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家的乐园——剑桥《夜爬族》

冒险家的乐园——剑桥《夜爬族》 冒险家的乐园——剑桥《夜爬族》 清呼吸 提起剑桥大学，大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长达804年的悠久历史中，剑桥大学创造了灿烂的校园文化，积累了丰富的治学思想，取得了举世瞩目的辉煌成就。仅诺贝尔奖获得者，剑桥大学就拥有89位，遥居世界名校之冠。然而对剑桥学生所津津乐道的夜爬族，世人恐怕所知不多。剑桥不仅是学界、政界、商界精英的摇篮，还是“夜爬族”这样一些冒险家的乐园，这是剑桥毕业生伊沃,斯特顿(Ivo Stourton， 1982— )的处女作《夜爬族》(The Night Climbers， 2007)给读者留下的强烈印象。小说聚焦人们所知甚少的剑桥夜爬族，以夜爬族成员詹姆斯的局内人视角，富有想象力地描写了弗朗西斯及其所创的“都铎夜爬俱乐部”成员的冒险生活。 伊沃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剑桥大学圣体学院英语专业，父亲是英国国家广播电台(BBC)著名主播爱德华,斯特顿(Edward Stourton， 1957— )。在伊顿公学读时，伊沃和威廉王子是同学和朋友。十七岁在爱丁堡国际艺术节上自编自导自演越战材的《卡桑德拉》，获得大奖。2006年和兰登书屋签订两本出书，继处女作《夜爬族》之后，第二部小说《爱书人传奇》(2011)两年前出版，描写室内师马特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故事。 剑桥“夜爬族” 在剑桥大学丰富多彩、五花八门的学生社团组织中，最富有神秘色彩的，大概是形形色色的“夜爬俱乐部”(Night Climbers)了。同其它学生社团一样，夜爬俱乐部历史悠久，只是它从不在白天活动，成员都以假名出现，因而更加神秘莫测。剑桥每个学院都有不止一个夜爬俱乐部，只是他们相互之间并不知情——除非半夜在屋顶不期而遇。一百多年来，剑桥夜爬族干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奇闻趣事，给剑桥当局找了很多麻烦。其中最不可思议的，莫过于让小汽车也爬上房顶。 位于剑桥市中心的评议堂被称为剑桥的心脏，是剑桥最神圣庄严的地方，每年的毕业典礼都在这里举行。评议堂平时不对外开放，外面游人如织，院内却经常空无一人，更多了一份神秘色彩。然而1958年的一天，人们突然发现在神圣的评议堂屋顶上，斜放着一辆奥斯汀牌小汽车。无人知道这辆车是如何上去的，因为以当时现场的起重条件，不可能把一辆完整的汽车放上二十多米高的斜屋顶。消防队员为了把这辆车请下来，用了整整四天时间，零敲碎打，把它变成一个个零部件，才总算完成这项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任务。 另一次出名的夜爬事件发生在1965年。四名夜爬者趁人们酣睡之际，身手矫捷地爬上著名的国王学院教堂，在两个尖顶之间系上“越南要和平”的横幅，然后迅速溜回地面，神不知鬼不觉。“我们必须保持匿名状态，因为我们得顾及自己的学位，”四名夜爬者之一的尼克,雷恩斯福德说，他现在是格林威治和伍尔维奇地区的国会下院议员。另两名夜爬者现在是大学教授，还有一位就没这么幸运了，后来夜爬评议堂时被抓，被学校开除学籍，几个月后死于车祸。 夜爬族喜欢在圣诞夜一展身手。有个圣诞早晨，人们惊讶地发现剑桥所有标志性教堂高耸的塔尖上，都戴上了一顶鲜红的圣诞帽，那场景实在滑稽。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喜欢把裤头或衬衣挂在建筑物顶端的避雷针上，作为“到此一游”的标志。为了把这些放错地方的小东西一一请下来，剑桥当局可谓大费周章。 然而对剑桥夜爬族所制造的种种麻烦，警察向来十分开明，只要建筑没被毁坏，攀爬行为就不算违法。碰见夜间巡逻的警察，有些夜爬者甚至会和警察闲聊，相互讲述自己的辉煌故事，“知己”、“朋友”一般。教师也很开明，有些年轻教师自己就是夜爬者，甚至会带学生攀爬探险。而校方就严厉多了，有时会开除夜爬学生的学籍，这也是为何剑桥夜爬俱乐部一直处于“地下”的原因。校方反对学生夜爬，完全出于“人道主义动机”，但正因为校方的反对，才更使夜爬多了一份偷食禁果的乐趣。不过对1958年的小汽车事件，校方格外开恩，他们其实已经得知真相，但守口如瓶，没有给夜爬学生任何处分，反而由校长悄悄送给那几个男生一箱香槟。 夜爬族攀爬剑桥古老建筑，寻求刺激，彰显个性，而学校当局对学生的过激行为尽量容忍，出发点是不想因管制太多而束缚学生自由，让学生在大学期间拥有色彩斑斓的生活和不同观点，正像乐思哲校长所说的那样，剑桥大学“鼓励学生争辩，鼓励他们挑战陈规”。(柴静)许多夜爬者后来的确成为登山、教育、科学、政治、文学等领域的佼佼者。“他们也许是攀岩运动的鼻祖，因为世界上首批介绍攀岩技术的书就继承了20世纪早期剑桥大学校园建筑攀爬指南的精华。”(胡若愚)夜爬族“先驱”杨 (Geoffrey Winthrop Young， 1876—1958)多才多艺，不仅是赫赫有名的登山家，而且是著名教育家、语言学家、诗人、作家及和平主义者，在多方面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他的《三一学院夜爬指南》(1900)是剑桥首部类似作品，激励并指导了很多学生探索夜爬“艺术”。 央视主持人柴静专访剑桥大学校长乐思哲时，拿着剑桥街头买到的一本《剑桥夜爬族》(1937)，请乐思哲签名。校长婉言拒绝，但私下说那是一本好书。《剑桥夜爬族》是剑桥毕业生、夜爬俱乐部成员No,l Howard Symington以笔名Whipplesnaith发表的作品，从着装等准备工作开始，详细指导夜爬新手如何攀爬排水管与烟囱，然后具体介绍剑桥老图书馆和圣约翰、三一、国王学院等主要地标的攀爬路径，并提供 各项安全建议，语言轻松诙谐，妙趣横生，一直被夜爬族奉为瑰宝。20世纪50年代重印两次，仍然长期脱销。2007年该书又出新版，很快热销，出版社着实大赚了一笔。 “无恶不作”的夜爬族首领弗朗西斯 小说《夜爬族》就是在剑桥大学夜爬族的真实背景下创作的，作者伊沃在后记中写道，自己被夜爬族的传奇故事所吸引，开始认真研究剑桥夜爬族的历史，因此尽管小说中的人物和故事是虚构的，但书中出现的地名和攀爬行为，却都是事实。书中详细叙述的两次攀爬传奇，一次在国王学院教堂，一次在评议堂，正是剑桥夜爬族最引以为傲的两次攀爬传奇。小说主人公弗朗西斯和都铎夜爬俱乐部成员半夜爬上国王学院教堂，在房顶待了一整天，又吃又喝，尽情享受在剑桥最高建筑上俯瞰剑桥城的乐趣。在评议堂攀爬中，他们被警察包围，情急之中，表演了一次惊险的空中飞人，硬是纵身跳过远超过他们想象的宽度，到达对面房顶，逃之夭夭，然后还回来看热闹。 弗朗西斯和他的夜爬族成员——迈克尔、杰西卡、丽萨和詹姆斯，不仅在攀爬学校建筑上挑战权威，挑战身体及心理极限，而且在生活、学习、爱情、友情等各方面突破常规，甚至不惜违法，尤其是弗朗西斯。弗朗西斯抽烟酗酒、逃课作弊、嫖娼赌博、拳击斗狗、吸毒贩毒、“倒卖文物”，几乎“无恶不作”，整个一亡命徒。 在大一新生詹姆斯眼里，大三学兄弗朗西斯英俊潇洒，出手阔绰，仗义疏财;他是拳击场上的英雄，赛狗场上的幸运儿，观察与思考独辟蹊径，别出心裁，简直是个无所不能的英雄。弗朗西斯的世袭贵族父亲对自己的私生子弗朗西斯虽然不闻不问，连儿子的二十岁生日甚至都不记得，但每月的一大笔生活费却是雷打不动，如期划给弗朗西斯。尽管如此，吃喝嫖赌肆意挥霍的弗朗西斯还是经常入不敷出，难以招架雪片似飞来的账单，尤其是赌债，时不时还需要善于做生意的丽萨帮他偿还。无论如何，父亲的大笔经费不止供弗朗西斯吃喝玩乐，还直接惠及夜爬族其他成员。正因如此，当父亲不堪弗朗西斯 酒后失德，宣布断绝父子关系，弗朗西斯的财路尽失后，连詹姆斯都很郁闷，甚至有点记恨弗朗西斯，觉得他不应该拿他们几个人的舒适生活冒险。 弗朗西斯是私生子，这一不合常规的身份预示他诸多超常规的行为，抽烟酗酒吸毒赌博三角恋之外，他甚至还和丽萨贩毒，和丽萨、詹姆斯、杰西卡一起铤而走险，“倒卖”学院的毕加索名画，每人获得100万英镑现金，不过弗朗西斯一个暑假就输掉400万。面对债主的人身威胁，詹姆斯向丽萨求情，丽萨同意最后一次替弗朗西斯偿还巨额赌债，条件是从此与大家分道扬镳，永不相见。迈克尔倒向弗朗西斯的父亲，脱离夜爬俱乐部，似乎没对弗朗西斯产生任何负面影响，但丽萨的消失却彻底摧毁了弗朗西斯的自信与自尊。以前的霸气消失殆尽，靠赌博、拳击赚的那点钱，根本无法维持他的奢靡生活，于是他竟然转向先前背叛他的迈克尔，导致詹姆斯和杰西卡与他各奔东西，俱乐部彻底分崩离析。五天后，弗朗西斯自杀身亡。尽管小说最后显示，倒卖“名画”事件并不存在，但弗朗西斯利用名画，偷梁换柱，用詹姆斯仿制的赝品谋取400万英镑的不法收入，实属胆大妄为，恶意欺诈。 “多行不义必自毙”，弗朗西斯放荡不羁，丝毫不知约束自己永无止境的欲望，最后众叛亲离，走投无路，只能以自杀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而他之所以堕落至此，与他的私生子身份及童年时期的心理创伤密切相关。从小失去父爱，而他的津巴布韦模特儿母亲又在车祸中丧生。被送回已婚父亲身边后，父亲已经有了另外两个孩子，弗朗西斯成了父亲年轻时浪荡生活的耻辱“红字”。除了经济上的资助，父亲对他关爱甚少，使他的心理创伤加剧，从而产生报复心理，肆意浪费父亲的钱财，借此引起父亲的注意。而父亲为了自己的公众形象，尽量远离弗朗西斯，父子之间形成恶性循环，最终断绝父子关系。弗朗西斯从此更是破罐破摔，一步步走向罪恶的深渊，难以自拔。 善意的谎言 弗朗西斯所做的最惊天动地的事情，莫过于说服同伴倒卖毕加索名画，获得巨额不义之财。这件事折磨詹姆斯和杰西卡整整十年，最后却发现它竟然是莫泊桑《项链》故事的翻版。玛蒂尔德为一条假项链含辛茹苦十年整，而他们却为了一幅被掉包的假名画，白白担惊受怕整十年。 小说最后，十年不见的詹姆斯、杰西卡和丽萨三个老朋友首次戏剧性相聚，全因弗朗西斯阴魂不散，仍在影响他们的生活。杰西卡从报纸上获知，他们当年所在的都铎学院因财务亏空，决定出售一些名画，包括被他们掉包卖掉的毕加索名作，担心詹姆斯复制的赝品被识破，于是心事重重地找到如今已是成功律师的詹姆斯。不过他们只提心吊胆了十来个小时，第二天一大早，他俩和丽萨就分别收到快递，快递里竟是十年前弗朗西斯写给他们的亲笔信。信中说他轻而易举用詹姆斯描摹的赝品，换掉专家鉴定过的真品，让那个狡猾的商人怀特当了一回冤大头，白白损失了400万英镑。詹姆斯和杰西卡发现自己为并不存在的危险白白担惊受怕十年，如释重负，刚想松口气，马上又想到当年怀特威胁詹姆斯的狰狞样子，不寒而栗。如果怀特发现上当受骗，他们同样死无丧身之地，于是决定马上出逃。 好在丽萨很快就帮他们解开了另一个缠绕他们十年的恐怖幽灵——“名画”买主怀特也是冒牌货。弗朗西斯无疑是都铎夜爬俱乐部的灵魂，但直到小说最后，随着詹姆斯的叙述，读者才和他一起明白原本不怎么起眼的丽萨，实际上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与詹姆斯和杰西卡一起享受弗朗西斯父亲巨额财富的同时，精明的丽萨还一直做着各种各样的生意，只要赚钱，无论合法与否，都是她的目标。她低价收购各科优秀论文，高价卖给在校生;倒卖舞会门票;和弗朗西斯一起贩毒、倒卖文物，等等，黑白两道通吃，聚集了大量财富。她所做的学生论文生意，使他们肆无忌惮地逃课、作弊，一次次蒙混过关，最后丽萨和杰西卡竟然还都是一等毕业生，颇具讽刺意味。丽萨与他们分道扬镳后，詹姆斯突然发现自己大学一年一无所学， 而有门课程论文马上要交，没了靠山，这才不得不拼命泡图书馆，迎头赶上。倒卖毕加索画作虽然是弗朗西斯的主意，但最后促使大家下定决心的，却是丽萨，并且由丽萨负责联系买主，谈定价格，最后又由丽萨出面，安排他们与“买主”见面，庆祝交易成功。娇小瘦弱的丽萨，与高大魁梧的弗朗西斯一样，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她对夜爬成员的负面影响，一点儿不比弗朗西斯小。 詹姆斯和杰西卡担心怀特报复，意欲出逃，准备亡命天涯的命运转折关头，丽萨再次起了主导作用。她命手下不由分说，把詹姆斯和杰西卡强行带到她的家里，他们这才明白当年见到的怀特也是假的，自己根本没见过买主。丽萨之所以安排假买主吓唬他们，是为了让他们小心谨慎，以免露出破绽。而丽萨收到弗朗西斯的信件后马上招来两位同伙，就是怕他们做傻事。三言两语，丽萨便打消了他们的出逃计划，并决定了他们以后的生活方式:三角恋中的弗朗西斯早已命归黄泉，詹姆斯和杰西卡终于走到一起。因为自己的贪婪，也因为弗朗西斯和丽萨的善意谎言，詹姆斯和杰西卡付出了十年的心理和情感代价，换来的100万英镑现金也早已不见踪影。 真实与谎言，友情与爱情，背叛与忠诚，希望与失望，金钱与幸福，都是小说中耐人寻味的主题。小说标题中的“夜爬族”具有高度的象征意义，它不仅指弗朗西斯等的夜爬行为本身，还隐含所有违法违规，挑战身体极限、情感极限、心理极限的行为。从故事中五个主要人物的结局——弗朗西斯自杀，迈克尔死于睾丸癌，丽萨是两个孩子的单身母亲，杰西卡和詹姆斯单身，担惊受怕十年——来看，作者显然并不赞成夜爬族亡命徒般的冒险生活。 举世闻名的学术圣地剑桥，在伊沃笔下成了冒险家的乐园、亡命徒的天下，不过两者之间起码有两个共性:极限与创新。只是弗朗西斯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错了方向，走向了一条不归路。从高高在上的学术圣坛，剑桥被拉回充满欲望的人间，甚至成了胆大妄为者的乐园，虽然负面，倒也真实可信， 形象更加丰满。无论如何，伊沃塑造“典型环境下的典型人物”时所呈现的丰富想象力，值得充分肯定。 小说共分21章，采用伦敦律师詹姆斯的第一人称叙事，从弗朗西斯自杀十年后，杰西卡突然出现开始讲起，不断穿插大学时代的生活故事，过去与现在来回穿梭。所谓的“现在”，其实只延续不到24小时，情节紧凑，结构严谨，广受读者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