕处,那些山峰,那些岛屿,宁静得让人心疼。它们在那儿多久了?千年?万年?它们以一种不变的姿势,观望着奔腾不息的海,和海面上来来往往的众生,从容平和。人生的悲欢离合,都是暂时的一出戏,戏完了,我们撤了,而它们,却做了永远的观众。 半小时后,船抵达普陀山渡口。不是旅游旺季,渡口的游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进山的小沙弥,他们在渡口边脱去俗家的衣裳,换上僧袍。他们回头望一望身后的尘世,然后,头也不回地进山去了。 大家友好地握手告别。安徽女人也跟我话别,她说,有缘的话,我们还会在普陀山相遇的。我笑说,再相遇,就是重逢了。 [2] 入住紫竹林禅院。紫竹林禅院背山面海,典雅古朴,禅意森森。传说这里是观音菩萨修道居住处,原为不肯去观音院旧址,旧称“听潮庵”。 顾名思义,紫竹林多紫竹。那些竹,从杆到茎到叶,竟都是紫的。吴承恩在《西游记》中曾多次写到南海紫竹林中的观世音菩萨,就是指此处。 我住的客房,建在临海的岩石上。海浪铺在房底下,从窗口往楼下看去,是一望无际的蓝色的海。海浪翻滚而来,“唰”一下,冲上岸边,卷起千堆雪。接着,又是新一轮的海浪翻滚而来。涛声阵阵,无止无境。 眼睛渐渐看倦了,看得迷糊过去。耳朵却尖着,各种的声息,灌进耳里来。海浪在身子底下欢叫,风中传来铃铛的丁零声,还有敲木鱼的声音,绵延不绝。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叫,施主,施主,该吃晚饭了。睁开眼,我有些恍惚,太阳还在天上高高挂着哪。 小沙弥立在我面前解释,寺院里用餐的时间,与俗家有些不同,早餐在早上五点,午饭在上午十点,而晚饭,则在下午四点半。 好,那么我就从僧吧。 [3] 出紫竹林禅院,沿曲折回廊,至潮音洞的平坡上,就是不肯去观音院了。相传,在唐咸通四年,日本高僧慧锷第三次来中国求法,从五台山请得一尊观音佛像回国,行至莲花洋新罗礁附近,突然发现,遍海莲花,舟不能行。慧锷便向佛像祷告说,若我国众生无缘见佛,当从所向建立 精蓝。他的话音刚落,船竟向岸边靠去,在潮音洞旁泊了岸。有当地居民张氏睹此灵异,遂舍自家宅屋供奉佛像,称不肯去观音院。自此后,普陀山成为观音道场。康有为也曾为此作诗:观音过此不肯去,海上神山涌普陀。 不肯去观音院的规模不大,只三间佛堂。来普陀的人,却都要到此拜一拜的。我想起刘禹锡的话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三间普通佛堂,岂不是因观音而名? 佛堂旁有凉亭叫澹澹亭。傍晚的夕阳,把澹澹亭旁的岩石,染得红润透亮。半天空的色彩倾倒下来,倒在海水里,海水柔媚得不像样了。人坐在亭中,人也被染成一个红润的人。不知天上人间。 我长时间地坐在这里,望海,望天,望隐约在海里的岛屿。有孩子的欢呼声,在海边跌荡,他们在岩石的缝隙间,寻找贝壳。海浪跳上岩石,打湿他们的衣裳,他们快乐地惊叫着。他们的世界,无关佛。 风很甜润。我的心,宁静成一瓣莲花。 [4] 是要去拜一拜南海观音佛像的。 整座佛像高达33米,礼佛广场占地5500平方米。据说1997年这座佛像开光时,对面的云端里,清晰地现出了一尊观世音,金光笼罩,光芒万丈,人们争相传说,观世音菩萨现身了。我去向小沙弥求证,小沙弥一口咬定说,是真的,是众人的向佛之心,感动了观世音。 呵呵,我情愿相信这是真的。佛家宣扬积德从善,这么多人向佛,说明他们都有从善之心。这世上,仁爱多一份,美好就会多一份。 上山的路是用方石块铺成。每隔三步远,就有一朵莲花雕在路面上。拜谒的人,可以脚踩莲花,步步向上。我也轻踩莲花,一步一步。我想着脚下生花,美啊。心也跟着生了花。 礼佛广场上,游人如织,香火缭绕。我仰头向上望去,目光得使劲儿,才能攀上整座佛像。观世音左手托着法轮,右手五指竖起,目光慈悲地俯视着芸芸众生。问及,为什么要五指向上?一旁的小沙弥答,喻为施无畏印,就是观世音对人间所有疾苦,没有不施以救助的。 笑。替他担忧,大千世界,众生的烦恼无穷无尽,他如何能够施救得了。 [5] 不上佛顶山,等于没到普陀山。佛顶山是普陀的名片,又名白华顶、菩萨顶,为普陀山的主山,主峰海拔291.3米。巅峰建塔,塔上置灯,叫“天灯台”。山顶常有云雾缭绕,每到那时,山峰在云雾中飘飘缈缈,形成独特景致,誉称“华顶云涛”。 我去佛顶山时,正好大雾,见识了云涛的样子。放眼处,烟涛滚滚,远处的山峰,如一叶一叶的小舟,出没在烟波里。雾中隐约人语和鸟鸣。山更幽。 沿着石阶一级一级向上攀爬,我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了。问,共有多少级石阶啊?答,1088级。本是数着走的,数着数着,竟忘了数字了。 不急,干脆走几步,就坐到路旁的石凳上休息。这才发现,路两边长满树。多古树。不经意地,便相遇到一棵。问问年纪,都是成百年上千年的。 这样走走停停,一路的风景观过去,竟把云雾给驱走了。等到了佛顶佛的时候,空中已不见一丝雾气,太阳明晃晃挂着,灿烂耀眼。近观处,梵宇金沙在阳光下鳞鳞发光,峻岩危石各俱情态。远望去,碧波浩荡。碧波之上,无数的岛屿隐现,像青色的盘子里,装着一蓬蓬花菜,美不胜收。想这菩萨真会选地方,选这样一处人间仙境,让他天荒地老地呆着。菩萨原也是有私心的。 佛顶山上有慧济寺,庙宇气宇轩昂。我进了慧济寺,经不住陪同我的小沙弥再三劝说,我也请了三炷香。学着小沙弥的样,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把香平举至眉头上。小沙弥说,一炷敬佛,一炷敬法,一炷敬僧。他说,你许个愿吧。 我这样许了:愿上苍保佑天下所有的好人,一生平安。 下山去。途中,遇到一年轻信女,不过20多岁的样子,黑衣黑裙,长发用一方帕挽了。脸庞清秀,只是神情凛然。她正往山上去,目不斜视,三步一跪,五步一拜。跪下时,她的头深深地勾下去,抵着地,一叩,两叩,三叩。我在一边看着都吃力,她却一丝不苟地做着。有些替她担心,那么多的石级,她如何一步一步叩上去? 我到山脚下时,回头望,她黑黑的背影,望上去又单薄又纤弱。佛若有灵,定当保佑她罢? [6] 我离开普陀的时候,是在上午八点。 这时候的普陀,又迎来它崭新的一天。来山上做佛事的香客,团团坐了一屋子,都是一家一家的。孩子们不管佛的,他们兀自在人缝里钻来钻去,打打闹闹。僧侣们各就各位,木鱼敲起来,佛珠捻起来,一段经文念起来,声音拖得绵长绵长的。 我走好远了,耳边还回响着他们念经的声音。回头望去,我曾住过的紫竹林,已被青山绿树兜住了,只露出尖尖的檐角,宁静,安详。曾经的经过,都不像真的,仿佛弹出的一个梦,无声,无息。 九点的时候,我已坐上了去宁波的轮船。普陀山在我的身后渐渐远去,很快与其它的岛屿融为一体。远眺过去,一片海雾茫茫。烟波之上,若隐若现的,都是青青的山峰,实在分不清哪是普陀了。?(责编 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