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话的动态助词“过”

广州话的动态助词“过” 广州话的动态助词“过” 2006年第4期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No.42006JournalofJinanUniversity(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 总第123期 SumNo.123 广州话的动态助词”过” 陈晓锦,林俐 (1.暨南大学文学院中文系;2.澳门科技大学基础部) [摘要]现代广州话动态助词”过”有四种含义:1)动作完毕;2)动作或变化的过程已经经历过, 尝试过; 3)示整个动作过程从头重复;4)要去尝试做一下该动作或决意要干某事.以动态助词”过” 在共同语的发展 为参照,通过考察动态助词”过”在明清时期3种粤语俗曲文本《花笺记》,《二荷花史》和 《粤讴》中的使用情况, 认为动态助词”过”是动词”过”语法化的结果. [关键词]广州话;动态助词”过”语法化 [中图分类号]H17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5072(2006)04—0118—05 动态助词”过”无论在普通话还是在广州话 中都是一个使用频繁的词语.普通话动态助词 “过”有表示动作”完毕”的”过”和表示”过去曾 经有过这样的事情”的”过”,不少前人早有论 述.而相比之下,广州话动态助词”过”却少有人 系统全面地过.本文(1)主要讨论广州话动 态助词”过”的四种含义;(2)以动态助词”过”在 共同语的发展为参照,通过三个粤语俗曲文本 《花笺记》,《二荷花史》和《粤讴》来考察动态助 词”过”在明清时期粤语中的使用情况;(3)论述 广州话动态助词”过”的形成是动词”过”逐渐语 法化的结果. 一 ,助词”过”的含义 广州话里的动态助词”过”一般用在谓语中 心后,主要有以下四种含义: (一)在动词后,表示动作结束,完毕.它适 用于过去,将来,要求前边的动词是某一相对时 点前完结的,因此就表时性上说是一种相对过去 本文将其称为”过”.例 时.为了称说的方便, 如: ?但当过兵先至去读大学.他当完兵才去读大学 ?等我问过但再扭但老窦.让我问了他再去找他爸爸 其它的例子还有”食过翻寻味”,”死过翻 生”等. “过”所在的句子往往含有两个动作,第一 个动作完毕了第二个动作才发生,所以它可以用 “完”来替换”过”表达相同的意思.除此, “过”还可以用表示动作完成的广州话形尾 “?左”来替代,意思大致相同.例如: ?但当嘘兵先至去读大学. ?等我问嘘但再扭但老窦. 虽然”过.”可以与”完”,”?左”互换,但若句 子要表述经常发生的动作时,那就只能用”完”和 “?左”,而不能用”过”.例如: ?我晚晚食完饭就去行街我每天晚上吃完饭就去逛街. (我晚晚食嘘饭就去行街.我每天晚上吃了饭就去逛街) ?我晚晚食过饭就去行街. 这种”V+过”是一种动结式,但又不同于 一 般动结式,中间不能插入”得,唔”,也没有否定 的说法.若句子使用了否定词”未”或”有”,句 [收稿日期]2005—06—07 [作者简介]陈晓锦(195o一),女,汉族,广东潮州人,暨南大学中文系教授,从事现代汉语及汉语 方言. 林俐(198o一),女,澳门科技大学基础部讲师. 第28卷第4期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l19? 中的”过”就不是表示动作完毕,而是表示动作曾 经发生,时态则变成过去时了.例如: ?但未当过兵就去读大学. (但有当过兵就去读大学.) ?我未问过但就韫但老窦. (我有问过但就韫但老窦.) (二)用在动词,形容词后,表示动作或变化 的过程已经经历过,尝试过,但并未持续到现在, 绝对用于过去时.句中可以加副词”曾经”或者 表明过去时间的词来与之照应.本文称其为 “过”.例如: (巨去过关国.(他去过蔓国) ?我见过但阿妈.(我见过他妈妈) ?条街旺过一排.(这条街兴旺过一段时间) 与”过”不同,”过”不可以任意用表示动作 完成的广州话形尾”嘘”来替代.试比较: 肯定句:但去过美国他去过美国. (人此刻不在美国) ?1巨去嘘美国他去了美国.(人此刻在美 国) 否定句:但有去过美国他没有去过美国. (以前不曾去过) ?但未去美国他还没去美国.(准备去但还 没去) 经考察,”过”只有在下面三种情况下可以 与”?左”替换使用: (1)句中指明了过去的时间.例如: ?但旧年去过美国.=巨旧年去嘘美国. (2)句中标明了动作发生的次数.例如: ?但去过美国三次.=巨去嘘美国三次. (3)在”A+过+0”(0:时间数量)格式中. 例如: ?条街旺过一排.这条街兴旺过一段时间=条街旺嘘 一 排. 广州话”嘘”和”过”,”过”的替换规律基 本与普通话”了”和”过”,”过”的替换规律相 似.但是普通话的”了.”有时可以分别和”过.”, “过”共现,而广州话的”嘘”却不可以和”过,”, “过”共现.例如: 普通话广州话 ,/吃过了饭再说.食过.嘘饭再讲. ,/看过了一遍.睇过嘘一次. 与”过”的另一个不同点是”V/A+过:”有 否定表达形式,即在动词前加”未”或”有”.然 而,”未”和”有”在”V/A+过”格式中出现的环 境是不同的,如表1所示: 表1 \条件无过去的时有过去的时有动作发生有过去的时 考珐拦x间和动作发间例:拒旧年的次数例:拒间和动作发 生的次数例:去过美国三生的次数例: 否定词拒去过美国.去过美国.拒IF1年去过次 .美国三次. 未+ 有++ 从上表可知,”未+V/A+过2”和”有+V/ A+过”的句中都不可以有动作发生次数的限 制,而”未+V/A+过”甚至不可以有过去时问 的限制. 若在”V/A+过”句中加上助动词”有”加强 肯定语气,如”但有去过美国”,此时”有”和否定 句的”有”出现的条件一样,即句中不可以出现动 作发生的次数. 与普通话不同,在广州话里,部分双音节或 三音节的趋向词语做谓语或谓语中心时,表经历 体的”过:”必须放在第一个音节之后.例如: ?但寻晚返过曝他昨晚回来过. (三)用在动词后,表示整个动作过程从头 重复,可用于将来时,现在时或过去时.本文称 其为”过”.例如: ?唔得就曝过.不行就再来一次 ?但而家同你开过一张发票.他现在绔你再开一张发票 @抄过都抄得咐乱.再抄一遍还抄得这幺乱 在这种句子中谓语前可以加上副词”再”, “重新”来与”过”照应.若句子带有宾语,那 么动态助词”过”与副词”再”,”重新”任意省 去一个,意思相同.例如: ?重新开过一张发票.=开过一张发票. = 重新开一张发票. 若句子不带宾语,那么动态助词”过”就一 定要出现,即使有副词”再”,”重新”句子也不 自足.例如: ?唔得就再曝过.=唔得就曝过.?唔得 就再嚷 ? 120’陈晓锦,林俐:广州话的动态助词”过”2006年7月 这种”V+过,”同”V+过”一样,也是一 种不同于一般的动结式,中间不能插入”得, 晤”,但是它有否定的说法,即在谓语前加否定 副词”晤使”,相当于普通话的”不用”.例如: ?你唔使同但开过一张发票喇.(你不用 重新给他开一张发票了) (四)用在动词后,表示要去尝试做一下该 动作或决意要干某事,多跟在单音节谓语动词 后,相当于普通话的”V+一+V”或”V+一下” 结构,多用于将来时.本文称其为”遗”.例如: ?喈恶作慨人都有慨,唔话过但都唔得喇. (怎么有如此凶的人?非教训他一下不可.) @再学是学非,信唔信我打过你阿啦!(再 搬弄是非.我就打你) 以上两个例句中的”过”可以省略,意思不 变.老派粤语往往保留这里的”过”,而新派粤 语则倾向于省略”过”. 另外,”过.”常用于”同+N+V+过”的句 型,但不可用于疑问句,后面也往往不带宾语. 这里的动词往往是少数几个带有”竞争,争斗” 语义特征的词.例如: ?有本事同我打过啊!我先唔怕你 啊!有本事就跟袁较t一下!袁才不怕你呢 ?再虾我个仔就同你死过!再款自我的JL子桃和你擀 ?咪跑!我同你搏过!要跑!我和你拼了 ?你都唔差啊,同但争过晾 你!也不差呀. 和他争一争吧! 其它的例子还有”同你口lin过”和”同你 [--]kal3过”,其意均表示”与你比试比试,一决 高下.” 此外,在对话中用于回应时,”过”表示 “试一试干某事,以了解事情的真实性”,这时 语调上扬.例如: 哇,碗粥有只乌蝇慨!哇.这碗粥里居然有只苍蝇 —— 等我睇过ku.33—45让我看一看(看是不是真有只苍蝇). ?一碟雠畸成慨!这盘菜怎这娥啊 —— 试过ku.)一.让我试试(看是不是真的这幺成) 若把例?和◎的”过”换成广州话短暂体 “下”,句子就只包含”尝试”之义而不一定有 “了解事情的真实性”的意味了.例如: 哇,碗粥有只乌蝇哦!哇.这碗粥里居然有只蕃蝇 —— 等我睇下.让我看一看 ?,碟髓畸成慨!这盘莱怎这成啊 —— 试下.让我试试 下面我们通过表2归纳广州话动态助词 “过”四种用法的异同. 表2 广州话中”过”和”过”的用法基本上与普 通话相同,不同的是动态助词”过”在广州话里 保留其作为实词时念的本调”ku.”,而在普通 话中却往往不读本调,而与其它动态助词 “了”,”着”一样念轻声. ?此处参考了香港中文大学张双庆教授的宝贵,谨此致谢. 二,粤语”过”的语法化过程 《近代汉语虚词研究》认为,汉语”过”作为 动态助词最早可能产生在唐代,意思主要是指 动作的”完结”(结束和完成)如m.至于表 第28卷第4期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l21? 示”过去曾经有过这样的事情”或”已有的经 验”的用法在唐代比较少见,但到了宋代就有所 增加了.《朱子语类》中,表”曾经”的”过”占 “过”出现总数的66%.元代以后,”过”表”完 结”或”曾经”的用法继续使用.然而,在《老乞 大谚解》,《朴通事谚解》这些北方文献中却没 有使用过助词”过”.有学者认为,助词”过”更 多地在南方使用. 根据《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1’.’加在 不少南方方言(包括广州话)里不仅有动态助 词”过”和”过”的用法,同时还活跃着表”重 复”的”过”,例如成都,金华,长沙,南昌,东莞, 建瓯和厦门等地方言.而根据笔者的归纳,广 州话甚至还存在着表”要去尝试做一下该动作 或决意要干某事”的”过”.这是一种独特的 用法,值得大家关注. 现代广州话动态助词”过”用法丰富,那么 在过去又是如何的呢?为了了解广州话动态助 词”过”的历史面貌,笔者试图通过三个明清时 期用粤语创作的俗曲文本来进行考察,它们分 别是正宗木鱼书”第八才子书”《花笺记》[33, “第九才子书”《二荷花史》以及《粤讴》. 经统计,动态助词”过”在上述三部作品中出现的 次数和频率(各类动态助词”过”出现的次数与 “过”出现的总次数之比)如下表所示: 表3 花笺记二荷花史粤讴 “过”出现的总次数57次87次81次 动态助词”过”出现的总1次1.7%15次17.2%25次30.8% 次数及其比率 动态助词”过l”出现的1次1,7%6次6.8%0次0% 总次数及其比牢 动态助词”过2”出现的0次O%5次5.7%10次12.3% 总次数及其比率 动态助词”过3”出现的0次O%2次2.2%8次9.8% 总次数及其比率 动态助词”过4”出现的0次O%2次2.2%7次8,6% 总次数及其比率 “过”在《花笺记》中作动态助词的用例仅有一 个,可谓”小荷才露尖尖角”,而且还是为中原 汉语所共有的早期用法. ?(上文说媒婆替蓝公子向刘府夫人提亲, 夫人打算要女儿莫等梁生嫁予蓝府)夫人听得 多欢喜,堂前话过相公闻.相公就对夫人讲: “问过孩儿正结亲.自小做人心性硬,恐怕心情 唔愿恶施行.”(过) 其余的”过”多是表”空间或时间位移”的 动词(32例,占56%).到了后来的”第九才子 书”《二荷花史》和《粤讴》,动态助词”过”的使 用频率翻倍增长.在《二荷花史》中”过”作为 动态助词的四种用法已统统呈现,包括汉语共 同语不曾有的”过”和”过”. @生随大家同食过,挑灯又共诉衷肠. (过) ?独我打来真觉爽,哩下唔知痛过定唔曾. (过) ?算来若许重生过,等我将情哀告转轮王, 唔愿托身为姊妹,托身唔愿弟兄行.(过.) ?金瓯复起来拈过,若系拈着谁先是首名. (过) 而在《粤讴》中”共(同)+N+V+过”的 句型也已经产生,并且多有使用. ?若讲到真义真情,边个共你死过?(《粤 讴?烟花地》) ?削性开喉,共你嗌过一变,免得你恶得咐 交关.(《粤讴?义女情男》) ?讲到”销魂”两个字,共你死过都唔迟. (《粤讴?吊秋喜》) 广州话的”过”从实义动词变化到动态助 词,是个典型的语法化过程. 刘坚等学者认为词汇语法化是句法位置改 变和词义变化这两个基本方面相互影响,共同作 用的结果卜.广州话的”过”从实义动词变 化到动态助词同样是在这两个诱因下产生的. “过”本是表示空间位移的动词,在句中作为主要 动词出现.后来,动词”过”由表空间移动扩大到 表时间移动,甚至抽象为事物之间的转移.这种 ?据《广州市志》介绍:木鱼歌是广州方言演唱的民间文学形式,在明末开始形成,历史长达 4OO年.广州最着名的木鱼书出版者五桂 堂人士说:最早的木鱼书木刻版本出现于明代万历年间.《花笺记》最早版本为明代刻印的 《静净斋第八才子书花笺记>,但今已绝迹. 粱培炽在《花笺记会校会评本》(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1998年)中指出,现存最早的《花笺 记》版本是在康熙五十二年(1714年)翻印 的,而事实上康熙五年以后(公元1666)”才子书”系列(共l1部)已全部形成了.也就是说《花笺 记》和《二荷花史》的创作时间应该早于 1666年. 陈晓锦,林俐:广州话的动态助词”过”2006年7月 词义变化促使其组合关系,语法功能相应的变 化:由作主要动词带宾语,变为依附于主要动词 之后作趋向补语.这时趋向动词”过”在结构和 语义上依附于其前的中心动词,导致其动作性减 弱,词义发生进一步抽象化.词义抽象化达到一 定程度后引起词义虚化,使之最终失去原由的词 汇意义,最终发展为只具语法意义的助词.然 而,笔者认为广州话”过”的虚化不如普通话 “了”彻底,因为它还保留了许多其它实在的词汇 意义,并非是专职的语法标记. 为什么表经历体的”过”和表重复体的 “过”既可以独现,又可以与”曾经”和”再”, “重新”等一类语义相通的副词共现呢?若只 出现这些副词而不用动态助词”过”句子又不 成立呢?这是因为最初的助词”过”并不是表 经历或表重复的标记,然而它总是和副词”曾 经”或”再”,”重新”共现,使它”沾染”了与这 些副词相近的意味,词义的变化使这个”固定伴 侣”久而久之就成了表经历或表重复的标记,甚 至可以脱离原来的”介绍人”自立门户.相反, 这些”介绍人”若离开了这个语法标记反倒不 能使句子达意了. 广州话的”过”从实义动词经过语法化发 展出四个动态助词的用法,说明其语法化的方 向不是单一的.正因为广州话动态助词”过” 含义丰富而又有其独特的一面,因此它在广州 话的体貌系统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参考文献】 [1]李荣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M].南京:江苏教育出 版社,1999. [2]刘坚,曹广顺,吴福祥.论诱发汉语词汇语法化的若 干因素[J].中国语文,1995,(3). [3](明)花笺记[M].薛汕.校订.北京:文化艺术出版 社,1985. [4](清)招子庸.粤讴[M].陈寂.评注.广州:广东人民 出版社,1986. [责任编辑范俊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