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掏耳朵

目:掏耳朵 題目:掏耳朵 最近,幫別人掏耳朵成了我的興趣。我喜歡幫別人掏耳朵,掏耳朵讓我專心,讓我有成就感,更重要的是,掏耳朵是兩個人不用言語達就能心靈相通的互動。以前總是他幫我掏耳朵,我喜歡那種細細癢癢的感覺,也可以藉此把整個臉埋進他肚子裡,嗅著他身上某種沐浴乳的香味。 那是我們僅有的互動。一種既親近又疏離的關係。 一個平凡的夜裡,我如同以往的將頭輕輕的靠在他肚子上,但映入我眼簾的他,在那天,卻有著某些不平常。仔細尋找,才發現是他雙鬢參差的白髮,我心頭一震:「是那時候長出來的吧,」 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我既嚴肅又溫柔的父親。 他 那夜肚子又痛了,反反覆覆痛了五六天,爸爸面無表情的載我到鄰近的小醫院掛急診。 「他在生氣嗎,氣我半夜將他叫醒嗎,」不成熟的我無法意會爸爸嚴肅的表情下藏著憂慮,他深鎖的眉頭只會徒增我的恐懼。他生氣了,我想。 大年期間資歷深的醫生都休假去了,我們連續跑了三家醫院,都診斷不出我得的是什麼怪病。爸爸一樣面無表情的載我前往第四家醫院,終於,診斷出了病因:闌尾炎併發腹膜炎,而且因為延誤治療,病情並不樂觀,需要馬上開刀處理。早已被腹痛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我,眼神渙散的看著忙進忙出的爸爸,我想,就算上帝在此刻終結了我的生命,或許爸爸也不會為我流下一滴眼淚。想著想著,我竟然哭了,想起小時後因為貪玩挨罵,想起小時後因為數學考試計算錯誤而被斥責,腦子裡滾動的盡是不愉快的回憶,小時後的我對於父親這個人是敬畏多於敬愛的。接著我想:「我若死了,該怎麼辦,我還不想死阿,」一雙溫暖的大手就在此時拭去我臉上的淚珠,打斷我的思緒。歐,是爸爸。 「乖,別怕,爸爸陪你,會一直一直陪你,」 隨後,護士小姐將我放上病床,推進手術房,一雙雙焦急的眼神在旁注視著我,而後我在冰冷的手術床上,閉上眼睛默數:「一、二、三、四、五….」接下來的記憶則是一片空白。 在我清醒過來之後已經是大半夜了,只見媽媽正打著盹兒,而爸爸則是雙眼眡也不眡的凝視著我,似乎深怕我出了什麼岔子。他眼眶滿是淚水,看著我微笑,問我:「還痛不痛,」我搖搖頭之後昏昏沉沉的睡去。只記得那一夜好漫長,我 在不停的咳嗽、嘔吐之間半睡半醒,每當唾液溢到了嘴邊,就有人會幫我將它擦去。 住院期間,因為家裡還有個妹妹,所以爸爸必須每天早上從南投的家趕到台中的醫院,下午再從台中的醫院趕回南投的家。來回三小時的車程,我曾經勸他:「反正媽媽也在這裡陪我,你就不用每天過來醫院,你會累的,」 而爸爸卻故作輕鬆的說:「看到你是我最開心的事阿,我一點都不累。」這時候我才慢慢感覺到,這以往給我的印象都是嚴肅的男人,似乎為了我做了很多犧牲。他用大部分的時間陪著我,而他放著生意不顧,也是為了我。 爸爸耐心的陪我做復健,有時候醫院裡的點滴架不敷使用,爸爸就用他的雙手代替點滴架,高高舉起五百西西的點滴,攙扶著我走完半小時的復健路程。 在某個失眠的夜裡,我看見爸爸正按摩自己的雙臂,他見我醒了便用顫抖的雙手替我倒茶,他以為我渴了所以醒了。他是我爸爸,之前總是被我否定的父 親, 「爸,我不會渴,你的手很痛對不對,以後沒有點滴架就先別做復健也沒關係嘛,你不要再那麼辛苦了,」 爸爸馬上收起笑容板起臉孔,嚴厲說道:「不做復健怎麼可以,不做復健,那些髒的血水就不會流出來,這樣對你的病不好,絕對不行,」爸爸依然嚴肅,而我卻知道那是滿滿的關心。 內心的歉疚以及不捨讓我無言以對,跟他道過晚安之後,我更加懊悔了。 爸爸平常喜歡板著一張臉孔,害羞表達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所以我們之間有了溝通障礙,甚至是隔閡。我總相信著父母愛小孩是天理,卻常常揣測爸爸無心的言語並且扭曲他的意思,那時青春期的我總是特別容易受傷,於是我關上了溝通的大門,認定爸爸嚴肅的表情下必定住著冷酷無情的靈魂。 我知道我錯了,在那個輾轉難眠的夜晚。 出院回家以後,爸爸捨不得我上樓疲累,也擔心機能退化的我會發生意外,他總用他厚實的肩膀當我的人力梯,無怨無悔的背我上下樓長達一個月。聽妹妹說,在我住院的那段期間,爸爸只要回家,不是站在陽台上發呆,便是坐在沙發上用雙掌摀著臉痛哭。爸爸踏遍了各個有名的廟孙,甚至在午夜擺桌向天公乞求,磕了十二個響頭,發願只要我好起來,他願意吃素齋戒。他責怪著自己的粗心沒有及早將我送到大醫院就醫,也責怪自己沒有足夠的警覺心。直到奶奶陪著爸爸到了某間靈顯的媽祖廟,求了一支籤,爸爸才破涕為笑。 一開始爸爸是不願意抽籤的。 爸爸說:「我不要抽…若是抽到不好的籤怎麼辦,我會受不了…」 奶奶說:「是好是壞都要抽了以後才知道,不要害怕啦,媽祖娘娘很靈,有福報的人一定不會有事的。」 在奶奶的極力勸說之下,爸爸才伸出顫抖的雙手,抽出了我的未來。 妹妹的一席話驚醒了夢中人。老萊子為了不讓雙親自覺年老而扮成小孩取悅雙親,而在醫院裡總是跟我說笑,甚至在我面前醜態百出的爸爸,原來只是想討我歡心,讓我忘卻生病的痛處好好養病。 現在,兄弟姊妹們都紛紛上了大學,爸爸的重心也一一出走了。他不在乎自己會寂寞、會難過,只希望我能夠好好生活,他語重心長的道出這句話:「只要你能過的幸福,我就什麼都好了,你不用擔心我,你的成就是我最大的欣慰。考 ,嫁了好老公,到時候我一定要買好幾串鞭炮來放呵,」短短的幾行字,上好大學 道盡父母對子女的關愛及期望。我對父親的愛不會減少,只會隨著距離和歲月的增加而滋長。我小心翼翼的將這份情感保存,並且暗自決定,無論在任何時候,我都會常回家。 就在離家的前一晚,我對爸爸說:「爸,換我來幫你掏耳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