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的绳索

要命的绳索 1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相遇了。 这是一栋半新的商业楼，程万金是公司临时雇来的清洁工人，脑子不太灵光，但是有的是力气，而且胆子非常大。工友们说你去擦玻璃。程万金想了一下，说，好。 钱经理的办公室在五楼，窗台上摆放着许多根红苗壮的绿色植物，很漂亮，很娇贵，就像钱经理的小情人安琦，她每天都会出入钱经理的办公室，有时替他浇浇花，有时坐在他的大腿上撒撒娇。 程万金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女人，虽然隔着磨砂玻璃有点模糊，但依旧能看见她完美的胸线和细腰。程万金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因为他看到了安琦裸露出来的小半截腰肢，雪白，柔嫩，纤细，像滑腻的蛇一样扭来扭去。可惜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不是男人的身体，而是一个冰冷冷的保险箱，她的手正紧紧地按在密码锁上，犹豫不决。 程万金把头低下去一点，那些绿色的植物成了最有力的屏障，他从层层叠叠的绿叶中望过去，发现安琦额头上有汗，密密匝匝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碎金色的光，一缕汗湿的头发耷拉在她额前，有一点点狼狈，却是要了命的妖艳。 程万金觉得热，汗液像小蛇一样从他的胸口一路蜿蜒而下，流得他口干舌燥，手脚发软，心脏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此刻，他想阿秋了，非常，非常想。 2 阿秋是程万金的对象，和他一起从大山里走出来，现在给别人做保姆，从来不化妆，也不太爱说话，只在周六回来和他睡觉。她说等他们有了钱，就回家盖房、结婚、生孩子。 以前程万金觉得阿秋是最美的女人，但他想到了安琦，一个腰肢柔软的精致女人，他开始有点嫌弃阿秋了，觉得她土得掉渣，不会化妆不会穿衣更不会叫床。所以他关了灯，他想关了灯的女人都是一样的，该长肉的地方不会缺一点儿。 他发了疯似的揉捏着阿秋的身体，将阿秋年轻而饱满的乳房挤压成各种形状，他觉得今天阿秋像化了的巧克力一样，黏黏地滑向他，她的腰肢似乎比以往柔软许多。她的脸在他的脑海里幻化成了安琦的脸，越来越大，似乎还是面带着微笑的，这样的感觉很美妙，犹如沸腾的岩浆般，从他内心的火山口源源不断地涌出，让他的身体越发勇猛，想停也停不下来。 半夜，阿秋在程万金身边小声地打着鼾。程万金睡不着觉，翻出了他的手机，一部二手水货手机，外壳有点磨损，但是照像功能很棒，而且还是双卡双待式的。今天下午他哆哆嗦嗦地拍下十几张照片，大多数都只照到了绿色的叶子，但是有两张是比较清晰的，基本上可以看清安琦裸露出来的小半截腰、濡湿性感的小半边脸、按在密码锁上的手，还有她腰上的一块隐约的黑色。 程万金有点苦恼，该怎样让安琦知道他的存在呢?又或者说，该怎样让她知道这两张照片的存在呢? 3 工友们说阿金你一点都不傻啊，知道拍领导的马屁! 程万金不回答，只是憨憨地笑。 这几天他将钱经理办公室的窗户擦了三遍，其间看到了她的身体，还有钱经理的，交缠着，重叠着，撂在那张黑色的真皮沙发上…… 有一瞬间的错觉，程万金觉得安琦发现了自己，因为她的脸转向窗户，虽然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有个人吊在窗户上，肯定是惊慌失措的吧。他吓得赶紧顺着安全绳索溜至下一层楼。 程万金用一张新买的手机卡给安琦发彩信，他想告诉她: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的目的。但是这句话被他打出来又删掉了，他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他是真的还没有想好该向安琦要点什么。 收到彩信的第二天，安琦就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给程万金打来电话，她说，你是谁?你想要什么?出来聊聊好么? 程万金听得出来，安琦不是本市人，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年轻，又充满魅惑性。他又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没有回答，挂断了电话。以后安琦再打来电话，他通通挂断，安琦发来的短信，他一概不回复，他的手机调成了永远的静音状态，却又时刻都能够打得通。他想让安琦知道，他就在她身边，一直监视着她，窥探着她。他的第二个手机号码，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阿秋。 阿秋偶尔会向他抱怨说，最近你怎么总是不接我的电话呢?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 程万金说，工作间里的机器声太大了，没有听到。 他对阿秋一直没有说实话，他说自己在一家工厂里做工人，因为工人这个名词要比保洁员好听，听上去也更有前程一些。 阿秋就不再追问，年轻的脸蛋黯淡下去，比往常更加沉默了。 4 阿强是和程万金比较要好的工友，他说，你知道吗?听说钱经理的钱被人偷了，怀疑是公司内部员工作案，现在风声很紧。 阿强笑得有点不怀好意，他拍了拍程万金的肩膀，扔给他两张照片，那是程万金托阿强将他拍的照片弄清晰点――阿强，总比他有办法，他想看清楚安琦的脸，而不仅仅是一个身影，一种幻想。 阿强指着照片笑，你看，安琦是不是和阿秋很像?特别是那双眼睛，还有…… 程万金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阿强的脸上，一边打一边叫，叫你乱说话!叫你乱说话! 5 星期三，程万金给阿秋打了电话，他说，我想你，今天晚上回来陪陪我吧! 阿秋的脸蛋还像以前一样光滑紧实，而且不施粉黛，但是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有点像城市女人们常用的香水。 程万金的嘴巴啃在了阿秋的嘴唇上，她的嘴唇也有一种淡淡的香气，是唇膏的味道。 程万金说，阿秋，你是不是也化妆? 阿秋想了一下，回答得有点支吾，她说，有时候，有时候女主人不在家，我会偷偷抹一点她的口红。 程万金说，做人要老实，不能偷别人的东西。 他从兜里掏出一支口红，颜色很鲜艳，像情人节的红玫瑰，照片里的安琦抹的这种颜色，但他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牌子，所以在路过一家正在清仓处理的化妆品店时，买了一支颜色 差不多的。他当时就想，阿秋抹上这种口红，一定也很美丽。 阿秋将口红抹在嘴上，问:漂不漂亮? 程万金没有回答，他只是扑了上去，像剥羊毛一样将阿秋扒了个精光，然后快速地进入了她的身体。今天晚上他没有关灯，他觉得抹了唇膏的阿秋真的好看，有点像安琦，特别是她腰部的那块胎记，很小的一块，乌青颜色，和安琦的胎记一模一样。这一刻他又想起了阿强说过的话，阿强说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说，阿秋就是安琦。安琦就是阿秋，你不能被人戴了绿帽子还要自己装糊涂!而阿秋和安琦相似的那双眼，同样在腰部的胎记，这些都开始在他的脑海里奔突冲撞……可他还是死都不相信，人群里总有惊人相似的面孔，不是吗? 阿强没有说错，阿秋的确对他说了谎，她不是有钱人家的保姆，她是有钱人的情人，只负责陪有钱人应酬、睡觉。 6 就在程万金准备临工不干时，安琦发来短信，她说，把那些照片还给我。她还说钱经理不在，让程万金去五楼的办公室。 程万金当然不敢去，可是又想知道安琦打算做什么，于是他第四次顺着绳索滑到钱经理办公室窗外，他看到了安琦的脸，正对着她。那天她应该很漂亮，做了发型，裙子很好地勾勒出身体的线条。她应该是笑着的，程万金听见她的声音，有点欢快，又有点得意。 程万金想多听一下，想睁大眼看清楚些，可惜他很快直直地坠了下去，双手像冬天的树枝，无力地伸向天空，想要抓住什么，又什么都没有抓住。 安琦跑到楼下时，程万金身边已经聚满了人，安琦拨开人群冲进去，看着程万金的身体在地上抽搐着，一下又一下。 她怎么都想不到给自己发彩信的人会是程万金，他不是在工厂么? 那天在电梯，无意中听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伙子对另一个小伙子说，嗨，我们组里那个程傻子最近对擦窗子上瘾了，光这栋楼钱经理办公室的玻璃他就无偿擦了两遍……她猜想那些照片一定是那个人趁她不注意偷拍的，于是，她想尽办法在那根保险绳子上做了手脚，她想只要保留了证据的那个人一死，谁都不能证明自己曾经染指过钱经理的保险箱了，然后她就可以和自己的对象回到那个小山村里，结婚，生孩子。即使没有房子。 程万金吐着血，断断续续地说，阿……秋，真的是你。 安琦，或者说阿秋，哭着搂住程万金，对不起，对不起…… 程万金望着安琦笑了笑，嘴角的血流得更多了，安琦将耳朵附在他的嘴唇上，听到他有如蚊蚋般的声音，钱是我偷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有钱了，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了。 她在程万金缓缓合拢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悲恸欲绝的女人，披头散发，涕泗横流，彩妆花了，脏兮兮地覆在她的脸上，像是一块破烂的抹布，原来她自己哭的样子是这么的难看，她今天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