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

红红 红红是我们科室的护士,从20岁到 30多岁,一直在临床一线干着,如今护 士这行业也有些像吃青春饭似,三十岁 都算是老革命了. 其实她在我们科室本来就是一言九 鼎的元老级人物.十多年前护理专业科 ,那个时候,全国开设护理专 班大学出生 业的高校也屈指可数,毕业后到我们这 种边城小镇来的更是凤毛麟角.还有,她 是我们科室科龄最长的护士,干护士这 行,有点背景会点手段的,没几个不争先 恐后的退居二线科室,可是红红没有,据 说她舅舅是市府重要部门的重量级人 物,不过这背景我们也没去考查,反正她 一 直就在那护士岗位上干着,虽然她的 职称比我们现任护士长都高,她还是干 这护士的活计. 红红的容貌,要说她丑的话肯定是 夸大其词,说她漂亮又有些言过其实.怎 么说呢,干护士的,入学之前都要经过面 试啊,容貌吓人肯定是没法过关的.一米 五十五的身高,大眼,长睫毛,可惜鼻子 太大有点过于突出于面部,身材嘛,不是 时下流行的骨感美女,有些女性常见的 向心性肥胖,本来也算不得肥胖,顶多只 比医学多过百分之一二,皮肤有些 黝黑,偶尔生出几颗不知道是青春痘还 是内分泌失调引出的豆豆来. 我们急诊科的病人病情五花八门, 抢救时更是分秒必争,好多抢救工作在 医生到来之前都要做好准备甚至直接就 开始,这个时候的工作多数都是红红在 做或者发号施令指挥着做,有时候她的 声音在过道里都听得到.这个时候的红 红,自信坚定得连眼神都飞过了我们的 头顶.有时候为一点可有可无的小事情, 比如换输液瓶时没消毒瓶口什么的,她 会立马高声呵斥制止护士,护士知道自 己理亏,又不好意思在病人面前争辩,只 得忍了这份委屈.是的,谁不晓得都要消 毒呢,都是正规护士学校出来工作多年 的了,大家都明白,在目前广泛大剂量抗 生素运用下,这不会出什么大问的. 责备科室护士这样的时候多了,大 家都有些反感,习惯性把工作中最脏,技 术含量最高的活计比如清洁灌肠,动脉 穿刺这样的事算到她的头上,她好象根 本不知道这些大家心里的小九九似的兀 ?蓝林 自完成着这些工作. 也不晓得最先是谁发现了只要大家 在一起谈论婚姻爱情事情的时候,红红 就会低下她那颗高傲的头颅静静地离 开.反正后来只要谁受了她的气谁都故 意那么一说以示发泄. 也许是因为这些,平常她总是沉默, 除了工作上的那些事情. 其实,哪用得着逃避呢,不就是恋爱 么?谁没有过?红红也是有过恋爱的. M'JN医院那会,每到收发时间,她的 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往墙上的挂钟望, 有几次,甚至还自己跑到收发室去领科 室的信件,人家不认识她就打电话到科 室来核实是不是有这么个人,那个时候 的通讯主要靠写信联系呀,我想,她定是 在等谁来信. 果然,有次在公园就碰到她和一个 男生手拉手喂火鸡,男孩子着白衬衣牛 仔裤,像极八十年代电影里的正派小生, 她向我指指身旁的男孩——我同学,刚 毕业.那刻的红红,温顺的像只偎在牧羊 人怀里的小绵羊,连眉毛都在笑,桃花色 的面颊把她的大鼻子都给映衬下去了, 也从那时候起我真正相信那句"恋爱中 的女人是最美丽的"话. 只是红红恋爱的美丽延续时间不 长,没多久后的一天,上班中途我在更衣 室里碰到就着水龙头哗哗流动的水号啕 大哭的红红,任你摇动她双肩左询右问 她就是不说话,后来,再没见她往收发室 里跑. 不往收发室里跑的红红似乎比以前 更忙碌,下班时,常有男生在医院大门口 等着接她.那时候姐妹们都在背地里笑 谈——瞧她那忙的,看来初恋失败虽然 疼痛,可为以后的恋爱做了上好的铺垫 呢.忙碌中红红的面色也渐渐圆润饱满 了起来. 有天我带着女儿上科室,她抚摸着 我女儿白里透红的小脸蛋说,要不是那 次水上事故,也许我也有个你这么大的 活宝了. 是的,那是个震惊全国的水上交通 事故,打捞抢救工作持续了大半个月,红 红就在现场呆了大半个月,把有生命迹 象的作紧急抢救后送医院,把变形的尸 体矫形后供家属认领.等她回家时就看 到那个天天接送她的男生留下的一张纸 条,说是能忍受爱人贫穷,矮小不美,却 不能接受爱人那双每天抚摩过尸体后又 来抚摩他的手. 那次我没见红红哭,她躺在那张为 结婚买的新床上看护理杂志,对我的关 心询问不置可否,又突然掉头问我:开塞 露塞肛能促进排尿?也不等我回答就继 续往下看. 海岸的码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 宿.我想她也不会例外吧,担心她只是外 表现出来的平静,我说,红红,我帮着 找个人来疼你,十个百个也没问题. "谢谢你的费心,保持一个人的现状 吧,这样还可以无限延长我的恋爱时 光."她用平常少有的玩笑语气跟我说. 从此,她就那么独自享受着自己的"恋爱 时光",如果没有那件举国悲伤的事,我 想此刻,她还在享受着PE? 5?12地震那天她正好在成都,想都 没想直接就报名自愿去了汶川,她忙里 偷闲在电话里对我描述着那个满目创痍 的世界,她说,我以为自己面对死亡已经 足够坚硬到铁石心肠,可还是忍不住流 下泪来,她说,我恨不得有十双手百倍精 力来做事,她说我不打算回来了…… 她真的没有再回来. 在为废墟下残余生命伸出的那只手 打点滴时遭遇强大余震,山体滑坡她被 一 块巨石击中,再也没能起来. 发过来的遗照上她很安静,仿佛正 在美美的睡觉.我知道,这是经过矫形整 理才照出的相片,一如她曾经为其他死 者做的. 亲爱的红红,天堂里不会再有地震 了吧?你可以放心地享受自己的恋爱时 光么?责任编辑李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