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西单

走出西单 走出西单 2011年03月02日 我每次在北京，几乎都要抽出时间去西单转转，这是我近二十年养成的习惯。北京有“游客爱游览王府井，本地人喜欢逛西单”之说，或许我这许多年来，走在西单，只是为了故土的认同吧。 我中学时代的西单大街是一条狭窄而拥挤的街道，南面临长安街路口的东北角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大概是高中时代吧，中国的经济体制刚刚松动，老百姓开始摆脱了凭票购买生活必需品的模式，随着商品供应的增加，北京市场的活力正通过西单，王府井这两个仅存的商业区缓缓复苏。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身穿蓝或绿色衣服的人群把西单大街挤得满满当当的，每个人都大睁着眼睛贪婪而好奇地扫视着商场货架上摆放着的各种食品，衣服，电器...然后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在每个商场转下去，两手空空地回家吃饭。我以为在那个时候，逛西单商场对很多人来说，其乐趣要远远大于游览故宫，长城，颐和园。 在我的生活中，关于西单的最初记忆早已如浮云散去，鲜明的印象倒是从一顿西餐开始。记得那时我上高二，可能是叛逆期吧，经常和家里人吵架，有一次留下一封指责家长和兄长的信，就怒气冲冲地回学校宿舍了，这种事情“知儿莫如母”，我妈见怪不怪，倒是哥哥在周日请我到西单吃西餐以安慰。记得那家餐厅名叫“洞天”，大概就在现在的中友百货南面广场的位置，是用防空洞改造成的，沿着梯道走下去，曲曲弯弯的地道两边简单地布置了一些隔断，上面挂几盏吊灯，排好桌椅，感觉很干净柔和。那顿饭吃了很长时间，我们在用餐程序和细节上还挺讲究，什么头汤，餐前酒直到餐后甜点都面面俱到，左叉右刀也用得很认真。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吃货来说，所有的怨气在罗宋汤端上来的时候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其实那天在饭桌上说了什么，吃了什么主菜都没了印象，也许我根本没打算记住，毕竟这餐饭以后，心清气爽，那大概也是我第一次靠写字混了顿大餐，应该花掉了我哥半个月的工资。很快我完成高中学业，南下开始我的大学生活，寒来暑往四个春秋，西单片区也几经改造， “百花市场”在那里悄然崛起，“洞天”早已荡然无存，淹没在拥挤的人群中。以后的漫长日子，我们弟兄俩在很多地方同桌聚餐，但是那一次杂乱而模糊的记忆，却让我徜徉在西单时，偶然想起。 大学毕业以后回到北京仅仅工作了两个月，每天清早，我骑着单车，从南城的陶然亭穿越小半个北京城去车公庄的单位上班，中间要沿着西单大街北上，隔三差五地停下来在某个胡同口的早点铺吃几个包子，喝碗炒肝，日子过得简单而迅速，很快我又被派往深圳，南方和我的缘分绵绵不绝。不想此一去直至今天，我和北京若即若离，与广东难分难舍，一个年轻小伙儿也逐渐成长为半个小老头。在这如歌的岁月里，远在深圳河畔(不如说是一条臭水沟边)，时常会有对故土淡淡的思念，只是现代的生活，地理的距离已经不会让人撕心裂肺，欲哭无泪，差不多每年都要飞回来一两次，亲人团聚，故地重游。我在中学读“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什么的，就觉得相当夸张，直到今天，我还是觉得如果你想一个地方想成那样子还不去买张车票，是不是太矫情,感谢伟大祖国，我这许多年以来，几乎每次回京都是公费出差或带薪休假，对故乡的思念一直没有汇成河的泪水相伴。 一直以来，关于西单的记忆总是淡淡的，却挥之不去。90年代，在现在的中国银行，君太百货和大悦城的位置上是临街的商场，好像还有个菜市场，有那么几年，我妈妈供职的公司在民族饭店附近，我几乎每次结束假期离京，都是老妈从西单买回各色点心给我带上，记得那时花上几十元，可以买上好几大包酥皮，萨其马之类的，回到深圳后基本上都要狂吃几天，否则时间稍长，广东的天气一定会让这些东东长出绿毛。最接近西单的时候，是在97年前后，哥哥介绍了一家地产公司，对方在西单有个商改项目，面对邀请，我选择了放弃，据说现在这家公司做得很大，后来做到那个项目经理的人也成了CEO，时常写一写关于房价的评论，每次文章一出，他的粉丝和对头们在网上，报纸上就吵翻了天。进入新世纪的西单在我的印象里就像个大工地，这里拆那里建，有时让人觉得无休无止，我闲来喜欢钻进钻出的胡同，也一条接一条的消失，近年来信步街头，看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总觉得自己一直未远离此地，又恍如真的从没有来过。 2月14日下午的北京寒冷并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西单的各大购物中心挤满了欢乐而且情意绵绵的年轻男女，在大悦城的中庭里，人们立起了一棵 足有三层楼高的许愿树，上面密密地点缀着写着甜言蜜语的彩色卡片，在商场各层穿梭的女孩子们的手中，有的捧着整打的蓝色妖姬，也有的高举着一朵红玫瑰，还有别出心裁地抱着用花纸包装着的爱侣公仔，每个人挽着男友的手臂 这样热烈而滚烫的气氛感染着每一个像我这骄傲而甜蜜地购物，蹦跳，吵闹... 样的过客，自觉地放慢脚步，忍不住想分享这朝气的，鲜活的情人节的快乐,也许明天，他们依然会发愁信用卡还款，依然会俯首甘心地做着房奴，依然会在凛冽寒风里去搵工，去interview...谁在乎呢,就在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二十几岁的我和我的朋友们在人群中走来，或许那瞬间的错觉，让我感到心头一热，浑身充满力量。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我们开始以过来人自居，把后来者硬生生地分成80后，90后，嘲笑冷笑以及讥笑着人家的不足。面对着欢乐的人潮，我忽然明白，我们每个同龄者，不正是这样年纪轻轻，一路SB地成长起来，又开始装模作样地BS起年轻人了吗,“人生代代无穷已，不尽长江滚滚来”，昨日的西单伴我成长，今天的西单承载了更多人的欢乐和梦想，这里的主人在变，这里的一切都在变，或许没有改变的，只是我自己对这个地方的留恋和认同，时光苒芮，白驹过隙，西单从来不知有我走过，任我来去匆匆，追忆亲情，歌颂爱情，它始终熙来攘往，无动于衷。 霓虹闪烁，灯火阑珊，西单的夜色让人迷醉，我走了，北风吹走我一切的痕迹，也吹走我胸中的块垒，我留住在心头的那分笑意。