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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搭飞机嘛没什麼

2017-10-20 22页 doc 44KB 3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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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搭飞机嘛没什麼只不过搭飞机嘛没什麼 舊金山 「只不過搭飛機嘛……沒什麼……。」 趙正陽不停地在嘴中咕噥著,極力裝出冷靜的樣子,但額上的汗珠依然不斷 流過他的面頰。他坐在喧鬧的候機室中,不安地望著四周,濃密的雙眉憂愁地糾 纏在一起。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坐飛機,雖然老婆之前已經把每個步驟向他解釋了 不下百次——簡直把他這三十好幾的男人當成十幾歲的孩子,他還是緊張得腦中 一片空白,手中的紙張被不斷折疊起來又不斷打開,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一堆 字,潦草得他自己都快被搞糊塗了。 「搭長榮航空第227號班機……等等……應該先到C6號登機門!呃……我 ...
只不过搭飞机嘛没什麼
只不过搭飞机嘛没什麼 舊金山 「只不過搭飛機嘛……沒什麼……。」 趙正陽不停地在嘴中咕噥著,極力裝出冷靜的樣子,但額上的汗珠依然不斷 流過他的面頰。他坐在喧鬧的候機室中,不安地望著四周,濃密的雙眉憂愁地糾 纏在一起。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坐飛機,雖然老婆之前已經把每個步驟向他解釋了 不下百次——簡直把他這三十好幾的男人當成十幾歲的孩子,他還是緊張得腦中 一片空白,手中的紙張被不斷折疊起來又不斷打開,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一堆 字,潦草得他自己都快被搞糊塗了。 「搭長榮航空第227號班機……等等……應該先到C6號登機門!呃……我 已經到了嘛!那就要等八點半再上飛機……接下來就要到美國去了!咦……應 該要先辦入境手續……另一張筆記呢?」 正陽從口袋中翻找出另一張皺摺的紙條,將所有程序複誦了一遍,才安心地 將它收回口袋。說實在的,他不太想嘗詴這種旅行方式,那種等待的焦躁不安簡 直快把他逼瘋!正陽搖動著雙腳,搔了搔微亂的頭髮,接著從背包中拿出一包香 菸,燃起一根,便開始享受著吞雲吐霧的快感。 「先生,這裡是禁止吸菸的。」 「噢,抱歉抱歉!」 坐在右邊的一位太太瞪了他一眼。正陽頓時漲紅了臉,尷尬地弄熄那枝菸。 他好不容易端正地坐了一會兒,但還是不停看著手錶,幾分鐘後又開始焦慮地扭 動身子,並喀咬著大拇指的指甲。窗外照進來的陽光快要令他睜不開眼,不知道 美國的陽光是不是也這麼強烈?聽人家說美國什麼都大?地大、房子大、吃的食 物也大,該不會連太陽也特別大吧?想到這裡,腦中忽然一陣暈眩,令他無力地 攤在座椅上。 「搭乘八點三十分,長榮第227號班機往舊金山的旅客,現在可以開始登機……。」 正陽一聽到廣播,趕緊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準備提起背包就要走向登機門, 卻忽然停了下來,搜索著口袋。 「機票呢……明明有收起來啊……?」 發現口袋中找不到機票時,正陽慌張了起來,趕緊把背包裡所有物品一股腦 全倒出來!只見T恤、襯衫、內褲、襪子散了一地,而一個男子正在其中瘋狂 地搜尋著什麼,那景象使旁人全都看傻了眼,更有幾對年輕情侶咯咯偷笑著。 「叔叔,你是不是找這個?」 「唉呀!謝謝!你可救了我的命!」 正陽滿懷感激地從一個小孩手中接過機票。原來是剛才翻找東西時,掉到椅 子底下去了,而他竟然沒注意到!此時他的臉已經害羞得漲成了豬肝色,恨不得 能挖個地洞鑽下去!只好趕緊收拾背包,在眾人好奇的注視下默默地排到隊伍的 最後面。 到達登機門時,正陽緩緩將機票遞給服務人員。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著,結 實的胸膛也激烈地起伏,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濕了一片。 「先生,別緊張,放輕鬆一點。」 「我才沒有!別把我當小孩子看!」 他一邊低聲抗議著,一邊走向通道的另一端。進入機艙後,他又花了好一番 功夫才找到他的正確位子。 「哼!只不過搭飛機嘛……沒什麼……。」 隨著飛機嗡嗡的引擎聲,他望向窗外那片蔚藍的蒼穹,想像著稍後飛上天際 的情形,那不爭氣的胃卻沒來由地抽痛了起來。 抵達舊金山時,已經是當地時間下午五點了。正陽用手掌扶著腦袋,嘴中不 斷咒罵著,緩緩地走出航廈大門。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大概是因為在飛機上吐了 不下十次的關係吧?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他感覺好像連膽汁都要嘔出來了,要不 是太陽被雲遮去了大半,恐怕他早就沒力氣再走動半步。涼爽的風迎面拂來,帶 著一些城市和海洋混雜的氣味,使正陽稍稍舒服一些,同時揚起手招呼一輛計程 車。 「司機先生,到唐人街,謝謝!」 「What?」 那位蓄落腮鬍的司機嚼著口香糖,懷疑地挑起一邊的眉毛,看著後座這位滿 口奇異語言的乘客。 「嗯,反正你聽不懂……到這裡。」 正陽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紙條,指著上面的英文地名。 「Oh!China Town!」 司機咧嘴笑了起來,熟練地打檔,踩下油門,便在道路上奊馳了起來。窗外 的景物如同跑馬燈般不停飛逝而過,讓正陽的眼皮慢慢變得沉重,終於不敵強烈 的睡意,虛弱地閉上了雙眼。 再次醒來時,陽光早已消失在城市的邊緣。司機拍了拍他的肩膀,伸出他掛 滿戒指的右手,無奈地乾笑了兩聲。正陽深吸一口氣,掏出幾張大鈔交到司機手 上,隨後就拿起行李,關上車門走了出去。而司機卻同時搖下窗戶向他喊叫著。 「Hey!Three dollars more!」 「不用找了!」 「Sir, Three dollars!」 那司機在空中憤怒地揮動著他粗胖的三根手指。 「多三元啊?你就自己留著吧!」 「God damn it!You stupid Chinese!」 望著消失在人群中的乘客,司機暴怒地捶著車門,口中罵著粗話,但那位華 人男子卻根本連頭都不回。他只好放棄了那原本應得的三元,氣呼呼地開去別處 尋找客人。臨走之前,不禁又對著唐人街那「天下為公」的牌坊發了一頓牢騷。 正陽走進了唐人街,四周的景物全是熟悉的中式建築和中文招牌,人們也都 是熟悉的「炎黃子孫」,空氣中瀰漫著諸如八角、茴香、乾燥香菇這類令人懷念 的香味,使他的心情高昂起來,一路上的不愉快全都拋諸九霄雲外了!忽然,他 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便開始找人問路。他的老師——葉文耀先生,前幾年搬到舊 金山,還沒去探望過他老人家,心中實在有些過意不去。趁著最近公司放假,才 鼓起勇氣,自己一人漂洋過海,現在反倒還覺得有些得意哩! 此時,一個少年帶著一只滑板悠閒地走了過來。正陽看到那位少年,便招了 招手,示意他過來。少年雖然滿頭金髮,耳朵穿著五顏六色的耳環,身上也穿著 印上一堆扭曲英文字的球衣,褲腳更是鬆垮的垂到地上,但從他的膚色和五官輪 廓來判斷,絕對是個百分之百的華人。 「嘿,年輕人!請問一下,你知道葉文耀先生家怎麼走嗎?」 聽到正陽的問題,少年挑起眉毛,用懷疑的眼光注視著眼前的男子——對 了!就是和那位司機一模一樣的眼神!使正陽不禁愣了一下,開始覺得自己的問 題好像不太適當,說不定這小子連葉老師都不認識呢! 「呃……你認識葉文耀先生嗎?」 少年皺著眉頭,依然是一臉不解的神情。正陽認為可能是自己聲音在嘈雜的 大街上顯得太小,於是便提高音量再問一次。 「我說啊……你認識葉文耀先生嗎?」 少年噘起嘴巴,雙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聳聳肩;這動作令正陽有一點不高興 了。你難道沒聽到我的問題嗎?至少應該回答一下,一句「不認識」什麼的也好 啊!幹嘛不說話呢?我又不是在說土著語言或是其他外國話,我的國語難道你聽 不懂嗎?還是你耳聾了? 「年輕人,我是問你……。」 這時少年插進來的一句話,引燃了正陽一整天累積下來的疲勞和憤怒,幾百 噸的火藥就在瞬間爆炸開來! 「Can you speak English?」 「他媽的!我好好跟你說中文,你給我說英文!是藐視我聽不懂嗎?『身體 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一頭好好的黑髮,幹麼去染成金色? 是想要變成洋鬼子嗎?還是你的頭腦全塞滿了洋鬼子的漢堡炸雞,讓你成了智 障!嗯?」 正陽有力的右手緊緊掐住對方的脖子,輕而易舉地將少年的腳底拉離地面十 五公分高!額頭青筋浮起,牙齒更咬得嘎嘎作響,眼中的怒火已經熊熊燃燒起 來!少年萬萬沒想到他會有如此舉動,只能驚懼地瞪大雙眼,雙腳在空中拚命揮 動著,喉頭不時發出嘶啞渾濁的喘氣聲,企圖在眼前這個狂人的手中爭取一線生 機! 「我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訓你這假洋鬼子,我就他媽的不姓趙!」 緊接著是重重的一摔,少年像團爛泥似的被摔到牆邊,臉色慘白,眼神渙散, 無力地揮動著雙手,呼救的聲音已經沙啞到沒人聽的清楚。正陽正要揮出他像岩 石般硬的拳頭,身旁忽然伸進一隻細瘦乾枯的手,閃電般抓住他的臂膀,只用兩 根指頭在他上臂內側用力一押,正陽隨即感到一陣酸麻流遍全身,便重心不穩 「砰」的一聲跌坐在人行道上! 「啊?葉老師!」 面前的老人身穿淺藍色的唐裝,搭配一件有些破舊的燈籠褲,頭上卻戴著一 頂與這身裝扮不太相稱的棒球帽,手指捻著顎下銀白色的鬍鬚,瞇著佈滿魚尾紋 的雙眼,溫和而又嚴厲地看著正陽。雖然他的身材十分矮小,但在正陽眼中,老 師始終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那種穩重和高深是他永遠不能比擬的!在老師的注 目下,他就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膽怯地抱著隱隱作痛的右手,畏畏縮縮地仰望 著老師。 「正陽,難道你千里迢迢來到舊金山,除了打架鬧事之外沒有其他事好做了 嗎?」 「對不起……我太衝動了……。」 聽到老師帶著嘲諷的問句,正陽的頭更低了。葉老開朗地笑了起來,伸出手 將正陽從地上扶了起來;而那位飽受驚嚇的少年,早就飛也似的逃離現場,他可 不想無緣無故死在一個暴躁的觀光客手上。 「走吧!我帶你去吃頓好的,順便消消氣?哈哈……。」 「老師,您就別笑我了……。」 老人戴上一副邊框粗得嚇人的太陽眼鏡,提起腳邊一袋雜貨,帶著正陽慢步 走進喧鬧的街道中。 「Sorry,年輕人!」 葉老轉過頭,對著大街的彼端大聲地喊了一句,接著又開懷地笑了出來。那 句話只是單純的道歉嗎?正陽疑惑了。至少他覺得,老師話中應該還隱藏了些什 麼……。 「……那司機也真奇怪?多三元給他還不要,還在車子裡鬼吼鬼叫的,難道 這裡的司機不收小費嗎?……還有,那小子最令我生氣!明明是中國人,卻穿的 和那些臭老外一個樣,還去染頭髮哩!這還不打緊,想不到他連中文都不會 說……!」 幾杯黃湯下肚後,正陽又開始發牢騷,好像要把所見所聞都罵過一遍才甘 心。葉老則是一語不發,默默聽著學生連珠砲似的抱怨,不時笑著幫他夾一些熱 騰騰的糖醋排骨到面前的瓷碗中。 「……那是什麼態度啊!我不管他是真的聽不懂,還是在跟我裝聾作啞,都 是不對!華人不會說中文……這不是很荒謬可笑嗎?連自己的母語都忘了精 光,只能做洋鬼子的奴隸!你說是不是啊……老師?嗝!」 「哈哈……這是時代的潮流嘛!擋不住的!說洋文的發展比較好,這是事 實,就別怪這些年輕小輩了!他們也是不得已的。我們自己不強盛起來,又怎能 責怪愛說洋文的人呢?」 「去他的時代潮流!分明是崇洋媚外!……嗝!」 正陽開始搖頭晃腦,臉色緋紅,伴隨斷斷續續的嗝聲,胸口不停劇烈震動著, 好像連筷子都要拿不穩了。葉老拍著他的肩膀,盛了一碗香氣四溢的酸辣湯。 「你喝太多了。來碗湯吧?」 醉漢用湯匙在湯碗中胡亂攪拌著,撈起一塊透明的太白粉凝結物。 「嗝!這些老外真蠢,以為只要勾欠就是中華料理?其實啊……嗝!他們懂 個屁!我們中華民族有多悠久的歷史,美國算什麼?不知禮義廉恥,見了人就摟 摟抱抱,成何體統?而且個個都高頭大馬、兇神惡煞,拿著刀叉吃東西,根本就 是野蠻人!」 「其實這些外國人也不是全都不好,有很多都是很善解人意的。像是住在隔 壁巷子的蘇珊太太,每逢他們的什麼……聖誕節,都會送我一些精緻的小禮物 呢!還有那位開計程車的湯尼先生,每次我只要跟他說『哈死皮脫』,他就會載 我到醫院去,也不跟我收費……。」 「嗝!他們是知道老師你有錢,才來巴結奉承……。」 正陽心頭除然一驚,酒立即醒了大半,手上的酒杯也「噹啷」一聲落在餐桌 上。 「什麼!老師你常去醫院?身體怎麼了?是不是以前的老毛病又犯了?」 「沒什麼……還不就是之前那些老症候。年紀大了,身體越來越不行了,醫 生叫我常去做檢查,還要定期吃藥控制病情……。不過這些美國的藥是一顆一顆 的,吞下去就一了百了。不像以前你師母給我燉的湯藥,又苦又澀,真是難喝! 有幾次我還偷偷拿去倒掉呢!」 葉老雖然說起來輕描淡寫,還不斷得意地捻著長鬚,正陽卻聽得冷汗直冒, 連打嗝都暫時止住了,雙眼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這個「老孩子」。 「老師,那些洋醫師不太可靠吧!藥單寫得亂七八糟,誰知道他開了些什麼 藥?您還是找中醫看看吧!」 「沒關係,不會死人的!我吃了兩年的美國藥丸,還不是一樣活蹦亂跳的!」 「但是……。」 「唉!你別管這麼多了,像個老媽子似的!你是來玩的,就要開心一點,別 為這種事壞了你的興致。走吧!我們回去洗個澡,明天再帶你出門逛逛。」 葉老微笑著站起身來,與正陽走出餐館,漫步在紅磚人行道上。夜幕低垂, 天空的深藍色與台灣的比起來,似乎又多了那麼一些憂慮。星座也似乎變得陌生 起來——即使是他已經看了三十五年的同樣星光,此時卻覺得有種莫名的疏離。 正陽隨手摘了路旁一朵有著火焰般紅色而重瓣的花,仔細端詳了一陣,便將它收 進口袋中。之前好像有個洋人唱過一首歌,其中有一段歌詞,中文翻譯作「如果 你要到舊金山,記得在頭上戴幾朵花。」,不知道是不是這一種?不過,誰管他? 大男人才不戴花在頭上,還是帶回去給老婆或女兒吧?一朵舊金山的花,也證明 了他的腳步的確踏上了這塊陌生的大陸。 路燈昏黃的光線,在夜空下靜靜暈散開來,將這兩個人的影子拖拉得更長 了:好像伸過了街道,伸過了市區,伸過了美洲大陸,只可惜短了一些,伸不到 那個孤單的小小海島……。 隔天,正陽一大早就醒了;或者該說,他這一整晚都沒睡好。某種不安一直 在他夢中翻騰,使他一次又一次地坐起身子,燃起一枝菸來撫慰波濤洶湧的腦 海。他幾度拉開窗簾,詴著享受城市的夜景,但他看著熱鬧的萬家燈火,卻像是 身在一座寂靜的死城中,一陣惡寒令他顫抖著退了回去。雖然睡的是柔軟的彈簧 床,但是總覺得它還比不上家裡硬梆梆的木質地板,床邊菸灰缸裡,早已積滿如 小山似的菸屁股。正陽坐在床沿,拿起遙控器,按掉轟隆轟隆地響了一夜的冷氣 機,在身上隨性地披上一件夾克,便步出房門,向頂樓走去。 老舊的木門被「吱呀」一聲拉開,乾燥且微涼的風輕拂過正陽沾滿汗水的臉 頰,令他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詴著習慣這種異國的獨特氣息。天台上的老人 正沐浴在晨曦中,雙眼微閉,以輕柔和緩的動作演練八卦掌;那悠游自在的轉掌、 穿掌,如同兩尾長龍在葉老身體周圍旋轉環繞,劃出一個又一個優美的圓弧,蘊 含其中的厚實力道更是令正陽瞠目結舌! 「老師,您的功力依然絲毫未減呢!」 「昨晚睡的還好嗎?」 「嗯,還可以……。」 「哼,你這小子還是不太老實……。」 正陽默默低下了頭。葉老意味深長地笑著,右掌一穿,作了個優雅的下勢; 身上的長衫隨著風的吹襲而飄動著,如一隻在空中翱翔的鷹隼。 「老師,我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您能夠在這種地方待上那麼久呢?這些 外國人……。」 葉老將食指放置唇邊,示意他先安靜下來,接著將眼神遠遠地拋到城市的盡 頭,海洋的太初界線,那條如長虹般橫跨海峽的金門大橋,似乎正在潾潾波光裡 閃耀著它高傲的靈魂。 「水……它可以極剛強,足以摧毀房屋;也可以極柔軟,能從石縫中流潟而 過。它可以極廣大,成為無垠的海洋;亦可以極微小,化為草枝上的一滴露珠。 你……能像水一樣嗎?」 「我還是……搞不懂您的意思。」 葉老緊抿著雙唇,雙手放鬆,十分自然地站著。 「你打過來吧。」 「什麼?」 正陽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就像以前的練習一樣,你就盡全力打過來吧!我看看你進步了多少。」 「可是老師您的身體……。」 「別太小看我,小夥子!別認為我老了,就可憐我。還是……你沒那個膽?」 葉老揚起了嘴角,像是挑釁般地笑著。一種莫名的驕傲忽然湧上正陽的心 頭,他可不想被老師認定是以前那個怯弱的孩子,他想讓老師知道他改變了多 少,他絕對有這個膽量!正陽放下心中的猶豫,將右拳舉起,左拳收在腹間,擺 出形意拳中「鑽拳」的架式,雙眼隱隱放射出威迫的光芒。葉老依舊不動如山, 平靜地與自己的得意門生對望著。 正陽打算先發制人,右腳一踏,右拳便毒蛇出洞般直擊老者全然無懼的臉 龐。但葉老只微微挪動身子,右掌一拍,正陽的拳頭就瞬間偏離了攻擊軌道!但 他卻輕笑一聲,像是見到獵物中了埋伏,突然將拳變肘,左腳在地上一震,隨著 「碰」的一聲悶響,八極拳的「窩心肘」便毫不留情地爆衝而出! 葉老瞬間變了臉色,迅速轉動腰身,左掌搭上對方的右腕,身形向下沉墜, 正陽的力量就在這剎那消去了大半!他倒抽一口冷氣,急著想回復防禦姿勢,但 葉老的右掌不知何時已按在他的腹部,只是單純地向前一推,正陽便如斷線的風 箏般向後跌退,直到撞上木門才停了下來。 「我想的沒錯,你還是太『剛硬』了。」 正陽坐倒在門邊,詴著調整紊亂的呼吸,抬起略顯蒼白的臉,佩服地看著老 師絲毫未變的眼神——是座深潭?還是片汪洋?總之,他剛才彷彿被一個前所未 見的漩渦攫住,那深不可測的冰冷暗藍,幾乎要令他溺死!他就像是一個旱鴨 子,自不量力地去挑戰大海:不是他逃了出來,而是那漩渦放過了他。 「走,陪我這老頭去買些東西吧!」 葉老瞇起眼睛,向正陽招了招手,笑著往樓下走去。 正陽推著一台手推車,跟隨著老師在大賣場的各個專區間遊走。到了肉品 區,葉老自顧自地將一包雞腿肉放進推車中;而正陽則一手拿起包著保鮮膜的盒 裝牛肉,苦笑著搖了搖頭。 「老師,你看看這些洋人多小氣!食品全都包了起來。哪像我們的菜市場, 現場為你切肉,還可以摸摸那肉的質地呢!」 「不過,這樣比較乾淨,不是嗎?菜市場裡的肉不知被多少人摸過,還得吃 下肚。現在想起來,還真慶幸自己能活到現在。」 葉老一邊回應著,一邊走到了蔬果區,開始挑選著晚餐要用的蘑菇和胡蘿 蔔。正陽湊了上去,不以為然地指著那些價格標籤。 「您看看這價格多嚇人!同樣的錢,可以在菜市場買到一倍以上的量。也不 能討價還價,真是無情!像以前您家巷口賣菜的王媽媽,還會送蔥送蒜,大方又 有人情味……。」 「別再提那王老太婆了!你以為街頭巷尾四處流傳的閒言閒語都是誰說 的?她每天的話題,不是隔壁的媳婦虐待婆婆,就是陳嫂的老公又有外遇之類的 無聊話題,沒有的事卻形容得繪聲繪影,實在聽不下去!」 葉老搖著手上那把西洋芹,長嘆了一口氣。四周除了手推車的輪子發出一些 微小的嘎吱聲外,就是那些顧客細碎的交談聲。跟中國人買菜時小販的尖聲喊叫 以及客人的高談闊論比起來,賣場裡的人似乎像是用唇語溝通一般,安靜得令正 陽渾身不自在!或者是因為空調的溫度低了點吧?他下意識地拉緊了身上的夾 克。 此時,走道另一端爆出一聲女人的尖叫!而且是令人再熟悉不過的語言。 「呀啊!搶劫啦!」 正陽二話不說,隨即衝到走道外,正見到一個頭戴鴨舌帽,臉上掛著口罩的 男子慌張地向出口跑去,而他的懷中正挾著一只深褐色的手提包! 「竟敢明目張膽行搶,這些洋鬼子還真囂張!」 看準了歹徒的路線,正陽便趕緊跑向出口。當他昂然阻擋在男子面前時,那 搶匪大吃一驚,轉頭就往後逃開!但正陽一伸手便抓住他的領子,同時加上一個 俐落的掃腿,男子便應聲摔倒在地,抱著肩痛苦地哀嚎著。正陽扣住他的雙手, 將鴨舌帽和口罩給摘了下來,卻被眼前的事實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一頭的黑髮,微黃的膚色,一對怒視著他的丹鳳眼。 他是個中國人。 「幹!老子還真倒楣,遇到你這『見義勇為』的王八!要是你沒多管閒事, 老子我就發財了!」 男子不停咒罵著,也不管嘴角仍然汨汨流出鮮血,還輕蔑地在正陽臉上啐了 一口痰。正陽依舊不可置信地注視著他,心中五味雜陳:同情?憤怒?悲傷?好 像全都混在一起,又好像什麼感覺都沒有。 賣場的保全人員隨後趕到,將男子押送警局。步出大門之前,那匪徒還掙扎 著回頭,大聲詛咒著那位正義使者。 「好傢伙,你不會有好下場的!幹!」 正陽沉默地彎下腰來,撿起手提包,準備還給那位受害者。想不到那婦人不 但一聲謝謝都沒有說,還一臉埋怨的神色,拍了拍手提包,便轉身走開,繼續若 無其事地購物。 「人總不是完美的,就原諒他們吧!你只要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那就夠 了。」 葉老低頭捻著鬍子,搭著正陽的肩膀,和推車一起嘎吱嘎吱地移動到冷凍食 品區去了。 「一定是那些洋鬼子把他教壞了,一定是的……。」 正陽一邊走著,一邊反覆地低聲喃喃自語。 冷氣,好像又變強了一些。 天空中原先正在炫燿神威的炎炎日光,慢慢黯淡了下來。灰色的雲層伴隨著 逐漸變強的西風,蠶食著整片晴明的天幕;銀針般的雨絲開始落下,舊金山的街 道好像也因為上帝的淚而哀傷了起來。有著古色古香造型的電車,依然行駛在蜿 蜒起伏的丘陵軌道上。車身上有些敤駁的油漆,似乎因為雨水而閃閃發亮,加上 響徹雲霄的銅鐘聲響,更增添了一種寶刀未老的神氣。兩人緩步在街道上,兩手 提滿了大包小包的貨物。相對於正陽的落寞神情,葉老東張西望的好奇眼光,根 本把兩人的角色完全對調了:一個是充滿熱情的觀光客,一個是已經對這城市感 到厭倦的當地居民。 「別再操心了吧!下雨已經夠讓人煩悶了,你這情會把我剩下一點點的快 樂給剝奪的。開心點!你看,是電車開過來了!台灣應該沒這種交通工具 吧……。」 「橘逾淮為枳,一定是這天殺的什麼大鎔爐,把我們的民族鎔成這副不三不 四的德行。」 正陽冷冷地打斷了葉老準備介紹整個舊金山的念頭。 「唉!難道橘越過淮河就成了枳?這點我從已前就懷疑很久了。說不定橘子 裡面就有那種枳子的基因,也說不定幾百個橘子過河只有一個變成枳呢!想開一 點!小夥子。」 葉老突然舉起了拳頭,拳眼朝向自己,在胸口上笨拙地撞了兩下。正陽被這 突如其來的舉動所困惑了。 「咦?」 「你不知道,那些洋人小朋友都是這樣打招呼的,表示是很夠意思的夥伴。 我之前才跟他們學的,咳咳!好像敲得太用力了!咳咳……。」 葉老開始滑稽地作出咳嗽的動作。正陽的嘴角也漸漸揚了起來,隨著老師的 動作開懷大笑著。 「老師啊,您還真是不服老!哈哈哈……。」 然而,這開朗的笑並沒有維持多久。葉老的身體忽然劇烈的抖動,只能扶著 牆壁不斷咳嗽,夾雜著嘶嘶的呼吸聲;最後連牆壁都扶不住,頹然坐倒在人行道 地磚上!正陽的笑容瞬間被凍結住了。 「老師?您怎麼了?」 正陽扶起葉老的身體,感覺到眼前老者十分虛弱的氣息,在強風中如燭火般 明滅不定。葉老的手腳抽搐著,快要窒息似的翻起白眼,臉上安然的神情已完全 扭曲成極端的痛苦!正陽料想不到,這座巍峨高山竟然崩塌了!只能蜷縮在他懷 裡,對疾病的威脅毫無抵抗之力。 「老師,撐住!別這樣嚇我啊!救人啊!快來人幫幫忙啊!」 正陽極盡所能地高聲喊叫著,但他的聲音彷彿被淹沒在風中,一起帶進大雨 沙沙的聲響,裡顯得格外渺小、格外無力!豆大的雨點狂亂地打在兩人身上,一 點一點的刺痛漸漸在身體裡擴散開來;老者歷盡滄桑的臉已經蠟黃,心臟的鼓動 逐漸微弱下來,雙手緊抓著正陽的襯衫。與死神的拔河將要終結,他已經無法再 支撐下去! 「是誰都好,快來救人啊!可惡……。」 當正陽抱起老師虛弱的軀體時,耳邊傳來一陣尖銳的煞車聲,一輛深藍色的 跑車便停在身旁。一位金髮的青年走下車來,碧藍的雙眼充滿了驚訝和擔憂,焦 急地望著眼前的「外國人」。 「What happened?」 正陽愣愣地看著面前的「洋鬼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突然,腦海中浮現 了一個咒語般的單字。 「哈死……皮脫……哈死皮脫!」 「Oh!Hospital!Hurry up!」 那金髮青年好像明白了,隨即伸出粗壯的臂膀,抱起奉奉一息的老者,將他 輕柔地放進車內;同時也把正陽拉了進來,車門一關,排氣管轟隆一響,便向大 道朦朧的盡頭狂奊而去! 正陽的思緒已經陷入一片渾沌,懷疑著自己的雙眼。那是個洋人嗎?亦或是 一個有著中華同胞靈魂的洋人軀殼?這個世界已讓他太疲倦了,疲倦得無法思 考,無法控制癱軟的四肢。在這陣滂沱大雨中,正陽的視線與聽覺逐漸地叛逃 了……。 幾個禮拜後,葉老的病情已經有所好轉,醫院的效率和完善的照顧,的確在 正陽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辦完出院手續,並跟老師道別後,他帶著一顆有些 消沉的心回到了台北。雖然這次登機之前吃了些暈機藥,但直到走出航廈大廳 前,頭腦還是有些昏沉。 坐進自己的那輛白色轎車,摸著排檔和方向盤,一種「終於回家了」的欣慰 心情頓時萌生。一路上看著他思念已久的街道、建築、人們,他高興得哼著流行 歌,同時情不自禁地加快速度,想把所有不愉快的回憶拋在腦後,讓它們追也追 不上! 正當他的時速準備飆上九十,引擎蓋傳來一聲悶響,車子便突然停了下來。 「不會吧?拋錨?」 正陽走下車,打開手機,準備連絡汽車公司;而那些功能選項卻怎樣都無法 顯示,更別說是螢幕了,連發亮都不行! 「沒電?嘖……!」 他打開後車廂,把故障警示牌擺了出來。看著來來往往的車潮,正陽開始對 每一輛來車招手,希望有幾個好心人能停下車來,幫他解決問題。但,他似乎錯 了。根本沒有人理會這個在路旁揮手的瘋子,每輛汽車都毫無遲疑地疾駛而過。 「幾個」好心人?根本連一個都沒有!怎麼回事?這裡不是台灣嗎?我可是個台 灣人啊?沒人願意停一停嗎?某種似曾相識的無助感覺再度湧入腦海,他絕望地 咆哮著,幾度要衝出去攔下一輛車來。最後,終於有一部車被攔了下來。 那是一輛鳴著響笛的警車。 一踏入家門,他便虛弱地倒在沙發上。額角汗水涔涔滴下,蒼白如紙的臉上 覆滿了失落和憂愁;雖然感到口乾舌燥,卻連起來拿杯水喝的動力都沒有,只能 吞著口中又苦又稠的唾沫。 「爹地,你怎麼了?」 「沒什麼,爸爸只是有點累了……。你可以去幫我倒杯水嗎,小乖乖?」 小女孩歪著頭看了看她的爸爸,笑著跑開了。正陽吃力地支起身子,按開了 電視,正在播放新聞報導:場景是在立法院,幾個穿著西裝的男子首先拍案而起, 大聲辱罵著對面的幾個委員,手上還揮舞著一個告示牌,不外乎是「立委貪污百 姓何辜」之類的標語吧?接著對面的一個委員沉不住氣,拿起麥克風就擲了過 去,然後是一陣叫囂,然後的情況可想而知——文件、水杯漫天飛舞,一群人糾 纏在一起:有打架的,有勸架的,更有在旁邊吶喊助陣的,簡直像是古戰場! 平時正陽看到這類新聞,也會指指點點一番,但現在他只覺得無比吵鬧,於 是便按下了靜音鈕;頓時客廳裡無聲無息,只有螢幕上的人在演出一段段荒唐的 默劇,那動作實在可笑極了——雖然正陽完全沒有發笑。他只是默默看著這再熟 悉不過的劇情。 「老公,你回來啦?去得怎麼樣?還平安嗎?」 「嗯……。」 正陽慵懶地應了一聲當作回答,同時將口袋中的東西清理出來。衣服和身體 都該好好洗一洗了。 掏出那隻沒電的手機和一大串叮叮噹噹的鑰匙後,他的手指好像感覺到了什 麼。是一種細滑的……還帶著一些溫暖的感覺。 那是一朵有著火焰般紅色而重瓣的花。 他凝視著那朵早已枯皺的小花,又抬頭望了望窗外靛青色夜空下閃閃發亮的 故鄉,眼眶忽然泛起了一點點若有似無的淚光。 正陽的喉底發出一聲怪響,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 這裡究竟是台灣,還是舊金山? 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反正遲早會醒來的吧?從這個夢裡……。 「If you're going to San Francisco, Be sure to wear some flowers in your hair. If you're going to San Francisco, You're gonna meet some gentle people there.……」 —Scott McKenzie《San Francis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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