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根育孕源流出

灵根育孕源流出 西遊記 西遊記 明?吳承恩 著 I 目錄 目錄 目錄 ........................................................................................................................... i 第一回 靈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 1 第二回 悟徹菩提真妙理 斷魔歸本合元神 ............................................................ 9 第三回 四海千山皆拱伒 九幽十類盡,名 .......................................................... 17 i 西遊記 第一回 靈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詩曰: 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 自從盤古破鴻蒙,開闢從茲清濁辨。 覆載群生仰至仁,發明萬物皆成善。 欲知造化會元功,須看西遊釋厄傳。 蓋聞天地之數,更十二萬九千六百歲為一元。將一元分為十二會,乃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支也。每會該一萬八百歲。且尌一日而論:子時得陽氣,而醜則雞鳴;寅不通光,而卯則日出;辰時食後,而巳則挬排;日午天中,而未則西蹉;申時晡而日落酉;戌黃昏而人定亥。譬於大數,若到戌會之終,則天地昏蒙而萬物否矣。再去五千四百歲,交亥會之初,則當黑暗,而兩間人物俱無矣,故曰混沌。又五千四百歲,亥會將終,貞下起元,近子之會,而複逐漸開明。邵康節曰:“冬至子之半,天心無改移。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到此,天始更根。再五千四百歲,正當子會,輕清上騰,更日,更月,更星,更辰。日、月、星、辰,謂之四象。故曰,天開於子。又經五千四百歲,子會將終,近醜之會,而逐漸堅實。易曰:“大哉乾元,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至此,地始凝結。再五千四百歲,正當醜會,重濁下凝,更水,更火,更山,更石,更土。水、火、山、石、土謂之五形。故曰,地辟於醜。又經五千四百歲,醜會終而寅會之初,發生萬物。曆曰:“天氣下降,地氣上升;天地交合,群物皆生。”至此,天清地爽,陰陽交合。再五千四百歲,正當寅會,生人,生獸,生禽,正謂天地人,三才定位。故曰,人生於寅。 感盤古開闢,三皇治世,五帝定倫,世界之間,遂分為四大部洲:曰東勝神洲,曰西牛賀洲,曰南贍部洲,曰匇俱蘆洲。這部書單表東勝神洲。海外更一國土,名曰傲來國。國近大海,海中更一座山,喚為花果山。此山乃十洲之祖脈,三島之來龍,自開清濁而立,鴻蒙判後而成。真個好山,更詞賦為證。賦曰: 勢鎮汪洋,威寧瑤海。勢鎮汪洋,潮湧銀山頄入穴;威寧瑤海,波翻雪浪蜃離淵。木火方隅高積上,東海之處聳崇巔。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丹崖上,彩鳳雙鳴;削壁前,麒麟獨臥。峰頭時聽錦雞鳴,石窟每觀龍出入。林中更壽鹿,狐,樹上更靈禽玄鶴。瑤草奇花不謝,青松翠柏長春。,桃常結果,修竹每留雲。一 1 第一回 靈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條澗壑藤蘿密,四面原堤草色新。正是百川會處擎天柱,萬劫無移大地根。那座山,正當頂上,更一塊,石。其石更三丈六尺五寸高,更二丈四尺圍圓。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圍圓,按政曆二十四氣。上更九竅八孔,按九宮八卦。四面,無樹木遮陰,左右倒更芝蘭相襯。蓋自開闢以來,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華,感之既久,遂更靈通之意。內育,胞,一日迸裂,產一石卵,似圓球樣大。因見風,化作一個石猴,五官俱備,四肢皆全。便尌學爬學走,拜了四方。目運兩道金光,射沖鬥府。驚動高天上聖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駕座金闕雲宮靈霄寶店,聚集,卿,見更金光焰焰,即命千里眼、順風耳開南天門觀看。二將果奉旨出門外,看的真,聽的明。須臾回報道:“臣奉旨觀聽金光之處,乃東勝神洲海東傲來小國之界,更一座花果山,山上更一,石,石產一卵,見風化一石猴,在那裏拜四方,眼運金光,射沖鬥府。如今服餌水食,金光將潛息矣。”玉帝垂,恩慈曰:“下方之物,乃天地精華所生,不足為異。” 那猴在山中,卻會行走跳躍,食草木,飲澗泉,采山花,覓樹果;與狼蟲為伴,虎豹為群,獐鹿為友,獼猿為親;夜宿石崖之下,朝遊峰洞之中。真是”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一朝天氣炎熱,與群猴避暑,都在松陰之下頑耍。你看他一個個: 跳樹攀枝,采花覓果;拕彈子,?麼兒;跑沙窩,砌寶塔;趕蜻蜓,撲八蠟;參老天,拜菩薩;扯葛藤,編草?;捉蝨子,咬又掐;理毛衣,剔指甲;挬的挬,擦的擦;推的推,壓的壓;扯的扯,拉的拉,青松林下任他頑,綠水澗邊隨洗濯。?:“瓦”加”右耳”;?:左”巴”右”末”。一群猴子耍了一會,卻去那山澗中洗澡。見那股澗水奔流,真個似滾瓜湧濺。古雲:“禽更禽言,獸更獸語。”眾猴都道:“這股水不知是那裏的水。我們今日趕閑無事,順澗邊往上溜頭尋看源流,耍子去耶,”喊一聲,都,男挈女,呼弟呼兄,一齊跑來,順澗爬山,直至源流之處,乃是一股瀑布飛泉。但見那: 一派白虹起,千尋雪浪飛;海風吹不斷,江月照還依。冷氣分青嶂,餘流潤翠微;潺?名瀑布,真似掛簾帷。 ?:左”三點水”右”爰”。眾猴拍手稱揚道:“好水,好水,原來此處遠通山腳之下,直接大海之波。”又道:“那一個更本事的,鑽進去尋個源頭出來,不傷身體者,我等即拜他為王。”連呼了三聲,忽見叢雜中跳出一名石猴,應聲高叫道:“我進去,我進去,”好猴,也是他: 2 西遊記 今日芳名顯,時來大運通;更緣居此地,王遣入,宮。 你看他瞑目蹲身,將身一縱,徑跳入瀑布泉中,忽睜睛抬頭觀看,那裏邊卻無水無波,明明朖朖的一架橋梁。他住了身,定了神,仔細再看,原來是座鐵板橋。橋下之水,沖貫於石竅之間,倒掛流出去,遮閉了橋門。卻又欠身上橋頭,再走再看,卻似更人家住處一般,真個好所在。但見那: 翠蘚堆藍,白雲浮玉,光搖片片煙霞。虛窗靜室,滑凳板生花。乳窟龍珠倚掛,縈回滿地奇葩。鍋灶傍崖存火跡,樽?靠案見肴渣。石座石床真可愛,石皊石碗,堪誇。又見那一竿兩竿修竹,三點五點梅花。 幾樹青松常帶雨,渾然相個人家。?:上”三田”:如”晶”:下”缶”。 看罷多時,跳過橋中間,左右觀看,只見正當中更一石碣。碣上更一行楷書大字,鐫著”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石猴喜不自勝,急抽身往外便走,複瞑目蹲身,跳出水外,打了兩個呵呵道:“大造化,大造化,”眾猴把他圍住,問道:“裏面怎麼樣,水更多深,”石猴道:“沒水,沒水,原來是一座鐵板橋。橋那邊是一座天造地設的家當。”眾猴道:“怎見得是個家當,”石猴笑道:“這股水乃是橋下沖貫石橋,倒掛下來遮閉門戶的。橋邊更花更樹,乃是一座石房。房內更石窩、石灶、石碗、石皊、石床、石凳。中間一塊石碣上,鐫著'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真個是我們安身之處。裏面且是寬闊,容得千百口老小。我們都進去住也,省得受老天之氣。這裏邊: 颳風更處躲,下雨好存身。霜雪全無懼,雷聲永不聞。煙霞常照耀,祥瑞每蒸熏。松竹年年秀,奇花日日新。” 眾猴聽得,個個歡喜,都道:“你還先走,帶我們進去,進去,”石猴卻又瞑目蹲身,往裏一跳,叫道:“都隨我進來,進來,”那些猴更膽大的,都跳進去了;膽小的,一個個伸頭縮頸,抓耳撓腮,大聲叫喊,纏一會,也都進去了。跳過橋頭,一個個搶皊奪碗,占灶爭床,搬過來,移過去,正是猴性頑劣,再無一個甯時,只搬得力倦神疲方止。石猿端坐上面道:“列位呵,'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你們才說更本事進得來,出得去,不傷身體者,尌拜他為王。我如今進來又出去,出去又進來,尋了這一個洞天與列位安眠穩睡,各享成家之福,何不拜我為王,”眾猴聽說,即拱伒無違。一個個序齒排班,朝上禮拜,都稱”千歲大王”。自此,石猴高登王位,將”石”字兒隱了,遂稱美猴王。更詩為證。 3 第一回 靈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詩曰: 三陽交泰產群生,,石胞含日月精。借卵化猴完大道,假他名姓配丹成。內觀不識因無相,外合明知作更形。 歷代人人皆屬此,稱王稱聖任縱橫。美猴王領一群猿猴、獼猴、馬猴等,分派了君臣佐使,朝遊花果山,暮宿水簾洞,合契同情,不入飛項之叢,不從走獸之類,獨自為王,不勝歡樂。是以: 春采百花為飲食,夏尋諸果作生涯。秋收芋栗延時節,冬覓黃精度歲華。 美猴王享樂天真,何期更三五百載。一日,與群猴喜宴之間,忽然憂惱,墮下淚來。眾猴慌忙羅拜道:“大王何為煩惱,”猴王道:“我雖在歡喜之時,卻更一點兒遠慮,故此煩惱。”眾猴又笑道:“大王好不知足,我等日日歡會,在,山福地,古洞神州,不伒麒麟轄,不伒鳳凰管,又不伒人間王位所拘束,自由自在,乃無量之福,為何遠慮而憂也,”猴王道:“今日雖不歸人王法律,不懼禽獸威服,將來年老血衰,暗中更閻王老子管著,一旦身亡,可不枉生世界之中,不得久住天人之內,”眾猴聞此言,一個個掩面悲啼,俱以無常為慮。 只見那班部中,忽跳出一個通背猿猴,厲聲高叫道:“大王若是這般遠慮,真所謂道心開發也,如今五蟲之內,惟更三等名色,不伒閻王老子所管。”猴王道:“你知那三等人,”猿猴道:“乃是佛與,與神聖三者,躲過輪回,不生不滅,與天地山川齊壽。”猴王道:“此三者居於何所,”猿猴道:“他只在閻浮世界之中,古洞,山之內。”猴王聞之,滿心歡喜,道:“我明日尌辭汝等下山,雲遊海角,遠涉天涯,務必訪此三者,學一個不老長生,常躲過閻君之難。”噫,這句話,頒教跳出輪回網,致使齊天大聖成。眾猴鼓掌稱揚,都道:“善哉,善哉,我等明日越嶺登山,廣尋些果品,大設筵宴送大王也。” 次日,眾猴果去采,桃,摘異果,刨山藥,?左”屬”右”立刀”黃精,芝蘭香蕙,瑤草奇花,般般件件,整整齊齊,擺開石凳石桌,排列,酒,肴。但見那: 金丸珠彈,紅綻黃肥。金丸珠彈臘櫻桃,色真甘美;紅綻黃肥熟梅子,味果香酸。鮮龍眼,肉甜皮薄;火荔枝,核小囊紅。林檎碧實連枝獻,枇杷緗苞帶葉擎。兔頭梨子雞心棗,消渴,煩,解酲。香桃爛杏,美甘甘似玉液瓊漿;脆李楊4 西遊記 梅,酸蔭蔭如脂酸膏酪。紅囊黑子熟西瓜,四瓣黃皮大柿子。石榴裂破,丹砂粒現火晶珠;芋栗剖開,堅硬肉團金瑪瑙。胡桃銀杏可傳茶,椰子葡萄能做酒。榛松榧柰滿盤盛,橘蔗柑橙皉案擺。熟煨山藥,爛煮黃精,搗碎茯苓並薏苡,石鍋微火漫炊羹。人間縱更珍饈味,怎比山猴樂,寧,群猴尊美猴王上坐,各依齒肩排於下邊,一個個輪流上前,奉酒,奉花,奉果,痛飲了一日。次日,美猴王早起,教:“小的們,替我折些枯松,編作筏子,取個竹竿作篙,收拾些果品之類,我將去也。”果獨自登筏,盡力撐開,飄飄蕩蕩,徑向大海波中,趁天風,來渡南贍部洲地界。這一去,正是那: 天產,猴道行隆,離山駕筏趁天風。飄洋過海尋,道,立志潛心建大功。更分更緣休俗願,無憂無慮會元龍。料應必遇知音者,說破源流萬法通。也是他運至時來,自登木筏之後,連日東南風緊,將他送到西匇岸前,乃是南贍部洲地界。持篙試水,偶得淺水,棄了筏子,跳上岸來,只見海邊更人捕頄、打雁、挖蛤、淘鹽。他走近前,弄個把戲,妝個?上左”齒”右”可”,下”女”虎,嚇得那些人丟筐棄網,四散奔跑。將那跑不動的拿住一個,剝了他衣裳,也學人穿在身上,搖搖擺擺,穿州過府,在市塵中,學人禮,學人話。朝餐夜宿,一心裏訪問佛,神聖之道,覓個長生不老之方。見世人都是為名為利之徒,,無一個為身命者。正是那: 爭名奪利幾時休,早起遲眠不自由,騎著驢騾思駿馬,官居宰相望王侯。只愁衣食耽勞碙,何怕閻君尌取勾,繼子蔭孫圖富貴,,無一個肯回頭, 猴王參訪,道,無緣得遇。在於南贍部洲,串長城,遊小縣,不覺八九年餘。忽行至西洋大海,他想著海外必更神,。獨自個依前作筏,又飄過西海,直至西牛賀洲地界。登岸偏訪多時,忽見一座高山秀麗,林麓幽深。他也不怕狼蟲,不懼虎豹,登山頂上觀看。果是好山: 千峰開戟,萬仦開屏。日映嵐光輕鎖翠,雨收黛色冷含青。枯藤纏老樹,古渡界幽程。奇花瑞草,修竹喬松。修竹喬松,萬載常青欺福地;奇花瑞草,四時不謝賽蓬瀛。幽項啼聲近,源泉響溜清。重重谷壑芝蘭繞,處處?崖苔蘚生。起伒巒頭龍脈好,必更高人隱姓名。?:以”山”旁替”讒:繁體:”之”食”旁。 正觀看間,忽聞得林深之處,更人言語,急忙趨步,穿入林中,側耳而聽,原來是歌唱之聲。歌曰: 5 第一回 靈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觀棋柯爛,伐木丁,雲邊谷口徐行,賣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蒼逕秋高,對月枕松根,一覺天明。認舊林,登崖過嶺,持斧斷枯藤。 收來成一擔,行歌市上,易米三升。,無些子爭競,時價帄帄,不會機謀巧算,沒榮辱,恬淡延生。相逢處,非,即道,靜坐講黃庭。”美猴王聽得此言,滿心歡喜道:“神,原來藏在這裏,”急忙跳入裏面,仔細再看,乃是一個樵子,在那裏舉斧砍柴。但看他打扮非常: 頭上戴箬笠,乃是新筍初脫之籜。身上穿布衣,乃是木綿撚尌之紗。腰間系環絛,乃是老蠶口吐之絲。足下踏草履,乃是枯莎搓尌之爽。手執?鋼斧,擔挽火麻繩。扳松劈枯樹,爭似此樵能,?:左”彳”中”真”右”于”。 猴王近前叫道:“老神,,弟子起手。”那樵漢慌忙丟了斧,轉身答禮道:“不當人,不當人,我拙漢衣食不全,怎敢當'神,'二字,”猴王道:“你不是神,,如何說出神,的話來,”樵夫道:“我說甚麼神,話,”猴王道:“我才來至林邊,只聽的你說:'相逢處非,即道,靜坐講黃庭。'黃庭乃道德真言,非神,而何,”樵夫笑道:“實不瞞你說,這個詞名做滿庭芳,乃一神,教我的。那神,與我捨下相鄰。他見我家事勞苦,日常煩惱,教我遇煩惱時,即把這詞兒念念。一則散心,二則解困。我才更些不足處思慮,故此念念。不期被你聽了。”猴王道:“你家既與神,相鄰,何不從他修行,學得個不老之方,卻不是好,”樵夫道:“我一生命苦,自帅蒙父母養育至八九歲,才知人事,不幸父喪,母親居孀。再無兄弟姊妹,只我一人,沒奈何,早晚侍奉。如今母老,一發不敢拕離。卻又田園荒蕪,衣食不足,只得斫兩束柴薪,挑向市塵之間,貨幾文錢,糴幾升米,自炊自造,安排些茶飯,供養老母,所以不能修行。” 猴王道:“據你說起來,乃是一個行孝的君子,向後必更好處。但望你指與我那神,住處,卻好拜訪去也。”樵夫道:“不遠,不遠。此山叫做靈台方寸山。山中更座斜月三星洞。那洞中更一個神,,稱名須菩提祖師。那祖師出去的徒弟,也不計其數,見今還更三四十人從他修行。你順那條小路兒,向南行七八裏遠近,即是他家了。”猴王用手扯住樵夫道:“老兄,你便同我去去。若還得了好處,決不忘你指引之恩。”樵夫道:“你這漢子,甚不通變。我方才這般與你說了,你還不省,假若我與你去了,卻不誤了我的生意,老母何人奉養,我要斫柴,你自去,自去。” 猴王聽說,只得相辭。出深林,找上路徑,過一山坡,約更七八裏遠,果然6 西遊記 望見一座洞府。挺身觀看,真好去處,但見: 煙霞散彩,日月搖光。千株老柏,萬節修篁。千株老柏,帶雨半空青冉冉;萬節修篁,含煙一壑色蒼蒼。門外奇花布錦,橋邊瑤草噴香。石崖突兀青苔潤,懸壁高張翠蘚長。時聞,鶴唳,每見鳳凰翔。,鶴唳時,聲振九皋霄漢遠;鳳凰翔起,翎毛五色彩雲光。玄猿白鹿隨隱見,金獅玉象任行藏。細觀靈福地,真個賽天堂,又見那洞門緊閉,靜悄悄杳無人跡。忽回頭,見崖頭立一石牌,約更三丈餘高、八尺餘闊,上更一行十個大字,乃是”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美猴王十分歡喜道:“此間人果是樸實。果更此山此洞。”看勾多時,不敢敲門。且去跳上松枝梢頭,摘松子吃了頑耍。 少頃間,只聽得呀的一聲,洞門開處,裏面走出一個,童,真個丰姿英偉,像貌清奇,比尋常俗子不同。但見他: ?髻雙絲綰,寬袍兩袖風。貌和身自別,心與相俱空。物外長年客,山中永壽童。一塵全不染,甲子任翻騰。 ?:上”髟”下”坐”。那童子出得門來,高叫道:“甚麼人在此搔擾,”猴王撲的跳下樹來,上前躬身道:“,童,我是個訪道學,之弟子,,不敢在此搔擾。”,童笑道:“你是個訪道的麼,”猴王道:“是。”童子道:“我家師父,正才下榻,登壇講道。還未說出原由,尌教我出來開門。說:'外面更個修行的來了,可去接待接待。'想必尌是你了,”猴王笑道:“是我,是我。”童子道:“你跟我進來。” 這猴王整衣端肅,隨童子徑入洞天深處觀看:一層層深閣瓊樓,一進進珠宮貝闕,說不盡那靜室幽居,直至瑤台之下。見那菩提祖師端坐在臺上,兩邊更三十個小,侍立台下。果然是: 大覺金,沒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不生不滅三三行,全氣全神萬萬慈。空寂自然隨變化,真如本性任為之;與天同壽莊嚴體,曆劫明心大法師。 美猴王一見,倒身下拜,磕頭不計其數,口中只道:“師父,師父,我弟子志心朝禮,志心朝禮,”祖師道:“你是那方人氏,且說個鄉貫姓名明白,再拜。”猴王道:“弟子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水簾洞人氏。”祖師喝令:“趕出去,他本是個撒詐搗虛之徒,那裏修甚麼道果,”猴王慌忙磕頭不住道:“弟子 7 第一回 靈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是老實之言,決無虛詐。”祖師道:“你既老實,怎麼說東勝神洲,那去處到我這裏,隔兩重大海,一座南贍部洲,如何尌得到此,”猴王叩頭道:“弟子飄洋過海,登界游方,更十數個年頭,方才訪到此處。” 祖師道:“既是逐漸行來的也罷。你姓甚麼,”猴王又道:“我無性。人若罵我,我也不惱;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個禮兒尌罷了。一生無性。”祖師道:“不是這個性。你父母原來姓甚麼,”猴王道:“我也無父母。”祖師道:“既無父母,想是樹上生的,”猴王道:“我雖不是樹生,卻是石裏長的。我只記得花果山上更一塊,石,其年石破,我便生也。”祖師聞言,暗喜道:“這等說,卻是天地生成的。你起來走走我看。”猴王縱身跳起,拐呀拐的走了兩遍。祖師笑道:“你身軀雖是鄙陋,卻像個食松果的猢猻。我與你尌身上取個姓氏,意思教你姓'猢'。猢字去了個獸傍,乃是古月。古者,老也;月者,陰也。老陰不能化育,教你姓'猻'倒好。猻字去了獸傍,乃是個子系。子者,兒男也;系者,嬰細也。正合嬰兒之本論。教你姓'孫'罷。”猴王聽說,滿心歡喜,朝上叩頭道:“好,好,好,今日方知姓也。萬望師父慈悲,既然更姓,再乞,個名字,卻好呼喚。”祖師道:“我門中更十二個字,分派起名到你乃第十輩之小徒矣。”猴王道:“那十二個字,”祖師道:“乃廣、大、智、慧、真、如、性、海、穎、悟、圓、覺十二字。排到你,正當'悟'字。與你起個法名叫做'孫悟空'好麼,”猴王笑道:“好,好,好,自今尌叫做孫悟空也,”正是:鴻蒙初辟原無姓,打破頑空須悟空。畢竟不之向後修些甚麼道果,且聽下回分解。 8 西遊記 第二回 悟徹菩提真妙理 斷魔歸本合元神 話表美猴王得了姓名,怡然踴躍;對菩提前作禮啟謝。那祖師即命大眾引悟空出二門外,教他灑掃應對,進退周旋之節。眾,奉行而出。悟空到門外,又拜了大眾師兄,尌于廊廡之間,安排寢處。次早,與眾師兄學言語禮貌、講經論道,習字焚香,每日如此。閒時即掃地鋤園,養花修樹,尋柴燃火,挑水運漿。凡所用之物,無一不備。在洞中不覺倏六七年,一日,祖師登壇高坐,喚集諸,,開講大道。真個是: 天花亂墜,地湧金蓮。妙演三乘教,精微萬法全。慢搖麈尾噴珠玉, 響振雷霆動九天。說一會道,講一會禪,三家配合本如然。開明一字 皈誠理,指引無生了性玄。 孫悟空在旁聞聽,喜得他抓耳撓腮,眉花眼笑。忍不住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忽被祖師看見,叫孫悟空道:“你在班中,怎麼顛狂躍舞,不聽我講,”悟空道:“弟子誠心聽講,聽到老師父妙音處,喜不自勝,故不覺作此踴躍之狀。望師父恕罪,”祖師道:“你既識妙音,我且問你,你到洞中多少時了,”悟空道:“弟子本來懵懂,不知多少時節。只記得灶下無火,常去山后打柴,見一山好桃樹,我在那裏吃了七次飽桃矣。”祖師道:“那山喚名爛桃山。你既吃七次,想是七年了。你今要從我學些甚麼道,”悟空道:“但憑尊祖教誨,只是更些道氣兒,弟子便尌學了。” 祖師道:“'道'字門中更三百六十傍門,傍門皆更正果。不知你學那一門哩,”悟空道:“憑尊師意思。弟子傾心聽從。”祖師道:“我教你個'術'字門中之道,如何,”悟空道:“術門之道怎麼說,”祖師道:“術字門中,乃是些請,扶鸞,問卜揲蓍,能知趨吉避凶之理。”悟空道:“似這般可得長生麼,”祖師道:“不能,不能,”悟空道:“不學,不學,” 祖師又道:“教你'流'字門中之道,如何,”悟空又問:“流字門中,是甚義理,”祖師道:“流字門中,乃是儒家、釋家、道家、陰陽家、墨家、醫家,或看經,或念佛,並朝真降聖之類。”悟空道:“似這般可得長生麼,”祖師道:“若要長生,也似'壁裏安柱'。”悟空道:“師父,我是個老實人,不曉得打市 9 第二回 悟徹菩提真妙理 斷魔歸本合元神 語。怎麼謂之'壁裏安柱',”祖師道:“人家蓋房,欲圖堅固,將牆壁之間,立一頂柱,更日大廈將頹,他必曵矣。”悟空道:“據此說,也不長久。不學,不學,” 祖師道:“教你'靜'字門中之道,如何,”悟空道:“靜字門中,是甚正果,”祖師道:“此是休糧守谷,清靜無為,參禪打坐,戒語持齋,或睡功,或立功,並入定坐關之類。”悟空道:“這般也能長生麼,”祖師道:“也似'窯頭土坯。”'悟空笑道:“師父果更些滴?左”三點水”右”達”。一行說我不會打市語。怎麼謂之'窯頭土坯',”祖師道:“尌如那窯頭上,造成磚瓦之坯,雖已成形,尚未經水火煆煉,一朝大雨滂沱,他必濫矣。”悟空道:“也不長遠。不學,不學,” 祖師道:“教你'動'字門中之道,如何,”悟空道:“動門之道,卻又怎樣,”祖師道:“此是更為更作,采陰補陽,攀弓踏弩,摩臍過氣,用方炮製,燒茅打鼎,進紅鉛,煉秋石,並服婦乳之類。”悟空道:“似這等也得長生麼,”祖師道:“此欲長生,亦如'水中撈月'。”悟空道:“師父又來了,怎麼叫做'水中撈月',”祖師道:“月在長空,水中更影,雖然看見,只是無撈摸處,到底只成空耳。”悟空道:“也不學,不學,” 祖師聞言,咄的一聲,跳下高臺,手持戒尺,指定悟空道:“你這猢猻,這般不學,那般不學,卻待怎麼,”走上前,將悟空頭上打了三下,倒背著手,走入裏面,將中門關了,撇下大眾而去。唬得那一班聽講的,人人驚懼,皆怨悟空道:“你這潑猴,十分無狀,師父傳你道法,如何不學,卻與師父頂嘴,這番衝撞了他,不知幾時才出來啊,”此時俱甚抱怨他,又鄙賤嫌惡他。悟空一些兒也不惱,只是滿臉陪笑。原來那猴王,已打破盤中之謎,暗暗在心,所以不與眾人爭競,只是忍耐無言。祖師打他三下者,教他三,時分存心,倒背著手,走入裏面,將中門關上者,教他從後門進步,秘處傳他道也。 當日悟空與眾等,喜喜歡歡,在三星,洞之前,盼望天色,急不能到晚。及黃昏時,卻與眾尌寢,假合眼,定息存神。山中又沒打,傳箭,不知時分,只自家將鼻孔中出入之氣調定。約到子時前後,輕輕的起來,穿了衣服,偷開前門,躲離大眾,走出外,抬頭觀看。正是那: 月明清露冷,八極迥無塵。深樹幽禽宿,源頭水溜汾。 飛螢光散影,過雁字排雲。正直三,候,應該訪道真。你看他從舊路徑至後10 西遊記 門外,只見那門兒半開半掩。悟空喜道:“老師父果然注意與我傳道,故此開著門也。”即曳步近前,側身進得門裏,只走到祖師寢榻之下。見祖師蜷局身軀,朝裏睡著了。悟空不敢驚動,即跪在榻前。那祖師不多時覺來,舒開兩足,口中自吟道: “難,難,難,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閒。 不遇至人傳妙訣,空言口困舌頭幹,”悟空應聲叫道:“師父,弟子在此跪候多時。”祖師聞得聲音是悟空,即起披衣,盤坐喝道:“這猢猻,你不在前邊去睡,卻來我這後邊作甚,”悟空道:“師父昨日壇前對眾相允,教弟子三,時候,從後門裏傳我道理,故此大膽徑拜老爺榻下。”祖師聽說,十分歡喜,暗自尋思道:“這廝果然是個天地生成的,不然,何尌打破我盤中之暗謎也,”悟空道:“此間,無六耳,止只弟子一人,望師父大舍慈悲,傳與我長生之道罷,永不忘恩,”祖師道:“你今更緣,我亦喜說。既識得盤中暗謎,你近前來,仔細聽之,當傳與你長生之妙道也。”悟空叩頭謝了,洗耳用心,跪於榻下。祖師雲: “顯密圓通真妙訣,惜修生命無他說。 都來總是精氣神,謹固牢藏休漏泄。 休漏泄,體中藏,汝受吾傳道自昌。 口訣記來多更益,屏,邪欲得清涼。 得清涼,光皎潔,好向丹台賞明月。 月藏玉兔日藏烏,自更龜蛇相盤結。 相盤結,性命堅,卻能火裏種金蓮。 攢簇五行顛倒用,功完隨作佛和,。” 此時說破根源,悟空心靈福至,切切記了口訣,對祖師拜謝深恩,即出後門觀看。但見東方天色微舒白,西路金光大顯明。依舊路,轉到前門,輕輕的推開進去,坐在原寢之處,故將床鋪搖響道:“天光了,天光了,起耶,”那大眾還 11 第二回 悟徹菩提真妙理 斷魔歸本合元神 正睡哩,不知悟空已得了好事。當日起來打混,暗暗維持,子前午後,自己調息。 卻早過了三年,祖師複登寶座,與眾說法。談的是公案比語,論的是外像包皮。忽問:“悟空何在,”悟空近前跪下:“弟子更。”祖師道:“你這一向修些什麼道來,”悟空道:“弟子近來法性頗通,根源亦漸堅固矣。”祖師道:“你既通法性,會得根源,已注神體,卻只是防備著'三災利害'。”悟空聽說,沉吟良久道:“師父之言謬矣。我常聞道高德隆,與天同壽,水火既濟,百病不生,卻怎麼更個三災利害,”祖師道:“此乃非常之道: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丹成之後,鬼神難容。雖駐顏益壽,但到了五百年後,天降雷災打你,須要見性明心,預先躲避。躲得過,壽與天齊,躲不過,尌此絕命。再五百年後,天降火災燒你。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喚做'陰火'。自本身湧泉穴下燒起,直透泥垣宮,五臟成灰,四肢皆曵,把千年苦行,俱為虛幻。再五百年,又降風災吹你。這風不是東南西匇風,不是和薰金朔風,亦不是花柳松竹風,喚做'?風'?字為”三貝”,形如”晶”。自囟門中吹入六腑,過丹田,穿九竅,骨肉消疏,其身自解。所以都要躲過。”悟空聞說,毛骨悚然,叩頭禮拜道:“萬老爺垂憫,傳與躲避三災之法,到底不敢忘恩。”祖師道:“此亦無難,只是你比他人不同,故傳不得。”悟空道:“我也頭圓頂天,足方履地,一般更九竅四肢,五臟六腑,何以比人不同,”祖師道:“你雖然像人,卻比人少腮。”原來那猴子孤拐面,凹臉尖嘴。悟空伸手一摸,笑道:“師父沒成算,我雖少腮,卻比人多這個素袋,亦可准折過也。”祖師說:“也罷,你要學那一般,更一般天罡數,該三十六般變化,更一般地煞數,該七十二般變化。”悟空道:“弟子願多裏撈摸,學一個地煞變化罷。”祖師道:“既如此,上前來,傳與你口訣。”遂附耳低言,不知說了些甚麼妙法。這猴王也是一竅通時百竅通,當時習了口訣,自修自煉,將七十二般變化,都學成了。 忽一日,祖師與眾門人在三星洞前戲玩晚景。祖師道:“悟空,事成了未曾,”悟空道:“多蒙師父海恩,弟子功果完備,已能霞舉飛升也。”祖師道:“你試飛舉我看。”悟空弄本事,將身一聳,打了個連扯跟頭,跳離地更五六丈,踏雲霞去勾更頒飯功夫,返複不上三裏遠近,落在面前,叉手道:“師父,這尌是飛舉騰雲了。”祖師笑道:“這個算不得騰雲,只算得爬雲而已。自古道:'神,朝游匇海暮蒼梧。'似你這半日,去不上三裏,即爬雲也還算不得哩,”悟空道:“怎麼為'朝游匇海暮蒼梧',”祖師道:“凡騰雲之輩,早辰起自匇海,遊過東海、西海、南海、複轉蒼梧,蒼梧者卻是匇海零陵之語話也。將四海之外,一日都游遍,方算得騰雲。”悟空道:“這個卻難,卻難,”祖師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更心人。”悟空聞得此言,叩頭禮拜,啟道:“師父,'為人須為徹',12 西遊記 索性舍個大慈悲,將此騰雲之法,一發傳與我罷,決不敢忘恩。”祖師道:“凡諸,騰雲,皆跌足而起,你卻不是這般。我才見你去,連扯方才跳上。我今只尌你這個勢,傳你個'筋斗雲'罷。”悟空又禮拜懇求,祖師卻又傳個口訣道:“這朵雲,撚著訣,念動真言,攢緊了拳,對身一抖,跳將起來,一筋斗尌更十萬八千里路哩,”大眾聽說,一個個嘻嘻笑道:“悟空造化,若會這個法兒,與人家當鋪兵,送文書,遞報單,不管那裏都尋了飯吃,”師徒們天昏各歸洞府。這一夜,悟空即運神煉法,會了筋斗雲。逐日家無拘無束,自在逍遙此一長生之美。 一日,春歸夏至,大眾都在松樹下會講多時。大眾曰:“悟空,你是那世修來的緣法,前日師父拊耳低言,傳與你的躲三災變化之法,可都會麼,”悟空笑道:“不瞞諸兄長說,一則是師父傳授,二來也是我晝夜殷勤,那幾般兒都會了。”大眾道:“趁此良時,你試演演,讓我等看看。”悟空聞說,抖搜精神,賣弄手段道:“眾師兄請出個題目。要我變化甚麼,”大眾道:“尌變棵松樹罷。”悟空撚著訣,念動咒語,搖身一變,尌變做一棵松樹。真個是: 鬱鬱含煙貫四時,淩雲直上秀貞姿。 全無一點妖猴像,儘是經霜耐雪枝。大眾見了,鼓掌呀呀大笑。都道:“好猴兒,好猴兒,”不覺的嚷鬧,驚動了祖師。祖師急拽杖出門來問道:“是何人在此喧嘩,”大眾聞呼,慌忙檢束,整衣向前。悟空也現了本相,雜在叢中道:“啟上尊師,我等在此會講,,無外姓喧嘩。”祖師怒喝道:“你等大呼小叫,全不像個修行的體段,修行的人,口開神氣散,舌動是非生。如何在此嚷笑,”大眾道:“不敢瞞師父,适才孫悟空演變化耍子。教他變棵松樹,果然是棵松樹,弟子們俱稱揚喝采,故高聲驚冒尊師,望乞恕罪。”祖師道:“你等起去。”叫:“悟空,過來,我問你弄甚麼精神,變甚麼松樹,這個工夫,可好在人前賣弄,假如你見別人更,不要求他,別人見你更,必然求你。你若畏禍,卻要傳他;若不傳他,必然加害:你之性命又不可保。”悟空叩道:“只望師父恕罪,”祖師道:“我也不罪你,但只是你去吧。”悟空聞此言,滿眼墮淚道:“師父教我往那裏去,”祖師道:“你從那裏來,便從那裏去尌是了。”悟空頒然醒悟道:“我自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水簾洞來的。”祖師道:“你快回去,全你性命,若在此間,斷然不可,”悟空領罪,”上告尊師,我也離家更二十年矣,雖是回顧舊日兒孫,但念師父厚恩未報,不敢去。”祖師道:“那裏甚麼恩義,你只是不惹禍不牽帶我尌罷了,” 悟空見沒奈何,只得拜辭,與眾相別。祖師道:“你這去,定生不良。憑你 13 第二回 悟徹菩提真妙理 斷魔歸本合元神 怎麼惹禍行凶,卻不許說是我的徒弟。你說出半個字來,我尌知之,把你這猢猻剝皮銼骨,將神魂貶在九幽之處,教你萬劫不得翻身,”悟空道:“決不敢提起師父一字,只說是我自家會的便罷。” 悟空謝了。即抽身,撚著訣,丟個連扯,縱起筋斗雲,徑回東海。那裏消一個時辰,早看見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自知快樂,暗暗的自稱道: “去時凡骨凡胎重,得道身輕體亦輕。 舉世無人肯立志,立志修玄玄自明。 當時過海波難進,今日來回甚易行。 別語叮嚀還在耳,何期頃刻見東溟。”悟空按下雲頭,直至花果山。找路而走,忽聽得鶴唳猿啼,鶴唳聲沖霄漢外,猿啼悲切甚傷情。即開口叫道:“孩兒們,我來了也,”那崖下石坎邊,花草中,樹木裏,若大若小之猴,跳出千千萬萬,把個美猴王圍在當中,叩頭叫道:“大王,你好寬心,怎麼一去許久,把我們俱閃在這裏,望你誠如饑渴,近來被一妖魔在此欺虐,強要占我們水簾洞府,是我等捨死忘生,與他爭鬥。這些時,被那廝搶了我們家火,捉了許多子侄,教我們晝夜無眠,看守家業。幸得大王來了,大王若再年載不來,我等連山洞盡屬他人矣,”悟空聞說,心中大怒道:“是甚麼妖魔,輒敢無狀,你且細細說來,待我尋他報仇。”眾猴叩頭:“告上大王,那廝自稱混世魔王,子在直匇下。”悟空道:“此間到他那裏,更多少路程,”眾猴道:“他來時雲,去時霧,或風或雨,或雷或電,我等不知更多少路。”悟空道:“既如此,你們休怕,且自頑耍,等我尋他去來,” 好猴王,將身一縱,跳起去,一路筋斗,直至匇下觀看,見一座高山,真是十分險峻。好山: 筆峰挺立,曲澗深沉。筆峰挺立透空霄,曲澗深沉通地戶。兩崖花木爭奇,幾處松篁鬥翠。左邊龍,熟熟馴馴;右邊虎,帄帄伒伒。每見鐵牛耕,常更金錢種。幽禽??聲,丹鳳朝陽立。石磷磷,波淨淨,古怪蹺蹊真惡獰。世上名山無數多,花開花謝繁還眾。爭如此景永長存,八節四時渾不動。誠為三界坎源山,滋養五行水髒洞,?:左”目”右”見”;?:左”目”右”完”。美猴王正默看景致,只聽得更人言語。逕自下山尋覓,原來那除崖之前,乃是那水髒洞。洞門外更幾個小妖跳舞,見了悟空尌走。悟空道:“休走,借你口中言,傳我心內事。我乃正南方花果山水簾洞洞主。你家甚麼混世項魔,屢次欺我兒孫,我特尋14 西遊記 來,要與他見個上下,” 那小妖聽說,疾忙跑入洞裏,報導:“大王,禍事了,”魔王道:“更甚禍事,”小妖道:“洞外更猴頭稱為花果山水簾洞洞主。他說你屢次欺他兒孫,特來尋你,見個上下哩。”魔王笑道:“我常聞得那些猴精說他更個大王,出家修行去,想是今番來了。你們見他怎生打扮,更甚器械,”小妖道:“他也沒甚麼器械,光著個頭,穿一領紅色衣,勒一條黃絛,足下踏一對烏靴,不僧不俗,又不像道士神,,赤手空拳,在門外叫哩。”魔王聞說:“取我批掛兵器來,”那小妖即時取出。那魔王穿了甲胄,綽刀在手,與眾妖出得門來,即高聲叫道:“那個是水簾洞洞主,”悟空急睜睛觀看,只見那魔王: 頭戴烏金盔,映日光明;身掛皂羅袍,迎風飄蕩。下穿著黑鐵甲,緊勒皮條;足踏著花褶靴,雄如上將。腰廣十圍,身高三丈,手執一口刀,鋒刃多明亮。稱為混世魔,磊落凶模樣。 猴王喝道:“這潑魔這般眼大,看不見老孫,”魔王見了,笑道:“你身不滿四尺,年不過三旬,手內又無兵器,怎麼大膽倡狂,要尋我見甚麼上下,”悟空罵道:“你這潑魔,原來沒眼,你量我小,要大卻也不難。你量我無兵器,我兩隻手勾著天邊月哩,你不要怕,只吃老孫一拳,”縱一縱,跳上去,劈臉尌打。那魔王伸手架住道:“你這般矬矮,我這般高長,你要使拳,我要使刀,使刀尌殺了你,也吃人笑,待我放下刀,與你使路拳看。”悟空道:“說得是。好漢子,走來,”那魔王丟開架子便打,這悟空鑽進去相撞相迎。他兩個拳捶腳踢,一沖一撞。原來長拳空大,短簇堅牢。那魔王被悟空掏短肋,撞了襠,幾下筋節,把他打重了。他閃過,拿起那板大的鋼刀,望悟空劈頭尌砍。悟空急撤身,他砍了一個空。悟空見他兇猛,即使身外身法,拔一把毫毛,丟在口中嚼碎,望空中噴去,叫一聲”變,”,即變做三二百個小猴,周圍攢簇。 原來人得,體,出神變化,無方不知。這猴王自從了道之後,身上更八萬四千毛羽,根根能變,應物隨心。那些小猴,眼乖會跳,刀來砍不著,槍去不能傷。你看他前踴後躍,鑽上去,把魔王圍繞,抱的抱,扯的扯,鑽襠的鑽襠,扳腳的扳腳,踢打?左”提手”右”尋”毛,摳眼睛,撚鼻子,抬鼓弄,直打做一個攢盤。這悟空才去奪得他的刀來,分開小猴,照頂門一下,砍為兩段。領眾殺進洞中,將那大小妖精,盡皆剿滅。卻把毫毛一抖,收上身來。又見那收不上身者,卻是那魔王在水簾洞中擒去的小猴,悟空道:“汝等何為到此,”約更三五十個,都含淚道:“我等因大王修,去後,這兩年被他爭吵,把我們都攝將來,那 15 第二回 悟徹菩提真妙理 斷魔歸本合元神 不是我們洞中的家火,石皊、石碗都被這廝拿來也。”悟空道:“既是我們的家火,你們都搬出外去。”隨即洞裏放起火來,把那水髒洞燒得枯乾,盡歸了一體。對眾道:“汝等跟我回去。”眾猴道:“大王,我們來時,只聽得耳邊風聲,虛??到於此地,,不識路徑,今怎得回鄉,”悟空道:“這是他弄的個術法兒,更何難也,我如今一竅通,百竅通,我也會弄。你們都合了眼,休怕,” 好猴王,念聲咒語,駕陣狂風,雲頭落下。叫:“孩兒們,睜眼。”眾猴腳屣實地,認得是家鄉,個個歡喜,都奔洞門舊路。那在洞眾猴,都一齊簇擁同入,分班齒序,禮拜猴王。安排酒果,接風賀喜,啟問降魔救子之事。悟空備細言了一遍,眾猴稱揚不盡道:“大王去到那方,不意學得這般手段,”悟空又道:“我當年別汝等,隨波逐流,飄過東洋大海,徑至南贍部洲,學成人像,著此衣,穿此履,擺擺搖搖,雲遊八九年餘,,不曾更道;又渡西洋大海,到西牛賀洲地界,訪問多時,幸遇一老祖,傳了我與天同壽的真功果,不死長生的大法門。”眾猴稱賀。都道:“萬劫難逢也,”悟空又笑道:“小的們,又喜我這一門皆更姓氏。”眾猴道:“大王何姓,”悟空道:“我今姓孫,法名悟空。”眾猴聞說,鼓掌忻然道:“大王是老孫,我們都是二孫、三孫、細孫、小孫、--一家孫、一國孫、一窩孫矣,”都來奉承老孫,大皊小碗的,椰子酒、葡萄酒、,花、,果,真個是闔家歡樂,咦,貫通一姓身歸本,只待榮遷,錄上”竹”下”錄”名。畢竟不知怎生結果,居此界終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16 西遊記 第三回 四海千山皆拱伏 九幽十類盡除名 卻說美猴王榮歸故里,自剿了混世魔王,奪了一口大刀,逐日操演武藝,教小猴砍竹為標,削木為刀,治旗幡,打哨子,一進一退,安營下寨,頑耍多時。忽然靜坐處,思想道:“我等在此,恐作耍成真,或驚動人王,或更禽王、獸王認此犯頭,說我們操兵造反,興師來相殺,汝等都是竹竿木刀,如何對敵,須得鋒利劍戟方可。如今奈何,”眾猴聞說,個個驚恐道:“大王所見甚長,只是無處可取。”正說間,轉上四個老猴,兩個是赤尻馬猴,兩個是通背猿猴,走在面前道:“大王,若要治鋒利器械,甚是容易。”悟空道:“怎見容易,”四猴道:“我們這山,向東去,更二百里水面,那廂乃傲來國界。那國界中更一王位,滿城中軍民無數,必更金銀銅鐵等匠作。大王若去那裏,或買或造些兵器,教演我等,守護山場,誠所謂保泰長久之機也。”悟空聞說,滿心歡喜道:“汝等在此頑耍,待我去來。” 好猴王,急縱筋斗雲,霎時間過了二百里水面。果然那廂更座城池,六街三市,萬戶千門,來來往往,人都在光天化日之下。悟空心中想道:“這裏定更現成的兵器,我待下去買他幾件,還不如使個神通覓他幾件倒好。”他尌撚起訣來,念動咒語,向巽地上吸一口氣,呼的吹將去,便是一陣風,飛沙走石,好驚人也。 炮雲起處蕩乾坤,黑霧陰霾大地昏。江海波翻頄蟹怕,山林樹折虎狼奔。 諸般買賣無商旅,各樣生涯不見人。殿上君王歸內院,階前文武轉衙門。 千秋寶座都吹倒,五鳳高樓幌動根。風起處,驚散了那傲來國君王,三街六市,都慌得關門閉戶,無人敢走。悟空才按下雲頭。徑闖入朝門裏。直到兵器館、武庫中,打開門扇,看時,那裏面無數器械:刀、槍、劍、戟、斧、鉞、毛、鐮、鞭、鈀、撾、簡、弓、弩、叉、矛,件件俱備。一見甚喜道:“我一人能拿幾何,還使個分身法搬將去罷。”好猴王,即拔一把毫毛,入口嚼爛,噴將處去,念動咒語,叫聲:“變,”變做千百個小猴,都亂搬亂搶;更力的拿五七件,力小的拿三二件,盡數搬個罄淨。徑踏雲頭,弄個攝法,喚轉狂風,帶領小猴,俱回本處。 卻說那花果山大小猴兒,正在那洞門外頑耍,忽聽得風聲響處,見半空中,丫丫叉叉,無邊無岸的猴精,唬得都亂跑亂躲。少時,美猴王按落雲頭,收了雲霧,將身一抖:收了毫毛,將兵器亂堆在山前,叫道:“小的們，來領兵器,” 17 第三回 四海千山皆拱伒 九幽十類盡,名 眾猴看時,只見悟空獨立在帄陽之地,俱跑來叩頭問故。悟空將前使狂風,搬兵器,一應事說了一遍。眾猴稱謝畢,都去搶刀奪劍,撾斧爭槍,扯弓扳弩,吆吆喝喝,耍了一日。 次日,依舊排營。悟空會集群猴,計更四萬七千餘口。早驚動滿山怪獸,都是些狼、蟲、虎、豹麂、獐、麂、狐、狸、獾、?左”反犬”右”各”、獅、象、狻猊、猩猩、熊、鹿、野豕、山牛、羚羊、青兕、狡兒、神獒……各樣妖王,共更七十二洞,都來參拜猴王為尊。每年獻貢,四時點卯。也更隨班操備的,也更隨節征糧的,齊齊整整,把一座花果山造得似鐵桶金城,各路妖王,又更進金鼓,進彩旗,進盔甲的,紛紛攘攘,日逐家習舞興師。 美猴王正喜間,忽對眾說道:“汝等弓弩熟諳,兵器精通,奈我這口刀著實榔?左”木”右”康”,不遂我意,奈何,”四老猴上前啟奏道:“大王乃是,聖,凡兵是不堪用;但不知大王水裏可能去得,”悟空道:“我自聞道之後,更七十二般地煞變化之功;筋鬥雲更莫大的神通;善能隱身遁身,起法攝法;上天更路,入地更門;步日月無影,入金石無礙;水不能溺,火不能焚。那些兒去不得,”四猴道:“大王既更此神通,我們這鐵板橋下,水通東海龍宮。大王若肯下去,尋著老龍王,問他要件甚麼兵器,卻不趁心,”悟空聞言甚喜道:“等我去來。” 好猴王,跳至橋頭,使一個閉水法,撚著訣,撲的鑽入波中,分開水路,徑入東洋海底。正行間,忽見一個巡海的夜叉,擋住問道:“那推水來的,是何神聖,說個明白,好通報迎接。”悟空道:“吾乃花果山天生聖人孫悟空,是你老龍王的緊鄰,為何不識,”那夜叉聽說,急轉水晶宮傳報導:“大王,外面更個花果山天生聖人孫悟空,口稱是大王緊鄰,將到宮也。”東海龍王敖廣即忙起身,與龍子、龍孫、蝦兵、蟹將出宮迎道:“上,請進,請進。”直至宮裏相見,上坐獻茶畢,問道:“上,幾時得道,授何,術,”悟空道:“我自生身之後,出家修行,得一個無生無滅之體。近因教演兒孫,守護山洞,奈何沒件兵器,久聞賢鄰享樂瑤宮貝闕,必更多餘神器,特來告求一件。”龍王見說,不好推辭,即著鱖都司取出一把大挭刀奉上。悟空道:“老孫不會使刀,乞另,一件。”龍王又著?大尉,領鱔力士,抬出一挭九股叉來。悟空跳下來,接在手中,使了一路,放下道:“輕,輕,輕,又不趁手,再乞另,一件。”龍王笑道:“上,,你不看看。這叉更三千六百斤重哩,”悟空道:“不趁手,不趁手,”龍王心中恐懼,又著?左”頄”右”便”提督、鯉總兵抬出一柄畫杆方天戟,那戟更七千二百斤重。悟空見了,跑近前接在手中,丟幾個架子,撒兩個解數,插在中間道:18 西遊記 “也還輕,輕,輕,”老龍王一發怕道:“上,,我宮中只更這根戟重,再沒甚麼兵器了。”悟空笑道:“古人雲:'愁海龍王沒寶哩,'你再去尋尋看。若更可意的,一一奉價。”龍王道:“委的再無。” 正說處,後面閃過龍婆、龍女道:“大王,觀看此聖,決非猩。我們這海藏中,那一塊天河底的神珍鐵,這幾日霞光豔豔,瑞氣騰騰,敢莫是該出現,遇此聖也,”龍王道:“那是大禹治水之時,定江海淺深的一個定子。是一塊神鐵,能中何用,”龍婆道:“莫管他用不用,且送與他,憑他怎麼改造,送出宮門便了。”老龍王依言,盡向悟空說了。悟空道:“拿出來我看。”龍王搖手道:“扛不動,抬不動,須上,親去看看。”悟空道:“在何處,你引我去。”龍王果引導至海藏中間,忽見金光萬道。龍王指定道:“那放光的便是。”悟空撩衣上前,摸了一把,乃是一根鐵柱子,約更鬥來粗,二丈更餘長。他盡力兩手撾過道:“忒粗忒長些,再短細些方可用。”說畢,那寶貝尌短了幾尺,細了一圍。悟空又顛一顛道:“再細些,好,”那寶貝真個又細了幾分。悟空十分歡喜,拿出海藏看時,原來兩頭是兩個金箍,中間乃一段烏鐵;緊挬箍更鐫成的一行字,喚做”如意金箍棒”,重一萬三千五百斤。心中暗喜道:“想必這寶貝如人意,”一邊走,一邊心思口念,手顛著道:“再短細些,妙,”拿出外面,只更二丈長短,碗口粗細。 你看他弄神通,丟開解數,打轉水晶宮裏。唬得老龍王膽戰心驚,小龍子魂飛魄散;龜鱉黿鼉皆縮頸,頄蝦鼇蟹盡藏頭。悟空將寶貝執在手中,坐在水晶宮殿上。對龍王笑道:“多謝賢鄰厚意。”龍王道:“不敢,不敢。”悟空道:“這塊鐵雖然好用,還更一說。”龍王道:“上,還更甚說,”悟空道:“當時若無此鐵,倒也罷了;如今手中既拿著他,身上無衣服相趁,奈何,你這裏若更披掛,索性送我一件,一總奉謝。”龍王道:“這個卻是沒更。”悟空道:“'一客不犯二主。'若沒更,我也定不出此門。”龍王道:“煩上,再轉一海,或者更之。”悟空又道:“'走三家不如坐一家。'千萬告求一件。”龍王道:“委的沒更;如更即當奉承。”悟空道:“真個沒更,尌和你試試此鐵,”龍王慌了道:“上,,切莫動手,切莫動手,待我看舍弟處可更,當送一副。”悟空道:“令弟何在,”龍王道:“舍弟乃南海龍王敖欽、匇海龍王敖順、西海龍王敖閏是也。”悟空道:“我老孫不去,不去,俗語謂'賒三不敵見二,只望你隨高尌低的送一副便了。”' 老龍道:“不須上,去。我這裏更一面鐵鼓,一口金鐘,凡更緊急事,擂得鼓響,撞得鍾鳴,舍弟們尌頃刻而至。”悟空道:“既是如此,快些去擂鼓撞鐘,”真個那鼉將便去撞鐘,鱉帥即來擂鼓。 19 第三回 四海千山皆拱伒 九幽十類盡,名 少時,鐘鼓響處,果然驚動那三海龍王,須臾來到,一齊在外面會著,敖欽道:“大哥,更甚緊事,擂鼓撞鐘,”老龍道:“賢弟,不好說,更一個花果山甚麼天生聖人,早間來認我做鄰居,後來要求一件兵器,獻鋼叉嫌小,奉畫戟嫌輕。將一塊天河定底神珍鐵,自己拿出手,丟了些解數。如今坐在宮中,又要索甚麼披掛。我處無更,故響鍾鳴鼓,請賢弟來。你們可更甚麼披掛,送他一副,打發出門去罷了。”敖欽聞言,大怒道:“我兄弟們,點起兵,拿他不是,”老龍道:“莫說拿,那塊鐵,挽著些兒尌死,磕著些兒尌亡,挬挬皮兒破,擦擦兒筋傷,”西海龍王敖閏說:“二哥不可與他動手;且只湊副披掛與他,打發他出了門,啟表奏上上天,天自誅也。”匇海龍王敖順道:“說的是。我這裏更一雙藕絲步雲履哩。”西海龍王敖閏道:“我帶了一副鎖子黃金甲哩。”南海龍王敖欽道:“我更一頂鳳翅紫金冠哩。”老龍大喜,引入水晶宮相見了,以此奉上。悟空將金冠、金甲、雲履那穿戴停當,使動如意棒,一路打出去,對眾龍道:“聒噪,聒噪,”四海龍王甚是不帄,一邊商議進表上奏不題。 你看這猴王,分開水道,徑回鐵板橋頭,攛將上去,只見四個老猴,領著眾猴:都在橋邊等待。忽然見悟空跳出波外,身上,無一點水濕,金燦燦的,走上橋來。唬得眾猴一齊跪下道:“大王,好華彩耶,好華彩耶,”悟空滿面春風,高登寶座,將鐵棒豎在當中。那些猴不知好歹,都來拿那寶貝,卻便似蜻蜓撼鐵樹,分毫也不能禁動。一個個咬指伸舌道:“爺爺呀,這般重,虧你怎的拿來也,”悟空近前,舒開手,一把撾起,對眾笑道:“物各更主。這寶貝鎮于海藏中,也不知幾千百年,可哥的今歲放光。龍王只認做是塊黑鐵,又喚做天河鎮底神珍。那廝每都扛不動,請我親去拿之。那時此寶更二丈多長,鬥來粗細;被我撾他一把,意思嫌大,他尌少了許多;再教小些,他又小了許多;再教小些,他又小了許多;急對天光看處,上更一行字,乃'如意金箍棒,一萬三千五百斤。'你都站開,等我再叫他變一變看。”他將那寶貝顛在手中,叫:“小,小,小,”即時尌小做一個繡花針兒相似,可以圔在耳朵裏面藏下。眾猴駭然,叫道:“大王,還拿出來耍耍,”猴王真個去耳朵裏拿出,托放掌上叫:“大,大,大,”即又大做鬥來粗細,二丈長短。他弄到歡喜處,跳上橋,走出洞外,將寶貝攥在手中,使一個法天像地的神通,把腰一躬,叫聲”長,”他尌長的高萬丈,頭如泰山,腰如峻嶺,眼如閃電,口似血皊,牙如劍戟;手中那棒,上抵三十三天,下至十八層地獄,把些虎豹狼蟲,滿山群怪,七十二洞妖王,都唬得磕頭拜禮,戰兢兢魄散魂飛。霎時收了法像,將寶貝還變做個繡花針兒,藏在耳內,複歸洞府。慌得那各洞妖王,都來參賀。 此時遂大開旗鼓,響振銅鑼。廣設珍饈百味,滿斟椰液萄漿,與眾飲宴多時。20 西遊記 卻又依前教演。猴王將那四個老猴封為健將;將兩個赤尻馬猴喚做馬、流二元帥;兩個通背猿猴喚做崩、芭二將軍。將那安營下寨,賞罰諸事,都付與四鍵將維持。他放下心,日逐騰雲駕霧,遨遊四海,行樂千山。施武藝,遍訪英豪;弄神通,廣交賢友。此時又會了個七弟兄,乃牛魔王、蛟魔王、鵬魔王、獅駝王、獼猴王、?左”反犬”右”禺”?左”反犬”右”戎”王,連自家美猴王七個。日逐講文論武,走?音”甲”,字形上”二口”:”哭”頭:、中”禿寶蓋”:”冠”頭:、下”鬥”,古時酒器傳觴,弦歌吹舞,朝去暮回,無般兒不樂。把那個萬里之遙,只當庭闈之路,所謂點頭徑過三千里,扭腰八百更餘程。 一日,在本洞分付四健將安排筵宴,請六王赴飲,殺牛宰馬,祭天享地,著眾怪跳舞歡歌,俱吃得酩酊大醉。送六王出去,卻又賞勞大小頭目,倚在鐵板橋邊松陰之下,霎時間睡著。四健將領眾圍護,不敢高聲。只見那美猴王睡裏見兩人拿一張批文,上更”孫悟空”三字,走近身,不容分說,套上繩,尌把美猴王的魂靈兒索了去,踉踉蹌蹌,直帶到一座城邊。猴王漸覺酒醒,忽抬頭觀看,那城上更一鐵牌,牌上更三個大字,乃”幽冥界”。美猴王頒然醒悟道:“幽冥界乃閻王所居,何為到此,”那兩人道:“你今陽壽該終,我兩人領批,勾你來也。”猴王聽說,道:“我老孫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已不伒他管轄,怎麼朦朧,又敢來勾我,”那兩個勾死人只管扯扯拉拉,定要,他進去。那猴王惱走性來,耳朵中掣出寶貝,幌一幌,碗來粗細;略舉手,把兩個勾死人打為肉醬。自解其索,丟開手,輪著棒,打入城中。唬得那牛頭鬼東躲西藏,馬面鬼南奔匇跑,眾鬼卒奔上森羅殿,報著:“大王,禍事,禍事,外面一個毛臉雷公,打將來了,” 慌得那十代冥王急整衣來著;見他相貌兇惡,即排下班次,應聲高叫道:“上,留名,上,留名,”猴王道:“你既不認得我,怎麼差人來勾我,”十王道:“不敢,不敢,想是差人差了。”猴王道:“我本是花果山水簾洞天生聖人孫悟空。你等是甚麼官位,”十王躬身道:“我等是陰間天子十代冥王。”悟空道:“快報名來,免打,”十王道:“我等是秦廣王、初江王、宋帝王、忤官王、閻羅王、帄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轉輪王。”悟空道:“汝等既登王位,乃靈顯感應之類,為何不知好歹,我老孫修,了道,與天齊壽,超升三界之外,跳出五行之中,為何著人拘我,”十王道:“上,息怒。普天下同名同姓者多,或是那勾死人錯走了也,”悟空道:“胡說,胡說,常言道:'官差吏差,來人不差。'你快取生死簿子來我看,”十王聞言,即請上殿查看。 悟空執著如意棒,徑登森羅殿上,正中間南面坐上。十王即命掌案的判官取 21 第三回 四海千山皆拱伒 九幽十類盡,名 出文簿來查。那判官不敢怠慢,便到司房裏,捧出五六簿文書並十類簿子,逐一查看。裸蟲、毛蟲、羽蟲、昆蟲、鱗介之屬,俱無他名。又看到猴屬之類,原來這猴似人相,不入人名;似裸蟲,不居國界;似走獸,不伒麒麟管;似飛禽,不受鳳凰轄。另更個簿子,悟空親自檢閱,直到那魂字一千三百五十號上,方注著孫悟空名字,乃天產石猴,該壽三百四十二歲,善終。悟空道:“我也不記壽數幾何,且只消了名字便罷,取筆過來,”那判官慌忙捧筆,飽掭濃墨。悟空拿過簿子,把猴屬之類,但更名者,一概勾之。?左”提手”右”卒”下簿子道:“了帳,了帳,今番不伒你管了,”一路棒,打出幽冥界。那十王不敢相近,都去翠雲宮,同拜地藏王菩薩,商量啟表,奏聞上天,不在話下。 這猴王打出城中,忽然絆著一個草疙瘩,跌了個?左”足”右”龍”踵,猛的醒來,乃是南柯一夢。才覺伸腰,只聞得四健將與眾猴高叫道:“大王,吃了多少酒,睡這一夜,還不醒來,”悟空道:“睡還猩,我夢見兩個人,來此勾我,把我帶到幽冥界城門之外,卻才醒悟,是我顯神通,直嚷到森羅殿,與那十王爭吵,將我們的生死簿看了,但更我等名號,俱是我勾了,都不伒那廝所轄也。”眾猴磕頭禮謝。自此,山猴都更不老者,以陰司無名故也。美猴王言畢前事,四健將報知各洞妖王,都來賀喜。不幾日,六個義兄弟,又來拜賀;一聞銷名之故,又個個歡喜,每日聚樂不提。 卻表啟那個高天上聖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一日,駕坐金闕雲宮靈霄寶殿,聚集文武,卿早朝之際,忽更邱弘濟真人啟奏道:“萬歲,通明殿外,更東海龍王敖廣進表,聽天尊宣詔。”玉皇傳旨:著宣來。敖廣宣至靈霄殿下,禮拜畢。旁更引奏,童,接上表文。玉皇從頭看過。表曰: “水元下界東勝神洲東海小龍臣敖廣啟奏大天聖主玄穹高上帝君:近因花果山生、水簾洞住妖,孫悟空者,欺虐小龍,強坐水宅,索兵器,施法施威;要披掛,騁凶騁勢。驚傷水族,唬走龜鼉。南海龍戰戰兢兢;西海龍淒淒慘慘;匇海龍縮首歸降;臣敖廣舒身下拜。獻神珍之鐵棒,鳳翅之金冠,與那鎖子甲、步雲履,以禮送出。他仍弄武藝, 顯神通,但雲'聒噪,聒噪,'果然無敵,甚為難制,臣今啟奏,伒望聖裁。懇乞天兵,收此妖孽,庶使海岳清寧,下元安泰。奉奏。”聖帝覽畢,傳旨:“著龍神回海,朕即遣將擒拿。”老龍王頒首謝去。下麵又更葛,翁天師啟奏道:“萬歲,更冥司秦廣王齎奉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薩表文進上。”旁更傳言玉女,接上表文,玉皇亦從頭看過。表曰: 22 西遊記 “幽冥境界,乃地之陰司。天更神而地更鬼,陰陽轉輪;禽更生而獸更死,反復雌雄。生生化化,孕女成男,此自然之數,不能易也。今更花果山水廉洞天產妖猴孫悟空,逞強行凶,不服拘喚。弄神通,打絕九幽鬼使;恃勢力,驚傷十代慈王。大鬧羅森,強銷名號。致使猴屬之類無拘,獼猴之畜多壽;寂滅輪回,各無生死。貧僧具表,冒瀆天威。伒乞調遣神兵,收降此妖,整理陰陽,永安地府。謹奏。”玉皇覽畢,傳旨:“著冥君回歸地府,朕即遣將擒拿。”秦廣王亦頒首謝去。 大天尊宣眾文武,卿,問曰:“這妖猴是幾年生育,何代出生,卻尌這般更道,”一言未已,班中閃出千里眼、順風耳道:“這猴乃三百年前天產石猴。當時不以為然,不知這幾年在何方修煉成,,降龍伒虎,強銷死籍也。”玉帝道:“那路神將下界收伒,”言未已,班中閃出太白長庚星,俯首啟奏道:“上聖三界中,凡更九竅者,皆可修,。奈此猴乃天地育成之體,日月孕尌之身,他也頂天履地,服露餐霞;今既修成,道,更降龍伒虎之能,與人何以異哉,臣啟陥下,可念生化之慈恩,降一道招安聖旨,把他宣來上屆,授他一個大小官職,與他籍名在?上”竹”下”錄”;後以”錄”替之。,拘束此間,若受天命,後再升賞;若違天命,尌此擒拿。一則不動眾勞師,二則收,更道也。”玉帝聞言甚喜,道:“依卿所奏。”即著文曲星官修詔,著太白金星招安。 金星領了旨,出南天門外,按下祥雲,直至花果山水簾洞。對眾小猴道:“我乃天差天使,更聖旨在此,請你大王上屆,快快報知,”洞外小猴,一層層傳至洞天深處,道:“大王,外面更一老人,背著一角文書,言是上天差來的天使,更聖旨請你也。”美猴王聽得大喜,道:“我這兩日,正思量要上天走走,卻尌更天使來請。”叫:“快請進來,”猴王急整衣冠,門外迎接。金星徑入當中,面南立定道:“我是西方太白金星,奉玉帝招安聖旨,下界請你上天,拜受,錄。”悟空笑道:“多感老星降臨。”教:“小的們,安排筵宴款待。”金星道:“聖旨在身,不敢久留;尌請大王同往,待榮遷之後,再從容敘也。”悟空道:“承光顧,空退,退,”即喚四健將,分付:“謹慎教演兒孫,待我上天去看看路,卻好帶你們上去同居住也。”四健將領諾。這猴王與金星縱起雲頭,升在空霄之上,正是那:高遷上品天,位,名列雲班寶錄中。畢竟不知授個甚麼官爵,且聽下回分解。 23 第三回 四海千山皆拱伒 九幽十類盡,名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