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朝下的生活

头朝下的生活 《 中国青年报 》( 2013年07月02日 12 版屋檐下) 并不只是物质的窘迫让你的生活一团糟。感情以及生活方式上的冲突同样像藤蔓一样缠绕在时间轴上。日子过久了积怨的灰尘也能让“生活大爆炸”～其当量不可小视。还好～总会有人在这个空间或那个时间想要寻找化解之道—— 客厅的灯依然亮着 黄少华 人们总是喜欢用“女人来自金星，男人来自火星”形容男女之间的不同，只是这种不同，在恋爱初期经常被忽略不计，随着时间的累积而逐渐显现，并愈发不可收拾。如果你不曾咬牙切齿地说过“我当初怎么会跟你这样的人结婚”，那么恭喜你，你应该还处于新婚燕尔。 9年前刚刚结婚的时候，我也觉得这样的话绝不可能从我的嘴里说出。那时候，更加信奉的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种足以让人掉一身鸡皮疙瘩的心灵鸡汤，自我陶醉于“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的感动。因此，当今年武汉高考状元发出“得到了全市的美誉，得不到你的驻足”这样的感慨时，作为过来人的我们，实在太能理解了。 我成长于一个并不十分和谐的家庭，父母经常吵架，我甚至一度觉得，他们之间是因为我们姐妹才忍着没有离婚的。因此，刚上大学时，周围好多同学哭得死去活来，我却没有太多伤感，因为终于可以离开那个令我感到压抑的家了。年复一年的争吵，让我一直很疑惑: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爱, 直到几年前，我生了孩子，老妈来北京照顾我，老爸以各种理由坚持待在老家。一辈子吵吵闹闹的两个人终于“成功”地分居两地。只是，这俩人其实都没有“终于可以不跟你住在一起了”的释然——平均两三天打一个电话，扯着不咸不淡的家常，基本上是老爸汇报东家长西家短，老妈汇报北京的天气和孩子情况，偶尔还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在电话里吵嘴。 有一天，老妈无意中说了一句胸口闷，不太舒服，之后的几天，老爸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打探情况。我跟老爸说，带妈去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老爸立马跟我急了:“你妈以前就心脏不好，你可别大意，要不我去北京看看吧。” 就这样，从来不愿意离开老家的老爸第二天就买了火车票来北京。住了几天，看老妈没什么问题，又嚷嚷着要回去。老妈心疼往返的费用，唠叨说就不应该来，来了就不要着急走。只是，和以往的每一次唠叨一样，完全没有效果。 我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才理解父母之间的这种感情——说不上是爱情，但又不止于亲情。当时，我和老公已经结婚好几年，早已过了举案齐眉的蜜月期。再加上刚刚出生的女儿让我们手忙脚乱，我一度看老公非常不顺眼，觉得他什么事都帮不上忙，在家里简直就是个摆设。 那时候，老公的事业刚刚起步，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而我，在生完孩子之后也遭遇了工作上的瓶颈，各种不如意。女儿嗷嗷待哺，每天都需要我腾出更多的时间来陪她。我分身乏术，而老公却在这个时候提出，他要考在职博士。 是的，他在已经忙得不知道什么叫“家庭”的时候，还要腾出时间来备考。那段时间，我绝望地发现，我甚至懒得和他吵架，而老公知道我对他有意见，每天谨言慎行，像个农村的小媳妇。 他工作和复习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我半夜起来喂奶的时候，客厅的灯依然亮着。要是以前，贤淑如我，一定会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点心，或者叮嘱几句早点睡之类的话，但当时，我总是狠狠心，假装没看见，继续辗转反侧，甚至泪流满面。我不明白，口口声声相爱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们俩很少争吵，或者说，无论我怎么暴跳如雷，对方总是岿然不动。这让我更加抓狂，“我当初怎么会跟你这样的人结婚”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脱口而出的。 说实话，除了忙，老公并没有太多令人难以忍受的缺点。只是，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我对他的不满却与日俱增。我抱怨他不懂生活，不解风情。 某一年春节后，我带孩子从娘家回北京。那一天刚好是2月15日，情人节过后的第二天。他抱着一大束玫瑰到机场来接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结婚后他第一次给我送花，当时我还挺感动的。结果，路上他老实地回答我，那束花他花了600块钱。我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你不知道情人节之后玫瑰花就不值钱了吗,你这个冤大头„„” 好吧，到这里恐怕连你也看出来了，虽然我看不上我妈的种种行为，却终究逃不过“被遗传”的命运。而老公对我种种耍赖和无理取闹的行为也表现出了最大程度的宽容。在博士毕业的致谢中，他这么写道:“感谢老婆对我4年学习生活给予了最大程度的理解和支持，一个人承担起了抚养和教育孩子的主要任务„„” 认，我哭了。木讷如老公，如果不是发自内心，又怎能写出如此令人动容的话语,虽然，我们看 我承 起来完全是不同空间、不同次元的人，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爱，足以拉近金星和火星的距离，让两颗桀骜的心，彼此依偎。 一个悲愤的想法 闫晗 从前有人给我看手相，说，你手上有代表漂泊的纹路啊，可能年轻时会搬家比较多。我一乐:在大城市漂着的，有不搬家的吗,有个熟人结婚之前搬过6次家，这还是一个挺保守的数字呢。 我毕业后住过单位的地下室，也租过筒子楼，那些旧楼的走廊通常都塞满杂物，存在诸多消防隐患。隔壁房间的王阿姨，每天早上5点多就起床，和她老公在我卧室门口拌嘴，等到7点多我起床的时候，她又果断地把公用卫生间占上。 不过，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我还是愿意继续住在那样的房子里。搬家太麻烦，找房子、打包、收拾屋子，至少得折腾十天半个月不得安生。把脏兮兮的厨房打扫干净就是个大工程，那时候，特别盼望有个田螺姑娘来帮忙。 刚陪闺蜜找了一天住处，看着破破烂烂的房子价格生猛，生出喟叹。结果光顾着同情别人了，第二天我就接到房东的电话:房子不再续租了，他要结婚。 我当即产生了一个悲愤的想法:买10只老鼠、50只蜘蛛、200只蟑螂，把这间屋子恢复原样。我们住进来之前，这里能用的东西都坏了:电视、洗衣机、冰箱没一个能用的，电视柜塌掉，卫生间和厨房的管道也漏水„„ 无奈，我开始跟着中介去看房。有一个房东老太太问:不是说夫妻俩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又说:我看你眉眼长得像好人，刚刚来的两个人，我看他们就不顺眼。 见的第二个房东表示，希望住户保护好那已经剥落的墙和略显斑驳的地板，注意水电安全。房子南北通透，也还算干净，中介一看有签约意向，立即催着大家去签。结果，上午出门，一直签到下午4点，房东阿姨对合同的每一条都提出质疑，然后坚持要按她的意愿修改。比如，如果水、电、燃气等发生任何问题，都由租户承担一切责任，有东西坏了需要立即修理。在中介的催促和恐吓(说房子多么难找)下，我还是交了押金和中介费。合同签完，再去看房子时，我发现厨房的玻璃少了一块。房东说，这是她故意打碎的，怕煤气忘关了引起爆炸，并反复叮嘱出门时一定要把厨房的窗户打开，“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我可不负责”。 我顿时觉得生活惨淡，未来黯淡。后来，事情出现了转机，有个热心的阿姨说，她居住的小区有人要出租房子，看了一下感觉条件还可以。我想了想，跟已经签约的房东打电话说不租了，心理压力太大——当然，押金赔进去了。 周末，我把所有的东西打了包，却没有了消息。直到周一晚上，房东才终于出现，说看我面善，愿意把房子租给我，不过价格嘛„„于是，房租又上浮了300元。好吧，至少在一段时间内，生活能恢复正常了。 默默走下楼，我安慰自己说:至少，上天给了我一个搬家的理由，至少不必每天早晨在隔壁老头老太太的吵架声中醒来了。生活，似乎比原来美好了一点点。 让爱重新流动起来 谭洪岗 什么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可以有很多种诠释，英国动画短片《头朝下的生活》(Head Over Heels)一开头，便形象地呈现了其中一种。 多年夫妻，已经隔膜到了各行其事、互不交谈的地步。他们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却连搭伙过日子都谈不上，各自生活在自己的小天地，一个在地板上行走，一个在天花板上行走，头朝下。墙上的结婚照，仍看得出当年的青春焕发、神采如玉，衬得眼前的死寂更让人心酸，当年的温馨甜蜜都去了哪里,日子怎么就一天一天过成了这样了无生趣, 好消息是，当我们遇到问题的时候，若能看深一层，就会看到解决之道也在其中。旁观者都为之叹息的处境，当事人怎么可能甘心一辈子就这样活呢。他们的沉默、隔绝、迷茫、失望都写在脸上，对另一半的怨恨责难估计隐藏在心里。然而，没有比这更深更根本的:家人、恋人之间，所有的积怨和漠视，实质上都是在渴望爱重新流动啊。 时常，会有一些旧观念、 旧习惯阻碍了这份渴求，你或许会觉得之前对方的过错较多，他/她理应主动和解，理应多付出一点、多关心你一点，应该不等你提出就精确地猜到你要什么，这样才是真正的爱和了解„„可惜，感情往往就是这样在等待、猜测和不甘中慢慢冷却，在渐渐筑起的隔膜的高墙两侧两个人想对话都难。 当你意识到内心深处对爱的渴望和向往，顺应那渴望，其实很简单。片中的丈夫偶然发现当年作为爱情信物的一双舞鞋，如今已经残破不堪，自己也吃惊并痛心。他费了好一番力气，还原了鞋子原有的光彩。向往爱，就把那份向往传达给对方好了，谁先谁后谁主动谁被动，有什么关系呢。尽管这份花了心思的礼物没有马上被接受，这却是他们关系的转折点。恋人配偶间隔膜已久时，往往不是一方抛出橄榄枝，另一方马上就能放下所有积怨重归于好的，说不定，还会勾起往事:过往多少次需要你，你都不在，原本冰封 的悲伤、怒火、委屈也就渐次释放出来。如果你能认出，这些倾诉和释放，实质上也是在表达对爱的渴望，两个人的相处就可以简单很多。 当两个人同样渴求爱时，其实爱已经降临在他们之间了，爱的呼求隔一段时间才得到回应那很正常。片中的夫妻俩在争执中打碎了放结婚照的相框，妻子重看旧照时，有惋惜有追忆。她终于看见丈夫花心血复原的那双美丽的鞋子，读懂了男人的心意，也很快以爱回应:她努力行走在天花板上，在长年失和后与丈夫重新紧紧相拥。即便他们仍然各有各的生活习惯，在门外看风景时，依然一个在地上走，一个头朝下飘在空中，然而，现在他们可以一起看向同一个方向了。 有时候，电影看着比现实生活更美好——影片里同一屋檐下的疏远，其实在日常生活中很常见。修复的过程，却往往没有那么快那么容易。不容易回归爱、和谐与美好，部分原因是在不知道怎么办时彼此还各自沿着旧习惯往下走，等待越久，责难越多，也就越难和解。再者，片中男主角的主动用心示爱，以及女主角的全力回应，银幕之外似乎也不多见。一味责怪对方，赌气骂自己瞎了眼没找对人，以为换一个就会好很多，这些都很容易，肯反省则不常见。 在我们说滥了相爱容易相处难之后，其实并没太注意到，相处之所以难，是因为有些相当重要的爱的法则，在家庭里、在亲密关系中被忽略了。比如，给予别人的，就是给予自己的。给对方关怀、理解、尊重、信任、欣赏、肯定、珍惜、感恩时，同时也给了自己，给出爱时自己也沐浴其中，丝毫不会损失什么，因而也无须吝啬;同样，给对方指责、打压、排斥、怨恨、贬低时，自己也同时得到了相似的伤害，当你沉浸在怒火、悲痛、忧愁、纠结里，你要知道，对方和你一样感同身受。 所以，爱的法则与物质的法则恰好是相反的。若你只有一个苹果，给了别人，你自己就没有了，因为物质通常有限;爱却不同，给予越多，拥有越多。当你明白这一点，会发现在爱的关系里，所有得失方面的计较，其实都是多余的。你看待对方的方式，其实也和看待自己的方式一样，如果你在家里、在对方身上没有看到爱，估计你在自己的心里也看不到爱。责难对方不爱你时，反观一下，你会发现你并没有真正地爱自己。 所以，心中有爱的一家人，在有了隔膜后，若想让爱重新流动起来，需要什么,其实不多，发现彼此对爱的渴望，拿出一点勇气主动给予爱;在家人表达爱时，以爱回应;在家人向爱求助时——所有的负面情绪及其所触发的言行，实质上都是在向爱求助啊——认出那是求助，也以爱回应，就够了。 在一起与不在一起 苇杭 定记得那些两个人总是在一起的时候。男人会陪女人看一场最无趣的电影，逛无数次没有尽头的 你肯 街，在咖啡馆一坐就是一下午啥主题也没有。女人也会陪男人看一场最烂的球赛，听一场最昏昏欲睡的摇滚乐，参加一场自己根本插不上半句话的饭局。 多年前你们在武汉。你去汉口找他，玩得太晚，他先打车送你回在武昌的学校，再自己回汉口。两遍长江走下来，大半个晚上都过去了。第二天他还要上班，可是有什么关系呢,那时候，你们没想过这样花时间是不是值得，你们只想要在一起。 后来你发现，我可以和女友去逛街，那才是真正的志同道合。他也明白，自己找家酒吧深夜1点听惘闻唱歌，那是多么的惬意。好像没什么标志性的事件，你们就这样在生活的优化配置中，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通常在这个时候，你们已经进入婚姻，关系稳固。 你和闺蜜看完电影，回来说，还不错，去看吧。某日加班后，他一个人进了影院，嗯，是还可以。你没把这个节目留给他，你留给他的节目越来越少，因为他总是没时间。 是的，没在一起的时候，你们总是在一起。在一起了，却总是没在一起。你说。 朋友们聊起，婚姻亲密的关键，是你们还有多少愿意在一起做的事，除了逛超市。 于是有人说，我们一起看肥皂剧。周末在家做好一顿饭，吃完后饱饱地坐在沙发里，直看到俩人都再也不想看下去了。很难想象吧，那个每天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的男人，周末只愿意陪老婆看肥皂剧。 还有人爆料，正值重要项目上马的关键期，老总和夫人逛公园被下属偶遇。陪夫人逛公园这样的八卦，总是能让人两眼放光:当时什么情况快描述一下，打招呼了吗, 更大的新闻在后头。某人神秘地说，哎呀，那谁谁谁你不知道，奶爸极了。孩子吃什么吃多少都是他来定，保姆来做。大家惊讶，这人以前不这样啊。那孩儿他妈做啥,最后的结论是，孩儿他妈的工种大概就是，在孩儿他爸做这些的时候，逗个闷子吧。 争相刨出这些细枝末节，不过是想印证些大家都在怀疑的东西罢了。起码，起码他们还在一起做些什么，那些听起来最普通、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突然就变得温馨无比。 两个人的关系就是这么戏剧化，你最缺什么的时候，最能看到什么。 最初你们的爱好也各不相同，只是你们愿意花更多的时间，让自己进入对方的世界。当然，你很容易发现对方最爱的，根本不是你的那道菜。那么，是花更多的时间培养他的兴趣,还是干脆自娱自乐，也给他自由。这是一个问题。 你曾经认为，聪明的女人得有自己的世界，不和男人掺和也能过得活色生香。现在你发现，更聪明的女人是改变了男人的世界，让他心甘情愿地去做他本来不屑于做的那些事。而所谓的“在一起”，也是分几个高度的。 初级阶段的“在一起”，是任谁都能做到的，属于基本功范畴。通常发生在恋爱时，但这个活跃期会很快过去。 第二阶段，你可能会迎来“不在一起”。这是一种择优选择，既然你忙我也忙，大家为什么不各忙各的。你们相信，这是不可避免的现实，等到彼此都消停了，不是可以更好地重新在一起吗,事实却是，那些长期不在一起的，等闲下来想要重新相处的时候，两个平面已经不会相交了。当然，这个阶段你们也可能一直“在一起”，逛超市，陪孩子，去公园，什么事都没落下。而事实上，你们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亲密 ——男人在外面的饭桌上侃侃而谈，回到家里的饭桌上却闷头吃饭;女人也更愿意在自己的圈子里补充给养，和自家男人说的只是鸡毛蒜皮之类没什么营养的东西。 所以说，要做到一直真正的“在一起”，没那么容易。 想起一位朋友讲起的，讲台下教授的夫人。 教授已经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名人，在他曾经任职的学校开讲座，自然是济济一堂。讲座的中途，朋友有事出去了一趟，发现教授夫人站在阶梯教室的最后，倚门而立。这位当年的大家闺秀，没有坐在嘉宾席，也没有待在任何显眼的位置，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最后，微笑地看着。教授或者知道她来了，或者并不知道。 讲台上神采飞扬，讲台下微笑聆听。谁能说他们此刻没在一起呢, 七年之痒的关口 林蔚 晓悦一直以为，她和老李的婚姻会像公主和王子，“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没想到不过几年，金童玉女就跌回了世俗人间。 所以回想起来，最幸福的时光还是谈恋爱的时候。他们是校园的模范情侣，一年，大学四年，好到甜里蜜里，吵架都屈指可数。毕业后，晓悦顺理成章地成了班里最早结婚的那个。去了美国的室友千里迢迢寄来贺卡:你们让我相信，爱情一直都在。晓悦那时正有点儿婚前恐惧，见到这句话如醍醐灌顶。她和老李是相亲相爱地走到一起的，不是着急着相亲成家，不为了任何物质利益，就是爱。所以，有什么理由不让生活更美好呢。 婚后的生活确实曾经美好。晓悦进了杂志社，上进的老李晋升为银行科长。他们贷款买了套小房子，后来又买了辆小车，生活安乐。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美好一点点地褪色了呢,晓悦觉得快乐好像是被蚕食的，不知不觉地，突然有一天发现，生活已经远离理想。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情景。 结婚三周年那天，晓悦特地提早下了班，换上新买的小礼服，梳妆打扮，等着老李像以往一样，捧着鲜花礼物进门。自从老李跳槽去一家商业银行后，应酬越来越多，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出去吃个情调晚餐，看场电影了。 但那天，老李一直到晚上8点了才两手空空进门，“我吃过了，你吃了没”。晓悦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冷着脸道，早吃了。老李也不以为意，拿了啤酒薯片就靠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 晓悦冲进浴室，扒下小礼服往地上一摔，将水龙头开到最大，一边哭一边洗。快一个小时后再出来，老李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晓悦二话不说就摔门而出了。 事后老李赔罪，补了大餐和礼物，喏，我把生日、结婚纪念日都输到手机里了，以后不会再忘啦。晓悦淡淡地笑了一下。老李还是没明白，最让她伤心的不是忘了结婚纪念日，而是那种越来越不在意。不在意她的妆容打扮，不在意她的情绪变化，也不在意沟通交流。而以前，她稍有心事都瞒不过老李的火眼金睛。 是的，那个关怀备至、想方设法讨她欢喜的老李变得越来越远了。以前她工作上有烦恼，老李是导师，各种指点分析;现在他都不屑，这些小麻烦算什么。以前她喜欢古典乐，老李走遍全城给她买CD;现在她说电影音乐，老李只是哼哈敷衍。以前晓悦跟公婆闹矛盾，老李是两头奔忙的夹心人;现在晓悦刚一开口，他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来了。 各种纪念日倒是没再忘，但每每送的都是手袋、首饰，无一是晓悦心仪的。她知道那都是老李在公司楼下的品牌店买的，售货员推荐，老李付款，任务完成。晓悦把一个个“任务”收进柜子。从来不用，老李也不在意。 晓悦很少闹情绪了，她把越来越多的话都藏在肚子里，或者去跟女友们倾诉。有一天她在客厅听莫扎特，坐在房里的老李轻轻地把门关上了。晓悦突然觉得，现在他们像室友多过像夫妻。即便周末在家，两人也很少交流。老李睡懒觉，上网，打游戏，晓悦洗衣做饭，和女友逛街购物。上一次手拉手逛公园是什么时候,想不起来了。 从卿卿我我到左邻右舍，也就短短几年。晓悦很失望，甚至怀疑，以后那么多年能过下去吗,难道这才是世间普通夫妻的模样,又或者夫妻间的甜蜜都是定量的，他们前些年把一辈子的恩爱都预支了，现在只剩下乏味,晓悦一心以为可以避开平淡无味的婚姻，但最终还是深陷其中。 “七年之痒”的关头，晓悦怀孕了。 老李欢天喜地， 推了各种应酬每天早早回家，当她神仙般供着，还筹划换大房子。 晓悦很淡然，她明白老李这份关爱是给肚子里的宝宝的，他想要小孩很多年了。 顺利。孕中期时晓悦开始出现头晕头疼，医生诊断是先兆子痫，叮嘱要小心。尽管做了各种 怀孕并不 预防，但某日晓悦仍突然在浴室昏迷，所幸老李早有防范，送医检后查无大碍。 有天午睡醒来，晓悦听到老李在客厅讲电话，应该是跟他父母。晓悦心烦意乱的，不想听。她和公婆的主要矛盾之一，就是老人嫌她多年未生养，这次怀孕闹出那么大动静，难免又一番唠叨。但她突然就听到老李提高了声音:“什么该早生，你们别乱讲话，晓悦有多不容易你们不知道～早知道我们就不要小孩了，无后就无后吧，我们两个守到老就够了～” 晓悦的眼泪立马就下来了。她想起老李为了攒钱换大房子，放弃原先的安稳工作，跳去那家高薪但也高压的银行;想起工作上遇到矛盾大哭时，老李给她发短信“大不了不干了，我养你”;还想起更早之前，每个周六雷打不动等在女生楼下的老李。 老李还是以前的老李，并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